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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死因聆讯庭

作者:莫梦 | 发布时间 | 2021-03-23 | 字数:5949

跳车案件需要召开死因聆讯,法庭设立死因聆讯的最主要原因是,对于一些看似意外的事件进行一个全方面的了解与观察,传召过所有涉案的当事人,把整个事情了解过后才会决定,究竟是意外事故还是人为因素。必须要确定是人为因素的前提下才能追究肇事者的责任,否则一切都是空谈。不过这一次的意外事件的死者是一名女性,在这个男女对立异常严峻的时期,无疑形成了两大对立面,普遍男性为肇事司机辩护,普遍女性为死者抗诉,他们在每一个社交论坛上都进行了激烈的讨论以及案情分析,更多的是揣测司机当时的意图。理性讨论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无奈双方各执己见,不肯让步,所以他们从最开始的理性讨论变成了谩骂、辱骂与诅咒。一个小案件却因为女性保护组织而搞到满城风雨,一时之间,社会舆论充斥着每一个角落里,几乎每一个场合都在讨论该案件,案件的热度在不断提高,超过12万的评论出现在其中一个社交论坛中。

召开死因聆讯的法庭没有太多的约束,任何人都可以听审,由于外界的媒体对该案件持续更多的关注,所以在听审的席位上坐满了各媒体的记者,死因聆讯庭的自由度较高,他们可以携带摄影机拍摄现场的情况,甚至还有画家在现场画画,以此来记录画面中的信息。

黑泽明带有报复般的心态,也出现在旁听席上,他就是想看一出好戏,看她如何处理这宗充满舆论压力的案件。

死因聆讯庭的陪审团只有五个成员,对待案件的类型没有严峻的安排,毕竟不属于谋杀,只能勉强算交通意外。

负责该案件的法官资质较浅,例如杰克·雷曼法官就是这一类型的法官,担任法官职位时间较短,经验尚浅,还不能担任重大案件的审讯。

辛波斯卡弗整理好该案件的资料,就可以开始了。其实她对该案件的观察与了解还不算很深,她不太重视该案件,很简单,她就算不用召开死因聆讯也知道责任在谁的那里。只不过司法机关有一个这样的程序,她也只好执行。

第一个证人是货车公司的主管,也是P1证人。

辛波斯卡弗:麻烦你简单地描述一遍贵公司为客户运输货物的规则。

货车主管:首先,客户在线上下订单,从我们的货车司机到达现场开始算,直到客户把货物搬上车,出发至目的地,再把货物卸下来,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在这个过程中,客户的时间是有40分钟,超过预计时间是需要另外加钱。

辛波斯卡弗:在货车司机进行这一单的服务的期间,他是否有权利接下一单的预约呢?

货车主管:当然有,只要按时完成手上的订单就可以接下一单,他可以提前接单。因为做这一行靠的就是多劳多得,你一晚上跑多几趟,就能赚更多的钱,所以对于他们而言,时间就是金钱;相反,如果你迟到,就会扣钱,一晚上就等于白干。

辛波斯卡弗:那么,司机在运输的过程中,是否要根据客户提供的导航路线来行驶;还是说,司机可以自行选择更方便更快捷的路线。

货车主管:通常是客户提出航行的路线,但是对于司机而言,他们习惯开车,对于路线的快捷以及捷径有更深的体会,他们往往会为了节省时间而跑捷径路线,基本上是可以节省时间,我们公司没有明文规定要按照客户提供的路线行驶,因此路线的问题他们可以自主选择,我们是不加干预的。

辛波斯卡弗:在运输货物的过程中,司机是否有义务载客户前往目的地呢?

货车主管:其实是没有义务。老实说,我们公司的主要服务是运输货物,车的型号就是为了装载大量的货物而设计,根本就没有预留空余的位置给客户,但有时候有的客户会为了节省时间与金钱,提出坐顺风车的要求,本来他们不应该答应,但为了秉承顾客至上的宗旨,他们只能答应。

辛波斯卡弗:那也就是说,就算司机拒绝让客户乘坐货车也是在合理的范围内,并无不妥。

货车主管:是的。

辛波斯卡弗:司机是否有帮助客户装载货物的义务呢?

货车主管(笑了笑):没有义务,如果非得有,也不是不行,但是要加钱。

辛波斯卡弗:当晚的司机跑一趟可以赚多少钱?

货车主管:大概是59美金,但是平台上有补贴,七除八扣,最后也就剩下31美金。

辛波斯卡弗:这么说,并没有赚多少钱。

货车主管:是的,而且做他们这一行,常常要熬夜运输货物,是很辛苦的。

辛波斯卡弗:谢谢你,你可以离开了。

下一个证人就是当时接待该意外事件的警官露西。

辛波斯卡弗:请问你们在死者的身上是否发现任何疑似伤痕的痕迹呢?

露西:并没有。死者的衣物很正常,她身上并没有找到类似指纹的东西。

辛波斯卡弗:也就是说,由始至终都没有人碰过她。

露西:是的。

辛波斯卡弗:货车司机当晚擅自改变航行的路线,是否与死者要求的航行路线所消耗的时间一样呢?

露西:关于这一方面,我们已经做过实验。我们找了一辆与货车司机相同型号的货车,按照案发当天晚上死者提出的路线图以及货车司机擅自改航行的路线分别行驶了一边,结合所花费的时间做了一个对比,最终的结果是:货车司机的航行的路线时间要比死者设计的路线要早到达目的地五分钟左右。因为他绕行的是一条山路捷径,虽然很僻静,但却能更快到达目的地。

辛波斯卡弗:在案发当晚,警察部是否接到由死者发出的求救信号或者电话?

露西:我们已经翻查过所有的记录,并没有发现与时间吻合的求救信号。

辛波斯卡弗:货车司机绕道的山路,是否很偏僻,或者说是渺无人烟呢?

露西:那边是山路,的确没有多少人,但是从货车司机改道到达目的地再到死者跳车的间隔里,前前后后只不过是40秒的时间。更何况那条山路有一个联邦警局的小机构,就算是渺无人烟也不是问题,那里有警察在附近巡逻的。

辛波斯卡弗:那边是否发生过罪恶呢?

露西:根据警局的记录来看,似乎就没有。总的来说,安全系数还很偏高。

辛波斯卡弗:你们是否调查过货车司机的背景呢?

露西:中等收入,毫无犯罪记录,在运输货物的履历上,没有任何的违规与投诉记录。

辛波斯卡弗:是否有调查过死者的收入来源?

露西:死者的收入来源很奇怪,几乎没有记录,我们找到她工作的公司,结果他们公司的人不愿意提供具体信息。执行董事也拒绝提供死者的信息以及相关的线索。

辛波斯卡弗:能否调查死者在跳车之前的经历呢?例如与哪些人接触过,是否向朋友或者家人求救过呢?

露西:根据我们的调查,死者在跳车之前的十几分钟内,曾经在一个聊天室里与陌生人发生争吵;又在另外一个聊天室怂恿他人投资一种红酒,一种来自法国酒庄的红酒,聊天记录显示这种红酒的市面价格大约是900美金,但是死者却虚报价格1500美金,严重偏离市场价格。

辛波斯卡弗:完全没有求救的信息?

露西:没有。另外,我们还查到死者经常更换手机号码。

辛波斯卡弗:谢谢你,你暂时可以离开。

下一个证人轮到死者生前居住出租屋的业主—妮娅·简

辛波斯卡弗:请问你是否清楚,死者为什么要连夜搬家呢?

妮娅·简:我不知道,这个孩子很奇怪,最初搬过来的时候常常疑神疑鬼,夜里常常不睡觉,白天又不出门,有时候一出门就会很久才回来。她还经常会惹一些不明来历的陌生人,骚扰到其他的住户。

辛波斯卡弗:你那边的房子是如何交租金的呢?

妮娅·简:通常是押三付一,她租房子的时候是签了合同,合约说明,她必须要租一年才能搬走,否则就拿不回租金。

辛波斯卡弗:死者是否已经住满一年呢?当她要搬走的时候。

妮娅·简:不,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辛波斯卡弗:她的押金岂不是拿不回来了?

妮娅·简:她跟我闹!闹了差不多两个星期,我被她折腾得够呛,最后受不了了,就把押金退给她。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在一年内大约搬了四次家,我在其他州见过她,她搬家的次数过于频繁。

辛波斯卡弗:死者有没有很亲密的朋友?

妮娅·简:去掉亲密,她一个朋友都没有。

下一个证人是法医许仲文。

辛波斯卡弗:你能否简单陈述一遍死者的死亡原因?

许仲文:死者的致死原因是在货车行驶的期间,从窗口跳了出去,由于车速过快,她就像被甩了出去那样,头部遭到重击,形成脑下蜘蛛网出血,脑水肿,肿胀,脑颅重度损伤死亡。

辛波斯卡弗:在死者的身上是否还有其他的发现?

许仲文:在死者的尸体上并没有找到任何的抵抗性伤痕,衣服齐整,没有撕裂的痕迹,因此可以证明,她在跳车之前并没有遭到任何的伤害,司机是没有触碰过她身体的任何部位。

辛波斯卡弗:死者生前是否曾经服食过精神药物呢?

许仲文:暂时没有发现。

辛波斯卡弗:根据警方当时所记录的车速,一个普通人是否会意识到跳车绝对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呢?

许仲文:别说是货车,就算是普通的计程车,我相信也不会有人敢轻易跳车,那种危险的程度正常人都能预测到,更何况那还是一辆货车。

辛波斯卡弗:你认为死者当时是否会清楚跳车会导致死亡的后果呢?

许仲文:如果她真的清楚就不会轻率地跳下去。

辛波斯卡弗:换言之,死者的死亡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跳车时所产生的剧烈的震荡所导致的,对吧?

许仲文:只有这个原因,其他的也找不到痕迹。

最后一个证人就是司机本人了,他的名字叫保罗·威尔。

辛波斯卡弗:麻烦你把案发当晚所发生的经过重新陈述一遍。

保罗·威尔:那晚我接到死者的订单,就赶了过去,可是到了那里我却傻眼了,她什么东西都没有搬出来,订单上的时间只有40分钟,我还以为她的东西不会很多,我就在那里等,可是我很快就发现她的行李物品很多,我就问她是否要帮忙,如果要帮忙就要另外付费,本来她还很高兴,但是一听到要额外付款就不高兴了,说什么也不用我帮忙。她就一个人在那里搬东西,东西很多,她前前后后一共用了36分钟才搬好东西。在此之前我还以为她会很快,所以在她搬东西的期间,我已经接了第二单的送货计划,我不能迟到,我必须要在很短的时间里赶到目的地,让她自己卸货,然后我就可以赶到下一家接单。到了车上,她要求我按照她手机的导航路线出发,本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由于时间很短暂,按照她的路线走,一定会浪费很多时间,赶不及接下一单,我就要扣钱,因此我没有按照她要求的路线去跑。我擅自改了路线,她发现我改了路线之后很不高兴,也很惊讶,不断地要求我按照她要求的路线驾驶,像她提这种要求的客户实在太多,一般情况下,我都懒得解释,反正很快就会到达目的地,所以我没有理会她。没想到她突然靠近窗口,以猝不及防的速度从车窗跳了下去!我当时都惊呆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她跳了下去,我只好临时轻微急刹车,停在路边,下车查看她的情况,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陷入重伤昏迷不醒的状态,我只好打了救护车的电话。

辛波斯卡弗:死者为什么会跟车呢?

保罗·威尔:她自己要求的。本来我们公司向来是没有让客户坐副驾驶的服务,但是她执意要坐,估计是为了省钱吧,我也说不过她,只好答应了她,我要是知道她会跳车,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上车!

辛波斯卡弗:死者要求你按照她的导航路线出发,前前后后一共要求了多少次?

保罗·威尔:四、五次吧,我都没有给予回应。

辛波斯卡弗:为什么你不理会她呢?

保罗·威尔:我本来跑了一整天的车已经很累,刚开始的时候,我催了她很多次,时间有限,再不搬完,我就来不及赶下一趟的订单,如果她实在不行,我可以帮忙,但必须要给服务费就行;可是她根本就不理会我,甚至给我脸色看,我好声好气与她沟通,结果吃力不讨好,我也变得心情不好,我心里只是想着赶快送她到目的地,然后就可以接下一单。

辛波斯卡弗: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持续不予理会死者,可能会造成她心理上的恐慌,毕竟当时已经是深夜。

保罗·威尔:首先,我当时已经很累,我要专心开车,我不能轻易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那辆可是货车;其二,从她扬言要改变行驶路线开始到她突然跳车总共也就40秒钟,40秒钟是多么短暂的概念……我本来以为绕捷径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到时候她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会闭嘴,但我就是万万没有想到,就40秒钟她就跳了……跳车这种东西电影里的画面我见多了,毕竟那是有安全措施的,而且多半是为了电影的视觉效果而拍摄的,但是真实跳车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她就这么大胆地跳了!又不是要撞车了!她干嘛要跳车嘛!跳车也要按照基本法啊!

辛波斯卡弗:如果你不是为了赶时间,按照她规定的路线去行驶,说不定这一宗悲剧压根就不会发生。

保罗·威尔:慢着,我们货运公司从来都没有硬性规定路线的问题,向来都是如何快捷就选哪条路线。迟到了我们会惹投诉,会扣钱,甚至会遭遇行政处罚。

辛波斯卡弗:你既然是服务人员,就应该好好服务眼前的客人,那么快就迫不及待接下一单?态度有问题吧?

保罗·威尔:检控官女士,请问你的月薪收入是多少?

辛波斯卡弗:7万美金左右。

保罗·威尔:你是做司法检控的,就能月入7万美金;但是你知不知道我们这种做货车司机的,一个月才赚多少?拼了命送货,也就5000美金到6500美金左右,那只不过是拼了命的工作那种才能拿到手。送一单,平台有补贴,提成就会缩水,累死累活也没赚多少,偶尔碰到一个吝惜的客户估计连油费都亏了。日日夜夜在开车,平时也没有多少时间陪家人,一天工作时间超过13个小时,吃饭不定时,睡眠又不充足,物价又高得离谱,房子的价格更是令人望而却步,8万美金一平方的房子是个什么概念?你可知道?像我这种阶层死命地干活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孩子的下一代?为了培养他成为医生?我有时候都迷惘了,搞不清楚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犹如行尸走肉地活着,辛苦了一辈子连个房子都买不到,贫富的差距都假装看不到,你们这种司法人员生活在社会的上层,当然不会明白像我们这种小人物辛苦劳作的苦苦挣扎只是为了解决温饱,我们得到了什么?有人关心过我们的死活吗?对于你而言,可能就那么几分钟的时间只不过是一杯咖啡的事情,但是对于我们而言,则是相当重要,一分钟是金钱,一秒钟也是金钱。我们生活的轨迹不同,价值观不同,你不能用你那套价值观强行套在我身上,那样显得你很无知。我辛辛苦苦工作,赚那么一点钱,为了什么?为了能有一个好的住所,为什么我们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供一套房子!你回答我!我累死累活,结果摊上这么一件事,我赔了不少钱,那个女孩的家属立刻就不追究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辛波斯卡弗被保罗的一番说辞给震惊到了,或许是煽动性字眼使她迷惑了?还是说,他说的根本就是事实?一说到这里,她就没有心情再继续下去了,本来她还有好几个问题要问,但是现在看来,估计是没有必要了。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这边已经传召得差不多了。

杰克·雷曼:陪审团,你们可以自行退下去商议。不过你们要记住,你们的结论是,死者的死亡究竟是否需要有人负上刑事责任,而不是判断谁是罪魁祸首。如果没有问题,暂时退庭15分钟。

黑泽明若有所思地叹息着,或许刚才那一番话使他想起了克里斯仃,她做性工作交易者,何尝不是为了赎回自己的房子。难道说21世纪的房子真的如此令人难以靠近?

15分钟之后……

杰克·雷曼:陪审团,请问是否有了结果?

其中一名陪审员站了起来:法官大人,我们一致裁定,死者是死于不幸,没有人需要为这一次的悲剧事件负上责任。

听到死因聆讯庭的结果之后,辛波斯卡弗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当时还在想,如果死者的悲剧需要有人负责任,她将会彻底对司法制度产生迷茫。因为当舆论可以左右司法的时候,司法的独立也就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