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踏月歌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学生们进步很快。
那时候的老师教书,仅仅是教会写字做文章。可是藏蓟先生有着丰富的知识,还教给孩子们算数,观测天气。白胡子老头常常说,这个先生教出来学生,一定是三教九流无所不晓,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这十六个人中,不敢说个个是经天纬地的将相良才,但是将来一定会出现几个轰动环宇的人物。可惜,他看不到了。
在月朗星稀的夜晚,他就带着孩子们观测星像,利用星星来辨别方向。还教会孩子们利用星星来预测明天的天气。
可以说,这个老师,教给了学生语文数学天文地理自然等等课程。
学校里有个叫做张狗头的学生,平时里,大家都叫他为狗脑壳。他对这个名字很是满意。
因为他父母说,在三岁时,他还是迷迷糊糊的一个小娃儿。连爸爸妈妈都不会喊。
一天,圆圆的月亮还挂着西山尖的树梢上,雄鸡公啼叫二遍后,他的父母就都到地里种包谷去了。走前,父母把同去的黑狗吆喝了回家,要它在家照看狗脑壳。黑狗通人性,就乖乖地呆住家中。
他一个人和黑猎犬在家里。他抱着黑狗,黑狗也用一双前腿搂着他。他们在堂屋里的地上睡着了。
娃儿和黑狗甜甜地睡了一个上午。
等到父母中午回来时,他和黑狗还睡得很香甜。夫妻两个不忍心叫醒他们,就让他们都睡着。
娃儿睡得香甜时就流出了口水,往常母亲带着他睡时也是这样,口水把被子都会弄湿的。
黑狗醒了,它睁着圆圆的眼睛,但是没有叫唤,也没有爬起来,还是搂着娃儿头挨着头睡着。
娃儿的口水流到了黑狗的鼻子上。
黑狗就伸出舌头,不断地给娃儿舔着,舔着。
妈妈把包谷饭煮熟了,这时娃儿的口水也不流了。黑狗就站了起来,不过不是四只脚站起来,而是人立而起,还用前腿把娃儿抱了起来。
奇怪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了,黑狗还用舌头从娃儿的额头上舔到眼睛边,一路舔下来,一直舔到他的脖子上。
然后才放开娃儿,用四脚落地,对着娃儿的父母摇头摆尾。
第三件怪事发生了,那天下午,娃儿就不迷糊了,
从此,他也成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孩子了。
大家认为是黑狗给了他一个聪明的脑袋。因为,第三天,他家的黑狗就死了。脑壳给了娃儿,它还活得成吗?
一家三口就把这只黑狗埋在后山上,每到月儿圆的那天,他家就拿一碗包谷饭,到狗的坟墓前,祭奠它。
所以,狗脑壳这名字有着深深的含义,是为了纪念这只为娃儿献身忠诚的黑狗狗。
狗脑壳是个苦命人儿,前不久,父母突发疾病,在同一天死亡了。
人生三大不幸,少年丧父母,中年丧妻子,老年丧儿郎。他狗脑壳就占了头一件。幸亏全村的人帮助,替他安葬了父母,否则他就是哭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了。
所有的学生都很悲痛,以为他无法读书了。这样十六个学生,就只有十五个了,再也无法成双成对地做游戏了。
狗脑壳非常悲伤,他日日夜夜思念着亡故的父母,也不想离开这所学校。
张五即就对父母说,要把狗脑壳接到自己家中,他每餐都吃三碗饭,现在宁愿每餐吃一碗饭,省出来给狗脑壳吃。
夜晚就和他睡一床,是到他家里去也行,到自己家里就更加好。
张南东和麻曼曼对儿子这种友爱之心,大加赞赏,夫妻俩异口同声地说:“哪里要儿子你省出饭来给他吃呀?我们家红薯包谷还是很充足的,可以让你们俩每天都吃饱。至于夜晚,我们认为,还是睡在我家好点,这样,能够让他尽早摆脱心中的苦痛和哀伤。”
就这样,这个比张五即小一个月的堂弟,和五即子成天成夜的在一块儿,比亲兄弟还亲。
藏蓟先生也表示,免收狗脑壳的一切费用。这样,狗脑壳就还是和大家在一起无忧无虑地学习和生活。
狗脑壳的父母死后,张五即觉得先生发生了许多变化,没有以前那样神情愉悦了,头上的白发多了,眼窝也陷下去了。左边的脸上,多了许多黑色的斑点,这就是人们常常说的老人斑吧。先生来的时候,脸上是干干净净的。只是大家心里不明白的是,一个学生家长的死,先生就为何痛惜如斯噻。
今天,藏蓟先生要大家写一首山歌,但是有个限制,不能够写听到大人们唱的山歌。因为大人们唱的最多的是情和爱方面的山歌。也就是说,必须是自己创作的山歌。
最好是写对父母要孝顺,对乡邻们要团结和睦,或者抒发自己的抱负以及喜怒哀乐等等方面内容的山歌。
交卷最快的是狗脑壳,其次是张五即。
等大家把卷子交齐后,藏蓟老师很快就评选出最好的山歌,第一名是狗脑壳的,第二名才是张五即的。
老师要狗脑壳上台来念自己的山歌。
狗脑壳低沉的声音,如泣如诉,回旋在每个人的心中:
一轮玉盘照窗沿,梦里轻轻推开门。
父母踏月来看俺,还有黑狗随同来。
大家听了这首山歌,都不约而同地流下了同情之泪。因为这首山歌,写出了狗脑壳怀念父母和黑狗,表达了十分深沉的感情。
藏蓟老师在这里已经教了三个年头了,一天,他要大家谈谈,自己在学成之后,选择什么职业。
张五即首先站起来发言,他说,学成后,要利用老师教给的知识,到紫虚山古州坡学习深造,学习高深的道家大法,将来为广大民众造福。
紫虚山古州坡是大家都知道的地方,但是就没有人去过。据说那里有个紫虚道观,里面有个大圣人,叫作紫虚孝君,能够呼风唤雨,斩妖降魔,还能炼出好丹药,救人于灾病之中,甚至有人说这个老头子呀,能够生死人肉白骨。
有人说,离上梅峰不远,只有三百多里路程;也有人说离这里很远很远,有几千里之遥。可是谁也没有去过。学生们也去请教白胡子老头,他就说好好读书得了,有事情可以问老师,但是这事情不能够问。学生们馍馍脑袋,只得懵懵懂懂地离去。
村子里年纪大点的人都知道,这个见识渊博的白胡子老头,少年时去寻找过这个圣地,可是,绕过来绕过去,就始终没有找到,只好怏怏而回。
今天老师听五即子一说,吃了一惊,说:“去紫虚山古州坡,是一件大大的艰难之事,你有着这样的决心?”
张五即回答:“是的,我有着这样的决心。我认为,有了老师教给我的知识,我会使用上来,就一定会寻找到那个神圣的地方。”
藏蓟老师赞许地点了点头。
狗脑壳,三狗子等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要把从先生这里学到的知识,再传承下去。那么就要到外地去,开馆办学,像先生一样当老师。
先生听了很是欣慰,脸上绽开了朵朵春日的桃花。
放学时,老师宣布,明天放假一天,后天,大家再来。
大家按照以往的秩序,矮的走在最前面,高的走后面,鱼贯走出教室。
大家排着整齐的队列,向村庄走去。一路上唱着老师教会的山歌。
只有张五即,觉得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一路上他不断的回头张望,依依不舍地望着敬爱的藏蓟老师。
他看到,藏蓟先生今天是站在二楼的栏杆边,左手搀扶着师母,右手不断地向他们摇晃着。
哟,师母今天出来目送我们了,是件难得的事情。他本想喊一嗓子,让大家都知道,但是脑袋中突然绕了一个大弯,又紧紧地闭着嘴巴,不出声了。
他从内心里感受到了,先生的眼睛里,流露着难分难舍的情感。不要再给他增添忧伤了。
他还发现,先生的满脑黑白相间的头发,突然变得雪白,胡子也很长了,也是雪白的了。
刚才在课堂上,可不是这个样子呀。
张五即心头好像打开小鼓儿,咚咚咚地响个不停。他在心里问自己,有什么大事情发生?有什么大灾大难发生?自己怎么平白无故地有了这样一种感觉?
因为他在心中想,往回放学时,师母从来没有出来,先生不会搀扶着师母,目送他们回家的。因为这条路修得比较直了,只要转一个弯,就到了村庄里。
难道,难道……难道,老师要离开我们远去了。
他又马上镇定住了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一切都会很好的。也许,离开老师远了一点,产生了幻觉。
第二天早饭后,张五即对狗脑壳和三狗子说:“昨天的在回家的路上,我回头望了老师好几次,觉得他头发胡子都是雪白的了,还搀扶着从来没有出来的师母在望着我们,先生显得十分的苍老。我很不放心。我们今天不是要上山砍柴吗,不妨首先到学校里去看看老师。”
狗脑壳就说:“好呀,只是放学的时候,我还仔细地瞧着老师,他的头发是黑白相间,不是你说的那样。既然他老人家的头发一下就变了,我们两个就立刻去吧。”
他们来到学校,看到教室的门大打开着。
以前放假的日子里,他们也来过,学校所有的门都是紧紧地关闭着的。老师一般都是到梅水河里钓鱼去了的。
两个人加快了脚步,走到教室门前。
只见教室里的桌子椅子,都整整齐齐地堆垒在一起。教室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具大棺材。
棺材盖子放在地上,没有盖上。
两人大吃一惊,跌跌撞撞地冲进教室里面。
只见藏蓟老师仰面朝天躺着棺材一边,另外一边,是他的夫人。
果然,老师是满头如雪的白发,长长的雪白的胡须,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胸膛上。
可是师母就是满面红光,眉清目秀,就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郎。
两个人再仔细一看,哟,师母是一副画像,画的那么逼真,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老师的胸膛上,胡须下,还摆放这一张白布,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再见了,亲爱的娃儿们。
还有一行小字是:非常遗憾的是,我没有教会你们画图画。
看到老师的字迹,两个人大哭起来。
他们两个哭得天昏昏,地暗暗。
就在这时,天上一声惊雷,一道蛇形闪电射下来,闪电中一个白袍白甲的将军,降落在学校前面的坪地里。
这就是律令大神来了。
他对两个孩子说:“不要再哭了,人死了,是哭不活的。我守在这里,你俩快快回村庄去报信,把人们喊来,和藏蓟先生见最后一面。也好消除大家看不到藏蓟先生夫人的疑惑。”
两个孩子抹着眼泪,哭哭啼啼地去了。
村庄里的人一听到他们两个的话,一个个都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戴上了白色的麻纱孝布。
就是白胡子老头也不例外。
大家排着长队,唱着哀歌,缓步地向学校走来。到了学校前的坪地里,齐刷刷地拜了下来。
看到大家来了,律令天神从教室里面走了出来。
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看到了律令天神出来,狗脑壳就不由得大声唱起了自己编的山歌:
一轮玉盘照窗沿,梦里轻轻推开门。
父母踏月来看俺,黑狗随同好欢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