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红区支前忙

原来是何大财主的三公子何远升，还是那两跟屁虫。何远升去巴中报军情，巴中小军阀郑启和自顾不暇，不愿管陕西境内的事。何远升便去找在军阀田颂尧队伍里当营长的二哥何远高。何远高上报军情，田颂尧说这是全局的事，得报告上级，如有命令，自会不分地域剿匪。这一去顺便逛世面，也就两个月过去了。返乡至边境，已知天已大变，村村有岗哨，路路有儿童团持梭镖盘查。只好爬崖钻林绕行，终于带进来三支驳壳枪。怨家路窄，无巧不成书，今日返乡至此，田善珍的出现着实令何远升惊愕。好生嫉妒。

惊了好事，王仲祥与田善珍也是一惊，见对方三人手持已见识过的盒子炮走来，而己方二人赤手空拳，连游击队、赤卫队都只有砍刀、红缨枪，二人哪有这家伙呢？王仲祥厉声道：“何三公子，还掏出枪来，你们想干什么？”田善珍说：“你们称霸道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劝你交出枪来，回去好好改造，重新作人，农会可以宽大你们！”

说话间三支短枪口已抵近了二人胸前。何远升冷笑说：“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眼下你们就输定了！先杀了你，再把这女娃子就地搞了再说！”王仲祥急中生智，说：“我们俩是游击队先行侦察员，你以为就我们两个人吗？你们看看你们后面！”三人果然是惊弓之鸟，不自觉地回头一瞥。被激出的潜能，王仲祥的动作竟快如闪电，趁机拧偏了何远升的枪口，顺势扯过何远升锁在了胸前，枪也到手。“别动，动就扣板机叫你先死！”田善珍也闪到了王仲祥身后。怕死是发财人的共性，何远升果然不敢动，窄狭的山间小道不便闪挪，二跟随面对主人被缚，欲瞅空隙射击王仲祥头部和脚板，二人个子大小差不多，射击置于主人胸前的王仲祥握枪的手那是更没把握。两声枪响，却因初次用枪技能太差，擦伤了二人的右脸颊。何远声“哎哟！”一声，二随从一楞神间，王仲祥的枪响了，二随从倒下了。田善珍也算得反应快，上前就去夺枪。不料也是没经验，其中一随从还未落气，抬手就扣动了板机，打中了田善珍小腿。好个王仲祥，拼死扣住何三公子，抓住时机，把枪口对准了何三公子的右太阳穴。一声闷响，子弹从右向左穿出，果敢地击毙了何三公子，推开就朝那随从补了一枪。

好险，反败为胜，化险为夷，胜在了创造的时机。

他满脸是血。她腿在淌血。二人这才觉得惊魂未定。不过都笑了。二人这下真心地拥抱在一起，拥抱的是胜利，拥抱的相互慰籍。觉得真正地成为同一个人了。

他给她包扎了腿伤，她给他包了下脸颊伤。用衣服布片。

他背上她，忍着疼痛，艰难地继续前进。

“你真行，”她在他背上说，“我以为今天我们两个要在阴间同行了。”

前行十几里路也就到了崔家乡。乡农会主席冯联辉正在指导支前物资入库，有布鞋、草鞋、豆腐、燕麦炒面、包谷、大米等等。见王仲祥二人负伤的样子，赶紧派人去请草药先生丁从朝，一面询问原因。老人、妇女们都瞅空前来问候。冯联辉笑说道：“你这第一仗打得不错，以少胜多，险中取胜，缴获了三支洋盒子炮，受伤值了！这下我们有枪了，子弹有多少呢？没子弹就连木棒也不如了。”田善珍笑着说：“我全搜来了，没数，你数数！ ”递过子弹袋。冯联辉数数说：“连枪里的共六十颗子弹，行了！用这六十颗成本去赚回更多的利！”王仲祥笑了，他不敢笑，一笑扯得脸伤更痛：“你经商一定是个奸商！”“哈哈！”

接下来，冯联辉向王仲祥、田善珍汇报了失火情况及物资运输准备，说追问没逃的白家人，也问不出个名堂，想拷打逼问，又觉得没必要。田善珍说：“冯主席，我判断是白财主故意制造的事情，肯定跑了，去投敌人去了。除了加强边哨的盘查，发动乡亲们留意，我看我们暂时也不必去追，当下首要的任务是运输支前物资。”冯联辉说：“你们缴获的三支盒子炮，交给红军更有用！”王仲祥当然舍不得，但说道：“交两支吧，我留一支！”田善珍气嘟嘟地说：“不管怎么说也应该留一支！”冯联辉笑道：“也是。”

田善珍之所以担任侦察队长，是有来头的。那是她去崔家乡街上组织开妇救会后回家，遇到一位中年小炉匠迎面而来，吆喝一声：“补锅罗——！”田善珍说：“师傅，去我家吧，我家罐子、盆盆都需要补！”小炉匠应一声：“好的！”田善珍心想，以往常转乡的小炉匠姓余，很面熟，今天怎地来了个面生的小炉匠？问：“师傅你是哪里人？”小炉匠答：“空山坝的。”

小炉匠补锅技术不错，用的土办法，稻草灰作原材料，配以化铁补疤。但老是爱扯闲篇，问这里来了多少红军，枪多不多？赤卫队都啥武器，常住哪？在田善珍的感觉中，小炉匠出于好奇，人也老土，也就绕有兴致地一一作答。忽然感觉不对，这人又是外乡人，红军教的警惕性出来了。便问：“余小炉匠也是空山坝的，你该熟识吧？”

“嗯，认识，老乡嘛！”

“他手有个特点，你晓得吧？”

这可把小炉匠问住了。不敢瞎编。叉开话题说：“余师傅手艺比我差点。”

田善珍起疑了。余小炉匠是城口人，六指手，共十二根手指。又想到这人打听的全是军事，虽然像是好奇，不对，这小炉匠有问题！待小炉匠吃饭时，去对父亲、哥哥们说了。这才有了共识，商量试探对策。田善珍当了人民政府的官，在家里很有地位了。

这已是晚饭。小炉匠吃过饭收过工钱就要走。田家人齐上阵，田善珍说：“说出你的住址、来头，我们赤卫队派人去核实。把他绑了！跟我们走一趟，去乡上农会。”

小炉匠叫道：“凭什么绑我？”但神情却显得惊慌。不由分说，小炉匠被缚，搭链、工具被田家人带上。

小炉匠被带到崔家乡街上农会处，红军指导员洪世葵、农会主席冯联辉等一干人立即审问。冯联辉说：“先把你看管起来，就在街上给你安个点补锅，我们贴个告示，让需要补的乡亲上门来。空山坝不算太远，你说你补锅为生，没干别的事，如我们调查清楚你是清白的，再放你！”小炉匠慌了，因为他根本不是空山坝人，是个当兵的，军阀田颂尧的兵。不过仅是一个兵，只因会小炉匠，便被选中作特务，深入赤区摸情报。虽然也是个壮丁，被拉的兵，但在哗哗的银子面前顺从了。小炉匠城府不深，训练无素，只好从实招来。

“我说的实话，请不要杀我！我愿改过。”田善珍说：“但他是探子！放了他我们不放心。”

赤卫队长等人说：“干脆杀了他省事！”吓得小炉匠连连磕头作揖：“不要杀我！我愿改过！我改过！”

冯联辉说：“指导员同志，你说该如何处理？”洪指导员沉思片刻，说：“把他安排在我们队伍里当炊事兵，讲清原因，监督起来，如发现不老实，立即枪毙！”

这事件就这样处理了，田善珍受到表扬。一来二去传开，便被推举为赤北区侦察队长，手下有两女一男侦察干事。

赤北区支前物资都要从崔家乡集散。田善珍只好留下养伤，一面工作。王仲祥在支前大集会上兴奋地宣布：“现在我高兴地告诉大家，具我们统计，核桃乡筹粮22万斤、蒿坪乡百姓自捐540斤！核桃树、白家梁等地红军，闻家坪乡做军鞋三千双、豆腐共一千斤！另外，赤北区群众还组织了鼓乐队，准备打上彩旗，抬上猪羊肉、豆腐等物资，派代表去四川通江县洪口慰问红军！具传，陕南县还组织了妇女扎鞋队、洗衣队，支援前方！”

轰轰烈烈的支前队伍分三个方向出发了，区委书记王再元、肃反处长任兴才留守赤北区委、乡农会主席冯联辉留守崔家乡，王仲祥则率领最大的一路支前队伍去空山坝。临行前，当然会去与田善珍话别。“安心养伤，等我回来。”田善珍说：“可惜我受了伤，我也想上火线，亲自打白狗子！路上遇事多与人商量。”说着主动拉住未婚夫的手，“别老想我，别分心。”

“是！”王仲祥学红军样子，二人笑了。

队伍行进在山道上，好不壮观！有背老二的背架子，更多的则是用背篼背。吆喝声不断，好不热闹。老百姓有生来第一次感受到团结的力量，集体的力量，人人都像换了个人，精神盎扬。

“打杵歇气罗——！”王仲祥吆喝一声！长蛇般蜿蜒的队伍停下来，用丁字型打杵子撑住背上的负重，站着憩息片刻。

有人吼起了山歌，歌喉虽土却很嘹亮：“贤妹长得白漂漂，好像豆腐才开包，妹是开包嫩豆腐，轻轻一压水长飚！”这色迷迷的口传民歌逗笑了一路人。

还很寒冷的二月被热情融化了。万物冲击冻土，开始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