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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年三十的生活
我的烦恼就是,我的职务不算低,可过得极其窝囊。属下看到我连个招呼都不打,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这样。这些属下跟着我的时间,长的五六年,短的也有两三年,在丁智芳还是我的顶头上司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是我的属下,丁智芳擅长搞人际关系,喜欢一插到底,那时我和这些属下并不贴心,但至少表面上还是融洽的。我自问也努力地公正对待每个人。
丁智芳和我的积怨,有十年之久。这十年,她一直压在我头上,利用我的勤奋上进和软弱可期,可以当着我的面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但凡有些小差错,都是她早就苦口婆心地提醒过我,可我教不会。当然她也不时会给我一些小甜头,她大手大脚花着公款买东西孝敬上司或关系户的时候,总不忘也给我留一点的。
我虽然学历比她高,工作比她努力,心里也一直不服气,可我就是斗不过她。人家情商高过我数十倍,这也不可否认。我呢,坚持着不值钱的小小傲骨,指望着靠能力和干劲出头。结果呢?如果不是她到龄,也轮不到我坐她的位置。
刚以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吧,她就是那么有本事,搞定了新来的上司,虽然没有名分,但和我同时成了并行的双重领导。说起来这个机会还是我自己提供的,因为借调到另一个部门完成攻坚任务,有段时间我是对原来的这块完全放手了。然后我偶尔再回原来办公室的时候,就发现这些属下都不搭理我了。
我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我这样憋屈的“领导”。一个两个也就罢了,个个都是这样,说明我有严重的问题。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们了呢?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大年三十,想这些也无益,反正我也解决不了。
如今哪还有什么过年的气氛啊。小时候盼着的好吃的、新衣服和放鞭炮,现在统统没有了,其实也不是没有了,而是没有那种感觉了。
还下着沥沥淅淅的雨,幸亏气温不低,否则就更让人难受了。
昨天把拜年短信都发了,像完成任务一般,大约三分之一的人马上回复了,可见我的人缘真的不怎么样。
往年总要去看看外婆的,现在外婆也不在了。去年秋天她生日前几天走的,无声无息,没给小辈添一丝麻烦。那天是小长假的倒数第三天,连请假都免了。
外公没了以后,我下决心要好好陪伴外婆的,可是又食言了。听妈妈说,外婆临走时说,最放心不下的是我,还有她从小带大视如亲子的侄儿。我握着外婆冰凉冰凉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那些漫长的时间里,外婆盼望着我去陪她聊聊天的日子里,我在忙些什么?我也还是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他们要把外婆推进火化间的时候,我拽着推床不放,是老公把我拉开的。没用的吧,都是作秀。在人没了之后。在我的潜意识里,是否也曾希望过外婆不要再留在这凉薄的人间苦捱时光呢?
外婆的身体一直很健康,虽然长年抽烟,也喝酒,可她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实在是令人心生敬意。所以不管什么困苦灾难,都能被她轻轻化解。至少我看来是这样的。
那些无人陪伴的孤独的清晨、午后和深夜,外婆是靠什么支撑下来的呢?那年在家里摔倒骨折、动了手术之后,外婆只用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惊人地开始走动了。可是此后,她就基本不出门了。她说怕迷路,怕给我们惹麻烦。
很多关于外公的事情,是外婆告诉我的,那时我想为外公写本书,有意去探问。其实外婆的许多智慧,我都没有好好利用啊!
比如说我和丁智芳之间的恩怨,我就从来没有向外婆提起过。如果我说了,大概外婆能为我出些主意的吧。可是真奇怪,外婆在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那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大概我想的是,外婆怎么会懂这些事情,讲了也是白讲吧。
我的想念,没有什么仪式感,不烧锡箔,不摆祭奠,只是每年清明会给外公上坟,独自一人。等下一个清明,就是给外公外婆一起上坟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人都不在了。
这样的错误是不是还会继续下去?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只要我活着,他们便也活着。可是,如果我死了呢?
我应该跟丁智芳斗争一番吗?应该跟这些属下斗争一番吗?让他们都臣服跪拜在我脚下,我的心情就能好转了吗?如果继续活下去,我总该做些什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