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梦回上梅峰

鲁囙翚全军覆灭的消息一传来，朝廷大为震怒。还是百龄，又献计给兵部，只有调浙江水师将军张保仔去洞庭湖，才有可能比较快地消灭那些无恶不作的湖匪。

张保仔很明白，现在和匪徒或者外国人做战，已经不是以前，自己可以完全做主，所以百战百胜。现在是官军了，处处有人掣肘，有着上头那些一点儿也不懂得水上军情的大官员的指手画脚，胡乱指挥，所以，要想打胜仗，已经是很难很难的了。

因此，他就向兵部提出了许多条件，只有满足他的条件，他才有可能在尽量少地损折官军的条件下，全歼洞庭湖中的匪帮。

这是他分析了鲁囙翚惨败的原因，一是急于求成，欲速不达。所以他要求要有一年的时间，才能够把湖匪肃清。二是洞庭湖和南海比，确实很小，但是地形复杂，地方的百姓不拥护。所以他所到之处，需要地方官员的全力支持和配合。三是敌人有了奇特的武器，看来是土法制作的，但是用在洞庭湖中，就也有巨大的威力。为此对于制作土炸药之类的原料，他有权禁止运输。所以大军到了洞庭湖之日，就是全面封湖的日子。

兵部对他的这些分析和条件，都予以了认可。还授权于他，大军到了洞庭湖，一切可以便宜行事。这样，张保仔就无法不执行命令了。

离开了南海，到了东海，同是海洋中，却也有点不适应。尤其是要到内陆去征剿湖匪，会和在宽阔无垠的海洋中大大的不同。他命令部队休整二十天，才可以开拔。现在的张保仔，已经是事事谨慎，因为他自己知道，已经是笼中之鸟，厩中之犬，是不能够乱动一脚的。这一点，他多么回忆那在南海自由自在的日子。

由此他更加对那样就死亡了的鲁囙翚痛恨万分。甚至觉得他死有余辜，罪有应得了。这种思想，不光是张保仔有，其他的兄弟们都这样想的，只是没有人在他们的面前提出来，兵士们聚集在一起闲谈时，就口无遮拦了。这些，他张保仔自然知道，只是他一笑而已，绝对不去追究的。

只有石枞菇，就没有这点感觉，她在南海中，勉为其难地支撑了那么多年，虽然有张保仔多方打理，虽然有张保仔的无比恩爱永存，但是那样泰山一样的重担压在身上，夜晚睡觉都不得安宁的。

现在好了，只是襄理军务，重担已经压在了张保仔身上，她觉得张保仔身强力壮，如五岳之首南岳山一样宽广无垠，那样根基稳固。所以他是承担得起的，尤其是他们是言正名顺的夫妻，更加让她无比的舒畅。她倒是对那个鲁囙翚没有半点怨恨的。

在这些日子里，他张保仔尤其怀念几百年以后的自己。现在他的心里越来越明朗了。那年倒立行走的梅山祖师爷的形象也越来越清楚了。能够完完整整地回忆起几百年后自己了，可以说是一个比较完整的穿越人了。

可是他还是道行浅薄，无法随时回到那个无比繁华富裕的社会中去，无法去见到自己几百年后的亲爹亲妈。他多么想有那个本事，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穿越人。可以随心所欲地说来就来，说去就去，而且不会有两地的身体，让他牵挂不已。

看呀，他最担心的是自己那几百年后的肉体，那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是不是躺在床上，还是放在医院里有护士照看着。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也应当快来了，我的那具肉体，没有了精气神，应当是个植物人了吧，爸爸妈妈会不会急死了。哎呀，我那个倒立行走的老祖宗，你真是在害人不浅吧。

不过他又想过来了，既然老祖宗有那么大的本领，我家中的实体，不会很糟糕吧。家中的爸爸妈妈，老祖宗都会想方设法让他们安宁的。

有时在吃饭时也想入了迷，石枞菇就时时提醒他：“喂喂，你怎么啦，哪里不舒畅，说来看看。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就照直说吧。为妻的一定会改正过来的”

听爱妻这么说，他就说了一句让石枞菇匪夷所思也是很难堪很难回答的话：“我在想郑大帮主，我还能够把他的队伍带好不？我还能够把他的事业发展下去吗？我真有点愧对他了。”

石枞菇听了，当时粉面生羞，泛起了一朵红云。但是她不愧是女中豪杰，一下就回过神来，心中和颜面上恢复了平静：“是呀，你一定会比郑郎干得更加的好。我其实也时时思念他的。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任何人无法挽回的事情，是万不得已的事情。也是老天爷注定我有两个好夫君的。你也是梅山苗族人，难道你很注重这件事情吗？”

她的话，倒让张保仔一时语塞了。他良久才说：“我的至爱，你别误会了。我是你最忠实的仆人，现在是，将来也是，永远永远都是这样，即使是南海枯泰山碎，我也永远不会作出对你半点不忠诚的事情来的。”

石枞菇笑了，笑得是那么好看，那么开心。

入夜，石枞菇睡熟了。可是张保仔就睡不着，他没有辗转反侧，而是静静地躺着，听着爱妻石枞菇细细的鼾声。他突然觉得，自己在床铺上打了一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不在床铺上，原来脚下是云雾翻腾的万丈深渊。他立脚不稳，跌了下去。

这条深深的沟壑中，白色的浓雾翻滚着，像床厚厚的棉被子一下就托着了他。棉被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托着上升，一下就到了一个山顶上，他睁眼一看，怎么搞的，一下就到了龙回九龙山脉上，擦着树梢飞翔着。

他不知道是在做噩梦还是那倒立的老祖宗在让他腾云驾雾了，连连喊了几句：“祖师爷呀，我的老祖宗呀，小辈还想见见您呀，你又要把我送到哪里去，朝廷派我去洞庭湖剿灭湖匪嘞，您别让我去久了，几万兄弟的性命都捏在我的手中噻。”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看见那个倒立行走的老祖宗。

但是那床厚厚的棉被就散了，他跌落了下来，稳稳地站在一座突兀高耸的山顶上，身边是一个天然生成的石头菩萨。

他猛然明白了，这不是上梅峰上的赫赫有名的石头菩萨吗？上梅峰下面岩口大观的老人家都称其为顶仙大王。听人说，当年这个石头菩萨还救过张五郎的命嘞。他不由得弯腰对着他行了一个大礼，口中喃喃说：“石大道石大道呀，我以前和朋友们来过一次九龙山，大家都都看到过您。您就大显神灵，让我回到赧水边我家中，看看我那几百年后的身体是怎么样了，看看我的爹爹和阿婕怎么样了，我好记挂着他们嘞。”

可是就是真的有灵性的石头，又怎么会说话噻。张保仔，不，还是张赧水吧，现在他又糊涂了，不道自己到底是张保仔还是张赧水了。你真的成了一大清朝时代的脑壳后拖着条猪尾巴的官员了吗？

他不由得摸了摸后脑壳，没有长辫子了哟。我又回来了，回到在这繁荣昌盛的现代化祖国来了。但是这深更半夜，我怎么回家去呀。这里没有路，要走下山，要在茅草荆棘中爬行。那么，就是摸索着走到天亮，也到不了龙回县的桃花坪镇哟。

他的意志现在已经无比的坚定了，在南海那样的大风大浪中都闯过来。这在陆地上，怕什么呀。走呀。

荆棘拉扯着他，不准他走，他就扬起手来，左右开弓，噼里啪啦，不管不顾地砍下去，怪了，他有了铁砂掌了，荆棘都被他砍断了。这样他就能够不顾一切地往南麓走下去。记得下面有一个水库，他们来爬山时称其为九龙山上的天池。只是路太陡峭了，但是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往下冲。可是一个不小心伸脚踩翻了一块石头，他就随着那块石头翻滚而下。

咚的一声，他掉落在那个天池里了，激起了一个高高的大水柱，天池里的幼小的蝌蚪都随着水柱冲上了天空，又纷纷落下来，落在他的头上和脸上，密密麻麻的一层又一层。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用手在脸上用力一拂，不料拂伤了眼睛，眼泪随着蝌蚪就纷纷飞上了漆黑的夜空，然后又哗啦啦地落下来，哟，蝌蚪都随着他的眼泪顿时化成了倾盆大雨了，山洪爆发，满山的茅草荆棘和低矮的小树都随着黄色的洪水汹涌地冲入了水库中。

水库一下子装不下这么多的水，立马涨了起来，洪水如万马奔腾，轰轰烈烈地顺着山谷中间的深涧以不可阻挡之势崩腾而下。

张赧水也身不由己，随着山洪滚滚而下。快到山底下的岩口水库了，那就好了，水库坝上就是一条硬化了的机耕道，那里不时有小车上龙回城的。坐上任何人的小车，眨眨眼睛，百里道路瞬间就过去了，就到了桃花坪赧水边的家中了。

可是世间的事情大概十中有九不如人意的，在山洪中他无法规避危险的，就在做这美梦时，他的头撞在一块山涧中突出的青石块上，头脑简直要碎了，顿时昏了过去。

可是他的精气神没有散，而且紧紧地凝成了一团儿，笔直地升上了天空，毫不犹豫地笔直向赧水边去了。

看来他这个穿越人，已经有了一定的超常人的能力了。

翡岚曰：

不是黄粱入梦来，却是吉少戾气扬。

九龙山上寻旧居，魂魄难回见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