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逼上巴山林
王三春率军一跑就过了西乡、城固、汉中平川地,进入南郑县潜山区才刹住脚步。随便就抛弃了镇巴县城,这人也算提得起放得下,处事不固执。还别说,此人个头不小,浓眉大眼,蓄大胡子,呈长方形的脸庞气质,天生就显示出非平庸之辈,注定是一代枭雄。
王三春出生于1884年,本名王汝仁,乳名仁娃子,字炳林,号三春。四川巴中人。家境贫寒,父亲早亡,母亲守寡抚养他。幼时读过几年书。
1904年,清光绪三十年……
塔子坡好大一片山林。这片林子不乏修房造桥的高大松木、质地坚硬的槐木。
塔子坡下住着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就母子俩。儿子定了个穷亲,成亲的日子已定,还有三月之久。女方要求男方再把屋子装修好一点。
20岁的王三春忽然问道:“妈,屋后这块树林明明在我们家背后,凭啥子是怀仁镇上王宗林的?就因为他是大富人家吗?老鹰打饱嗝——鸡儿吃多了,格老子的,这不是‘菜园坝的老鸹——飞起来吃人’吗?”
母亲叹口气回答说:“儿哎,人家财大势大,我们惹不起,大姑娘放屁——忍到点儿!”
王三春愤懑地:“‘豆芽上蒸笼——蜷起脚脚受气’呀?格老子个!老子偏要砍它几根好木料修间偏舍!摸摸老虎的尻子!”说着拿上开山斧去了。母亲撵出门来,看着已去了老远的儿子,只能埋怨句:“你要惹祸哇!骨头养硬了不听妈的话了,唉!”
王三春拐弯立脚,朝小河对面山坡吼:“冬娃子、黑狗子!拿上开山斧,快滚下来,给我帮忙!”
两伙计得令,飞也似下山坡。
“啥子?你要砍塔子坡的木料,给你媳妇儿盖新房,敢吗?”黑狗子有点惊讶。
“有啥子不敢?黑瞎子照镜子——看你那熊样!”王三春扬扬大斧,眼露坚定的神情。
“看来三春哥是‘矮子过河——安(淹)了心的’!”冬娃子说,“格老子个,跟三春哥干了,怕个卵子!”
王三春说:“你们两家需不需要?也砍它几根,我顶起!”
“要得!”
塔子坡砍树的梆梆声传到怀仁镇上王宗林耳朵里,这已是两天后的事。不过,就是讨好献媚的乡人不报信,迟早也会知晓。王宗林立即率两儿子、一家仆直扑塔子坡兴师问罪。不料半途恰遇王三春去镇上赶集。请到不如碰到,冒火的眼神劈头就质问:“母老鼠睡男猫儿——批胆子不小啊,格老子个,二话不说就砍我的树!”
王三春叉腰道:“女人生娃儿——血口喷人,你看见啦?”
“敢叫我去你屋里看吗?”
“你胡子上贴膏药——毛病啦?林子在我屋后头,咋个老子的就成你的啊?别以为你财大势大,你把那树木啃出血就证明是你的!”
“茅坑里头打灯笼——找(屎)死!捶他!”王宗林父子再也忍耐不住,一涌而上。王三春没练过把式,却也算得反应快,不能让对方贴身,一个箭步后退,飞脚窜入林中,已捡起两石头,先发制人,就朝不过六七米之距的父子砸过去。“哎哟”一声惨叫,王宗林两父子楞神间,也捡石砸向王三春,却被树木挡了灾。双方对打,二人对一人,火力自然密一些。稍许,却不见王三春还击以石,待冲近,发现王三春已隐身开溜。
王宗林只得暂时作罢,抬回头部受重创的大儿子返回。
王宗林受惊。因为他未料到王三春敢于反抗。心中忿道,格老子个,回去报县衙门,治你个死罪没麻达!
但时间还未容王宗林来得及,当夜二更,他紧挨瓦屋的一间茅草房着火了,势在必燃,而且殃及街坊邻居,只有忙着扑火。这火是谁点的?
王三春躲在暗处,看着已旺的火势,救火的吆喝声,狞笑一声,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天刚麻麻亮,黑狗子去见王三春娘,见面就说:“表婶,三春哥昨夜来找过我,说他打伤了王宗林的大儿子,昨夜又点了王宗林草房的火,自知惹了大祸,家乡是石板上栽葱——扎不下根了,连夜跑了,要我与冬娃子代他照看你,定亲的媳妇儿愿等他就等,不等也不怪她……”
“啥子?”王三春娘始料不及,一下瘫坐于地,喃喃自语,“儿大不由娘了,儿大不由娘了,有出息了,有出息了……”
黑狗子赶紧安慰道:“莫焦,莫焦,有我们,三春哥不是小河里头的鱼,他是山里的鹰。”
“狠得下心丢下娘,有出息了,有出息了。看他能干出个啥来,还能翻天不成?”
灰暗不定的月夜,高低不稳的幽路,王三春独自一人连夜急奔,没有夜行的惧怕感,毫无目的地向川陕交界的大巴山逃去,饿了掏出早已备好的干粮边走边吃,一口气跑出了约八十里路,已近黎明,隐约见不远处的山湾有一镇子,这时鸡鸣狗叫了,驻足心道,你王宗林想整我也晚了一步,就一步,你搓破脑壳也想不到老子今夜就溜之大吉!进镇子整口饭吃去!
正欲启步,但见右边叉路隐约十来个人将至,干脆隐身拐弯处,等候一观,他相信不是追捕他的官差。一干来人走至拐弯处,突见一人现身站立,反倒吓了一跳。走头的一楞,刹脚问道:“你……啥子人。干啥子?”王三春一笑,道:“逃难的,你们该不是跟我一样的吧?”
“两爷子比卵——差不多!”走头的释然地嘿嘿一笑。
“那好,我们一起去弄口饭吃,”王三春说,“我请弟兄们,我还不至于请不起一顿饭!”他似乎有了什么预感。
“那……好吧,我们这些弟兄们正愁没了银子,格老子个准备抢吃呢!”
这下子王三春一楞,脑门子一亮,冲口而出,话里有话:“对头,弟兄们跟我走吧!”
镇内许多人户还未开门,并不复杂的镇子很容易找到一家店子,亦还未开门做生意。王三春带头正欲敲门,正好店家出来开门,见一下子拥进这么多客人,今日也不是个什么特殊日子,开门生意这么好,好生欢喜。
坐在店内,天已大明,这时大家才详细端详彼此面目。观王三春,但见此年轻人天生有股气势,王三春观他们,但见有的一脸恶相,有的一脸和相,共同点是都灰头土脑,最大不过三十多岁,最小和自己差不多,不觉一笑。
店主欢喜得对,因为一顿麻辣味面条、烧鸡烧酒并未麻辣得这伙顾客失去理性强吃白吃,照价付钱。这伙人纷纷对王三春行抱拳礼七嘴八舌说“劳慰啦,是条汉子!”
但一顿饭后,又面临茫然流浪之境况。王三春说:“弟兄们,跟我出镇子,找个清闲地,我有话对弟兄们说。”
“要球得,去听听这位小兄弟说个啥子出来!”众人嚷嚷道。
他们到镇外一处有石头可坐的偏避野地坐下。
王三春说:“现在请大家介绍介绍各人的姓名、年龄,相互认识认识。一个一个地来!”
最后一个自我介绍话音刚落,王三春紧接就说道:“山不转的水转,我们这就算认识了。小弟我有个主意,老大懒汉老二勤——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我们抱团,上山当山大王去!现在又不是没山大王,到处都是,大家愿意跟我干吗?”
“啊?”有人惊疑。
接下来一阵沉默。
“格老子个,”那个走头的人忽地站起,豪气道。“老婆婆坐甑子——气(弃)他妈的个B的,要得,干!”
又一人道:“怀胎妇人走钢丝──挺而(儿)走险!干了!你们呢!”他问大家。
又一人说:“愿干的举手!”
前前后后,左顾右盼,有几人举起了手,最后全举起了手。
王三春道:“好!既然这样,大家起立,齐吼干,干,干!”
“干,干,干!”
王三春道:“那大家跟我上大巴山!”
有了出路方向,这伙人似乎精神也来了。一行人向大巴山深处行进。
晓行夜宿,第三日午来到大巴山麓一小村庄。王三春说:“我的钱化光了,没关系,既然当强盗,那就抢,不过,我们立个规矩,只抢大户不抢穷人,穷人没啥子可抢的,我就是被发财人害的,我恨大户!大家说好不好?”在王三春的观念里,王宗林就代表了所有的大户豪绅。
“要球得!”一片乱哄哄的回应。
“我们进村看看,谁是霸占土地,出租的大户!”
他们见坡地里有四个老小在挖洋芋,王三春趋前问:“你家种的自己的地吗?”老农见来这多人,很惊奇,半天才回道:“不是,是梅东家的地,”手一指,“我自个的地就那点,只有两亩,一家七口人不够吃,开荒吧,都是东家圈了的山,只好租些东家的地种,交稞子,三七开,东家七成。”
“好,我们走!”王三春手一挥,“去找姓梅的东家。”
这顿饭不但白吃,还威胁梅东家拿出四百块钱。不给钱就给全家的命。这十多个流浪者仅王三春有把刀子。
不过,初试强盗行为,心里还是有点虚。不习惯。
快速撤退,这伙人向山上疾行。却见一山路,算是南来北去的官道。忽见山路上下来一路背老二,共九人,其中还有三个女汉子。王三春心眼一动,土匪气开始滋生,耍二球拦路道:“背二哥,都背的啥子货啊?”背负重担的背老二们行动不便,只好依次打杵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