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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宗一向往高处的历程
杨宗一向往高处的历程
大凡世界上的人很难避免“这山望见那山高”的欲望,也就是说,有了比昔日好的生活后,还想更上一层楼,美其言曰“人往高处走”。可是高处在哪里?谁可以答复呢——杨宗一就是为了要“往高处走”,做了许多努力,虽然没有多大出息,却也是当时农民们普遍情况。因此将他的“努力”历程进行复述,也能算是对开放后农民们历程的回顾。
一
杨宗一出生在江南水乡的一个村落。他所以叫“宗一”,是因为他杨家的辈分是“全、宗、有、发”,他是宗字辈分,有兄弟仨,父母图省事,便将他兄弟的名字叫成了宗一、宗二、宗三。
他所在的村庄名叫“湖滩杨村”,是真正的偏僻乡村,离街道最近也有四华里,到繁华一点的小镇去,至少是八华里,到县城是五十里,到稍大的城市,更远。不过,地方虽然偏僻,周边却有着古老的历史。他村庄附近,竟有历史名胜可寻:西周的墓葬群、东吴屯兵、朱洪武儿子避难、洪秀全造反等大事件,在这里都有迹可寻。村东边两华里,是条大漳河,河边每五里水路就是一个渡口,凡是渡口,都是大小不一的“交通要道”。有的渡口还是很热闹的镇市。村西不远是条繁忙的大路,历史上称为“铺路”。所谓铺路,是开商铺的人运输货物的交通要道。这条路,南通徽州,北达南京,每十里就是个小镇,每五里就有个亭子,而且这些小镇和亭子,都有古老的名称。
杨宗一生于这里,长于这里,任是岁月不断迭新,他也没有离开这里。他从小在父母熏陶下,铸就了“千行万行做田上行”的心理,相信“做田的哥哥快快做,半年辛苦半年闲”的说法。在共和国的环境里,他比父母幸运,读了在村上办的小学。他听说“万事书中出”,恋上了书文。在日常的生活里,他感受到了读书比玩任何游戏都有趣。因此,他把能利用的时间都用在了读书上。时长日久,形成了爱好,居然成了村上唯一既做田还咬文嚼字的人。
身居偏远乡下的人,历来认为只要有饭吃,冬天不冻了,夏天有换洗衣,小日子也就能过了。由于钱不是随便可挣的,因此不怎么谈钱,更不随便到街镇上去。村上人常说 “无事不上街,上街小破财”,是说凡是上街总要买东西,必须得花钱。杨宗一从小在父母的关怀下生活,对柴米油盐不曾分心,到时候吃饭,吃过饭后多是与同伴们疯耍。到了该读书的年龄,便进入了村东的小学;辍学后便与同伴们放牛;再以后,便与父亲学农活。在这个期间,他也曾到街上去过,因为不当家,不理事,荷包里也不曾有钱,街上商店里花花绿绿的商品,他觉得好看,只能看看而已。因此,他到街镇上,只是过客,对市面漠然置之。
杨宗一从记事开始,农业生产就是集体的生产队了。他十八岁便是整劳动力,在生产队做工,每天都是十分工。当时家庭五口人,父亲在共产风中因为感冒,得不到休息与治疗,更加吃不饱,酝酿成了气管炎病,一直无法康复,天冷一点就病得不能活动,无法挣到应该能挣的工分;两个弟弟都还小,他便成了家中工分来源的主要人,更没有功夫“逛街”了。因此,他对街上的市面行情总是陌生的。
改革开放前夕,他成家后便与兄弟分开独自生活了,成了村上的一户人家。接着三个孩子陆续出生,1976年他已经是五口之家了。1981年春天湖滩村的农民私人分到了土地,他与村上人一样,开始了经营所分到土地的日子。五口之家的土地接近十亩,还都是用近乎“原始”的方式生产,连用电都很困难,机械化初见端倪,不仅数量很少,还多不会使用,比人工也先进不了多少。因此他夫妻俩只能全身心地扑在所分到的土地上。
然而,开放后的农村人像是出了笼的鸟雀,都在奋飞。许多人很快便丰衣足食了。接着城市建筑日新月异,需要大量劳动力,一直被农业户口索缚的农村人,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将眼光投向了城市,纷纷到城市里谋发展去了。岂知,这些“癞蛤蟆”们在城市里几个冬春的滚爬摸打之后,居然也混成人模人样儿来,有些人甚至抛弃了分给的土地,在城里买了房,过起了城市人的生活。也有一些人虽然还在乡下,却创立了自己如意的职业,过上了不用与泥土打交道的日子。
分田前的年代里,国家对非农业人口照应得比较周到,令农民们对“非农业”人口十分向往。分到田后的不几年,许多农民便有了些微的积蓄,基层政府看到这样的情况,便根据农民们的心理,使出了“出卖非农业人口”的招数。先期出卖设置了条件限制,买一个户口是三千元。当时稻谷每市斤是0.27到0.30元,是一万多斤稻谷的价值。农民中却出现了寻关系,走后门买非农业人口的风潮。卖了第一批以后,便不设置限制,而且从三千元陆续降到了一千元。然而,已经买了的人,却没有得到非农业们的任何待遇,因此,农民们不再购买非农业人口了。但由于进城并没有限制,竟加快了涌向城市的步伐。
尽管众多的农民们有了改行不再做农民新情况,而杨宗一因为已经是成型了的农民,学不来新潮手艺,又没有足够的资金开创新的行业,只好仍然安心自己的农业。然而,他见到许多村民们经济的“腾飞”,却也想寻找跟进发展的门路。
于是,当有人丢下土地离开村庄后,杨宗一增加了自己的耕作面积。他经过辛勤的劳动,获得了满意的粮食收成后,彻底解决了吃饭难的事。但是,在他有了丰足的粮食时,却无奈地遇到了“卖粮难”的窘境——国家严格控制粮食流通,只允许粮站收购,不准任何单位和个人经营。而到粮站去卖粮,不仅遭遇苛刻的挑剔,故意的刁难,还卖不出去。眼看着黄灿灿的稻谷,变不出来钱,连平时想用几个零钱,竟也困难!这样的情况,让杨宗一感到在粮食上无论怎样的努力,也不能改变经济拮据的窘境。
这样,杨宗一想到了必须在种粮以外,还得开拓经济来源。于是,想到了副业生产。而所谓副业,自然是粮食以外的经济作物。虽然也是农产品,但可以不被政策限制,可以灵活销售,弄得好,会比粮食价值高,而且,只要有了产品,起码不至于卖不掉。这也是杨宗一“这山望见那山高”的具体想法——有了饭吃,还想有钱。
他知道,经营经济作物,必须要将产品销售掉,这就涉及到了商业行为。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产品,只有卖了出来,而且卖得了好价钱,才能获得如意的经济收入。
开放后的街镇贸易市场是非常活跃的,各种农副产品充斥着市场。但每种产品,除掉生产技术外,都有它销售的行情。杨宗一鉴于自己的情况,觉得应该先将销售行情进行了解。因为,作为农民,无论进行哪种副业生产,技术上是可以触类旁通的,是不成问题的。于是,从这个时候起,他开始关注起街镇上的市场行情来。
二
本来并不关心市场行情的杨宗一,在有了要改善自己经济环境的想法后,在种好粮食的同时,只要有空,便经常到街镇上去,他要探索市场,以便于设置自己的“经营之道” 。
江南农村所谓的“街镇”,其实就是农民们物资交流的地方。街上有比较整齐的房屋,有交通便利的旱路或者水路。街镇上鳞次栉比的房子,大多数大门都向大路上也即街道开着,都是门类不同的商店。还有经营零星商品的大场所,叫做贸易市场。贸易市场是个大院落,有天棚,雨雪天不妨碍经营。
街镇上商店里的经营者,多是街道居民,销售商品是他们的职业。也有街镇上的人将房子租赁给别人开店。这些人经营的商品,多是人们的生活用品和农民们的生产资料。
商店以外的经营者,多是乡下人生产的农副产品,有时也有别地方来的流动商贩。乡下人随着季节的更替,将收获后的农副产品拿到街上销售,挣一些种粮以外的收入,既繁荣了街道商业,更改善了乡下人的经济结构。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除了“严厉打击资本主义倾向”的那段日子外,已经成为了当地市场的习惯。
乡下人临时到街上出售自己的产品,一般没有固定的营业地点,多是在街道的路边或者贸易市场的大院里。一般情况,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多少商品,也不是长期的经营者,大多数全年只有几天的商业行为。但是,因为乡下人数众多,农副产品丰富,总是“你方唱罢他登场”,令市场繁荣不衰。因此,街道上常年总的营业额,农民们的商品占据着不小的份额。
由于乡下人都有起早的习惯,因此,繁荣的街道上,每天天亮前到上午八九点之间,都是人头颤动,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过了这个时间后,乡下人陆续回去了,街上人就稀朗得很,商户们生意也冷淡下来。于是,这些街道历来被戏称为“露水街”。
江南的街道,虽然多是露水街,但却有着悠久的历史。宗一所在地的“露水街”稍微大一点的,都被历代政府称作“镇”。比如在他村东北八里的黄墓渡镇,少说也有一两千年历史,村东南的谷口镇,在唐朝就很兴旺了。这些小镇,还有着载入史册的故事。历来都是行人来往频繁,物资交流方便的场所。
世界上做任何事情,都有着自己的经营之道。街上的人多是专门研究如何经营自己的店铺,即经营什么货物,应用什么方式,如何做到使客人满意,使自己的运营长期兴旺。
农村人在历史上早就在经营好主打粮食生产的同时,还重视农副产品的生产与经营,只是在大集体时被禁止了,才与商业绝了缘,也使得街道萧条下去。
在自主经营的情况下,许多农家,根据自己的情况,生产农副产品到街上销售。这样的人家,即使没有做到财主,平时的家庭经济都很活跃,一般可以称为殷实人家。因此,精明的农民早就知道,仅仅生产单一的粮食,没有副产品的经营收入,日常经济总会拮据得很。于是街道上蔬菜、瓜果,家禽、家畜,山区特殊的山货,水乡人捕获的鱼虾总是充斥着街道市场。于是,在市场繁荣的同时,经常销售者的经济也活跃了起来,真正是相得益彰。
通过探索,杨宗一还知道,经营农副产品,有着严谨的学问。因为许多农副产品,季节性很强,到时候就得收获、销售;而且因为多是时令品种,无法长期储存。他常常看到,每到某个季节,就会有大量的时令产品涌向市场,常常形成产大于销,蛮好的产品,挣不到理想的钱。因此经营农副产品,并不是“稳赚钱的”门路。
杨宗一还通过对附近人家情况的排比,再到街上市场进行着市场实践后,觉得要改变自己的经济环境,不仅仅只是吃苦耐劳的事,还得要有恰当的安排和恰当的经营之道。
从来不关心商业行为的杨宗一,经过这一番探索与琢磨后,终于知道了要想做农村里殷实的人家,必须要经过周密设置和恰当安排。
三
杨宗一在探索市场行情的同时,也研究着附近的交通,因为市场是关系着交通的。
湖滩杨村虽然属于圩区,却离山区不远。村民们生活历史上就是“吃圩米、烧山柴”,是圩心里和大山区人羡慕的好地方。而且土地不少,生产虽然很劳累,却也过得满意。
湖滩杨村往东两华里的大漳河,历史上便是水上航运黄金渠道。正因为如此,河岸边有不少繁华街镇,其中黄墓渡便是距离湖滩村最近的水码头。
漳河水路,上通南陵县城,下达长江。历史上大小帆船,扬着白矾,络绎不绝。民国时期,有两家轮船公司用“小火轮”从芜湖运客到南陵县城,客人常常爆满。当时这两家公司为争夺这条水路,除掉客票很便宜外,还给乘客们很周到的服务。冬天给客人温暖的客舱,夏天给客人充足的茶水。其中有家客轮,夏天还赠送毛巾。人们曾经算过账:那毛巾的价值,比船票都高。在这样的优惠条件下,他们又在攀比服务质量,客人们很高兴,说“这两家小火轮打拼,得利的是客人,要是世界上各个行业都能这样,我们老百姓可幸运了”。
农业大集体时期,芜湖长航轮船公司每天有两班轮船各从芜湖市8号码头和南陵县城北分别运客到芜湖和南陵县城。从黄墓渡到芜湖市,称为“下水”,票价是8角;从黄墓渡到南陵城北称为“上水”,票价是5角。下水的轮船到黄墓渡的时间都在八点多,上水约在十点多,很准时,人们到这两地很方便。但因为每天只有一个班次的上水和下水的轮船,到芜湖市的人,办完事当天没有回来的船,多是住宿一夜。其实人们也乐意,因为农村人不经常去大城市,凡是到芜湖的,都想看看市容市貌,或者买点自己住地不太好买的东西,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满足自己的愿望。
历史上农村人出门去,路途无论远近,基本上多是步行。从湖滩村到黄墓渡虽说只是八华里,但还要过一条河,一般需要一个多小时。
政策开放后,漳河两岸农民分到了土地,与其他地方人一样,生产与就业上有了自主权。漳河周边的农民在“天高任鸟翔”的环境下,“水泥挂机船”很快普及。这些人利用这样的船,在漳河里跑起了货物运输,还有的人专门跑起了“小客班”。
私人挂机船经营得很灵活。客人需要运输什么,到什么地方去,都能够很方便地如愿;“小客班”更是能够让客人随心所欲。随着时日的渐进,小客班船越来越多,挤掉了上下水轮船的业务。只是三年,芜湖市轮船公司便停止了运行,而且再也没有恢复。这样,漳河里的货运、客运都被小水泥船统揽了。
运客的“客班船”,为了能够聚集客人,根据大部分客人的行程情况,制定了固定的开船时间,形成了“班次”,于是,人们的行程也与之有了恰当的安排。
自从有了“客班船”后,河口可以方便乘船了。湖滩村人到黄墓渡水路是从郑家渡开始的,六华里,人们去黄墓渡一般都乘客班船,很少步行了。这一段路,船家要的是一元钱。如果有特殊情况,则自己单独叫船,有五元钱也就可以了。
小客班的船费,虽然比那上下水的客轮票价贵得多,但是,那八角、五角,和这一元的价值是不能相比拟的——那八角钱是一个好劳动力,在比较好的生产队里一天的劳动才会有的价值;而这一元钱,人们打工,一天就会有五十元;在田间劳动,因为是自己的田,虽然没有谁计算出每天是多少钱,而对于这一元、五元的来说,觉得不仅不多,还认为很是方便了,何况步行的话,过河渡船钱还要伍角呢。
其实,离湖滩村四里有个小镇叫新镇,人们历来都说是三里路。但新镇街道靠在山边,没有水路,乡交局促,来往的人不多,只有公家一处供销社,货物不仅很少,而且都是“干巴巴的老一套”,人们想买的东西难得如愿,有想卖出的东西也难以卖得掉,因此,村上人一旦上街镇去,多是“舍近求远”,到八华里的黄墓渡或者十华里的谷口镇去。
自从有了挂机船后,杨宗一上黄墓渡镇只需要走两华里,在郑家渡河口就可以乘上客班船了,省了许多路的奔波,不仅舒服,还快捷多了。
但是,客班船是有时间规定的,错过了,再想乘船,只好自己另外请,那花费就多了。一般情况下,人们都会在约定的时间前来乘客班。如果有了大宗货物,不方便乘客班,或者是在特殊的雨雪天气里,走路不方便,才会另外请船。
郑家渡摆渡的阮老伯的儿子阮后伦在客班船“大展宏图”的时期,购置了20吨的水泥船,加盖了船篷、在船舱里铺设了仓板,在船舱两侧安装了客人乘坐的长条板凳。乘客进入船舱后,有着舒适的环境。他每天早上是五点半左右从郑家渡开船到黄墓渡去。六华里水路,只是十多分钟就到达了。因此,他的船每天都是“座无虚席”。虽然他向每个人只收一元钱,每趟总能收到二三十元;回程是在八点以后八点半之前,他又能收到二三十元。这样,他一个早上的收入,比一般人打工一天的收入还多。因此,他对经营这趟航班信心满满,对客人服务更是热情周到,乘客们很满意。人们普遍感觉到,这是改革开放的好处。
黄墓渡镇是一条传统的石板铺成的约七八米宽的街道,街道两旁的房子,是沿着漳河埂内侧建筑的,因此街道是南北方向的走向。街道中段有个弯道,称为“钥匙弯”。街道南头叫“上街头”,北头叫“下街头”,全长大约三百米。街道两边是密集的居民房屋,开放后都成为了私人门市部。大集体时期的公家供销社撤销了,国营的只是一家银行和一家邮电所。私人店里商品琳琅满目,人们所需要的日用品、生产用品应有尽有。
开放若干年后,因为新修了一条公路与镇东边的“芜南(芜湖到南陵县城)公路”相接,黄墓渡又沿新路添了一段百米长的新街道。因为是东西走向,人们叫它为“横街”。
黄墓渡因为是“水码头”,货物运输便利,物资丰富,价格合理,成为了附近乡交最广的集镇。每天早上,各处的机班船络绎不绝地开来,河口小船摆得“鳞次栉比”。陆续到来的人们,将不太宽的街道塞得密密麻麻,从街道这边想到那边去,必须得从人缝中挤。
老街与新横街交接处,开辟了一处“贸易市场”,建筑了大棚,乡下人零售自己商品的,大多数都在那大棚里进行。
开放后,政府对农村交通也进行着建设。1986年冬,新镇到郑家渡河口八华里的泥土公路建筑完成,其四里处紧邻着湖滩杨村的村北。晴好的天气,汽车可以通行。在这样的环境下,杨宗一认为,他如果有了合适的农副产品,是可以批量运输了。
这些年,杨宗一不仅种着自己的田,还种了几亩别人撂下的土地,总共也只是十三亩,忙是有季节性的。忙完后他常常将自己菜园里的蔬菜、田埂上的水果采摘好,来到街镇上出售。他这样做,不仅常常能得到零用钱,更是对小镇和市场上行情有了清晰的了解。
四
1994年的国庆前,杨宗一采摘了200颗柿子,加工成即食的成品后,用两只篮子装着,挑到黄墓渡街上销售。
这天早上,他五点起床,洗漱后便挑着篮子来到郑渡河口。河口渡船边,阮后伦的客班船上伸出了一块一尺多宽的跳板到河埂下的路旁,安稳地在接待客人了。虽然时间还早,却已经有人坐在船舱里了。宗一进入船舱,找了位置坐下,便与熟悉的人聊着。很快,后伦夫妻来到船上,准备开船。这时候,上船的人络绎不绝,很快将船舱挤满了,时间也到了六点。
十多分钟后,船到了黄墓渡。这里的河边已经停靠了几艘早到的客班船。后伦的船靠稳后,搭好跳板,人们络绎不绝地来到街上。杨宗一挑着篮子来到街道上,街道上的人还不是很多,他在横街与老街道的交叉口的一侧放好篮子,开始出售自己的柿子。
他的柿子既红又软,还有光泽,惹人喜爱。路过的人你买一个,他买两个,他只是收2角钱一个。渐渐地街上人多了起来,七点不到,街上的人便熙熙攘攘起来,他摆篮子的地方也拥挤得很,人们想买也不方便了。他见这里不方便销售,就将篮子拎着,到了零售的大棚里。可是,大棚里已经没有好的地方摆放,他只好拣了个能够摆放的角落。由于偏僻得很,来买的人很少,到八点了,还有一百多个没有卖掉。这时候,客班船的主人后伦来招呼他:“我们要回去了,你走不走啊?”宗一看看自己的柿子,再看看街上的人,正在减少,街道上又快恢复到“人稀街闲”的时候,要想卖完已经不可能,于是,只好跟着后伦回家来。
回家后,他仔细琢磨着街道销售物品的情况:必须要在显要的地方,必须要在九点钟以前卖完,否则再好的物品也卖不出去。为了能够做到这两点,他决定第二天不乘客班船,而是赶早步行到黄墓渡去,在大棚里占据一个显要的地方。这一天,他还是挑了200个柿子,四点钟便动身往黄墓渡赶,五点钟到达了销售大棚里。可是,大棚里显要的地方都被更早来的人占据了,他仔细寻找,总算找了个能够摆放篮子的地方,这地方也算比较显著。这一天,他这200个柿子,总算卖得差不多,仅剩下十多个,他跟后伦的船回来时,在船上赏给同船的人吃了。这两天的卖柿子,他总共得到了三十多元的收入。
经历了卖柿子,杨宗一总算知道了黄墓渡做生意的大致“行情”。从此后,他常常将家里吃用不了的东西,比如鸡、鸭、蛋,蔬菜弄到街上去卖。好在他并不是指望这些东西能挣多少钱,只是能卖多少是多少,能得几个钱是几个钱,算是熟悉街道吧……因为此前,他只是把街道当做“与自己无关”的地方——那是做生意人的事,他还没有做生意的想法。
五
杨宗一是个喜欢动脑筋的人。在生产队的时候,他是生产队的干部,有两年还当上了队长,生产上有主动权。共产风后国家制定的生产队政策是“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独立核算、自负盈亏”,生产好坏,直接关系本队人的生活水平。可是,长期以来队里的生产总是上不来。他常常与队里关心生产的人议论这些问题:生产队有这么多土地,国家所要的也不是很多,我们为什么老是处在“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里?议论的结果,都说是大家没有生产责任心,到田间劳动,只是为了记给工分,劳动没有效率,生产总是赶不上季节,因此,田间产量无法提升,人们只能生活在相当的困难中。
如何将生产搞好,他们认为,只有激发所有人的劳动责任心,增强劳动效率,让生产能按质按量地赶在季节前完成,才可以增加实际生产收入。于是,他当队长时,在这一方面动起了脑筋,终于“悟出”了推动生产的办法。
当时社会气候是“政治挂帅”,所有的行为,必须要突出当前的政治形势,否则便行不通。在“学大寨”的运动十分火热情形下,上级向人们宣传学大寨的文件天天都在进行。在这些文件里,杨宗一发现了农业生产可以实行“小段承包”。于是,他将这个办法提出了让大家讨论,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这样,他在生产队里试行着“小段包工”。
试行小段包工,虽然激发了大家劳动的积极性,但是没有解决掉人们的思想认识。大家还是将“挣到工分就可以”作为目的,没有理解生产质量是决定生产效果的问题。于是出现了“抢承包,抢工分”的现象:一天的劳动份额承包下去,不到半天就完成了,可是劳动的质量却“看不得”——栽插的秧苗,不是横捺直捂地按在田间,就是行距稀得能行船,秧棵还多是大的一簇簇,小的一两根;割过的稻子,撒得满田都是,到手的稻子浪费严重。虽然制定了一些措施,却总是“你有政策,他有对策”。这样的情况,大家见了都说“生产队注定是‘拼死’的体制,没有办法搞得好。”
杨宗一根据这些情况,认为这是大家对为什么要搞好生产,没有清晰的认识,只顾自己能多挣工分。其实,工分再多,没有实际收入,仍然是没有真实意义的。于是,他又与生产队里的“诸葛亮们”讨论,觉得农活承包确实可以提高生产效率,问题是要解决劳动质量。既然要解决劳动质量,就要让所有的人能认识到为什么要坚持劳动质量的问题。如果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认识的话,少数人在质量上用功,势必会耽误进度,就会觉得自己吃亏了。于是,他在这方面又动起脑筋来。
第二年的初春,农活还没有大忙的时候,杨宗一将全生产队出勤人员召集在一起,连续开了三天的会议,提请大家为什么要注重生产质量的大讨论。经过讨论,明确地定下了生产质量自约制度:小段承包,质量第一;不达质量,是不负责任的现象,不仅不给工分,还要进行惩罚。而且一再声明:所定下的制度,是大家必须遵守的规则,任何人不可以违犯。
其实,生产队的人,大多数都是“精灵鬼”,人人都懂得搞好生产的道理,只是没有过硬的制度,谁也不愿意率先执行,生怕“我一个人做好了会吃亏”。经过这样的会议后,又在具体施行中认真地进行了兑现。当年他生产队的生产彻底改变了原来的面貌,一直“做不完的农活”,却成为了“常常无事做”的状况。为了避免“窝工混工”,再次造成“会做的不如会混的”现象出现,他的生产队经常集体放假,生产景象焕然一新。
这一年,他生产队生产产量超过了集体生产时期的任何一年,比最好的年成增加了三成以上,比平常年份增加了五成。当年平均亩产是866斤——第一次超了“纲要”,向国家贡献超出了规定的数字,120来个人口,存留了两万多斤储备粮;虽然受政策限制,人均口粮仍然达到了750斤,工分值达到了1.20元,而且每个出勤人的工分都比常年增加了四分之一。他所在的生产队里的人们,从这个时候起,才从真正意义上解决了“吃饭困难”的窘境!
这一年,杨宗一夫妻一共做了480个工分,比往年多出了约100个,分到了3750斤稻谷,还进到了约200元的现款,这真是“大姑娘坐花桥——头一回”的事。这一年,大家皆大欢喜,对农活小段承包也信心十足。
这一年国家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他所取得的成绩,被说成是“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成果”,因此,他被提升为大队干部,成了脱产农民。
然而,这样的“高”产量,与分田到户后却又是无法比拟的了。分田时,杨宗一家里分到了10亩水田,常年稻谷收入都在两万斤上下,计算长年亩产是1800到2000斤之谱。到这时候,农民们才知道,土地的产量是具有“足够潜力”的,关键是人的作为!
分田到户几年后,杨宗一认为,现在的生活已经是“衣食无忧”了,于是心安理得地经营自己的土地。他想,只要不发生重大灾害,“丰衣足食”的日子是能够保得住的。
然而,分田后的村上人,却多是“异想天开”起来。除掉“弃农另谋”的人外,做田的还都发展了“多种经营”,很快,社会上涌现了许多“万元户”。
杨宗一看到这些变化,加上收获的稻谷难以出售,不免心潮澎湃起来——他如果还只是“安于现状”,将会成为社会上的“落伍人”了!
六
杨宗一通过到黄墓渡销售家中产品后,又觉得这样“小打小敲”弄不出名堂来,顶多只能改善零星费用,是跟不上社会发展的。
1994年冬,分田到户(1981年春)已经15年了。杨宗一计划“大干一场”,这也是“人往高处走”的心理状态。
怎么才是“大干”的动作呢?早在十年前,他看到别人的作为,也曾做过“往高处走”的尝试。初始,他想自己创业,也还得到过曾经在村上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干部的支持,办理了足够的贷款,开起了服务于农业的商店;但是,那干部很快就收去了贷款,使得他的事业中途废止。之后,他跟着创办农资商店的业务联系人,断断续续地跑了多年的江湖,都因为没有经验,没有活动资金,而没有满意的成果。
通过那么折腾,杨宗一领悟到了,做任何事都必须要有自己的条件,当条件不具备时,希图侥幸,便是幻想,也是无法成为事实的。
而杨宗一具备什么条件呢?
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农民,虽然眼前衣食无忧,却没有足够的创业资金,没有街道人的经商条件,没有创办工业的技术,更没有通晓生财的朋友,有的只是自己做的土地和周边可以利用的自然条件。他经过探索,发现种西瓜可以有比种粮食更高的经济效益。
于是,1994年冬天,他将自己大路旁的一丘大田三亩,翻耕成了“西瓜垄”,让土地经过冬季的冻酥,好在早春栽插西瓜。
开放后,杨宗一曾经被政府培训成了“农技员”,对农业科技有着浓厚的兴趣。于是,他买来种植西瓜的书籍,按照书上所说的方法,进行西瓜种植。这一年,他的西瓜获得了满意的收成。满田的西瓜,一般都在20斤左右,大的居然有30斤。他看着丰收的西瓜,以为自己的劳动可以得到丰硕的报酬了。
由于他是清明边用塑料小弓棚育的苗,刚到小暑,西瓜就已经成熟。这样早的西瓜,价格很好。他挑到街上去卖,一次只能挑四到六个,根本不能适应批量销售。于是,他只好请来手扶拖拉机,用拖拉机运到街上去卖。可是,村边能行拖拉机的道路,都是泥土的,开拖拉机的说拉不了许多,最多不能超过一千斤。其实,街道上销量很小,一拖拉机近千斤,根本没有办法卖得掉。
这样折腾了几天,他与开拖拉机的协商,要将西瓜运到县城去卖。这一天,他装上了约八百斤西瓜来到县城,而县城里像他这样卖西瓜的人很多,这么一车,也还是难得脱手。
于是,他叫拖拉机开到山区的村庄去卖,因为山区人种西瓜的上市时间都比较迟。这样,经过了十多天,总算卖掉了大部分的西瓜。虽然营销成本不小,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接着,市面上西瓜踊跃上市,价格越来越低廉,他还有许多好瓜,便没有了远销的价值,只好做了“不变钱”的处理。
杨宗一经过了这一番忙碌,最后算账,除掉了所有费用,取得了930元的收入,与种稻子比较,效益虽然好了一些,但却忙碌得多了。而且,据有经验的老农说,西瓜的种植地不宜重复,否则会发生多种病害,难以治理。这样,他种西瓜的计划也就终止了。
九
杨宗一种过了西瓜后,觉得种植业不是很好的致富路,于是,便想进行“养殖业”。
他看到附近农民们常常放养成群的鹅、鸭,而且都好像有不错的收入。可是这些人都是野外放牧,不仅辛苦,而且养殖时间漫长,还需要专门的劳动力。他因为要以种粮为根本,不能完全从事这样的事业。他在销售西瓜的时候,看到了城郊的地方有的人在圈养鸭子,不需要专门的劳动力,数量可以随意,效益好像很好,因为那些从事圈养的人,总是继续着进行,于是,他认为圈养鸭子应该能成为种粮同时的兼业。
于是,他买来圈养鸭子的书籍,认真地研读起来。书中将鸭子的品种,饲喂方法、营养要求、疾病防治等内容都说的比较完整。他根据自己的情况,着重研究起品种和饲料配方来。
1995年春节前两个月,他特别到芜湖市买来了120只英国“樱桃谷”白鸭,根据喂养要求,他在粮食加工厂买来碎米、皮康,在饲料公司买来豆粕、鱼粉,再从建材场弄来一些石粉,认真地按照要求配制了“混合饲料”,用圈养的方法,试养这一百多只鸭子。他的饲料是根据鸭子不同时期对营养要求配成的,效果很好,鸭子只是四十多天,就达到了出栏标准,每只都在四到五斤,生长速度平均每天都是一到二两,饲料与鸭重比,差不多是二比一。
春节前的腊月二十,杨宗一开始出售初次喂养的鸭子。他每次挑着十多只鸭子,但是总卖不完。而且待卖的鸭子还正在增重,到春节边,单只都有八斤了。年三十,还有二十只没有卖掉,只好继续圈养着。
开年后,市场一直没有销路。到了元宵节后,存下的鸭子身重居然增长到了十二斤。这么重的鸭子,大家都觉得稀罕,居家的人能买的很少,说“这是洋鸭,没有当地麻鸭好吃”。最后,他只好降价卖给了饭店,才算完成了这一遭养殖鸭子的事。一账算下来,每只鸭子平均只有四元的纯收入。
鉴于初次“樱桃谷”鸭子的养殖,为了市场可以欢迎,杨宗一计划改养当地品种“麻鸭”。
1996年初秋,他在自己湖边的小田里搭起窝棚来,在青弋江镇一次性买来当地麻鸭苗200只。他还是用自己配制的饲料进行圈养,效果也很好,也就只是两个月,鸭子身重达到了三斤,是出售的标准了。他知道黄墓渡附近养麻鸭的人很多,这样的鸭子,在那里销售会比较慢。于是,他将鸭子挑到村东南的山边小镇谷口出卖。
他养的鸭子毛色鲜亮,肉多,比较好卖。但是,谷口也是“露水街”,每到八点后就没有多少人了,他总卖不完。不过,谷口到县城有班车,来往很方便,因此有许多贩子。他挑到镇上的鸭子,卖不完的,常常给贩子买去。这样一来,他这次的200只鸭子在一个礼拜内就卖完了。算账后,每只鸭子利益也有三元多,而且比第一批鸭子时间短。他觉得还应该继续养殖麻鸭。
双晚稻子即将收割时,他又到青弋江镇买回500只麻鸭苗,到了春节前一个月都可以出售了。这次鸭子多了,对于如何及时出售完,杨宗一动起了脑筋。他觉得完全给贩子,大头利润给了贩子,应该自己到县城卖卖看——既然贩子们能去卖,肯定会比谷口价格好。
腊月十八,他和自己的女儿挑了三十只鸭子去县城。来到菜市场,刚刚歇下来,居然来了头十个“买鸭子”的人。他们每人拎一只、两只,他父女俩挑去的鸭子一会儿全拎完了。欲给他们过秤时,居然都各自“鸟兽散”——这么几十只鸭子就这样全被拎走了,而且抓不住任何人。杨宗一急得傻了,正不知道如何处置时,却来了一个人。杨宗一仔细一看,来人居然是村上原来的人,但是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那人见了宗一,说:“宗一哥,是你呀?”说过后,马上嚷起来:“你们一个一个都别跑,都给我把鸭子送回来!”嗨,他的话真灵,只是这样的一嚷,那拎走的鸭子全部又都送了回来。
原来,这人是宗一村上李老大的小儿子,乳名叫小兔子。他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共产风中,他们的父母都死去了,他姊弟成了孤儿。宗一的母亲常常照应他们,他们对宗一母亲很尊重,因此宗一与兔子印象是很深的。共产风后,他姐姐在麻桥成了家。不几年,他们兄弟仨都到他姐姐那里去了。他离开村庄时,只是十多岁,已近三十年了,村上人都不曾与他们相见过。好在人的“老模样”还在,因此他与宗一见面时,都还能互相认识。宗一的鸭子“失而复得”,非常庆幸,马上拎了一只鸭子,送给了他,并且向他表示感谢。兔子客气了一番,说:“我在村上时,你妈对我家人那么好,我这是应该的。”后来,听人说,兔子就是这班地痞的头子,所以,他才有那“呼而即应的魄力”。
在那菜市场卖鸭,没有“小镇露水街”的情况,一天到晚都会有销售的机会。有一个人一次买了三只鸭子,总价三十八元,给的是百元大钞,结账时找了他六张十元的票子。十多分钟后,他又跑回来,说不买了,把鸭子退还给了宗一,将找给他的钱拿了出来,折成了四折,说:“你把我给的钱还我,你找我的钱还在这里。”他的女儿接了递来的钱,好像还是原来的,便将他给的百元大钞退给了他。这个人走后,他女儿数了数退回来的钱,居然只是二十元,少掉了四十元。宗一及时寻找这个人,却再也无寻处——这样,硬给骗去了四十元!
这一次的折腾,杨宗一想想,诚实的种田人,真的不容易适应变化诡异的生意场!
这一次县城卖鸭回来,杨宗一算了一下账,虽然被抢,被骗,与在边近小镇卖,还是有点好处。只是,到县城卖,路远,情况复杂,需要更多一些心眼才行。
县城卖鸭回来后,他想,这一批五百只鸭子,像这样的去出售,要卖到猴年马月?于是他想到了“社会分工”一词:一个人不可能将社会上的事都做全了;贩子赚钱,应该也是他们合理收入。于是,他主动找到贩子,这500只鸭子,除掉自己卖了少数外,都给贩子去了。
十
经过了这些折腾,杨宗一虽然没有赚到什么钱,却知道了用生意挣钱,是具有专门学问的。实践证明,自己在生意方面,还只是“学徒”。但通过这些经历,他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其中的内涵,也对这些行情有了不忍舍弃的兴趣。更是为了激活自己的经济,他还要在种好粮食的基础上,继续进行养殖业的探索。
于是,他决定进行鸡的养殖。因为养鸡可以在自己房子周边进行,要是养蛋鸡的话,周期比较长,容易管理。为了能够将鸡养得理想,他特别又买来了养鸡资料。
1997年初夏,油菜籽刚收上之时,他买来了100只鸡苗,用油菜籽壳给苗鸡做铺垫的材料,不想,还真是很理想。他还是自己配制复合饲料,小鸡生长得很兴旺,到了一公斤左右,他处理了公鸡和一些不够标准的母鸡,还剩下40多只标准母鸡,便留下来做蛋鸡。这样的处理,他初期投资养鸡的成本也回来了。
为了让鸡多生蛋,生好蛋,他按照资料说明,制作了“蛋鸡笼”,将鸡关进笼子里产蛋。他这样的做法,到了初冬时,40来只鸡,每天都可以产30多只的蛋,耗费的饲料比放养也有节省。于是,他体会到了“笼养蛋鸡”实在的优点。
这一年,从初冬到春节边,鸡蛋产量都很正常,每到周边小镇去卖,都很受欢迎。春节到了,蛋产量还在高峰,应该正常饲养才是。但是,他凭经验知道,老鸡(产蛋的鸡)到了春节后不容易处理,而且价格会大幅度下降。从经济利益考虑,必须在春节前将产蛋鸡全部处理掉。因此,他只好“忍痛割爱”,春节前处理了所有的产蛋鸡。
通过这一年的操作,他得出了养蛋鸡的初步经验:买回苗鸡到处理完公鸡和残次母鸡,这一阶段养殖成本便收回了;之后,母鸡下的蛋,可以保持所养鸡的整个投资;最后剩下的母鸡出售获得的钱,便是养殖利润了。这一年,他出售不足40只的产蛋鸡,卖出了1200多元,比种西瓜、养鸭的利润都高。
于是,他连续着进行了五年的蛋鸡养殖。但是越到后来,鸡病越多,越难防治。找了许多养殖资料,都是说同一块地方不适应长期饲养同一种家禽,因为微生物、矿物质会严重缺乏,影响养殖效益。事实是,到了第五年,他饲养的鸡,发病几乎是“防不胜防”,药品投资很大不说,还解决不了问题。他是住在水网的圩区内的,没有空旷的余地,这样,第五年的鸡养过以后,他结束了养殖业。
在养鸡的那些年,鸡生蛋了,他几乎是天天上街,将街上鸡蛋的行情了解得很熟悉。以致他的鸡蛋、老鸡都能很好的销售,也了解到了农村人到街上做生意应该怎么做的方法。
十一
杨宗一历来以农业为根本,终年劳动在田间,朴素的目标是“衣食饱暖”。当他在得到了温饱以后,看到村上许多人推倒了在生产队时期建造的“土墼墙省草屋”,建起了砖瓦房或者钢筋混凝土小二楼,在城里谋发展的人,在城里买了房子,买了小汽车的情况后,再看看自己,还是住在老旧的平瓦房里,不免觉得落伍,也想做点“发展”的表现——是啊!人类总体上都有“向往高处”的心理,杨宗一不是世外高人,自然脱不了这个窠臼。
他当时住的瓦房,还是他当队长时生产发展了以后,自己制砖建造起来的。眼前虽然跟不上形势,却也还勉强能住。这时候,他住房东侧的住户,选择了新的宅基地,建筑了新的楼房后,要将原来的一层水泥与红砖建筑的平房连同宅基地一起出售。杨宗一知道了情况后,想到了自己有两个儿子,应该要给他们每人谋有一处房子和宅基地才是,于是,便不打算马上改造现有的住房了,而是与卖房人接触,买下了他的房产。再几年,他又有了新的积蓄后,才将自己的住房进行了改造,他这才有了提升一步的住房。
这样,杨宗一认为:我与从前相比,应该也算是发财了。
1996年杨宗一参加了他的宗族宗谱的撰修工作。从宗谱的字里行间,他发现历代祖宗都不同程度地遭遇了天灾与人祸,经历了多灾多难。联系他自己的经历,以及他已经阅读到的资料,包括书籍,却都没有看到系统地记录或者描写农民们实际生活的内容。他还发现,世界上任何事物,如果没有文字记录,仅凭口口相传,是无法让后人了解的。于是,他萌生了奇特的想法,要将自己所了解的农村真实情况疏理出来,进行撰述,将近代农民们曾经的生活,具体地写出来,好让后人有所了解。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却又觉得写了总比不写好,因为世界上能写的人,多不是真正的农民,难以书写出真实的农民来。
2010年,杨宗一已经逾越六十岁了,他的孩子们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他自己生活负担不再是很重了。特别重要的是,国家放开了粮食市场,稻子只要收上了,没有了卖不掉的忧愁。不几年,国家免除了农业税,还完全免掉了各项摊派收费。于是,杨宗一觉得可以实行“书写农民”的理想了。这样,他为增加经济所做的种植业、养殖业都停掉了。
不过,他的身体还没有真正衰退,适当的体力活仍然可以胜任,觉得不能完全丢掉了挣钱的工作。于是,在农闲时,便也与村民们到城里打工。他打工时,工资正在陆续地增涨,本来五十元一天,很快涨到了八十元。而且国家对农民工有了保护政策,只要是做了工,工钱有保障了。不过,在他的主导思想下,他的打工只是偶然的事了。这样,他自己给自己留下了一定的与书文打交道的时间。
最近几年,杨宗一在更加宽松的社会环境下,完全摈弃了所有挣钱的想法,甚至将分给自己的土地也交给政府流转,只经营着不方便流转的小块土地,以资平常的生活来源。他认为,他所设想的“写出农民的曾经事”,比挣钱的意义大得多。他先用笔写,在看到社会上电脑普及时,便购置了电脑,开通了网络,自己将自己网进了曾经的生活探索和文字的组织中。通过头十年的疏理与探索,他已经写出了他所能了解的农民们生活的系列文章。
杨宗一给自己立下了规矩:身为农民,书写农民,力争让历史记住农民。于是,他摈弃了冗杂事务,连玩牌也免掉了,一味地“咬文嚼字”。他说,这也算是开创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