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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 自我赎罪的祷告
暴力事件结束了以后,媒体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动静,报纸新闻都在报道外国的一些动态,尤其是影响不好的那一方面,国内的部分情况却选择忽略,尽量不提及国内所发生的问题,尽量不去触碰民众脆弱的神经性。因此英国伦敦被封锁的新闻消息就每天都在重复报道,换着不同的花式去辱骂英国人,以嘲讽的方式挖苦美国人,更以高傲的姿态讽刺德国人,其实他们可能已经不记得自己的问题,选择性失忆的传统技能倒是他们可以一直以来保持乐观心态的最终奥义。
其中当然包括爱丽丝,她知道英国要倒霉的时候,都不知道多开心,仿佛中了彩票那样,心情很美满,也很满足,但就是说不出来开心的意义在哪里。她心情好,好到跟着老爵士去见当事人,由于爱丽丝不是事务律师,她跟着去其实不符合规矩,但是她却灵机一闪,借走了律师事务所其他律师的证件,像是获得胜利那样,心满意足地把相关的证件藏在身上,还轻轻地拍了拍证件上的照片。
老爵士看了早上的报纸之后就变得心事重重,他对英国的感情一向很复杂,他曾经是英国的贵族,在苏格兰度过一段很美好的欢乐时光;但是,也在爱尔兰目睹了英国的罪恶,因此他心中的感情是百感交集的。伦敦被封锁,他开始担心以前的老朋友目前的状况,他试过去电话亭打电话给老朋友们,可是电话一直没有办法接通,他想订购一张前往英国的机票,却发现飞往英国的领空也被封锁了。换言之,近段时间里,他是彻底去不了英国那边。
狮子王那颗勇敢的心此时变得有些寂寞,哀伤。他无法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唯有依靠工作分散注意力。
对于爱丽丝的扬言陪伴,他没有提出反对,倒也不是愿意与她待在一起,他只是没有心情,没有力气去阻止她那些看起来很白痴的行为。
老爵士默默地来到了纳什的公寓里,可能对方还在忙着其他的事情,优先准备了一些糕点招呼他们。
爱丽丝很欣赏这些精致的糕点,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然后就开始享用这些糕点,在享用的同时,她还建议老爵士也尝一点。
“噢……糕点是一种好东西,不过医生说了,如果我摄入糖脂,随时会死去;你希望我死在这里对吗?”
她没有理会他,继续在挑选看上去更加美味的糕点。
纳什从房间里匆匆忙忙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皱巴巴的法国图书:不好意思,我还有一些事情在处理,不过现在差不多了。那一位是你的搭档吗?他指着对食物贪婪成性的爱丽丝,好奇地问着。
老爵士的眼神摆出一副很厌恶的反应,慢条斯理地说着:我只有一个搭档,就是那个该死的老不死管家,我们做了半辈子的朋友。至于那个烦人的女人,你就当她是小人物好了,我们尽量不去讨论女人这种生物。
纳什请老爵士坐在沙发上,他很惆怅地问着:那天你在法庭上的表现很好,可是那个检控官的表现也不差,她好像影响了陪审团的看法。
老爵士在整理着自己的衣领,不慌不忙地说着:专家证人只不过是餐前小食,主菜还没上呢,后面可能还有甜品,不用担心。
纳什好奇地问着:主菜还没上?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老爵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看着纳什说着:你就是主菜,至于甜品,还得重新定义。
纳什半信半疑地问着:我很重要吗?
老爵士的喉咙很痛,喉骨好像被火烧过一样,他说话的声音极其烦躁:得了吧,你可是我手里的一张王牌,你才是胜负的关键。
纳什此时开始有些紧张:我应该做些什么。
老爵士显得很平静,但是声音还是很粗旷:做你自己就行。其他人要为自己脱罪可能就要转移矛盾,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其他人的身上,谁会管他呢。可是在我这里,转移矛盾是行不通的。明天就是你出庭作证,你要把当天所发生的事情完整地陈述一遍,记住你只能说出事实,其余的你大可不必理会,你可以适当调整你的语气,好让他们看起来显得你很哀伤。
纳什有些傻眼:啊?我尽量试试吧。
老爵士似笑非笑地转过脸自言自语地说着:当然,如果你丝毫感觉不到哀伤,我也帮不了你。
纳什问着:这个案件还要多久才会有结果?
老爵士撑着拐杖,很吃力才勉强站起来,爱丽丝连忙跑出来搀扶着他,他很抗拒她,但也只能流露在表情上。
他在客厅转了一圈,观察着客厅里的装饰,好奇地问着:你很赶时间吗?
纳什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老爵士倒是看出了他欲言又止的表现:你对着自己的律师说谎可是最愚蠢的事情。
“没有,我想去柏林找我的女朋友,尽可能快一点。”
“就是那么简单?”
“是的,要不然你以为还能很复杂?”
“看你的样子似乎有难言之隐。”
“并没有,律师先生。”
“希望如此。”
普通法院
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司法人员都在椅子上准备就绪。
黑泽明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在开庭之前,他一直在尝试与控方的司法人员在交流感情,无非就是希望在光明节来临之前找到一个合适的伴侣,精明的女人们当然也很清楚他的企图,只是不正面回答问题,通常是转移话题,尽量不去触及相关的问题。
他心情很好,但是马丁利倒不是那么乐观,他那天在死因聆讯庭上被宣布小女孩的死亡纯属意外事件,没有人需要为小女孩的不幸负上责任。小女孩的父母顿时变得相当激动,不断在死因聆讯庭上呼喊法律不公正,裁决的结果相当有问题,随后更陷入了情绪失控的状态,隔空对着他发出咒骂的声音,还拿鞋子扔他,他右边的脸当时还被鞋子砸到。
总而言之,他的心情糟糕透了,哪怕知道自己不需要为小女孩的死面临检控,他也无法让自己开心起来。
黑泽明拼尽全力才要到了几个女人的手机号码,然而他拿到号码之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手机,这段时间他多半在借用别人的手机,偶尔借不到手机的情况下,他会跑去电话亭与其他人联系。
这么说,我早晚得买手机才行。他向自己保证着。
但是在这之前,他希望借手机打一个很重要的电话,他问了马丁利。
“不,我不会把手机给你,让你拿去泡妞。”
黑泽明不以为然地问着:不用那么狠吧?
马丁利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变得无精打采,叹了一口气:你别闹,我没有心情。
黑泽明这下子就不明白了:问题都解决了,死因聆讯都表示小女孩的死与你无关,只是一场意外罢了。你还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呢?
马丁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或许有某些事情在困扰着我吧。
黑泽明打了一个响指:嘿!放松一点,别想那么多,很快就要开庭了。
马丁利一声不吭地拿着公文包率先走进了法庭。
黑泽明随后跟上,接着在法庭的门口刚好碰到辛波斯卡弗,两人见面,现场的气氛相当的尴尬。
她笑了笑,用眼神在打招呼,刚想走进去,却被他拦住了,他压低着声音:怪不得之前不肯接我电话,原来你是死因聆讯的主要负责人,我明白你的难处。
她的语速很慢:就算没有死因聆讯……我也不会接你电话。
他好奇地问着:为什么?
她轻轻地侧过身子,钻了空隙,遛了进去,回过头说着:以后你会慢慢知道。
“开庭了,动作快一点,纳税人的金钱是有限的,尤其是在经济危机的冲击下变得更为脆弱。”
“我又不懂经济学……”
黑泽明刚刚坐在自己的位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老爵士的位置,那个位置显然有人在那里了。老爵士今天倒是挺准时,摘下眼镜的他视力不太行,只能盯着桌子上的东西。
黑泽明饶有兴趣地说着: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么准时。
法官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兜里的枪很容易显露在外面。
三名被告在外面被带了进来,他们的精神状态并不是很理想。
书记员宣布着:珠雅山吃人事件现作第六次公开审讯。
老爵士放松着肩膀,用拐杖作为支撑点,强行使自己站了起来,扶正了眼镜,很严肃地说着:
“上帝曾经说过,善良使志同道合的人联合在一起;邪恶使满脑子邪念的人集结在一块;我们要区分邪恶与善良的人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邪恶使人堕落,出卖灵魂,抹杀无辜的生命,残害他人的身体,控制他人的思想。我们应该如何判断邪恶与善良之间的分界线的界限在哪里呢?接下来,我们将要揭开最终的答案,也是最理想的回答。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第三被告出庭作证。”
法官:本席批准。
纳什在庭警的引导下,坐进了证人栏的位置,书记员把宣誓的词稿递了过去,他对着词稿正在犹豫着,不禁把目光投在了老爵士的身上,老爵士给他一个肯定的目光,他只好照着上面的内容宣誓:
“本人谨以真诚致誓,所作之证供均为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如果有虚假或者有不真实的成分,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制裁。”
老爵士离开自己的座位,站在证人栏的旁边,侧着身子:在2020年的12月25号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纳什:我与几个朋友一起去爬山。
老爵士:你们为什么要约着一起去爬山?
纳什:我们今年的生活很不顺利,工作上的烦恼,经济上的倒退,社会思想浪潮常常会发生变化,这些因素不断困扰着我们,我们需要一些刺激的行为缓解惆怅的心情。
老爵士:所以你们就选择了爬山?
纳什:是的,在当时看来,这无异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老爵士:你们在爬山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纳什:我们迷路了,在一片森林里,那里的树木奇形怪状,杂草丛生一片片的雾霾笼罩着整个树林,我们分不清方向,尝试了很多个方法,结果都走不出那片森林。我们在森林里耗了很长的时间,始终没有结果,之后就是悲剧的开始,我们意识到随身携带的粮食已经消耗完了。换言之,如果再没有食物,我们全部都得死在那片森林里。
老爵士:面对这种困境,你们是如何应对的?
纳什:有人提出了建议,把我们四个人之中的其中一个的肉给吃了,这样就可以拯救三个人,只不过要牺牲一个人罢了。
老爵士:你们牺牲了谁?
纳什:翰林·舒伯特。
老爵士:也就是本案的死者?
纳什:是的。
老爵士:你们为什么会选中他呢?
纳什:我们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做了一个简单的调研,我们互相介绍了自己最近的情况,经济压力以及事业上的进度。我们持续讨论了很久,最后得出结论,决定牺牲翰林·舒伯特。首先他身患重病,一直以来都被病魔折磨着,苦不堪言,他为了治病已经欠了很多钱,债台高筑,他欠的那些钱,除了申请破产之外,再也没有其余的解决办法。况且他家人也不多,牵挂很少,他觉得自己活不到30岁。在种种因素的驱使下,他变得心灰意冷,万念俱灰,所以他决定奉献自己的肉体,为我们谋取活下去的希望……
老爵士:你们就这样把他给杀死了?
纳什:嗯……整个过程中表现得十分的残忍,我承认我也参与进去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变得那么凶残,我就好像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给控制住了那样,拼了命地虐待他,殴打他……直到他断气,失去生命反应之后,我才猛然醒悟过来……那只不过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罢了,我没有任何的权利这样虐待他……可是他已经死了……
他说着说着就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整个人都趴在木栏上,身子在颤抖着。
黑泽明小声地对马丁利说着:或许我们的当事人也应该学他那样,好歹哭出来嘛。
老爵士故意拖延了发问的时间,直到法官开始出现不耐烦的神情,他才问着:你是否还能继续?
纳什抽泣着:我没有问题。
老爵士:你们杀死死者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纳什:我们把他尸体的肉给拆分,骨头与肉全部分离,有的人喜欢吃内脏,有的人却不喜欢;有的人喜欢啃骨头……
老爵士转移了视线:那么,你吃了死者身体的哪个部位?
纳什:骨头,我啃了他的骨头,有一部分特别脆弱,不知道为什么。
法庭内的人出现了强烈的反感,有的人发出了咒骂的声音,有的人对吃人的现象议论纷纷。
老爵士看着法庭纪律有些凌乱,便故意不说话,站在一旁,等待着法官的反应。
法官敲响着木槌:肃静!肃静!ORDER!
直到法庭里完全安静下来之后,老爵士再次发问:你是否知道死者生前所患上的恶疾?
纳什:知道,上一次保罗医生出庭作证的时候,我也在场。他患上了骨癌,癌细胞在他骨头上扩散,使他苦不堪言,他不断地刮骨,但是丝毫起不了作用……唉,其实怎么会起作用呢?癌细胞只会不断地繁殖……
法官在这里插了一句:这一点恐怕我不能苟同。
老爵士:你啃了他的骨头,可是你是否知道,一个患了骨癌的患者,他的部分骨头是带有癌细胞的。
纳什: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况且在我们讨论的同时,他只是强调了自己疾病缠身,并没有说过自己患上的是骨癌。
老爵士:你吃了死者的骨头,而死者的骨头本身是带有癌细胞的,换言之你有一定的概率感染上骨癌的癌细胞……
法官:请陪审团注意,第三被告的辩护律师刚才提及到的观点在医学上是没有根据的,没有任何一个癌细胞的权威专家可以认同他的观点,因此他刚才的一番话,你们可以自行决定是否要采纳。
此时陪审团的成员互相交头接耳,似乎在讨论至关重要的问题。
纳什:就算我会感染上,我也不会有恐惧,因为上帝已经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尽管获得这个机会付出的代价很残酷,但是我已经懂得感谢上帝,就算我再次死亡,我也不会挣扎。
老爵士: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不会选择吃了他?
纳什:你问我啊?如果你非要问我,我只能回答你,没错,我还是会吃了他。可能你会觉得我很残忍,但是生存在地球上就是一个残酷的经过,我们要生存要活着,就必须要牺牲其他人的利益,当我们面临绝境的时候,能够抓住一丝丝的希望之光,我们都不会轻易放弃。当时摆在我们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生存或者死亡,我们要活下去,我们当然要活下去,这至关重要。况且,如果换了牺牲我,我相信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杀死,然后吃掉我的肉。其实结果是一样的,只不过是牺牲的人变得不一样罢了。我承认我很残忍,但是不残忍就活不下去,这是人类的生存本能,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在面对生存的问题的时候,我相信在座的各位说不定表现得比我还要恐怖。在一棵可以预知未来的大树下,你出卖了我,我出卖了你;你损害了我的利益,我损害了你的利益。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只是一个仆人罢了,我们同样会犯错,同样会做出自私的行为……
老爵士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心脏突然变得疼痛起来,他连忙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装着白兰地的瓶子喝了一口,他急促地喘息着,感觉快要晕倒了一样。
法官只好宣告着:由于辩护律师的身体不适,本席正式宣布,暂时休庭十五分钟。
老爵士虽然身体很虚弱,但是他仍然很顽强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法官大人,我没有其他的问题了……
所有人都回过头看着辛波斯卡弗……
她当然明白他们向自己投来奇怪的目光的意义何在,其实该案件随着审理的进度越来越接近尾声,她的内心就变得越来越复杂。一方面她当然知道要想方设法让他们入罪,但是另外一方面,缠绕着她心中的两个字始终使她无法释然:生存。
生存问题重要还是面子问题重要?
为什么他们都假装看不到差距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