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血染白云
五郎在那天没有回答吉吉，心中就在暗暗地想：“我就在今夜不睡，也要想法去九龙山，因为九龙山绵延数十里，高高的上梅峰矗立白云间，上梅峰峡谷里的那条深涧中潺潺的流水，滋润着家乡梅水村一带千万亩农田，滋润着梅山人的精气神。从上梅峰南面延伸下来的山坡过去六七里，就是牛头岭呀。家乡有难，我必然去驱除，就是不升天享受荣华，也无所谓的。” 因为吉吉说过，明天上天，错过了明天的辰时，我们这五个人，就无法上去了，这是混元皇帝和天帝定下的良辰吉日。
想到这里，五郎就一个鲤鱼跳龙门一跃起床，起床后就把一个九寸长的木偶放在被窝里，这个木偶是他复活后，吉吉用老桃树的根为他雕刻的，和五郎本人一丝不差，惟妙惟肖到无有一丝瑕疵可挑。所以，五郎自己也心爱之极。常常放在胸口边，因而有了灵气。一放到被窝里，就马上膨大，和真的五郎一样了。
五郎喜欢一个人独自上深山打猎，有时寂寞到了顶点，就把贴身的桃木木偶拿出来，把它倒立在地上，呵一口气，就一个筋斗翻起来，成了和五郎一模一样的人儿，五郎就亲切地叫他小弟弟。可惜的是，木偶五郎不会说话，只能够亲切地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明天要上天了，五郎又有了飞驰的本领了，他念了一句口诀：无翅飞驰如闪电，眨眼直上白云间。就有一股热气从脚下升起，把他抬上了空中，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一下就到了宝庆府的九龙山。
他在九龙山顶的上梅峰下按落云头，顺着南面陡峭的山坡往上爬，因为他算定今夜里猛虎从牛头岭来到了蛇尾巴石坎崖下的一片草坪上捕捉麂子。果不其然，他一到那里就闻到了猛虎的气味。
蛇尾巴处在上梅峰深深的沟壑中，这里一天到晚都云雾翻腾，就是正午，也是雾气遮眼，看不到五十米外的地方。这正如后世某诗人所吟唱的“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一到蛇尾巴的边沿，五郎的衣服已经是湿漉漉的了。因为这毕竟是子夜时分哟，夜露分外浓哟。
一到这里，就听到了一只麂子临死前的哀鸣。那只大虫，就在前面不远了。五郎睁圆了眼睛，放出绿莹莹的光芒，穿过浓密的树林，看到高高的蛇尾巴崖下的一块桌面大的草坪里，一只斑斓黄皮华南虎，正咬破了麻麂子的咽喉，大口吸吮着汩汩流出的麂子热呼呼的鲜血。
五郎看惯了这森林法则下的弱肉强食，但是他想起了这头猛虎也是这样吞噬上九龙山打柴的樵夫，还在九龙山的各个山谷中的一些小山庄里吞噬农夫们的猪羊牛，不由得怒从心中起，恶向胆中生。
他本可以一箭射伤老虎，可是他从来都是最喜欢用弯弯猎刀和猛虎近身搏斗，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过瘾。
他也没有像小说家描写的那样大喝一声，随后一个纵跃，跳到闻声丧胆的老虎面前，刀锋如长虹贯日，一下就劈开了老虎的顶门骨，这是小说家胡乱虚构的，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呀。他是有实践经验的老手了，他蹑手蹑脚悄悄地移动着，力图靠近老虎，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刀向虎耳朵后来一刀，老虎的延髓穴位受重创，就没有什么反抗能力了。
可是五郎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这已经不是一只平常的老虎了，它的听觉和嗅觉已经很灵敏了，它早就闻到了人的气味，而且它觉得不是一般的猎人，这个猎人有着高超的本领了，但是它肚子有点饿，所以在危险来临之前，还把麂子的肚皮撕开，一爪扒出麂子的心肝肺叶，一口吞下，然后旋风一般地逃走了。
五郎这才大喝一声：“孽障哪里逃。”奋起八步追蝉的功夫，如飞似追了上来，一下就追入了一片高大的松树林中。可是猛虎一眨眼就不见了。
五郎觉得这头猛虎已经知晓了土遁之法，哟，张五郎心里想：“我还不知道的大法术，老虎就知道了，了不得呀，可是为什么还要伤害人类呀。不然的话，我是不会来找它的麻烦的。只怕要可惜了它的千年道行了。”
这不是一头凡间的猛虎，它是赵公元帅的坐骑，只因为近几年来，元帅无事没有出征，老虎偷跑出来了危害人间。
吉吉早就知晓了五郎子夜偷出郴州，去了九龙山，她也捏指一算，不得了呀，五郎难以对付那头老虎。此去凶险多多。只是她就要带领张家家姐妹和儿子上兜率宫了。哎呀，这张家姐妹上天后，还是恢复原来的姓氏叫扶琅英扶汉阳吧。要这姐弟俩姓张，都是原来的楚王王妃之意。现在星移斗转，用不着了。
她急忙施用百鸟传音大法，要吴家寨婷脌去隆回白马山堵截赵帅的猛虎，把它赶回九龙山，让五郎完成心愿吧。只是他没有这个福分上不了天啦。
其实这一点五郎早就想到了，他宁愿不上天，也不愿意让猛虎在下界行凶作恶伤害人类。只是他还是道行浅薄，拿捏不出这是赵帅的坐骑。否则，他会拜请律令大神去告知赵公收回猛虎。
五郎心中暗自悲伤，爱妻吉吉能够驾驭老虎来拉树木，解他的危难。可是自己就连一头危害人类的老虎也斗不过，太丢人了。现在他心中明白，自己要错过上天的好时辰了，吉吉是不会为了一头老虎而推迟那个最美妙的时辰的。只是，她到了天上，也有办法制服收拾这头孽障的，只是她上天后还会帮助他降服恶虎吗？应当不会了，上天了成为天神，这一丁点小小事情，她还犯得着管吗？
想到这里，他也真想回去，赶上那个美妙及至的时刻。但是他内心里那个纯朴的张五郎就又占了上风：怎么能够不管凡人的安危，怎么能够事事依赖妻子哟，一个大丈夫的颜面往哪里放哟。
他哪里知道，吉吉既不会耽误上天的吉日良辰，就又在暗中助他，不然的话，他是无法摸到老虎屁股了。因为那猛虎已经土遁到了白马山了。在那里，婷脌正奉了吉吉妈妈的命令，带着秀金他们，拿着吉吉母亲梦中送来的黄色纸符，还有吉吉送给她的玉簪。纸符穿在玉簪上。她把玉簪插在一株古树根部，不一会，玉簪发出红色的光芒，发出刺耳的尖鸣报警：老虎到了。
婷脌拔起玉簪，就地一划，地上一道银光闪亮，就像一道闪闪发光的银蛇，以这株古树为中心，向上到山尖那边，向下到谷底的山涧里，蜿蜒游去。
其实地下潜行的猛虎不是怕张五郎，它是赵公元帅的坐骑，它是怕吉吉和太上老君，只要他们和赵帅说一句，它已经在下界吞噬了活生生的八个樵夫了，就是不死也要脱三层皮。
它想过了白马山后，就直插巫水，它本来就是巫水那边的两江峡谷的出生的，进入故地，就会元气大增，就是赵帅知道了，在那两江峡谷里的险恶地势里，也就无奈它何了。
可是现在它突然走不了啦，前面的土壤变得像铁板一块，往前不能够移动半步了。它想突出地面，可是听得一声惊雷响，也出不去了。只有回头路还是可以顺溜溜地行使土遁之法。
还有一个大问题是，就是往回走，也只能够走刚才走过的原路，那条土遁过的道路的前后左右，都坚硬如铁板，它伤心极了，这一定是五郎鼓捣的鬼名堂，谁知道一个农家出身的梅山人，竟然有了这样通天的大法力了。
就这样，猛虎怏怏地回了九龙山。
哟，那个傻乎乎的张五郎，还在蛇尾巴的悬崖峭壁下，东张张西望望，憨呆呆的在搜寻它嘞。
猛虎从岩石中的一条大裂缝中钻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一看，它就站在蛇尾巴上面的石头菩萨身边不远的地方。
这个石头菩萨，矗立在梅峰最高处。一到天旱的年份，山下的农夫就成群结队来了，他们抬着猪羊来祭拜菩萨，求下场救命雨，据说百求百应。当然不是天帝降雨，而是石头大菩萨吸取山腹阴河的水泼洒下来，这就够了。菩萨也没有违反天条。由此人们都尊敬地称呼他为顶仙大王。
猛虎深知顶仙大王深得民心，偷逃到九龙山后，绝不损坏顶仙周边的一草一木。今日土遁不成回归此处，居然就在顶仙脚下，因此它觉得和这个很有灵气的石头翁很有缘分，就不自觉地俯伏在地，求石头爷爷解救它于危难之中。
猛虎伏地，久久不起，眼中垂泪，泪杂血丝，大如鸡蛋。惊动在山腹岩洞中休憩的石仙真身。石仙随即起身，附入石头身中。查明了猛虎真相竟然是赵公坐骑。他心里一下明白了：猛虎已经无路可走，后头的梅山猎人已经持吉吉法器很快就要追来了。这里还有张五郎也从蛇尾崖下追了上来。可是，这头虎虽然一时冲动做下了恶事，但是命不该绝呀。
因为九龙山是雪峰山的余脉，雪峰山中原来有上千只老虎，专门捕捉野猪獐麂兔鹿为生，没有危害人类。可是猎人们为了昂贵的虎皮虎骨，将整个雪峰山的华南虎杀害得剩下不多了。所以上天降下它小小地惩罚一下这些太贪婪的人们。现在它既然俯伏在我脚下，就给它一条生路吧。
于是石佛立即发出灵符，正在打坐的赵公元帅心血来潮，翻滚不绝，掐指一算，急忙赶来九龙山。
猛虎本以无颜回归天庭，俯伏石翁脚下，确实是想求石翁在主人面前说句好话收它上天。
赵公到了梅峰上空，见此情景，本想一剑结果了这头孽兽，但念及石仙老翁的颜面，只好长剑一挥，狂风起处，飞沙走石，就要把坐骑收了上去。
可是此时张五郎已经匍匐来到顶仙大王身边，刚站起来扬刀砍虎，就砍了个空，猛虎居然飞上了蓝天白云之间。而且劲风一起，立脚不稳，倒栽下崖。看来就要跌个粉身碎骨。
石仙心中大骸：救了猛虎，害了五郎，如何是好。他睁大眼睛一看，山崖正中石壁缝中有棵百年古桃树虬根外露，扎入四处的裂缝中，只是虽然古老，就是过于矮小。于是慧眼大放金光，金光一扫桃树就呼呼上长，曲曲弯弯的枝条挂住了五郎的裤裆，五郎就倒挂于桃树之上。
鲜血从五郎的鼻子和口腔中流出来，如一条红色的飘带，飘落在蛇尾巴岩壁下的草地上。绿草染红了，石头染红了，石壁上空的白云也被染红了。
顶仙大駭，施展法力想止住五郎的外流的血液，可是他的法力一点也没有灵验了。
只有一刻钟的功夫，五郎的血液流干净了，干瘪瘪的肉体一下就僵硬了，又变成了一具九寸长的木乃伊。这个木乃伊虽然只有九寸长，就还是挂在这株千年的老桃树上，山风吹来，晃晃荡荡，就是不会从桃树上掉落下来。
而这时的吉吉就带着伯时和扶家姐弟，慢慢地向九天云彩中升上去，一路上，他们四人都不时低头观看着下界，他们多么想看到，五郎也随后追上来了。
可是，哪里有五郎的半点影子哟。
吉吉心中突然剧烈地翻腾起来，她觉得五郎在下界遇到了大灾大难。她真想立即返程回去，可是现在已经由不得她了，太上老君已经预知了一切，吉吉他们四人，只能够上不能够下了。
吉吉胸膛中方寸大乱，如钝刀子在慢慢地剐着，她好不容易才定下这颗滴血的心，在空中慢慢地吟哦着：
灵山异水空自多，一绺情丝摆不脱。
虽然已是天仙体，无奈心中有五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