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红军工作队
莽莽山水，层峦迭嶂，包含着一个苍茫人世界。崔家乡，这条山沟的小河边，难得有一个人类群居的小街，它隶属陕西镇巴县简池区辖地。更多的农户则散居在沟沟、梁梁、湾湾、山坳、半山上、山根下。
一年辛勤的劳动，旱地包谷、豆类，水田稻谷收入就这样七成交租了，三成归己。这三成主粮杂粮要渡过冬春，左算右算日子要过得紧巴巴的，才能接济上来年豌、胡豆、洋芋成熟。天阴沉，冯联均的心更沉。他家6口人，单家独户住在小半山坡。正所谓上有老下有小。不过自慰的是，找些山野副食品补充，还能够青黄有接，他家境况还算是过得去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更多的乡邻日子过得比他家还紧巴。比上，那是财主家，不是不足，而是没得比，大多数人都是租种财主家的田地，自家有点儿田地的，也有限。开荒吧？山是财主家的，地是财主家的，你敢动？
清晨。山溪边，冯家有个原始的小小的都根加工厂，这加工厂流程似煮酒流程，过滤，粗细分流。冯联均与弟弟冯联坤正在用木锤打都根。吭哧，吭哧！一下，一下，锤起锤落，首先得把野外挖来的都根洗净砸碎。生产出来的细都面团是补充生活的好玩意儿。
一老一少过路人来了，一眼观定是逃荒要饭的，老的不算太老，小的小得也有十来岁的样子。至于穿戴、风度、气质，那就谈不上了。“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们带的干粮昨天就吃完了。”
两弟兄停止打锤动作，揩把冬日汗。“你们从哪来，要到哪去？”
“我们是永乐的，日子过不下去，借了东家的钱，利滚利，小土堆滚成了一座山，还不起了，东家就派了五个家丁收了我家三亩租田、两亩我的旱地抵债，孙子他娘被拉去当佣人，他爹与他小叔气不过打起来，斗不过，被打死了！我婆娘一口气不来……还点火烧了我家的草房！”老的说着泣不成声，“告状没我们穷人……好果子吃！只好逃难，先到巴中亲家……去看看。”
冯联坤叹口气，说：“那你欠人家的钱，也说不走理。”
冯联均愤道：“狗日的，你东家心也太毒了吧！”丢下木锤，“好，跟我去家里叫给你爷孙俩吃的！”
冯联均回家交代后，迅即回到小溪边，接着举木锤。吭哧，吭哧……
对世上大多数贫民百姓而言，这是怎样黑暗的社会制度？暗无天日，快乐与幸福感只存在干人生偶尔的笑料中。他们不懂，他们只能就事论事，天经地义的封建观念冰封雪冻，需要融化。
世上什么样的社会才算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怎样才能作到大家好？涉及政治制度理论。
该吃饭的时候，兄弟俩的工作也就绪。上坡至家门下，便见河坝崔家镇子外大路上来了少说也有百多异样的人。“那是些啥人？”“肯定不是本地人！”兄弟俩驻足观望，好奇，议论。
他们没见过，那是红军，开天辟地未见过的红军，老远也看不清。
永乐乡，简池乡，山水相邻，大批红军踏雪有痕，打破了这里亘古封建的平静。
红军要救苦救难，解放人民，均田地，争平等，包办代替的不行，重要的是唤醒愚昧，组织起来，激发老百姓的主观能动性。
面对陌生的人民、环境，局外人的感觉人人皆有。只有融入其中打成一片，熟习了周围的一切，你才会觉得是局内一份子了。
快，要快，世上多少事，从来急。这里暂时没有敌军，只有世代生存于山水中的百姓，红军在永乐镇外做了顿饭吃，就立即分散行动，尽可能远的幅射向四方，贴标语、和老百姓接触，宣传革命思想，启发觉悟。
事实上，红军不扰民，野外烧炊事，身教胜过言教，已经在百姓心中激起涟漪，这里的百姓之前已经有过见识，知道这是红军大部队来了！
镇上的人议论纷纷：“没见过这样的兵啊！要是国民党军、民团，还会不进镇子吆三喝四要我们招待服侍，白吃白喝？”
“红军是来报仇的吧？”
“听天池寺李居祥说，红军是为工农大众闹翻身的，争取人人平等的！”
“睡磕睡翻身吗？那有啥稀奇的！”
山河大路边岩石上、住户墙上、村落边，到处出现红军用碳灰、石灰、粉笔写的、刷的，刻的标语：“学井冈山，打土豪分田地！”
“红军帮助工农群众起来实行土地革命！”
“没收军阀、官僚、土豪的土地、房屋、财产，分给穷人！”
“红军是工农自己的军队！”
“红军不拿群众一点东西！”
“红军不打骂士兵！”
“红军官兵平等！”
“不革命的不分田地！”“不劳动的不准吃！”
“杀尽土豪劣绅贪官污吏及一切反动派！”
“工农赶快起来，组织工农兵苏维埃政府！”
“红军公买公卖，红军不向穷人派款子！”
“农友们武装起来加入红军！”
“只杀白匪匪首，不杀白匪匪兵！”
“打倒军阀，打倒国民党！”
“医治白军伤病兵，优待白军俘虏兵！”
“实行婚姻自由，反对买卖包办婚姻！”
“反对翁姑虐待媳妇！”“废止童养媳！”
“取消一切苛捐杂税、实行土地革命、为土地归农民而战！””
虽然是张国焘领导的红四方面军，但毛委员在井冈山革命成功的范例早已成为各路红军的灯塔。标语、口号气氛的烘托效应是不小的，同时也简单直接地宣传了红军的革命宗旨。但这毕竟只是形式，红军是形式与内容的统一。
标语只对识字的人有用，但有传播作用。极少数富人占有文化资源的优势，大多数贫民读不起书，这里识字的贫民廖廖无几。
连长苟明带领的红军工作队深入到此地。
窗体顶端
窗体底端
“同志们，”指导员洪世葵说，“先进镇分散找顿饭吃，然后宣传干事张冬梅带四男同志处刷标语，其余三女同志找妇女谈心，其余的同志们四人或五人一组访贫问苦，多余的同志找老乡带路分散开去，找单家独户！天黑前在镇里集中汇报情况！”
队伍进村了。老少男女好不稀奇，却见这些人不进豪门只进贫户。
“老乡，请给我们做饭吃，我们是打国民党反动派，为贫苦人打天下的红军，不白吃，吃饭给钱！”这是指导员洪世葵一行三人。
“要得！只是没啥好东西吃噢，粗茶淡饭。”老者说。
“我们都是穷苦人出身，不讲究！”
“老爹，您说，天下贫苦人多嘛富人多？”指导员顺势就扯上了话题。
“嘿嘿，那肯定贫苦人多嘛！”
“那为啥多数人怕少数人呢？”
老者想了想，还未找出话说，其大儿子任兴才接嘴道：“官府就是富人的，他们有钱，有权，有枪！”
“说得好，如果穷苦人团结组织起来，有了枪，建立了为贫苦人撑腰的官府，那我们多数人还怕少数人吗？”
“那……嘿嘿，到是。土地是富人的，”任兴才说，“没土地还不是穷？”
“我们就是要打土豪，分田地！”
“那……行吗？那不是要翻天吗？”
“哈哈哈哈！”战士申固先笑着接道，“红军就是要翻天！推翻不公平的世道，土地是大地的，大地是公共财产，谁说土地天生就该是地主的？”
各家各户，吃饭就在打宣传革命道理的基础。觉悟，首先在认识，明理。
而各家各户都收到了饭钱，战士们每到一家，便如主人似地找家务活干。这些举动，老百姓首先震撼不小。心灵的天窗透出了光芒。
村里的大户白东家心里却在犯嘀咕。不妙，这些扛枪的人为何一反常态，只进佃户家呢……
天黑前战士们回镇集中了。在镇外空地上，汇报情况。
“老乡说，自古都在租田地，交租子应该的嘛！”
“有的说，是各人命不好。”
“有的说不敢和东家、衙门斗，斗不过。还是别惹祸的好。”
“我们去的那家有八口人，祖孙四代，也是家佃农，不过日子好过一点。事先听人讲，二女儿田善珍有个喜爱的佃农小伙子，明叫王仲祥，住简池街附近。听说还有一段稀奇的故事，但父母包办要强行嫁给，哦，就是这个镇上的白大户的小儿子，才十岁。我们作思想工作，遭到斥责，说，你们这些嫩娃娃没教养，父母之言媒说之命是传规，没错，说我们是狗拿老鼠多管闲事！”
另一女战士补充道：“这家的小孙女正在缠小脚，痛得直叫唤，我们强行解开，教育开导家人。但她祖爷说，这小孙女定的娃娃亲，是个富裕人家，小脚女人才配得上富贵家庭。”
“思想工作太难了！”一排长叫道，“我们干脆来硬的！”
“我们为了他们，却不识抬举！”
苟明紧锁眉头。
指导员洪世葵在思索。作群众思想工作，虽然已久经锻练，之前在鄂豫皖还少作了吗？但总是此一时彼一时。“同志们，我们红军啥事不难？为了打出一个新世界，我们不怕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识抬举就不管他们了吗？他们活该吗？只有解放天下，才能彻底解放我们自己，天下不变，我们这些起来闹革命的人能独善其身吗？这样，我想到一个办法，同志们看好不好？我们就拿这镇上白财主大户开刀，打土豪，没收他的田地，杀了他的猪，做顿好吃的，就说红军在崔家镇白家请四乡佃农来作客！有酒有肉，然后再看我们的了！同志们说好不好？”
有大餐，改善一下生活，红军苦日子还过少了吗？“好，好！”掌声四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