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河底推磨

他要和石枞菇，不，是和章丽娦好好地静静地呆一会儿。

他紧紧地握着章丽娦的手，她双手已经变得很冷，十指舒展，好像还在轻微地颤动着。

他没有流眼泪，也没有哭出声来，只是在心里思索着，章丽娦是怎么来的，怕也是倒立老人送来的吧。那艘幽灵邮船就是老人家送给红龙帮的最好的礼物噻。

这时张保仔又觉得章丽娦的手能够微微地活动了，虽然还是冰冷的，但是手指就能够活动了，好哟，张保仔多么想和她白头偕老，不管她是石枞菇还是章丽娦，反正已经和她情深义重，难分难舍了。

果然，章丽娦没有死，而且慢慢地坐起来了，张保仔赶紧扶住她。章丽娦的脸上又有了生存的气息，只见他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开口说话了：“你怎么变得这么傻呼呼的噻，还在想我是谁，是不？＂

听到她又能够说话了，张保仔心里别提有多么高兴了：“是呀，我听老人们说过，只要最亲密的人不放开手，黑白无常就不会带走人的。看呀，我们梅山老人的话多么灵验噻。”

“好吧，我本来已经走到奈何桥了，谁知一个高大的夜叉站在桥头，不准我过去，他说是个桥头哨兵，看到你拉着我的手不放，就不准我再向前走一步了。他说不敢得罪人间的大将军，所以我只好打马回巢了。”

“那好，我就日日夜夜拉着你不放，我们俩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张保仔心中无限的愉悦。

“真是个大傻瓜，好吧，随你的便，我回来还有一件未了的心事，我要解开你心中的疑团。来，来，我们出去走走。”

走出府外，一会就到了水师的码头边。只见一艘快艇停在那里，章丽娦拉着张保仔上了快艇。

码头上一片漆黑，水师的大战船上也没有亮灯，虽然是太平了，可是张保仔是严格要求他们，夜晚还是要警惕哟，严防有什么事故发生噻，可是将士们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什么戒备也没有了。等我陪夫人游玩回来后，要好好训诫他们。

章丽娦亲自驾驶着快艇，轻微的马达声一响，快艇就划开海水，如飞似的行驶起来。张保仔只觉这小艇越来越快，好像是在水面上飞行了。

“我们水师几时有了这样的快艇哟，我怎么不知道噻？”张保仔问，可是章丽娦头也不回，一声不响，只是用全付精力驾驶着小快艇。

怎么不对了呀，，张保仔突然发现，现在是两岸青山相对出，他们是一艘快艇水中游了，浩瀚的海洋怎么变成了一条河流，快艇很明显地慢了下来。

小快艇又向上游开了一会儿，张保仔看到的是两岸高楼相对出了，河流的两边都是高楼大厦，灯光明亮，左手边不是法院和检察院吗？河岸两边都是一条宽整的公路，深夜了，公路上车辆还是川流不息，路边的店铺里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绝对不是水师驻扎地的荒凉大海噻。

张保仔突然清醒了，这不是龙回县城的沿河路吗？摸摸脑后，长辫子又没有了，看看胸前，打着红色的领带，西装笔挺，脚上的黑色皮鞋映着灯光，亮晶晶的。

快艇在河边的酒楼边停了下来，就有人来用铁链套栓住了小快艇。章丽娦拉着他上了岸，一辆友谊出租车开过来停在他们身边，章丽娦还是不说话，满脸笑容地拉着他上了车。

张赧水心中亮过一束闪电，往昔的记忆涌上头脑中，这友谊出租车公司，是龙回大名鼎鼎的向长江先生旗下的，向长江先生是一个出了名的大善人，他自己曾经冒着浓烟烈火，抢救出一个小孩子。所以他手下的员工，也都向他学习，扶危帮难，友谊出租车的司机也不例外，一个个都是好样的。

在出租车里一坐下来，她就对司机说：“去高铁站。”然后紧紧地依偎在张保仔身上说：“你那样紧紧地拉着我，不让我过奈何桥，现在我要回报你，也要那么久久地依偎着你吗，我们去高铁站玩玩再回家。”

他们一下出租车，就看到一辆红色的宝马飞驰而过，一下就撞到了路边的一个老头子。哎呀真是的，夜深了怎么还在这大公路上瞎逛溜噻，那开车的又怎么这样冒失鲁莽狂彪噻。

出租车本来向前开去要从另外一出口打回程了，看到出了车祸的红色宝马飞也似地逃走了，他就猛然停了下来。章丽娦已经扶起了老人，只见这个老人家方面大耳，身材魁梧，如果不是他额头上的皱纹说明了他的古稀年龄，还觉得他是一个中年壮汉哟。

这个被车撞了老人身躯沉重，章丽娦抱着他，大病后的她显得有点吃力。张赧水立即伸手接过来。这一换手不打紧，老人口一张，喷出一股鲜血，都溅在他的胸膛和脸上。司机也来帮忙，一下就把老人家抱到了车上。老人家无法坐稳当了，张赧水就紧紧地搂着老人家坐在车上。

司机一踩油门，出租车就像箭一样笔直冲了出去，不用调头，也不能够调头。高铁站所辖的公路，四通八达，这里向龙回城里和302国道有四个进出口。

出租车飞快地行驶着，进了环城路，过了万和学校，直奔建材市场的大转盘，是哟，往日的记忆又显现在张赧水的脑海中，在这里，那个倒立老人，为他顶住了从天突降的巨大陨石，免去了龙回城一场巨大的灾难。还有那个老人家也是穿中山装，面目也很有点相同。只是今夜这个老头，在高铁站的马路上大摇大摆地走动着，就像寻常人一样的用脚走路呀。

在这一闪念间，出租车已经过了紫霞路，到了沿河路的进口了，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出租车狂叫一声，突然失控，猛地横过沿河路，上了路肩的鹅卵石路带，接着冲破了护路栏杆，轰地冲入了深深的赧水之中，溅起了一股冲天的水柱。

四个人被紧紧地关在出租车里面，河水轰隆隆地灌进来，他们三个就失去了知觉，只有司机还在顽强地拼搏着，好在引擎没有熄火，他驾驶这车子在河底顽强地行驶着，可是出租车就像是老驴拉着磨盘磨面粉，转起了圆圈，转了一圈又一圈，老是在原地方打转转。看来友谊出租车司机确实是好心人，他是想把出租车开到一处浅滩边，救出这三个人。

张赧水在模糊中一下又清醒了，这个司机，真像他们的大老板向长江，为了救人，早就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了。

只那么一刻钟，就见怀抱中的老人家突然醒了，他睁开眼睛，猛地一跺脚，出租车内的水突然哗啦啦地向外喷出，哎呀，出租车怎么有了潜艇的功能噻。水一下就喷完了，车辆立马就浮出了水面。噻，出租车真的成了潜艇了，真让人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张赧水仔细一看，这不是什么出租车，也不是什么潜艇，原来还是坐在自家的小快艇上面。只是那个老人家不见了，章丽娦还有那个司机也不见了，小快艇里只哟孤零零的他一个人，他们一下就从这人世间蒸发了吗？

远处有一个小岛，他把快艇开过去，就看到海岛上有多人在跪拜一具尸体，他不由得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原来这就是南海中的石虎岛，那具石虎正睁大着眼睛望着他嘞。

石枞菇正襟危坐在一张椅子上，众人又向她顶礼膜拜，哟，哟，这些人都是他红龙帮的将士们。

张赧水又一次糊涂了，那一天，我自己不也是在朝拜吗，那具尸体正是大帮主郑一郎的呀。

人们扎起了一个寿棚，石枞菇说明天一亮，大屿岛那边就会把棺材运来了。大家都好好休息一夜，明天才能够保证在安葬郑大帮主时不出问题。

大家都不愿意走，都要为郑一郎守灵。只是一个个太累了，只一会儿，就东倒西歪，鼾声如雷了。

可是石枞菇就没有半点睡意，她坐在郑一郎的身边，眼中的泪水不断线地往下流。泪水流干了，眼睛里流下来的都是鲜红的血丝了。

大家都睡熟了，石枞菇摇了摇胡鼕崚他们，一个个都睡得如死猪一般，没有谁哼一声。

石枞菇笑了一声，轻轻地说道：“一郎呀，我来陪你了，这样你到西天去的时候才不会寂寞。”说罢，一头撞在石虎上。

“好一个忠贞刚烈的女子噻。”张赧水看到了这一幕，就要上滩去，他要好好地把石枞菇的尸体和郑一郎并排放在一起。

可是，他站不起来，怎么啦，是刚才出租车冲入赧水河中，腿受了伤吗？

他正要自己检查伤势时，就看到西北方的天空中一道亮光，一个倒立的老人家快如闪电，飞驰而下，他的后面跟着一个女郎。

张赧水睁圆眼睛一看，那个女郎就是章丽娦，哟，难怪一下就不见了，原来是和祖师爷爷到天上去了。

张赧水想大声喊章丽娦，可是口张得老大，就没有声音发出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他们降落在郑一郎的尸体边，章丽娦就扶起石枞菇，这下张赧水看清楚了，石枞菇有心撞石壁时，用力太猛，颅脑破裂，脑浆都出来了。

祖师爷不再倒立了，他站立起来，手里早就捋了一把海草，把海草在石枞菇头上一揉，裂开了头颅立刻闭合了拢来，没有一丝裂缝了，脸上的血污也没有了。

石枞菇脸色红润，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就是走近她的身边，也看不出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章丽娦就搀扶着石枞菇，慢慢地向郑一郎的尸体走过来。

这时，张赧水突然看出来了，章丽娦和石枞菇，两个人的面目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而且身材也相同，一样的高矮，一样的苗条。人们常说同一株大树上，叶子万万千千，绝对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片。世界上也没有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人。

可是这两个人，除了穿戴不同，其余的都相同噻。

翡岚曰：

赧水奇事惊天地，河底行车粉面磨。

梅山自古神秘极，道法无边胜南无。（注）

（附注：梅山教被大多学者认为是道教的一个分支。南无，取南无阿弥陀佛之意，读为哪摩娿米坨福，所以本诗双句尾部还是押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