第五二三回 喝早茶先玩联句 莽张三生活无计

第二天晚上，我都准备睡觉了，钱兴国突然打电话来。

他说：“三师兄，你好久不喝早茶了吧？”我说：“是啊，每天早上要去食堂过磅，哪有时间喝早茶？”钱兴国说：“明天早上，我请你喝茶，嘿嘿。不要跟我说你走不开，你小子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你去看着过磅，然后签单打发供货商走，半小时足够了！然后一直到开饭，几个小时你都闲着呢。所以，明早八点，我在‘一见你就笑’茶楼等你！”我说：“论喝早茶，‘兴隆饭店’不是更好嘛？它家的大煮干丝特别好吃。对了，怎么突然想起来喝早茶？”钱兴国说：“‘兴隆饭店’离你们学校远，‘一见你就笑’不是近一些嘛！是我和王主席在微信上闲聊，他感慨说好久不喝早茶了。就这样吧，我有电话进来了，你不去你买单，嘿嘿。”

挂了电话，我告诉老婆。老婆说：“去吧去吧，我知道你走得开的，你是忘记日子喝早茶了。”我问：“要不要我打包些带给你？”老婆说：“你别多事，葫芦娃知道了又要吵！我早上就在家里吃，把葫芦娃伺候着吃完，我才去服装店。”

第二天上班，我先去过磅，然后把电脑打开，挂上“学习强国”播放视频，然后下楼骑车，赶往“一见你就笑”茶楼。

江南碧水市的茶楼，跟别处不一样！我们这里的茶楼分两种，一种是下午、晚上喝茶聊天谈事情的地方，就是全国各地都有的茶吧。另一种茶楼，就是吃早饭的地方，又叫茶馆。

江南人喜欢享受，饮食挑剔，喝早茶是我们碧水市特有的文化特色。去茶馆喝早茶，当然不是单单喝茶，传统的食品有：烫干丝，就是把百页用开水烫熟，再切成细丝，加入麻酱油、白糖、味精等调料，拌以生姜片、花生米、时令蔬菜切成小布丁，一起拌食。杂盘，就是个拼盘，里面有生姜片、花生米、海带丝、红枣、蔬菜布丁，煮豆子等，讲究的还放牛肉，当然价格也不一样。再讲究的喝茶摆放冷盘，跟吃酒席差不多，冷盘种类也多，有：酱牛肉、泡椒凤爪、油炸花生米、呛海带、时令蔬菜等等。煮干丝，把百页加配头加高汤一起煮熟，又叫大煮干丝。

喝茶的程序一般是先吃烫干丝，杂盘冷盘自选，然后吃煮干丝，最后吃点心或面条。这煮干丝也分两种，一种是煮百页切成的丝，另一种是煮豆腐干切成的细条，口感各有千秋。做法倒是一样，把干丝加入高汤或鸡汤，佐以肉丝、鸡丝、肚丝、河虾、牛肉、火腿肠、胡萝卜丝、也放时令蔬菜丁等等材料一起煮熟，除了酱油不放，其他调料也放。当然各家的配料不同，口味各异，不同价格的煮干丝配料也放得不一样。

我赶到茶楼，一进门就看见钱兴国冲我招手，他说：“二楼包厢请，已经安排好了。”

我跟着他上了二楼包厢，桌上一壶茶都泡好了，但是没人。

我问钱兴国：“二师兄，你约的五老几点？”

钱兴国笑道：“约的同样时间啊，你急什么？老年人早上怕冷，起床动作又慢，出门还打车，晚点来纯属正常。来，先抽支烟。”说完掏出一包“大红鹰”分我一支。

我说：“本地没这种烟买啊，你出门了？”钱兴国说：“我这个小身板哪还有兴趣出去玩？是我姐夫给我的。上次不是告诉过你，我姐姐不幸得了乳腺癌，姐夫开车带她全国各地去治疗......”

钱兴国说：“五老估计还得一会才来，我已经把包厢号发微信给王主席了，咱俩边聊边等？”

我说：“二师兄你日子好过呢，又不用上班，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电视，呵呵。”

钱兴国说：“美国又出幺蛾子了，贬低我们中国，说中国的确不是10英尺（约3.05米）！意思是中国没有那么高大上！

美防长奥斯汀周六在加州里根总统图书馆举办的一场国防论坛上，集中谈了美国对华军事政策。他表示，解放军在台海地区的密集活动看起来‘像在排练（未来的对台攻击）’，并且重复了美方将支持台湾‘自卫能力’的态度。

前一天，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威胁中国说，一旦发动武力攻台，将导致‘灾难性后果’。奥斯汀还透露，五角大楼正在制定新国防战略，‘一体化威慑’将是新战略的基石概念，而这个概念中两个关键要素是加强盟友和伙伴关系，以及美国要保持军事科技创新能力。”

我说：“拜登政府的对华政策基本明朗化了，那就是动用各种手段遏制中国崛起，并且迫使中国接受这样的遏制，将之视为‘国际规则’的重要部分，妄图以中国单方面退让的方式避免中美冲突。布林肯和奥斯汀近来不断从外交和防务两条线上阐释美方的这一政策。

华盛顿借助其影响力和话语权持续用颠倒基本事实的方式混淆视听。明明是他们一再压制中国，却要说成是‘自信而专制’的中国不断向美国‘发起挑战’。台湾问题本是中国内政，一个中国原则举世公认，现在台湾当局抛弃了一个中国共识，‘台独’言行愈发猖獗。美方一方面鼓励‘台独’的破坏性动向，一方面却将大陆旨在维护一中原则的军事行动指责为试图‘单方面改变现状’。北京不能不越来越怀疑华盛顿对于改善美中关系的诚意。”

钱兴国说：“美国就是经济上有求于中国，不得不做出一些姿态改善中美关系，但实质上说一套做一套，还是仇视中国。美国的国内通胀很严重，妄想我们还会像2008年那样拉美国一把，但这次，我们不上当了！”

我喝了口热茶，说：“中国从来都不想跟美国争霸，这是我们的文化决定的。东方文明讲究‘和而不同’，我可以不认可你的理念，但我不会想奴役你，大家和平共处，共同发展，最后实现大同。而西方文明就是丛林法则，我强大了就要征服你，你和我理念不同就是敌人！

其实中国可以对美国讲清楚，我们无意去全球舞台挑战美国的地位，也决不会与美国开展以争夺霸权为目标的军备竞赛和意识形态等其他对抗。但同时也要反复正告美方，并让它的盟友听清楚，中国决不会在核心利益上做出妥协，美方在中国周边开展打压我们的任何霸权主义布阵都会遭到我方坚决抵制！”

这时王主席一马当先，带着五老进来了，笑道：“不好意思，我们路上打车耽搁了，让二位久等了。”

钱兴国笑道：“没事，我们也刚来不久。大家坐吧，我这就喊服务员上早点。”

很快，烫干丝、杂盘、煮干丝陆续上来了，我们边吃边聊。

钱兴国分了圈烟，王主席说：“热茶下肚，身上暖和了，呵呵。庄文呐，今天人少，我们来联句玩？不算钱兴国，我们六个人，没人接一句？”

我说：“这个倒是新鲜，王主席开头吧。”

王主席沉吟道：“宋朝佛印和尚写了一首 《酒色财气》诗：我先来第一句：酒色财气四道墙，人人都在里边藏。”

赵老说：“我接下一句：若是谁能跳过去，不是神仙也寿长。”

钱老说：“苏东坡和了佛印一首：饮酒不醉最为高，见色不迷是英豪。”

孙老说：“下一句是：世财不义切莫取，和气忍让气自消。”

李老说：“王安石也和了一首：世上无酒不成礼，人间无色路人稀。”

我接道：“下一句是：民为财富才发奋，国有朝气方生机。”

王主席笑笑，说：“宋神宗也跟着和了一首：酒助礼乐社稷康，色育生灵重纲常。”

赵老笑笑，说：“下一句是：财足粮丰国家盛，气凝大宋如朝阳。”

钱老说：“今天王主席全玩的劝世句，劝人看淡酒色财气。我就来句劝人少喝酒的吧：酒是杜康名传流，能和万事解千愁。”

孙老说：“下句是：成事坏事皆因酒，洞宾醉倒岳阳楼。”

李老说：“我来一句：李白贪酒江心死，刘伶大醉卧荒丘。”

我笑道：“盘古至今流于世，酒迷真性不回头。”

王主席说：“那我来劝人莫好色的：色是浮云百宝妆，贪恋娇娥不久长。”

赵老说：“下一句：董卓贪色长安死，吕布贪色下沛亡。”

钱老说：“我来句：纣王贪色江山失，幽王宠褒把命丧。”

孙老说：“世人都把美色爱，袖里藏刀暗损伤。”

李老笑道：“那我来句劝人莫要贪财的：财是世上养命根，白银催动黑人心。”

我说：“下一句：人为财死累世有，父子兄弟亲朋分。”

王主席说：“我也来句：邓通铸钱终饿死，石崇豪富范丹贫。”

赵老说：“下一句：劝君莫贪无义财，下山猛虎能杀人。”

钱老说：“那我来句劝人莫生气的：气是心中火一盆，惹祸根苗要记真。”

孙老说：“下一句：霸王别姬自刎死，周瑜因气亡了身。”

李老说：“我来句：三寸真气丹田守，长生延年可修心。”

我说：“下一句：劝君莫动无名火，百忍成金为圣人。”

王主席说：“酒是断肠的毒药，色是惹祸的根苗。”

赵老说：“我接一句：财是下山的猛虎，气是杀人的钢刀。”

钱老说：“饮酒不醉尚为高，近色不乱乃英豪。”

孙老说：“我接一句：无义之财君莫取，忍气饶人祸自消。”

李老刚要说话，忽然一阵香气扑鼻，一个中年妇女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她喊钱兴国：“哟，钱总，这么巧？请朋友喝早茶呀？”我见此人有些眼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

钱兴国看见她眼神一亮，笑道：“陈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欢迎啊！”

这一喊我想起来了，这位是原来开清风茶餐厅的老板--陈姐！陈姐几年前在碧水市也算一号人物，人长得美，清风茶餐厅生意也火爆！当年钱兴国和陈姐走得很近，因为陈姐在清风茶餐厅楼上包厢里暗设赌场，钱兴国放水，借钱给她做周转，吃高额利息！杨佳丽和陈姐也是好朋友，常去她店里打牌，陈姐为了赚钱，借了许多钱给赌徒，结果大部分钱借出去收不回来，资金链断了，跑路了......

这时钱兴国问：“陈姐，回来多久啦？现在在哪混？”

陈姐大大咧咧地说：“上周刚回来，我手下马仔贾五、孙雅萍夫妇开了个小赌场，我暂时在那边帮忙，混口饭吃。”

钱兴国打量她几眼，说：“你陈姐不是寄人篱下的人啊，有什么打算直说？”

陈姐风情万种地笑道：“还是钱总了解我，今天出来吃早饭，偶遇。我还想干老本行，开个麻将场子，有兴趣投资么？”钱兴国深沉地笑笑，说：“我糖尿病并发症很严重，拿点工资刚够吃药，你找别人合作吧。”陈姐立刻脸就沉了下来，“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王主席等她走了，笑问钱兴国：“老钱，女朋友？”

钱兴国暧昧地笑笑，说：“几年前是我女朋友，开赌场欠下一屁股债跑路了，还敢回来！她还欠我几万块钱没还，还想跟我借钱？真当我傻？”

王主席说：“欠钱不还欠条还在么？可以走法律程序呀。”

钱兴国摇摇头说：“没用的，她房子都没了，身上大概只剩下吃饭的钱，就算打官司我赢了，怎么执行？”

我说：“陈姐出去混了几年，还是很漂亮，打扮起来风情万种，你注意到没有？”

钱兴国笑笑，说：“漂亮对我还有意义吗？我这身体，走路都吃力了！”

赵老说：“老钱，你保重身体，白酒最好不要喝了。”

钱兴国说：“谢谢您老关心，我的身体自己知道。一点白酒不喝吧，人没有一点精神，整天昏昏沉沉。适当喝一点，我反而精神焕发，我就是个酒鬼的命吧，我爸当年就是喝酒喝死的。”

这一说，我们不好再劝。

我正要和王主席说，继续联句？忽然外面闯进来一个人，“扑通”往钱兴国面前一跪，喊道：“老大救我！”

我们都吓了一跳，我注目一看，跪下的是钱兴国当年放水的小弟--张三。张三个子魁梧，又黑又胖，跪在地上跟一座黑铁塔似地！

钱兴国皱着眉头把他扶起来，问：“张三兄弟，你这是唱的哪出？怎么了？”

张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大哥，我跟你好久不遇，兄弟现在走投无路了！”

钱兴国倒了杯茶给他，又走到包厢门口喊服务员，快上两笼包子，要杂笼（各种馅都有）。

随后他回到自己座位，分了圈烟，让张三慢慢说。

张三沮丧地说：“自从大哥你身体不好不放水了，我就只好在各个赌场里游荡，遇到赌徒输了钱了，我借给万儿八千的给他，收利息过活。本来也能混饱肚子，可没想到遇上了新冠疫情，去赌场玩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没钱了！而且之前借出去的几万块，欠钱的大多跑路不还钱了，我连本钱都蚀了。老婆和我吵了几回，前几个月突然不辞而别，也没有回娘家，不知去了哪里......可我每天得吃饭呀，到处找工作，都不收我，最后无奈做了保安......可我又抽烟又喝酒，保安那点工资怎么够？就跟社会上放水的人借钱，谁知利息越滚越大，还不起了。债主你们认识，本市好汉史克殊！他催我要了几回钱没要到，我吓得躲起来了，他就放话出来，找到我要打断我的腿！我实在没办法，今天早上去你家找你，嫂子说你在这里喝茶......”

钱兴国皱着眉头说：“你欠的债，我可以出面跟史克殊说下，缓一缓。他若是不肯，我请庄文和他说，他和庄文是小学同学加发小，这个面子应该给。但你拿什么赚钱还人家？你自己还要吃饭，怎么办？”

张三说：“我已经想好了，干脆和陈姐合伙，开个小场子打麻将，就玩一五九，来钱快！”

钱兴国问：“你怎么知道陈姐回来了？”张三说：“陈姐打我电话了，问你的手机怎么停机了？我估计你原来的电话号码不用停掉了，我都打不到你电话，今天早上才去你家。”

王主席问：“什么是一五九？”

张三答道：“广东式麻将，自摸定输赢，每局结束从剩余的牌里抽六张；如出现一五九（饼，条，万），那么输家翻倍给，赢家下场，换人。这种玩法来钱块，赢家每一牌都要给开场子的‘头儿钱’。”

钱兴国沉吟道：“我的情况你也知道，现在外债是不欠了，可我还要吃药保养身体。放水早就不做了，拿点工资自己还要开支，哪有余钱借给你？”

张三急道：“老大，兄弟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求你！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就念在当年我为你鞍前马后收利息，帮兄弟一把！我也不多借，就借两万，陈姐也出两万，我们的小麻将场子就转起来了。这钱你放心，我打条子给你，肯定还，就是借给我缓口气。”

钱兴国沉默了半晌，叹口气，说：“你先吃早饭，然后随我回去拿钱。庄文，史克殊那边，干脆请你打电话和他说下，不要逼张三，钱肯定还，他不还我还！”

我和张三也喝过好多次酒，就拿出电话打给史克殊，他一口答应。

这时服务员送来两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张三也不客气，直接用手抓了就吃！

我和五老品尝了包子，钱兴国又安排，每人一碗鸡蛋肉丝面。

大家都吃饱了，张三看着桌上剩下的半笼包子，说：“老大，我打包带回去，中午混一顿吧？”钱兴国点头同意。

我看了于心不忍，翻翻口袋，只有四百块钱现金，就都拿出来递给张三。我说：“三哥，你也不会用微信，我身上就这点现金，你拿去买点酒喝。”张三也不客气，立刻接过去塞进兜里，说了声谢谢。

钱兴国出去结了账，回来对我们说：“今天就这样吧，难忘今宵吧，呵呵。我就不送你们了，大家好走，张三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