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六回 谈往事人心难测 除夕夜半夜惊魂

大家杯觥交错，年夜饭吃得很是开心。

吃着吃着，美华又提起了忧心的事，对小三子说：“今年一年算是混过去了，明年你打算怎么办？”

小三子眉头紧皱，说：“因为这该死的疫情，现在哪行哪业都不好做！你先让我安安稳稳过完年行不？”

杨婷婷接话说：“是啊，美华。现在实体店的经营越来越难，由于受到疫情的影响，人们逛街比以前少了。同时，现在同行竞争也越来越白热化，你在一条大街上开个小超市，马上会发现这条街上至少还有三四家同类的超市。更让实体店难做的是，房租、人工成本都在上升。再加上电商平台的冲击，开实体店太难了，那些人流量不大的地方，实体店铺都出现了‘关店潮’。”

我附和说：“电商也不好做啊，各行各业都难。”

美华皱着眉头问：“现在不是流行网购吗？我们家都几乎天天有快递，电商怎么就不好做了？”

我分析说：“第一，从表面上看，电商打垮了实体店，但实际上，中小电商的竞争压力要大于实体店。用户在网上搜索一样商品，马上有几十家甚至上百家店铺出现，在这种情况下，中小电商们的生意肯定是不好做的。要么通过亏本销售（烧钱），先吸引顾客，多占些市场份额，然后再提高价格；要么多花点钱，让自己的商品出现在淘宝、天猫等电商平台的显著位置，这样可以吸引更多的眼球。但这么做的广告成本过高，中小电商根本扛不住。

第二，对于中小电商来说，只能靠价格优势，以及相对还过得去的商品质量，来占据市场份额，这叫薄利多销。但问题是像淘宝、天猫这样的电商平台经常要搞活动，要求各家电商降价、打折促销。这些中小电商本来利润就不高，还要在各种电商节里降价促销，还要花钱做广告；即便增加了一些新订单，减去各项费用支出，基本上就是‘赔本赚吆喝’。利润大多被天猫、淘宝等平台以广告费的方式赚走了。

第三，对于中小电商来说，赚到钱不容易。因为市场份额的大部份被大电商品牌给抢走了，如果你无法进入该领域的电商前几名，而是处于行业内第二梯队之外时，那中小电商能生存下来就不错了。大钱都让大电商品牌或电商平台给赚去了，中小电商只能吃些残羹剩饭。”

美华说：“我想开个小型的实体店，我看能够赚钱养家。”

杨婷婷说：“嫂子，我有两个看法。中小电商和实体店进行同质化竞争不行，但可以搞差异化竞争，要学会转型。要专门找一些大电商不屑去做，或者做不了的线下业务，你做这个，容易生存下来。

第二，实体店要想做大，必须搞线上、线下商品同步销售，赚两头的钱，才有可能生存下来。这就是马云说的‘新零售’。但这也有矛盾，要想线上被消费者看到商品，就得交不菲的广告费；要是交不起，那只有靠线下销售，慢慢积累口碑，很难做大！所以现在实体店难做，两头为难。”

小三子不耐烦地说：“喝酒就喝酒，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总不会把人饿死！对了庄文，你们食堂一年到头，大概用多少钱猪肉？”

我说：“去年肉价涨得很厉害，一年买猪肉，要花掉大约十万块吧！”

小三子暧昧地笑笑，说：“一年买这么多猪肉，供货商过年不孝敬你？我还真不信。”

我顿时头疼了，小三子老是惦记着这事！

我想了想说：“我说个真实的事情给你们听吧，有一次负责过磅的财务科徐科长对卖猪肉的孙老板发火，就上为了她回收肉皮。”

小三子问：“肉皮还回收？不是能吃吗？我就喜欢吃肉皮呢。”

我笑道：“”三老板，肉皮上猪毛多，要打理干净才能吃对不？可厨师图省事，不肯打理猪毛，直接把肉皮扔掉！后来卖猪肉的孙老板就说，你们扔掉也可惜了，不如让我回收？有饭店跟我收肉皮呢，一块五一斤。于是厨师就把肉皮卖给卖猪肉的孙老板，谁想徐科长就以为我得了好处了，大吵大闹一番！”

小三子说：“这能卖几个钱？她跟你吵算怎么回事？食堂不是你说了算吗？”

我说：“她不是跟我吵，是跟卖猪肉的吵，无非是占不到小便宜，心怀不满。徐科长平时也贪小便宜，有时来吃饭，盛点饭，要两样菜，将就吃一顿，不想刷卡。我当然不答应，就叮嘱服务员，不管谁吃饭，都要刷卡。于是徐科长有一天早上，轮到她来食堂过磅，恰好发现卖猪肉的孙老板要把肉皮拿走，就借题发挥，大吵一架。她说孙老板心黑，把肉皮和猪肉一起，十几块钱一斤卖给我们食堂，过磅之后，再一块五一斤买走，捞钱！”

小三子说：“肉皮厨师不肯打理，就只能扔掉，卖一块五是当废品卖，这有什么好闹的？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笑道：“关键出在袁校长身上，我只有打电话请袁校长来处理。”

小三子追问：“怎么又扯上袁校长了？关他什么事？”

我说：“袁校长宽宏大度惯了，这对君子有用，对唯利是图的厨师没用！厨师连炒蛋都不肯炒，黄志芳炒到蛋就喊膀子疼，仇泽安就在旁边骂：‘他妈的，以后谁要炒蛋让他自己来炒！’这些事袁校长都知道，但是选择包容，我能说什么？炒蛋都不肯炒，打理肉皮自然也没时间，去猪毛多麻烦？于是肉皮向来是当废品卖，被徐科长发现了。”

小三子说：“厨师也傻啊，卖肉皮就不会避开徐科长，悄悄地卖？”

我笑道：“原先是偷偷地卖的，我知道这事，睁只眼闭只眼。后来市场监督管理局来检查过一次，指示冰箱里要生熟分开放，于是厨师就过完磅马上让孙老板把肉皮拿走，自然就被徐科长看见了。那天还是周六，袁校长还没来学校呢，我就发微信问他，什么时候来？袁校长发了个视频给我，他在开汽车往学校赶呢，让我处理这事。但我不好处理，因为徐科长要找我们食堂的麻烦，我要避嫌，请校长来处理。”

小三子举杯敬我，说：“你们学校人不多，还真复杂。”

我说：“有人的地方就复杂，其实是人心复杂，哈哈。后来袁校长赶来了，徐科长把我喊去校长室，袁校长已经听了徐科长的告状，一脸的不高兴，问怎么回事？做肉圆一次要55斤猪肉，肉皮有5斤。就是说，75元进的货，七块五卖了？”

美华紧张地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一点也不紧张，因为我没得一分钱好处！我就问卖猪肉的孙老板两句话，第一，你回收肉皮是跟谁谈的价格？第二，回收肉皮的钱给了谁了？结果孙老板说，是跟厨师谈的，钱给了厨师。我立刻对袁校长说，我和小苏没拿回收肉皮的一分钱，厨师不肯打理肉皮，扔掉也可惜，就当废品处理了。

徐科长居然问我，为什么不加强管理？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这个主任就是摆设，去年我就提议把厨师换掉，但上级不同意......袁校长心里有数，是他自己包容厨师，不能怪我。于是袁校长表态说，厨师实在不服管理，可以换掉，现在这事怎么处理？我让徐科长拿主意，徐科长说，以后送肉给食堂，不许带肉皮！卖猪肉的孙老板立刻说，猪肉是活猪宰杀的，不可能没有肉皮，而且批发市场不允许卖剥皮肉，抓到要罚款的！要是非要把肉皮去掉，她就要跟我们涨价。我一听不同意，涨价危害性很大，要是局里发现我们食堂买的猪肉比局里食堂贵，我岂不是背黑锅？于是袁校长让孙老板以后把肉皮打理干净，去掉猪毛再送给食堂。孙老板吐槽说，肉皮表面上刮干净没用的，要下锅煮一会，才能把毛根拔出来，她只能刮掉猪毛，不能完全弄干净。我说，那你别管，外表打理干净就行了，剩下的让厨师弄。”

小三子问：“厨师不是不肯打理吗？”

我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袁校长发话了，猪皮不能扔，也不许卖，要厨师打理干净，或者跟红烧肉一起烧，或者跟麻辣豆腐一起烧，厨师敢不弄吗？”

杨婷婷嫣然一笑，说：“老公你好坏，借袁校长的刀，去杀厨师的人 ，哈哈。”

我也笑了，说：“不这么办你说我怎么办？厨师用不动，校长不肯换，财务科长找麻烦，我只能‘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美华说：“庄文啊，我看你是以毒攻毒！食堂的好多事情，其实你做不了主，你要严格管理，校长要做好人，最后矛盾都集中到你身上，对不对？”

我借机敲打杨婷婷，对美华说：“ 是啊，还是嫂子了解我！所以我上班如履薄冰，一分钱好处也不敢捞，要不然方方面面都会和我过不去。就说这个卖肉皮的钱给她们分，厨师在徐科长面前说我知道这事，我就私下跟徐科长说，袁校长说过，少捞一点让厨师捞，多捞了不许。袁校长了解人性，但是我难做啊，怎么把握这个度？多少算少捞？多少算多捞？好在我没拿一分钱，卖肉皮和卖废品的钱，都是厨师跟服务员平分的，他们人人有份，只有我和小苏不要！这么一来，袁校长的姐姐做服务员，也分钱的，袁校长也不好深究，所以我就平安过关。”

杨婷婷听出弦外之音，对我说：“老公，我发现你真是个人才，很会猜度上级的心思，还善于明哲保身。你不去军机处玩宫斗，是浪费人才了。”

我苦笑笑，说：“在外人看来，食堂是个肥缺，不能不处处注意啊。人心真是难测，有点利益，头打破了往里钻！我想起李总理说过‘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难’！反正我记着袁校长说过的一句话，只要你不捞一分钱上身，你就别怕。”

这时杨婷婷站起来，说：“我去烧些热菜，再把火锅弄来，大家吃热乎的。”

我举杯敬了小三子一家，问小三子：“三老板，过完春节你有什么打算？”

小三子酒酣耳热，兴奋地说：“早就规划好了，还干老本行！我过了年去安徽寿县，把那个车间还搞得生产起来；家乡的哥们‘二百斤’已经跟我合伙，在邻庄包了两个车间，生产塑料粒子；我再把我家租给朋友生产的车间收回来，自己搞塑料粒子，三条腿走路，一天能够进账五千向上！”

我听得半信半疑，美华却说：“你呀，每次都规划好了宏伟蓝图，但是看不见往家里拿钱！你也该收收心了，麻将不要打了，外面的女朋友都断了吧！儿子上大学三年就毕业了，转眼就要结婚，你的积蓄呢？”

小三子不耐烦地说：“家里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现在行情不好，你有点耐心好不好？儿子的婚事，包括女儿的婚事，我会操办的，别他妈喝到酒就跟我叽叽歪歪。”

美华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好在杨婷婷及时端来了热菜，招呼大家吃菜。

小三子吃着咸鸡烧粉丝，忽然对我说：“庄文呐，婷婷送给我的香肠确实味道不错，真不是供货商送的？”

我不耐烦地说：“你问婷婷吧，我老婆请岳母帮忙灌的，晒干了拿回来的。我们都不会灌香肠。你觉得好吃，一会再送你几段带回家去吃。”

小三子乐呵呵地分烟给我，吹牛说：“妹夫，我就是今年受蹩，等过了年，我把该收的账收回来，请你们全家去吃全羊宴！我开车送你们去，包接包送。”

我半信半疑，说：“你借朋友的车吗？”

小三子说：“是啊，我朋友多呢！我也有驾照！”

正说着，小三子微信响了，有人要和他视频。

小三子面带欣喜，立刻接通了视频，问道：“老王，钱到位了吗？”

视频里那人说：“对不住啊，别人欠我的钱，说下午一定转给我的，到现在也没个动静。只能和你打招呼了，过了春节一准还，多包涵啊！预祝新年快乐。”

小三子挂了视频，骂道：“妈的，都一个腔调，借钱像个孙子，还钱就讲故事！”随后对我说：“庄文，这个老王就是有一回我想帮他，问你借点钱周转的那人，就是打算借给他的。好在没多事，不然我对你无法交代。”

我笑道：“我们拿死工资过日子的，也没闲钱借人，刚够开支罢了。你朋友有事要用钱，你有能力就帮他，不方便就不多事，反正我和婷婷是量入为出，不想跟别人有债务关系。”

正说着，小三子的手机又响了，他拿出来一看，顿时换了副笑脸，接通视频。

就听小三子对着手机笑道：“赵总，那事兄弟知道呢，对不住啊！欠我钱的老王，你也认识的，说好还我钱的，因为意外，钱没到账。兄弟过了年一定还上，宽容几天行么？”对方顿时骂了起来，小三子皱着眉头，走到阳台上去说话了......

美华趁机对我说：“庄文，小三子不在，我叮嘱你个事。你跟他喝酒没关系，千万不要借钱给他！他外面债务不少呢，这两天不住地有人打电话问他要钱。”

我揶揄道：“嫂子，你们是夫妻，你应该帮他才对啊？”

美华愤愤地说：“屁的夫妻，早就离了！要不是看在一儿一女的份上，我早就跟他拜拜了。现在我也没和他复婚，凑合着过呗，把儿女拉扯大，实在不行，我把女儿带走，回娘家住，他跟他儿子过！”

我暗暗心惊，劝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还是将就着过吧。”

美华叹了口气，说：“也只能这样了。他其实是赚到钱的，但大手大脚，请人吃饭喝酒，自己还赌钱，玩相好的，每天白忙活，就是看不见钱进家门！不怕你笑话，家里的日常开支，都是我打短工的工资维持着......”

这时杨婷婷端着弄好的火锅过来，我连忙请她坐下吃菜，我去厨房给大家调了调料，拿回来吃火锅。

二宝和葫芦娃非常投缘，抱着他坐在膝盖上，不住地喂他吃东西。

葫芦娃一边“咯咯”地笑，一边咀嚼食物。杨婷婷一看，连忙把葫芦娃抱过来，说：“宝宝不能吃太多，小心伤食！”

葫芦娃顿时就咧嘴哭了，我就劝杨婷婷：“老婆，你就让他吃吧，大过年的，哭哭啼啼不吉利。”

杨婷婷瞪了我一眼，把葫芦娃还交给二宝喂。

小三子也回来了，一脸的若无其事，言笑晏晏，陪我们吃喝。

眼看快到八点，我们七中的工作群热闹起来了，不住地有同事发出各种新年祝福。我看了好笑，都是等袁校长发红包的。

小三子一家也吃饱了，跟我们互相拜了早年，回家看春晚。我赶忙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几段香肠给他带回去，小三子假意推辞一会，拿走了。

我关上家门，坐到沙发上，边抽烟边看手机。

杨婷婷不悦地说：“老公，一桌子的残羹剩菜，你就让我一个人收拾？还不过来帮忙？”

我笑道：“八点整，学校群里发红包呢！两条道路让你选择，一、你收拾桌子，我抢到红包跟你平分。二、我帮你收拾桌子，红包抢不到。”

杨婷婷笑吟吟地走过来，一把抢走我的手机，说：“三、你收拾桌子，我负责抢红包，抢到跟你六四分成，我六你四。”

我无奈地笑笑，只好去收拾桌子洗碗筷。

我平生最怕洗碗，油腻，弄得手上滑腻腻地！但是老婆下令了，没办法，只好勉为其难。

我专心致志地洗着碗，忽然听到后面水声哗哗地响！转身一看，葫芦娃这小子把卫生间的水龙头打开了，在玩水呢！

我赶紧把他拉开，拿毛巾擦干手，抱起他去送给杨婷婷。

杨婷婷正在目不转睛地抢红包，也顾不上葫芦娃，我就返身回厨房继续洗碗。

等我回到客厅沙发坐下，老婆兴奋地叫着：“老公，袁校长又发了个五百块的大红包，我抢了几十耶！”

我点上一支烟，鼓励她：“继续抢，袁校长是个老江湖，他会怂恿沈副校长和方副校长也发红包的！”

杨婷婷果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我趁机看春晚。

先后看完了刘德华、关晓彤、王一博等演唱的《牛起来》和贾玲、张小斐等表演的小品《一波三折》，我忽然想起了，葫芦娃怎么不见了？

我赶紧去找他，结果这小子躲在厨房里，打开了冰箱下层的冷冻室，拿着冰块在玩呢！

我强忍着没有打他，把他抱回客厅，坐在我腿上看春晚。

老婆抢了会红包，把手机扔给我，说：“你接班，本宫要看春晚了。”

我拿起手机一看，三个校长都发过红包了，也有职工在群里发红包，但都是小包。

陈小丽这个多事大妈，在群里指名道姓，要正科长发红包，我只好也发了个一百块的。

张奶奶起哄说：“庄文，再来一个，你难得发红包。”

我不理她，等群里慢慢没人说话了，我连发了三个五十的红包，红包封面叫：“怎么就冷场了呢？”、“不能冷场啊！”、“最不喜欢冷场！”

群里顿时热闹起来，各种祝福，各种拜年。

我笑了笑，对杨婷婷说：“老婆，我酒后犯困，先去睡了，葫芦娃交给你了啊。”

半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一阵响亮的哭声惊醒！葫芦娃捂着肚子大哭，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杨婷婷惊慌失措地问怎么办？我说：“立刻去医院啊！这时候估计打不到车了，你抱着葫芦娃坐后面，我骑电动车带你们去！”

一家三口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挂了儿科急诊。医生一番诊断，皱着眉头说：“宝宝吃多了，又受了凉，吃药输液，住院观察两天吧。”

万般无奈，我去办好了手续，夫妻两个陪着葫芦娃在医院里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