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枪声

第四章

这天，七月和秋芝结伴去菜市场去捡菜叶子，两个人必须得结伴出行，因为那些男孩子很会欺负人，看到女孩子就会欺负、捉弄她们，往女孩子头上扔毛毛虫，或者捉女孩子的小辫子，被他们那么一通捣乱，女孩子捡到的菜叶子自然不如他们多，那样夜里可就得挨着饿睡觉了。这可不行，七月可是自认为是姐姐，要照顾自己的妹妹秋芝，秋芝胆子小，又爱哭，被那些男孩子丢毛毛虫，会吓到哇哇哭，七月就会挺身而出，捉住那些男孩子的衣领子，跟他们摔跤。

那些男孩子虽然调皮捣蛋，竟是打不过一身蛮横之气的七月，但是又不肯服输，就跟在七月和秋芝屁股后面怪腔怪调的喊，“假男子，小女子，凑成一对过日子！”

秋芝被他们喊的满脸通红，又不敢反抗，七月就拧起来脸，把菜篮子交给秋芝，继续跟那些男孩子打架。

殊不知，这是调虎离山之计，那些男孩子故意调开七月，然后去突袭软弱可欺的秋芝，秋芝力气小，根本不敌那些男孩子，只要一落单，那好不容易捡来的菜叶子，就要被哄抢一空了。

七月吃了一次亏，就学聪明了，就宁可听那些男孩子跟在屁股后面喊，也不肯再松开抓着秋芝的手了，这几次菜市场之战下来，七月竟成了佼佼者，捡菜叶子的小行家。

因为秋芝娘手脚勤快，干了几个月下来，竟然也有了些微薄的存款，够他们搬出那个碉堡，住进了茅草屋里。

天气越来越冷了，菜叶子也开始没那么好捡了，这些脏兮兮的小孩子们又开始捡煤核儿了。有家的孩子还能回家，有个遮风避雨的去处，就是可怜了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叫花子，困了没处睡觉，饿了没处吃饭，混到一口吃的，就是一天了。

这天，七月和秋芝拿着装满烂菜叶的菜篮子正准备回家，却被一个半大孩子迎面撞在了身上，秋芝不敌力道，硬生生被撞倒在了地上，她痛得忍不住嗷嗷哭了起来，口中不断喊着，“姐姐，姐姐。”

七月赶紧蹲下身，抱住了秋芝，哄道，“没事，没事，不痛哦，不痛哦！”

再抬眼去看那个冒冒失失的家伙时，眼底已经燃起来一片怒意。

那半大小子看样子是个叫花子，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个浑身打扮周正的丘八，正在一边叫骂，一边追。

坏了。

七月心里一沉，这小叫花子胆儿太肥了，她讨饭的时候，也有不少小叫花子饿得受不住了，会去偷钱，但是没人会偷丘八的钱，这帮丘八天天耀武扬威的，也不去战场上打日本鬼子，只会借着一身黄皮，张耀撞骗不说，还会拿着救guo的名义，四处要店家捐款，那些店家胆子小，也就只好掏钱买个平安。这群丘八属于常人见了都要躲着走的瘟神，竟然这小叫花子敢去招惹他们，偷他们的钱，这不是打着灯笼去茅房，找死吗？

七月捡起菜篮子，将秋芝护在怀里，紧紧盯着那个小叫花子。

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丘八追不上他了，于是竟然在闹市里开枪了，众人吓得四散逃开，女人们开始尖叫，七月拉着秋芝就跑，秋芝吓得脸色惨白，腿都软成了麻花，根本迈不动步子。七月只好背起秋芝，跟着人群就跑。

丘八一枪打中了小叫花子的腿，那小叫花子吃痛一声，跌倒在地，怀里的钱袋摔在了地上，撒出来一地的钱币，众人看到了也不敢捡啊，谁敢捡啊，脑袋不要了吗？

那丘八看到小叫花子跌倒在地，阴阴地笑了起来，笑得瘆人，嘴里还止不住的骂道，“知道我是谁吗，就敢偷我的钱？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也不打听打听你爷爷我是干什么的！”

说罢，一个扫堂腿把那小叫花子踢在地上，雨点般的拳脚就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那小叫花子面如土色，动弹不得，可是口中还在嘴硬。

“我曹你女老女老！”

众人叹息，这小叫花子真是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啊，这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吗？

丘八打到手上没力气了，还是不知足，拧过那小叫花子的胳膊，只听得“咔嚓”一声，那小叫花子惨叫一声，胳膊断了。

丘八打够了，还是不知足，又拦住周围的百姓，说道，“你们看到犯罪现场还不积极帮忙，罪同一等，每个人给我交一块钱，交不出来不准走！”

七月一听这话，吓得脸色大变，连忙拉住秋芝就顺着人群，弯着腰往外逃。万幸两个人生得瘦小，竟是没被那几个丘八发现，算是躲过了一劫。

路过曾经栖身的那处碉堡，现在已经成了野孩子们的大本营，七月会拉着秋芝躲开那里，害怕这本就是好不容易捡来的烂菜叶，又被他们敲走一半。

夜里，秋芝跟娘讲了白天发生的事情，秋芝娘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拉过两个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看到身上没伤口，才算放下心来，她叹息道，“这世道是真不太平啊，好不容易从大水里偷回来一条命，又要天天活在刀口下面，也不知道哪天就没了命…….哎呀，不说这些晦气的事情了，你们明天不要出门了，乖乖待在家里避避风吧。”

七月说，“娘，我不怕，秋芝妹妹在家就行，我还能去捡烂菜叶和煤核儿呢！”

“可你也是个孩子呀！”

秋芝娘将七月揽入怀里，摸着她的头，疼爱地说道，“你们都是娘的宝，可不能再看到那些场面了，再吓掉了魂儿可怎么办！”

七月还想反驳，但是秋芝娘已经不许她再出去了。

第二天，七月和秋芝乖乖待在家里，看着隔壁小孩在院子里欢快地跑，看着树上的叶儿黄了，落在地上，但是这样看下去，还是无聊，于是秋芝提议，两个人翻花绳玩。

七月摇了摇头，“秋芝妹妹，娘出去干活了，咱们今天又不能捡菜叶子，但是也不能浪费时间，给娘添麻烦呀，我们不如去捡树枝吧，码成一摞，这样冬天就有柴火烧了！”

秋芝兴奋地点了点头，笑道，“好呀好呀，全听姐姐的！”

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路小跑出了茅草屋区，在附近的小树林里开始捡树枝。

今天天气还不错，其他家的那些小孩都出去捡菜叶子或者是捡煤核儿了，没什么人在这里捡树枝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笑着一面做游戏，一面捡树枝。

忽地，他们听到一阵枪响，秋芝吓得一哆嗦，直接摔在了地上，七月赶紧跑上前去护住秋芝妹妹。

紧接着，他们听到一阵嘈杂的人声，都是说些她们听不懂的语言，两个人赶紧猫在了树洞里，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原来是个魁梧的男人一路跑到了这里，他身上中了很多枪，但是似乎并不放弃，依旧顽强地跑着，他身后跟着几个驻扎在这里的日本兵，一路放着枪，却不集中要害，似乎是要捉活的。

那男人受伤了，流了很多血，终究是逃不动了，被那些日本兵慢慢围住了，那男人似乎已经没有子弹了，于是他惨淡一笑，然后对着天空大喊着道，“杀了我一个，还有千千万万的中国人会站起来！”

然后咬紧牙关用力朝着自己的舌根咬了下去，顿时他口中血流如注，他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目眦欲裂。

秋芝吓得面无人色，几乎要喊出声音来，七月连忙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发出声音。

那日本兵一看人死了，不甘心似的，又上去拿刺刀狠狠捅了尸体几下泄愤，然后拖着尸体的两个脚，在骂骂咧咧的声音中，一路远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七月和秋芝才从树洞里爬出来，两个人吓得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活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好可怕啊，姐姐，那是什么啊？”秋芝带着哭腔问道。

七月狠狠地咽下了一口吐沫，说道，“这里不安全，万一他们又折回来，我们就惨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两个人一路小跑，逃命似的跑回了家，却不料，刚一进屋，两个人的嘴巴就被人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