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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悄然逼近的危险
早上九点,会见室里,洒满了阳光。而这,就让严肃、刻板又有些陈旧的这间小房子多了一丝别样的生机。此刻,橙色的阳光笼罩住邹倩倩的脸,不过,她却神情严肃,一直低头沉思。约莫十分钟后,她托着下巴抬起头,用一种别有用心的目光窥探我,“李富贵,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过一天算一天呗。”
“你的意思是说,你什么也不想做,唯一期盼的就是等待法庭的审判?”
她这话里分明有话!我抹了把脸,让她把话挑明、讲清楚。
“这种事,现在还不宜挑得太明,讲得太清……”她撤掉托下巴的手,抓起桌上的一只笔,冲我晃了晃,脸上露出居高临下与不屑一顾的神情,“不过,还是让我们来谈一些必要的事情吧,譬如说,你现在是怎么看待你和赵凯亮之间的关系的呢?嗯,我的意思是说,他被抢救过来恢复意识之后,你多多少少会产生一些与之前不同的想法吧,嗯?是这样吗?”
“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巴望着法庭会少判我几年……而这,不也是你之前说过的吗?”
“请注意,李富贵,我那样说,只是出于一种假设,而且是处在最好情况下的假设。而真正想要达到那样一个最佳情况,就需要……需要各方面诸多的合力。是的,合力!关于这个词,你应该听说过吧。”
我皱着眉,请她说话尽量直接明白,少绕弯子。
“目前的状况……”说到此处,邹倩倩扬高了半边描摹得又黑又弯的眉,斜眼看了看站在我们背后的看守小李,然后突然压低了声音,“正如你此刻看到的……李富贵,有些话,我现在实在不方便说。不过,我想,如果我们可以换一个环境,那么有些话,交谈起来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换个环境?你指的是什么?”
面对我的疑问,我这位代理律师却缄口不言,她再次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小李,并且仿佛有些焦躁地看了看墙上的钟,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五分钟后,蔡秃头推门而入,他朝小李勾勾手指,将其叫出去。于是,会见室里只剩下我和邹倩倩,而这,当然不合乎规矩。不过,我的律师的神情却变得激动与亢奋。她突然握住我的手,“时间紧迫,李富贵!所以,现在我说你听,好吗(在看到我配合得点头答应之后,她十分满意地又讲了下去)?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换个环境’对于你……对于你整个案子后续的发展乃至于……你最后的量刑,都十分重要,因此,现在的焦点就必须落实在如何尽快地让你离开看守所,以便去监狱系统管辖下的医院……好了,说白了,我们现在想对你进行的就是保外就医,不过,这也仅仅是出于一种行事方便的考虑,而若想让你最后减刑,则需要进行……进行另一些……操作……”说到这儿,她松开了我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
我蓦地打了个寒颤,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望着她。的确,她刚刚跟我说的这番话,在我心底激惹起一个巨大的涟漪。我忽然觉得我之前对此人的了解是这样的浮于表面与肤浅,除此之外,我更在这番谈话中嗅到了一丝只有在潮湿阴暗长满了苔藓与蕨类的角落里才会弥漫出的气息,一丝阴谋的气息。对此,我惶惶不安,并深感骇然。
之后,她又耳提面命地交代了我几句,说的都是如何让我快速生病的那些鬼蜮伎俩,譬如说,连续三顿不吃饭故意挨饿;譬如说,用冷水冲淋身体一个小时;譬如说,睡觉不盖毯子,且还故意露出肚脐;又譬如说,在发放洗衣粉的时候,偷偷攥一小把,然后找个没人的角落把这小把粉末给吞进肚里,等等,诸如此类的,说了一大堆。听到后来,我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既不耐又讨厌。而直到小李重新走回会见室之前,她都没有告诉我要我这样做的真正目的,也就是说,她为什么要让我保外就医,去到监狱所属的医院里呢?她预备要在医院里与我进行怎样的、“行事方便”的谈话呢?所有这些,她都统统秘而不宣,因此,从这一刻起,我心下就对她暗自起了提防与戒备之心。而她建议我采取的那些伎俩,我则一概不理,全当她是放屁。
小李送我走回铁笼的时候,我正撞见如下一幕:豹子正拖着雷子的手,让雷子猛揍罗三群。小李立即阻止了豹子和雷子,而罗三群则趁机从地上爬起,抓着铁笼的栏杆,扯着嗓子向小李喊,说他要投诉。不过,小李并没有搭理这个咋咋呼呼的大学生,他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之后,蔡秃头走了进来。而这位看守警察的到来,无疑增长了豹子的气焰。豹子神气十足地昂起头,再次催促雷子动手。
然而,雷子却很犹豫。“豹子哥,为什么要我打他呀?他又没打我!”
“哼,这小子让我看不顺眼,这就是你得教训他的理由。听明白了没?”
“不明白。”
“我X你祖宗!雷子,你还想出去跟着我混吗?”
“想。”
“你现在应该干些什么?”
“不知道。”
“X!你是猪头啊?用用脑子!拜托你用用你的猪脑子!事实摆在眼前,这就是你必须乖乖地听我的话嘛!”
“豹子哥,你能不能说得简单点?”
“简单说起来,就是一句话,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这句话,听懂没?”
“懂了。”
“听懂就好。所以现在,你这猪头还在发什么愣,快,亮起你的拳头,给我揍——”豹子话音刚落,雷子的拳头就击中了罗三群的眼眶。打完,罗三群痛苦呻吟,而雷子则看着哀嚎的被打对象,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似乎,他对自己的行为相当的满意。
接下来,密集如雨点的拳头噼里啪啦地悉数落在罗三群的头上和身上。他仿佛前几天被豹子揍的雷子似的蜷缩在地上,无力招架。而曾经被打的人,则笑眯眯地扮演着施暴的角色,并且还在教唆者的催促下,一拳狠过一拳,越打越兴奋。在此期间,蔡秃头坐在铁笼外的一张凳子上,跷着二郎腿,好像看猴戏似的一直悠闲又颇有兴致地望着笼内。
本来,在他们施暴的过程中,我一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做壁上观的。但是,当罗三群被打得满脸是血,哀叫声逐渐微弱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跳出来,阻止了雷子。“够了,再打要出人命了。”雷子立即收起了拳头,喘着粗气,有些不安地望着我。而这时,双手环抱在胸前的豹子则突然发出一声仿佛忿忿不平的冷哼。“雷子,你究竟听谁的?是听你这位李哥的,还是听我的?”
雷子愈加惶恐了,他眨巴着不明所以的眼睛,一会儿望望我,一会儿回头望望豹子,神情极为困惑。不过,我并没空在乎这些。我抓起一条毯子,给罗三群擦拭脸上的血。即使在这时,他还在哼哼,“我不服,我不服!我要投诉!我要投诉!”
午饭是素鸡烧肉与两个馒头。肉大多是白花花的肥肉,素鸡硬得像石头。因此,我只用馒头蘸了点菜汁,就着吃。雷子把他碗里的肉全都上供给豹子,可是豹子却十分嫌弃地拒绝,说这种菜支配喂猪,还说,要是看守所烧这道菜的厨师在“皇冠”(N市最高档的会所)混的话,早就被炒鱿鱼了。
雷子就问,“皇冠”里边是不是有许多好吃的。雷子听后良久不语,脸上却露出难得一见的得意的笑容。过了会儿,他还颇为神秘地说,“皇冠”有的不仅仅是美食。
“那……那儿还有什么?”雷子不解。
豹子又笑,笑得眯起了眼。
雷子蠕动嘴唇,似乎不太明白豹子在笑什么,而且又怯怯地不敢再问下去,于是,就用近乎求救的目光望着我。我瞧了一眼身旁只咬了一口馒头就再也不肯吃饭、倒头睡下的罗三群,微微叹了口气,我替罗拉好毯子,然后接了豹子刚刚的话茬。“在‘皇冠’,应该还有不少漂亮的莺莺燕燕吧。”
豹子蓦地张开眼,警觉地盯着我,“你以前去过‘皇冠’?”
我摇摇头,说只是有所耳闻。这些年来,我虽然在生意场里应酬交际,也需要出入一些会所,但是,我所接触的人物以及我的花销都远远没达到去“皇冠”消费的级别。刚刚,我所指的“皇冠”里的莺莺燕燕云云,也不过是十年前我做代驾时偶尔在“皇冠”门外的见闻。
豹子一言不发又脸色阴沉地打量了我好一会儿。突然,他冷不丁地问了一个让我感到莫名其妙的问题。“李富贵,你的辩护律师,是不是叫邹倩倩?”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他不再搭理我,低头沉思片刻,便压低了声与坐在他旁边的雷子交谈起来。他们谈的是女人,说得比较下流,听了几句我便充耳不闻。
然而,我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自己与女人的交往史。坦白地说,在去年犯案之前,我一直比较有女人缘,与我有过亲密关系的女人多到数不清,但大多是欢场女子,一夜风流,各取所需。真正让我爱过的,迄今为止只有两个,一个是我的初恋方娟,一个就是我现在暗恋的对象柳依依。前者是我小学四年级的同座位,头发稀疏,脸色腊黄,嘴边一粒芝麻大小的黑痣,我之所以爱她是因为她那时得了先天性心脏病,不能和我们一起玩,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着,于是我就可怜她,总给她带点零食,给她讲讲我们玩耍的趣事,一来二去,怜悯就扎下了根,并且一扎就是三年,三年后,她撒手人寰,呜咽而死,死前还抓着我的手指,手心全是冷汗。后来,我的童贞献给了村里的一个四十岁的寡妇,而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能把方娟的身影从我脑海里彻底铲除,那寡妇长得比方娟还丑。
说到美丑,就不能不提柳依依,因为依依是我至今见到过的最有风韵的女人。当然,我不是说她长得骚气或穿得骚气,我指的是另一回事:依依从头到脚,举手投足都充满了浓浓的、令我移不开眼的书卷气,而恰恰是这股气息让她看起来,无与伦比的娴静与安然。“而在当今这个浮躁的、蠢蠢欲动的社会中,安然恬静的人是少之又少的”。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赵凯亮的原话。至今,他这个混蛋说的一些话,仍让我记忆犹新。对此,我心情矛盾又沉重。矛盾的是,他是我的仇人,但我却又偏偏认同他的话;沉重的是,一想到他如今度过了鬼门关(被我捅刀子捅入心脏后,他一直在CPU中被抢救)恢复了意识,我就觉得我那刀子是白捅了,即将面临的刑期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第一次见柳依依是在盛暑的一个周末。那天三十八度高温,家里的空调坏了,李平安去上辅导班,我便去家附近的图书馆吹免费的冷气。依依穿一条浅绿色的纱裙,低着头坐在借阅处的电脑前,目光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安娜 卡列宁娜》。她根本没发现我站在她身旁,盯着她失魂落魄地看了至少五分钟!这天,我在图书馆借了本一模一样的《安娜 卡列宁娜》,而我捧着书坐在位置上却根本读不下去,我长久地注视着第一页的首句,“幸福的家庭每每相似,而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苦情。”自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了逛图书馆,不过都是挑的柳依依上班的日子(每周三四五下午)。不用说,这成了埋在我心底的一种窃喜,而我对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白过,从头到尾都是我的单相思。
罗三群醒了过来,他手按在胸口,突然用力地咳嗽了一阵。一滴臭烘烘的唾沫飞溅到我的唇边,我皱着眉将之抹去。
“李富贵,我能感觉到,你和他们不一样。”他裹着毯子,哆哆嗦嗦地在发抖。
对他的话,我不置可否。我问他是因为什么事进来的。他伸出双手愤慨地比划了几下,说他刚毕业,由于一时找不到工作手边又需用钱,就借了网贷,谁知这贷款的利息根本还不起(利滚利,相当于高利贷),所以在网贷公司隔三差五地上门讨债的情况下,他一时情急,就偷了路边的一辆电动车,为的就是稍解燃眉之急。
“然而,我自己也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可是,可是,我又能怎样呢?我只能着急上火,只能束手无策,我……我想我只能就这个问题向上投诉!”
“又投诉?”我愕然道,同时心下暗道:这个罗三群似乎对“投诉”有着深入骨髓的偏好, 打从他进来之后,就一直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
“是的,只能如此!要知道,这不是我个人的问题。这是整个社会制度的问题,是社会弊端,是丑恶面,是必须被纠正和改正的现象,因此,我只是这一弊端的受害者,我是无辜的!我
压根不该背负这样沉重的利息债务!”他歇斯底里地叫着,并且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但是他的努力失败了。直到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脸红得有些异常。我扶着他重新躺下,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立即,我像触电似的缩回了手:他的额头烫得吓人!我将此情况立即告诉了铁笼外的蔡秃头,但他丝毫不予理会,他只用眼角的余光懒洋洋地像看一只讨厌的苍蝇似的瞥了我一眼,然后就又隔着铁栅栏与豹子窃窃私语。我用力拍打栅栏,朝蔡秃头叫喊:“别忘了,现在还是疫情期间!因此,请你好好想想,一个发高烧的嫌犯的意义!这已经不是他个人的问题了!姓蔡的,你听见了吗?”蔡秃头停下与豹子的谈话,对着我的方向,狠狠吐了口浓痰。仅此而已。而原本,似乎对自身的异样没什么感觉的罗三群却因为我的着急而担心起他自己,他越来越忧郁,最后竟近乎绝望了。他害怕他得了新冠,因此,用毯子包裹住全身,连头也蒙上。“没人理睬我,我就要死了,就要死了!啊,可是我不想死,我还有女朋友在外边等着我,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啊,这是什么见鬼的看守所,我要投诉!我要投诉这里!该死,该死的!”
豹子像躲瘟疫似的躲避罗三群,并且让雷子将其赶下床,赶到距离我们相连的床铺最远的一个角落。罗三群缩在角落里,仍然怨天尤人,骂天骂地。等他骂累了,我搂着他的脖子给他喂了一杯凉水。他贪婪地喝了,然后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几滴唾沫星子再次溅到我的脸上。
终于,我等到了小李和蔡秃头换班,并且我在蔡秃头离开的第一时间,将罗三群的情况告诉了小李——于是,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小李立即上报给看守所的张副所,罗三群很快被两个穿着厚重的防护服的医务人员用担架抬走。至此,我终于松了口气。不过,昏昏沉沉的感觉却突然袭击了我,这之后整整两天,我都不思饮食,头晕脑胀,第三天的早上,雷子用我当初对待罗三群的方式拯救了我。他发现我也发了高烧,就向换班后的小李报告,所以,当夜当我看到两个穿着厚厚防护服的医务人员的时候,我竟忽然感到迷惘,我竟产生一种错觉,认为时光突然倒流,我跌进了罗三群被送走的那天的时空里。随即,又发生了一段小插曲,两个医务人员在用担架把我抬起的时候,其中一个个头矮小的突然尖叫了起来(我立即听出她是个女人),然后,我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只正从她套着蓝色鞋套的鞋面上横行无忌地爬过的肥硕的蟑螂。
之后,我一直昏昏欲睡,且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等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闻到了浓郁的84消毒液的气味,并且看到了满眼的白。白床单,白被褥,白墙,白天花板,不过窗户上装的栅栏却如同看守所的铁笼的栅栏一般,是乌黑乌黑的。最后,我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我穿着一套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而此刻,这个十几个平方的小单间完全是我一个人的!我拥有了一个小小的自由的天地。不用说,至此我已明白,我住进了医院。
我摸摸自己已恢复常温的额头,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窗边。
窗外一株枝叶茂密的大桑树上,各类鸟儿的鸣叫声不绝于耳。这样美妙的来自于大自然的乐曲令我的心为之澎湃。
我所在的这个病房位于二楼,视线并不算开阔,我所能见的除了眼前的满树长了黑色桑果的、枝桠延伸至窗口的大桑树外,还可以见到不远处的一个停车场,停车场里停放的全是警车。于是,我知道,我现在所在的医院大约是监狱直属的某家医院。在停车场的尽头,一个穿着淡褐色制服的中年男人正抓着一把大扫帚在清扫,他这扫帚扬起的灰尘引起了正路过此地的一个小护士的不满。两只叫声响亮的白头翁突然飞到了临近我窗边的那株大桑树的枝桠上,它们正在愉快地啄食树上的桑果。看着它们吃得酣畅淋漓的样子,我也伸手摘了一枚桑果放进嘴里,然而,刚咬了一口,我就吐了出来:桑果酸得要命。我的手上沾满了黑色的汁水,我遂张开手把汁水尽量蹭在窗户的铁栅栏上,铁栅栏有些戳手,因为年代久远,栅栏上的许多铁锈都已脱落,因此非常毛糙。盯着掌心的红色汁水与零星的铁锈,我蓦地想到了我用刀捅赵凯亮时,从他心口溢出的血,那血比这汁水鲜艳多了。
我用它来捅赵凯亮心窝的匕首,是一把司空见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水果刀。它之所以来到我身边,是与李平安有关。国庆节长假的最后一天,我带她出门买水果,她说想吃哈密瓜,我让她自己挑,她却挑了个个头最小的瓜,然后让年轻的老板称好重量等我付钱。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手机没带,不要说,我身上更是没半毛钱现金。于是,我就让李平安留在水果店,自己回家拿手机,可谁知我刚拿了手机走下楼,却在单元楼门口遇见了李平安,她手里捧着个大塑料盒,盒里装着已经去皮且切成小块的哈密瓜。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低着头,细弱蚊蝇地说,水果店的老板请客,免费请她吃瓜。我突然有些紧张也有些不悦,就问她和那个年轻的老板说什么了,她的脸一下子涨红,然后结结巴巴地告诉我说对方问她要她的微信号,她不肯给,老板就突然非常慷慨非常大方地给她挑了个最大的瓜,然后去皮切好后一并交给她,在递到她手里的时候,老板似有意似无心地摸了一下她的手背。听到这儿,我立刻气炸了肺,推开挡在我前边的李平安,就要去找那个老板算账。李平安拦着我,与我推推搡搡,这时,一把可折叠的水果刀从她拎着的塑料袋里掉出,刀身还没有合拢,刀把手的地方贴着一小块绿色的哈密瓜的外皮。不知为什么,在第一次看到这把刀的时候,一种奇怪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如同一道奔腾的热流般冲进了我的心田。我总感觉我对它似曾相识,并不陌生。原本鼓荡在我心头的愤怒突然平息。这时,李平安弯下腰捡起它,然而,她却被它的利刃割破了手指。一朵小小的樱花出奇大胆地在雪白的连衣裙上绽放,这条裙子后来被我束之高阁,因为这抹血迹怎么也洗不掉。
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我不得不斩断回忆。进来的是蔡秃头和邹倩倩。邹倩倩对蔡秃头点了点头,然后这个很让我反感的老警察就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我与邹倩倩四目相对。并且,我从她的眼里读出了那种仿佛猎人看见猎物掉进陷阱时的微妙的得意的神情。
“李富贵,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眼前这双时刻透露着精明的眼睛,盯着我一眨不眨。
我突然感到烦躁,就好像我俨然成了一张大网中不断跳跃却始终跳不出网的范围的即将脱水待毙的鱼。我的呼吸变得急促,仿佛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