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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者:稻飞菲 | 发布时间 | 2013-04-20 | 字数:3597

“铛——铛——”悠远的钟声从山上传来,一直传到了山下那片平静的湖水上,仿佛一位滑冰能手在冰面上旋转着而后离去。湖畔垂柳与樱花相称,煦日和风,湖面泛着涟漪,水里日色星星点点。湖边一座木屋里,一位妇人一边敲打木鱼,一边转着佛珠念经。妇人颔首闭目,面容安详,皮肤白皙有光泽,看不出其已过半百。身着紫色裙服,挽着圆美的发髻,发髻只有一枝玉钗,简单的行装挡不住她贵妇人的气质。

风挑逗着屋檐的风铃,风铃欢快地摇摆着,“叮当”作响。妇人停了下来,望着外面的一切,目光柔和。半晌,她喃喃自语道:“来了。”

那是个动乱的年代,世界到处硝烟,小小的桑国正在侵吞花国。

海灵看着在校园里游园赏花的同学,耳朵不厌其烦地听着松下明慧的叮嘱。这是她到桑国的第五个年头,刚来时才15岁,跟叔叔海义帆过来的。海义帆早年在桑国求学,后来在西都开了小餐馆,做点小买卖,娶妻生儿了。在海灵15岁那年,海灵的父亲海义生因病去世,海义帆回来服丧。海夫人要海义帆在服丧期满后,带海灵到桑国去,开阔眼界,多了解外面的东西。就这样,她到了桑国,渐渐地也知道母亲的用意。在叔叔的帮助下,她的武艺有了长足长进,尤其是飞刀、飞针这类的暗器。她配制、使用毒器的手法,已是炉火纯青。几天前,海夫人发来电报让她回国,帮她哥哥海枫做点事情。其实,海灵早待不下去了。

秋风扫落叶,海灵打开手中的木折扇接了一片叶子,用纯正的桑国语说:“后天我就走了。”“是该回去了,”松下明慧看着海灵说,“吉田说在礼堂那里等我们,我想他应该到了,走吧。”

两人穿过一条花径,避开了行人,来到礼堂里。在一个暗角里,吉田在那等着。吉田是个高瘦的年轻人,和松下明慧一样做地下工作。他见到两人,忙过去,警惕地张望了一下,说:“海灵,这是桑国部队军官的名单,希望会有用。”

海灵接过纸条,仔细看了一眼,问:“这是从哪里得到的?”

“总之是友人。这支部队是仓木昭手下的一支,中村次郎带领这支部队,你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吉田往外看了看,“我得走了,后会有期了,海灵。”

“谢谢你,吉田。谢谢!”海灵感激地看着吉田,吉田笑了笑,急匆匆地走了。松下明慧看着吉田离开,说:“快收好名单吧。”海灵拿出一个精致的怀表,将纸条塞到怀表相片的背面。收拾妥当后,两人有说有笑地从另一条花径离开了礼堂。远处,木之本樱花和金田一郎正漫步向礼堂走去。木之本樱花是海灵和松下明慧的好朋友,她母亲还是海灵的老师呢。金田一郎则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两家人是世交。金田一郎是位上校,其父金田仁武是一名将军。

木之本樱花和金田一郎聊着,路过的女学生总不时投来倾慕、嫉妒的眼光,这多半是那位先生的缘故。金田一郎英武、阳刚,远看,笑如冬日之阳,让人心暖,近观,棱角分明,如冰川雪峰,让人敬畏;眼神坚毅,不带一丝异色,或远或近的感觉,让人无法弄清在与他接触时该以什么姿态。

“瞧,我都感觉到有一股敌意向我袭来了,我以后可不敢跟你一起走了。”木之本樱花甜甜地笑着,开玩笑道。

“是我让你感到不安了,很抱歉。不过这也没什么,她们很普通,比不上我们樱花。”金田一郎极少夸女孩子,甚至认为女孩子大都是无知、愚蠢的,不值一提,不能与男孩相提并论。

“你未免太抬举我了,我可不敢接受你的恭维。”

“这是事实。”金田一郎不是接触的女孩不多,而是所接触的要么过于天真,要么叽叽喳喳,有智慧的也见过几个,不过给他的印象是或拘谨或木讷或一本正经,毫无生气。

“对了,你到了花国能不能跟上杉联系上?”木之本樱花很关心这个,水灵的圆眼睛一直看着金田一郎,等待回答。

“会的。”金田一郎淡淡地回答。木之本樱花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复,正要问下去时,她发现了对面树下的海灵和松下松下明慧,又笑意满满地说:“看,我朋友来了,我得去打个招呼,顺便完成母亲交给我的事情。”

“好的,”金田一郎往海灵那边望去,只看到海灵的背影,“你朋友?”

“是啊,也是母亲的学生。人可好看极了,端庄秀美,我可是找不出第二个了。不过你眼光太高,我不会介绍给你的,免得你失望的同时贬损我的朋友,”木之本樱花像看到美好事物一般,微笑着,“她是花国人。”

“花国人?哼!”金田一郎很不屑,“你还是过去吧。”

金田一郎一人进了礼堂,木之本樱花无奈地看着。待来到树下时,木之本樱花只看到松下明慧,便问:“海灵呢?”“她掉东西了,返回礼堂的花径找去了。”松下明慧是有些担忧的,“后天海灵就回国了。”

“这我知道。”两人坐在一条长凳那等着。

金田一郎走在花径上,发现地上有块东西闪着光,过去拾起,却是一只怀表。怀表光滑发亮,外盖上有一朵茉莉花浮雕,背面刻着制作的日期,打开里面,翻盖上附着一张少女的头像,清纯可人。时针正好指在十点上,金田一郎正看得入神时,忽然一只玉手将怀表夺了过去。金田一郎一惊,正眼看着来人。海灵看了一眼金田一郎,自知鲁莽夺过物品不恰当,稍稍欠了欠身子,以示歉意,轻云飞逝般离开了。金田一郎回过神来,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海灵的眼睛让他着迷了,乌黑有神,犹如冰山上清澈、平静的湖水,神秘动人,让人向往。她的肤色恰到好处的白皙,不似桑国女人白得可怕,藕荷色的桑国服很衬她的肤色,阳光打在她身上都透着柔光。而海灵如此对待他,让他疑惑,不该是这样的。他想跟随云影的,或者刚才就该开口说点什么,但一想,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就太过殷勤了,没必要。金田一郎拐了个弯离开了。

海灵回来,松下明慧急上前问:“没事吧?”海灵摇摇头,见到木之本樱花,就笑问:“樱花?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对了,我母亲请你和明慧去我家坐坐,你们有空吗?”木之本樱花牵着海灵的手,似撒娇般笑着。

“好。怎么突然今天要我们去呢?”海灵问。

“你不是后天走吗?明天你收拾东西,没空的。”

“夫人想得很周到呀。”松下明慧说。海灵点点头,环视了一眼周围:散布着便装的卫兵,行为不自然。她们也该趁此机会离开。

“海灵,明慧,我们走吧。”

“好的。”

到了木之本家,三人经过一个小花园,花园里翠竹假山,流水残荷,枫树在白墙黑瓦处静听秋语。过了小花园,再穿过一条走廊,来到一处安静的桑国式庭院,直走进了屋子,木之本夫人正独自品茶。几人相互问候后就相继落座,谈着此次海灵回国的事情。木之本夫人突然说有东西送给海灵,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美木盒,上面刻着花国传统花纹。木之本夫人抚着木盒,说:“这是今年的茉莉花,上等的好,希望你不要嫌弃。”

海灵很意外,忙说:“夫人言重了,礼轻情意重,学生心里已经很感激了,只是不太明白。”海灵知道木之本夫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除了身份背景外,就是她的言谈举止,让人无法猜透她到底是什么人,就连木之本樱花都不了解她。木之本樱花说过她母亲做事很谨慎,很少跟她交流,即使是去寺庙拜祭,也从不带她。可以说,木之本樱花对自己的母亲是既可亲又可敬。

“你会明白的,”木之本夫人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海灵,脸上挂着微笑,“茉莉花纯白美丽、清香沁脾,你就像一朵迷人的茉莉花呀。”

众人迷惑了,海灵不知如何回应,木之本夫人又说:“好了,后天我让樱花去码头那里送你。我为我们政府军队的行为深表歉意,相信你们能解决困境。”

“谢谢,夫人。”海灵鞠了一躬,以示谢意。

“樱花,送她们俩回去吧。”

“是,母亲。”木之本樱花欢快地答应了。海灵和松下明慧起身告辞,这时海灵看到墙上挂着一幅人物相片。相片上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笑意微露,明眸皓齿,楚楚动人,身着白色旗袍——这不是木之本夫人。海灵觉得眼熟,不记得在何处见过。木之本夫人见此情况,便问:“你见过吗?”

“不,只是觉得眼熟。我们告辞了,夫人。”海灵和松下明慧出去。木之本夫人目送她们,回头看着那幅相片,似乎这相片的背后隐藏着鲜为人知的事情。

回来时,海灵想不明白木之本夫人的意思,木之本樱花说她母亲并没有喝花茶的习惯,至于这些茉莉花怎么来的就不是很清楚。海灵拿着盒子回到客厅,见到海义帆在看书,就把盒子递过去,说:“我从木之本夫人那里回来,她送了我这个。”

海义帆放下书,看了一眼海灵,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略有所思,说:“我们家乡的茉莉花,她很了解。放心吧,没什么可猜测的。”

“真的吗?我不觉得,应该还有什么的。”海灵坚持自己心里的感觉。海义帆笑了笑,浓密的眉毛微动,黑眼睛里闪着智慧的光芒,眉宇间透着英气,年轻时他也是个相貌不凡的人。海义帆说:“你的心思倒是缜密呀,也许真如你所说的,其中还有点什么意思。”后面的话海义帆语气变得飘忽。海灵点了一下头,收好盒子,准备回房,突然问道:“叔叔,你不带阿美和陶儿回去见一下我妈吗?”

“不,还不是时候。”海义帆叹了口气,继续看书。海灵知道,海义帆其实早就想回去了,心已经不在这里,浓浓的乡愁围绕着他的整个心灵。海灵感叹人生多变,战乱、饥饿、贫穷、追求……或蓝或紫,遥远又梦幻;非黑即白,惊惧与惨痛;亦红亦黑,爱恨交加。一个大家庭里的成员各奔东西,颠沛流离,天涯海角,各在一方,何时再聚,又是一个解不开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