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 里 营
万 里 营
在机械交通工具发明以前,陆路交通最便捷的末过于马。为了幻想有比马更快的交通工具,于是,便有了“万里营”、“千里猪”的故事。这里,且说一个为了想拥有万里营,而演绎出来的荒唐故事。
一、拜年
滕公有三个女婿。大女婿王佳是文官,每年拜年坐轿来;二女婿刘广是武将,每年拜年骑马来;惟独三女婿宋玉郎是农民,每年拜年赤脚穿草鞋来。嫌贫爱富的滕公对大女婿、二女婿总是殷勤相待,礼仪有加;而对三女婿则随随便便,爱理不理。新正月里,每当吃饭喝酒,总请大女婿、二女婿贵宾席上高坐,美味佳肴热情款待,从不嫌礼繁节缛;而对三女婿则不予招待,只让他在厨房里随便弄点饭菜,灶拐上聊作餐桌,填下肚子,就算了事。
这一年新年,滕公招待王、刘两位女婿吃酒过后,又招待他俩喝茶。忽然心血来潮,把三女婿宋玉郎也叫到茶桌上坐着。滕公指着后面的香案上,郑重其事地对三个女婿说:“我每年齐年时都要用一个元宝,供在香案上。现在,我告诉你们,明年拜年,谁来的最早,我就将这个齐年元宝赏给谁。你们都不要忘记了。”
滕公心想,大女婿坐轿,只要想早来,就能来得早;二女婿骑马,快马加鞭,要想早来,更加容易;而你三女婿,赤脚穿草鞋,路又不近,就是想早来,谅你也早不起来。滕公要用这个齐年元宝奚落“穷鬼”三女婿宋玉郎——在势利人的眼里,穷人总被鄙视啊!
年拜过后,三个女婿都告辞回家了。
宋玉郎回到家来,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妻子滕珍珍。珍珍说:“老父亲真是乱出花样,讥笑穷人,谁稀罕他的元宝?”
玉郎说:“元宝事小,被他谅视(瞧不起)事大。我一定要把这个元宝争取回来!”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刚吃过午饭,玉郎对珍珍说:“我去你父亲家拜年,年饭你自己吃吧。”
珍珍说:“哪有三十晚上就拜年的事?”
玉郎说:“为了元宝,我要争口气,只好这么做了。”
玉郎岳父滕公的家,在正南三十里。天阴沉沉地,大北风呼呼地刮着。玉郎顺风而行,天虽然寒冷,由于走路,身上虽然没有发暖,却也不冷。
冬天,天晚得快。玉郎走得虽然不慢,到了岳父门口,天已经大黑了。他站在黑处,看得见岳父一家正在吃年夜饭。这时,他忽然想起,赶早拜年,必须是在正月初一。总不成现在就去拜年吧?哎,我今天晚上在哪里过夜呢?
他左盼右顾,见岳父大柴堆向南拉了一个大豁口,便钻进里面。嚯,这里面还挺干燥暖和呢。于是找了些柔软的毛柴,铺陈了一下,躺在里面睡了。感觉还挺不错,比家里热被窝也差不了多少。入夜后,他呼呼地进入了梦乡。
不想,这天夜里,阴沉沉的云层被大北风刮得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把大地厚厚地盖了一层。入冬的第一场大雪,耀眼的雪光,把山上野兽的眼睛刺得发胀。漫山遍野地乱窜。一只山麂(似鹿,比鹿小)懵里懵懂地揰进了玉郎睡觉的柴堆里。把玉郎吓了一惊。他伸手抓住山麂的小角,在柴堆里找着了一根葛藤,把山麂的角拴了起来,在柴堆中系好,自己又来睡觉。
五更未到,岳父就燃放着火炮开 “财门”了。火炮声刚过,玉郎从柴堆里出来,拍干净了身上的草屑,精神抖擞地来到岳父家里。岳父拿着茶壶正准备泡茶,玉郎说:“岳父大人,小婿给您拜年了。”说着,双手作揖弯腰打恭:“祝福岳父大人身体安康,家业兴旺!”
滕公见是玉郎,很不高兴。心想,这个穷鬼,为了想得到这个齐年元宝,恐怕一夜也没有睡觉。可是,看看他身上,干干净净,一点雪尘也没有。因为心里不乐,竟不答话,连茶也不泡了,说:“你坐吧,我还要睡觉。”说着,竟然撇下玉郎,回卧室里去了。
二、互换坐骑
下雪天,天亮得较早。天才见亮,二女婿刘广骑马也到了。那马身上冒着热气,还不停地喘着气,明显地是快马加鞭跑步来的。
刘广才下马背,玉郎就迎了上来。刘广见了,非常吃惊,说:“三姨夫,你真早啊!”
玉郎说:“不早,我来的时间也不长呢。”
刘广无不讥讽地说:“你一年累到头,也挣不着一个元宝。现在,你也算发个个不小的财了!”
玉郎说:“二姨夫说的哪里话。岳父虽然说要赏给元宝,他的目的是要我们早一点来拜年。我们哪里会真的承望他老人家的元宝吗!”
刘广说:“看我小姨夫说得多好听——不承望元宝,那你哪一年有今年来的早呀?”
这话堵得玉郎只好憨笑,不好回答。于是,在心里说道:“你们这些有钱的人,对穷人说起话来真能噎死人呢!”
滕公听说二女婿刘广到了,连忙起床,拿来茶点,给他沏茶。
一回儿,大女婿王佳也到了。滕公叫家里人摆出早餐,是挂面鸡蛋和鸡腿。
吃过以后,滕公破例叫来三女婿宋玉郎,翁婿四人都坐在堂前的方桌边。为了表示一言九鼎的威信,将齐年元宝拿上了桌面说:“我去年就说过了,今年拜年谁来的最早,这个元宝就赏给谁。现在三女婿来的最早。”
他望着三女婿说:“这个元宝就赏给你了,你为了这个元宝也吃够了苦。不过,我倒要问问,昨天晚上你是什么时候动身来的?”
二女婿刘广说:“老岳父设了这么重大的奖赏,害得小姨夫恐怕一夜也没睡觉吧?”
三女婿玉郎说:“岳父大人,您说赏给元宝,是为得叫我们早点来拜年。我们哪能真的要您的元宝呢!”
滕公把元宝拿在手上掂了掂说:“这是一只银元宝,八两重。取八八大发的意思。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和你们说话哪能否齿(不算话)。说给的,就应该给呢。”
他把元宝郑重地放在了玉郎面前。又说:“天下着这么大的雪,我又没看见你穿蓑衣戴笠帽。身上还干干净净的,连鞋子都好像没沾雪尘。你三十晚上是在这里歇的么?”
玉郎看着眼前的场面,为了挣回自己的面子,只好随机应变,杜撰他到这里来的“故事”。他微笑着说:“其实我来的并不早。只不过是,我说到就到了吧。”
滕公说:“你怎么能说到就到了呢——你的家离这里少说也有三十里啊!”
玉郎说:“我实在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一幅若言又止的样子,令在场的人好奇,都一定要追问详细情况。大有不说清楚,决不罢休之态。
玉郎说:“不是我不告诉你们,其实,是不应该说的。”他停了停又说:“你们一定要问,看在岳父和姨夫们份上,都是至亲,说了也不要紧。只是你们听了,不能再向别人讲。不然,就会有麻烦了。”
玉郎说得神秘兮兮,更增加了他们三人的求知欲。都催玉郎快说。
玉郎说:“我们那里去年春上,来了个寻宝的人。每天满山遍野的跑,有时候,到我家来讨水喝。我总是留茶留饭。时间长了,就有了感情,他便叫我和他一起上山,帮他做点事。其实,只是给他挑空筐子。老是空筐子挑出去,还是空筐子挑回来。我问他,这挑空筐子干啥?他说,你别管,我叫你挑你就挑吧。终于有一天,挑回了两个大蛋。其实也不重,总共不过五六十斤。他说:‘好了,总算找到了。我也要走了。这两个蛋,送一个给你。算是回报你给我的招待和挑筐子。’
“我问他,这是什么东西。他说:‘这是万里营蛋,是世上的无价之宝,价值连城。我看你忠厚得很,所以我留下一个,还有一个送给你。你要珍惜它,用心把它孵出了,就是小万里营。待到冬天,就能骑了。到时候,你骑上它,闭上眼睛,说一声:万里营,我要到哪里去,待你睁开眼睛的时候,你就到了。无论多远,也只是眨眼的工夫。
“万里营具有灵性,谁孵出了它,它就对谁俯首贴耳。所以你夫妻俩一定要用心孵它。’他还教了我如何孵的方法。今天,我就是骑这匹小万里营来的。我骑上它,闭上眼睛,说了声:‘万里营,我要到岳父家去。’只听得耳旁一阵风响,睁开眼,我已经到了。所以,我没有起早,身上和鞋子都没有雪尘。”
滕公和王、刘二位都听得入了神:世上能有这么好的宝贝吗?
滕公说:“这不可能!就算万里营跑得快,难道它还认得路吗?”
玉郎说:“万里营是神兽,只要骑上了它,说要去的地方,它就知道了。根本不会跑错了路。”
滕公听了,慢慢地品着茶,欲有所思:我这三女婿是种田人,根据他的德行,所说的话决不会是假的。于是,他眼珠儿转了转说:“三婿,你是个种田人,这万里营既不能犁田,又不能套车,你要它有什么用呢?”
玉郎说:“虽然不能犁田套车,但是要想到哪里去,可就方便了。骑上它,只要说一声就是。”
滕公说:“你哪有多少路要跑呢,最多附近三五里。最远的就是到我这里来,也不过三十里。这万里营跟了你能有多大用处呢?”
玉郎说:“不管用处是大是小,这是朋友送的,我总要珍惜它才是。朋友还说,这是不能对外人讲的。因为它是无价之宝,人人都想拥有。让人知道了,会招来麻烦。所以我刚才不愿意说,也实在是不应该说的。可是,你们一定要问,在你们面前,我哪能不说呢?”
滕公和王、刘听了,面面相觑,都在心里想:这个穷小子,还有这么好的宝贝?
老岳父一面喝茶,一面盘算着万里营的事。不一会,他来主意了,说:“三婿,你听我说句话,好不好?”
没等玉郎答腔,他接着说道:“你是个种田人,要万里营实在没有多大用处;不如有匹马,既能拉犁,还能套车,要想到哪里,骑上也还方便。你二姨夫是武将,经常跑远路,有时候要日行千里,够辛苦的。要是有你这万里营,想到哪里,眨眼间也就到了,该多省事。那样,上司会说他能干,他高升就容易了。亲戚总盼亲戚好,你二姨夫要是能当上更大的官,你也会有好处呀。所以,我想叫你把万里营与你二姨夫换匹马。这样对你、对你二姨夫都有好处。你看行不行呢?”
玉郎听了,故做为难之状,其实也是欲擒故纵地说:“您老人家所说虽然是合乎情理,可是,我可不能这样做。要是这样换了,朋友不会不知道;他若知道了,会说我不珍重他送的礼物,我该怎么交代呢?再说,马和万里营怎么能够相比,就算我做主换了,你的三女儿也一定不答应啊。”
滕公听了,仗着自己是三女儿的亲生父亲,故作愠怒地说:“三丫头呀?她敢!这事我做主,就这么换了。万里营的确金贵(贵重)些,再贴你一稍袋金子,总不亏你了吧?你那位朋友,你对他说,这是我做的硬主,谅他也不会见怪你!”
玉郎说:“你老人家别要发脾气呢。就是要换,也要二姨夫自愿,你勉强做主怎么能行?再说,这万里营还是没长大的小幼兽,脾气古怪得很,又是认主的,不知道我二姨夫能不能驯服得了呢!”
这时候的刘广,早就在巴望占有万里营了,只恨没办法弄到手。玉郎说了这样的话,他喜出望外地:“小姨夫,只要你肯换,我是求之不得的。哪能不愿意呢?我身为武将,再放荡无羁的坐骑,我也能把它驯好。你放心好了。就按老岳父所说的,给你一匹马,还加一稍袋金子,你看怎么样?”
滕公说:“什么怎么样不怎么样,就这么换了!三婿今天给我一个面子,总不为过吧?”
玉郎听了,十分为难地嗫嚅着说道:“怎么说呢,这么好的神兽就换一匹马,这是老岳父——我也没办法了!”现出了一副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滕公生怕玉郎还有反悔,立刻吩咐:“快装一稍袋金子来,二婿,把你的马牵来,现在就换了。”
刘广喜滋滋地牵着马,马背上挂着一稍袋黄金。滕公叫玉郎:“你也去把万里营牵来吧。你们一手交一手,换了以后,都不许反悔。”
玉郎极不情愿似地钻进柴堆,将那山麂拉了出来。这山麂见了人乱蹦乱窜;种田人力气大,一把拉着,它犟不掉。刘广见玉郎牵出了活蹦活跳的小兽来,眼睛笑得迷成了缝。忙把马的缰绳递给玉郎,双手来接玉郎拴山麂的葛藤。
玉郎说:“你注意,它见了生人会乱犟的。”
刘广自豪地说:“放心吧,它犟不掉!”
玉郎把葛藤递给了刘广。谁知,刘广才接到葛藤,那山麂一个猛揰,一溜烟似地跑上山去了。滕公急得直拍屁股,刘广也发了傻呆,连王佳也说:“这可怎么办呢,这可怎么办啊!”
玉郎说:“我叫你注意,你还是把它放跑了。万里营给了你,我对朋友还能说得通;现在没有了,我可怎么向朋友交代啊?”
滕公为了使刘广缓过神来,以莫须追悔的口气,责备玉郎说:“跑了,跑了!能有什么交代呀?回去吧,喝喝茶再说。”
这几位向着山麂跑去的方向,明知无回天之力,只好回到茶桌上来。
三、要万里营蛋
滕公对“万里营”无故跑了,实在痛惜。想埋怨二女婿,又怕得罪于他,再者,埋怨也无济于事了,于是,滕公索性不讲“后话”,反而用爽快的口气安慰刘广。但是,总觉得这样使二女婿两手空空,于心不忍。便又问玉郎说:“三婿,你说这万里营是蛋孵出来的,这蛋在哪里呢?你那寻宝的朋友什么时候再来吗?”
玉郎说:“老万里营的蛋下在深山里,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只有我那朋友他才知道。他要来的话,通常是在春末夏初。今年来不来,我也不清楚。”
滕公说:“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玉郎说:“我也不知道。去年,他临走时说,今年这里还有两颗蛋。只是去年已取掉了两颗,老万里营有了警惕,今年怕更难寻找了。能不能找得到,他说把握不大。所以,今年还来不来,我也搞不准确。”
停了一下,他又说:“说实在话,我真望他不要来了。他如果来了,我真没脸见他。这么好的小万里营让它跑了,我怎么能对得起他?”
滕公听了,叹了一口气,说:“跑,已经跑了,再怎么说也没有用;不要老是这么说了。我看,你倒是还要费心。等你那朋友来了,还要他给你二姨夫寻找一只万里营蛋来。总不成你二姨夫将坐下马换给了你,他自己落了空啊!”
玉郎说:“这马还给二姨夫骑去吧。他哪能没有马呢!”
刘广听了,怕在座的说他小气,故作慷慨地说:“小姨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换好了的,万里营是在我手里跑掉了,哪能怪你。我有的是马,回去换一匹就是了。”
滕公说:“三婿你也别过虑,换,已经换了,给你的东西都是你的了。只不过,你一定要为你二姨夫多烦神,一定给他搞个万里营蛋来。”
玉郎说:“这万里营蛋搞得到搞不到我现在不敢说。就算搞到了,孵万里营的苦也难受得很。我们夫妻俩都是种田人,吃惯了苦,还觉得其苦难当;二姨夫是当官的,哪吃得了那样的苦呢?”
刘广听了,怕玉郎借故推辞,赶紧说道:“能苦到什么样子呢?”
玉郎说:“孵小万里营,在小暑旁边开始,孵七七四十九天才算到了日子。那时正是处暑左右。在孵的时候,上下各放两床棉被,人抱着万里营蛋,日夜不能空床。那可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啊,不是能吃得苦的人,怎么能孵得出来?去年,珍珍孵白天,我孵晚上。那样热的天,用几床被子捂着,那个苦是什么样子,不讲你们也会知道。而且,谁想受用孵出来的小万里营,谁就得多孵些时候。谁孵的工夫大,小万里营就会对谁服贴。今天,这跑了的万里营,就是二姨夫没曾孵过它,它不服主啊!”
滕公说:“万里营不服主,跑了也没懊悔了。要是想有好万里营,哪能怕吃这点苦呢。”
刘广锵锵地说:“我是行武出身,什么样的苦都吃过,哪会怕热呢!这点苦我能受得了。只要能孵出为我驯服的万里营来,吃点苦,受点热,我能耐得住!”
滕公说:“三婿,你二姨夫要是有了万里营,一定会‘脚踏楼梯步步高升’。这件事我就拜托你了,你总不能薄了我的面子吧?”
玉郎说:“是不是能搞得到万里营蛋,现在还不敢说。就是搞到了,这代价也不小。不知道二姨夫能不能相信我啊!”
刘广哈哈大笑地说:“出几个钱为的是买万里营蛋,是天经地义的事。这已经是给你找麻烦了,我哪能不相信你呢!今天老岳父先借五十两金子给我,小姨夫马上带回去,算是定金。你把我的事办成了,我还会重重地感谢你呢。”
玉郎说:“二姨夫这么说,我只能尽力而为了。至于谢我,那就不必了。今天就别带金子,等寻宝的朋友来了再说。他如果不来,我也没有办法。”
滕公说:“金子今天你一定要带着。你朋友来了,你给我好好招待他。不来,这就算是路费,你带着这金子找他去。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妥当了才行!”
玉郎显得勉为其难、不好强辩的样子,“勉强”接受了刘广的“定金”,算是“逼迫成交”了。
今天滕公破天荒地叫玉郎与他大女婿、二女婿在酒席上一起吃了酒。酒足饭饱后,三个女婿告辞滕公回各自的家,玉郎骑着高头大马,带着黄金,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四、寻万里营蛋
宋玉郎骑着刘广的高头大马,带着一稍袋还加上刘广向滕公借的五十两黄金,回到家中。到了家里,将在岳父家的经过向妻子珍珍叙述了一遍。夫妻俩畅笑一回,珍珍说:“好!他们有几个钱,实在太轻狂了。耍他几个用用,也不算罪过。”
滕公自从过了年后,就扳着手指头算日子。谷雨前的一天,他第一次登上了三女婿宋玉郎的家门。玉郎夫妻殷勤款待。
滕公对玉郎说:“我今天来,是为了催你尽快将万里营蛋的事落实好。你二姨夫已经催过我好几次了,大老远的路,我来一趟不容易,你们要体谅我。”
玉郎说:“我也早就想打听我朋友的情况了。只怕还有十天半个月他才能来。”
滕公说:“不管怎么说,你朋友一到,你就要把事情落实好。只怕迟了,让别人抢了前。今年要是落了空,你二姨夫就要见我的怪了。”
玉郎说:“岳父大人放心。这万里营的事,外人还不知道。估计今年不会有别人向他企求。我们朋友之间,我是向他买一个,又不是白要他的,他大约不会抹我的面子。请您老人家放心好了。”
滕公听了又怕钱不到位,事情难成。于是问道:“大概应该准备多少金子呢?”
玉郎说:“这里已经有五十两了,他若来了,先给他做个定金。看他怎么说,到时候我再去告诉您老人家。”
滕公说:“你说个大概的数字吧,我也好叫你二姨夫准备。迟早都是要给的,早点给他,也好叫他给我抓紧办事。你说个数字,下次我就带给你,这样我也放些心。”
玉郎说:“这事我也没有见识过,到底要多少我也不知道。不过,依他去年那郑重的样子,恐怕没有五百两金子不行。您老人家和二姨夫说一下,让他心中有数,做点准备就行了。您老人家要是来的话,空手就是,不能因为金子累了您。如果真需要的话,我会上门去取。省得您老人家劳累。”
滕公说:“不要紧。现在,我身子骨还算硬朗。只要将这件事办妥当了,还了你二姨夫的交代,我就放心了。”
滕公处处叨念着二姨夫,令玉郎夫妻更加不满。玉郎气不打一处来,决定要把这件事“假戏真做”一直做到底。
他陪着岳父顺风使舵,直聊得岳父大人死心踏地听从安排。为了让岳父放心,玉郎说:“听您老人家吩咐,我一定尽力而为……”。
滕公见了,心情宽松下来,在这里歇了一夜,第二天早饭后临走时,还没忘再三叮嘱:“你务必抓紧联系,越快越好啊!”
只过了十天,滕公又来到玉郎家里。这一回,他骑了头毛驴,用黑布包了个大包,里面装了五百两金子。珍珍见老父亲这么认真,心里懊悔:不该骗得老人家辛苦颠簸,焦心烦神啊!
转而一想,那刘广姨夫太看不起穷人,他那不出力气的钱来得容易,胡弄他几个用用,也还解恨!老父亲偏心于他,被胡弄得昏天黑地,是他自讨苦吃!
珍珍想到这里,内疚地、却又是热情的把老父亲从驴背上扶了下来说:“你老人家这么性急!现在才过谷雨,万里营的事还早着呢。”
滕公说:“玉郎呢?”
珍珍说:“那找万里营蛋的朋友,是昨天才到的。今天早上,他们一起去东山凹了。朋友听说万里营换了马,好一顿埋怨,说玉郎不知道轻重。玉郎说,是老岳父做的主张,他也就没说什么话了。又听说跑掉了,他直跺脚。连着说,可惜可惜真可惜呢!玉郎叫他再找一个蛋卖给我们。他笑笑说,只怕你们有钱,我还不知道可有的蛋卖啊。今天早上他叫玉郎上山去了,说两三天才能回来。你老人家走得累了,就在这里等候他们吧。”
滕公听了,竟坐立不安,只吃了点便饭,说:“三丫,我马上就回去,告诉你二姨夫,叫他知道,寻万里营蛋的朋友来了,好让他放心。这布包里是五百两金子,是买万里营蛋用的,你给我好生保管了。我等两天再来讨回信。”说过,跨上驴就走,珍珍留也没有留得住。
歇了两天,滕公果然又骑着毛驴来到玉郎的家。玉郎见了,远远的接着。滕公一见面,就询问寻万里营蛋的情况。
玉郎说:“昨天,我与朋友从东山凹回来,我本来要朋友等你来,和你说几句话,好让您放心。可是,朋友说,东山凹寻找了一天,一点影子都没有。必须趁早到崇岭山去找。因为,这时候正是万里营活动的旺季,现在找不到它的行踪,小暑边就采收不到蛋了。所以,他说一天也不能耽误。今天一早就到崇岭山去了。你带来的五百两金子,他叫你先带回去,等到有了头绪再说。他答应我说,今年哪怕只是找到了一颗万里营蛋,也会给我的。”
滕公说:“你朋友什么时候能回来?”
玉郎说:“他没说。大约找不到万里营的行踪,一时就不回来;见到了,很快就会回来的。”滕公听了,觉得这事还在云里雾里,很不放心。可是,又问不出准确来,心里惶惶不安。当天虽然在玉郎家里歇了,总是坐卧不宁。
第二天,滕公回家将这情况告诉了刘广。刘广与滕公又一起来到玉郎的家里。玉郎将对岳父说的话再向刘广重复了一遍。并且将滕公带来的五百两金子拿了出来,要刘广先带回去。等有了万里营蛋再拿来不迟。
可是,刘广不肯带走,他说:“这是买万里营蛋的。今年如果买不到,明年再买。一定要买到才行!金子就放在你这里了。”
从此,滕公和刘广每隔三天、五天就到玉郎家里来一趟,打听寻万里营蛋的情况。到了小暑边,他们来的更勤了,几乎隔天一趟。玉郎说:“朋友讲今年万里营下蛋比往年迟。他这几天找的累得很,日夜在山上不下来。我去找他,也找不到。”
滕公和刘广再急,也只好揉揉性子等待。
五、孵万里营蛋
临近大暑的一天,玉郎在市场上买了一个二十五斤重的大西瓜。擦去表皮的光色,用颜料涂得红白相间,抱回家来。
一会儿刘广来了。玉郎说:“为万里营蛋,你和岳父都跑苦了;我的腿也跑直了。总算没有白费力气,今天我才把万里营蛋抱回来了。”
说着将那用颜料涂过的大西瓜指给刘广看。说:“你看,这个蛋还是个大蛋呢,朋友说,这个蛋孵出来后将是个公万里营。比我原来那头大多了。”
刘广见了,急不可待地就要把蛋抱着回去。玉郎说:“姨夫,你别太急呀。你这么抱着走,万一弄破了,可不是玩儿的。”
刘广听了,一阵惊吓。将“蛋”放了下来说:“我是想快点回家去孵呀,不这么抱着可怎么走呢?”
玉郎说:“你先回去做好准备,明天我给你送去,还要给你把孵化床铺好。你和二姨商量好了,谁孵白天,谁孵晚上。这是大伏天,是正炎热的季节。可不能怕热空了床位啊。”
刘广说:“这个自然。这种热,我们已经料想过了。我们一定会熬得下去。”说着,急冲冲地回家做准备去了。
宋玉郎知道二姨夫和岳父为万里营的事已经急得刻不容缓。第二天清早,趁着太阳还没有太热的时候,就用大口袋装着大西瓜冒充的万里营蛋,骑着本来是刘广的高头大马,来到了刘广的家里。
而他的老岳父在他之先却已经到了。
刘广像是办喜事一样高兴。只是万里营是无价之宝,不能泄露机密,虽然高兴,却不声张。一家人为孵化万里营默默而欣喜的忙碌着。
玉郎帮着刘广夫妇在他们睡的床上铺了两床棉被,他二姨先上去躺着,怀里搂着“万里营蛋”。玉郎又给她盖上两床棉被,再掖了掖肩头和脚际说:“就这么不透气地孵着,四十九天以后,小万里营就孵出来了。只是千万日夜都不要空床,要有耐心,坚持下去啊!”
刘广夫妇听了连声答应说:“是,是的,我们一定会坚持下去。”
一旁用心观看的滕公鼓励说:“只有吃得苦中苦,才能得到万里营。你俩只要吃个四十几天的苦,就能孵出小万里营了!”
玉郎将一切忙好后,又煞有介事地再叮嘱一番,回家去了。
大暑边的天气,酷热难当。通常是三十五到三十八度的温度。时不时还有四十多度的高温相袭,烤得人气也喘不过来。人们热得难受,手中的扇子总是不停地摇,还觉得热不可耐。而刘广夫妇为了孵万里营,用棉絮垫着盖着,还捂着不让透气,那个被热浪熏烘的滋味,真个与“蒸笼里的乌龟”无异。
先前几天,他俩你方孵过后我来孵,都喜滋滋的兴趣盎然;十多天后,两人都生了一身的褥疮,奇痒难当,而且,万里营蛋也有了异味。他俩觉得兆头不好,怕这是颗亡蛋(坏蛋)。
滕公三天两天地来看看,听他们这么议论,叫他们不要胡思乱想,要耐心地熬到第四十九天的期限。就算是亡蛋,到时候真的孵不出来,也不会懊悔。如果半途而废,弄出差错来,那可是后悔也来不及的事。
于是,刘广夫妇耐着性子,熬着酷暑,忍着难闻的气味,挺住遍身的奇痒,一天天地孵下去。他们一定要把心爱的宝贝——小万里营孵化出来。
六、“功亏一篑”
刘广夫妇孵到三十多天,万里营蛋已经软绵绵的,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难闻的气味一天比一天浓。好在他们天天抱着它孵,难闻的气味似乎已成习惯。
滕公告诉他俩,三婿与小丫去年孵到这个时候,也是难受极了。可是,他们硬是把小万里营孵出来了。他再三鼓励刘广夫妇,一定要坚持下去。
到了四十五天,这四床被子早被他们的汗水湿了一遍又一遍。白被子已变成了黑被子。万里营蛋软的像橡皮。本来是抱在怀里的,现在不能抱了,动一下,就水歪歪的。他俩生怕弄破了它,小心翼翼地、不即不离地孵着它。
第四十八天那天,万里营蛋整个淌了开来,弄得一床都是臭水。刘广说:“这真是没有用(没受精)的亡蛋!快甩了吧。不然真脏死人了,还怎么孵呢?”
其妻说:“我早就说这是亡蛋嘛,应该早就甩掉才是。你总不死心,孵呀孵的,孵成了这个样子!”
正好,滕公也来了。见了这个样子,也只好默认这是亡蛋了。于是,刘广夫妇将那垫着万里营蛋的被子各人抓着一头,抬到屋后,往一蓬荆棘丛中用力一甩。恰巧,荆棘丛中有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正在乘凉,遭到这么冲击,被吓的魂不附体,一溜烟地窜了出来,飞也似地跑去了!
滕公看着飞跑的兔子直拍屁股,刘广夫妇也傻了眼。滕公说:“看!这么好的小万里营,又给你们弄跑掉了,多么可惜!”
滕公气愤极了,第一次骂起他们来:“你两个真是不成器的东西,叫我好痛心啊!”
刘广夫妇都在心里想,这到手的万里营,只是功亏一篑,给弄跑了,互相指责起来。其妻懊悔之余又自责地说:“我们是没有万里营的命,怪谁也没有用!”
滕公和刘广夫妇除懊悔以外,还想恳求玉郎的朋友来年再为他们寻一颗万里营蛋来。
玉郎自知,这种骗局不能再玩了,于是说道:“我们这里的万里营,因为连续两年都被取走了蛋,老万里营已经到别处去了。不会再在这里产蛋了。我那朋友也不会再来了。”滕公和刘广听了,只好摇头作罢。
万里营的故事,向人们昭示,有钱人贪心不足,看不起穷人;穷人总会寻找机会挖苦、捉弄他。哪怕是至亲重戚,只要有类似的情况,这样的把戏总会轮番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