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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解剖麻雀(三)
高昶旭觉得,康处长的话很有道理,作为省行业务处的负责人,到了基层,他的话,虽然不是圣旨,但最起码也算是领导指示了。也可能说者无心,但是听者有意,省行的处长啊,基层的领导都要对他仰视的,就不用说基层一般人员了。
所以越是大领导,说话越小心,说话越谨慎,生怕自己一时说漏了嘴,被下属鸡毛当令箭,那就有违自己的初心了。
可是黄安家却不这么想,因为试点工作的重任,是压在他的肩上的。为此,在试点的过程中,遇到操作层面的问题,他就是最高领导,别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指望他拍板呢。
可是,尽管是营业部信贷方面的专家和领导,但是面对着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政策规定,对于担保抵押的问题,他仍然是一筹莫展。他的权限其实很小很小,小到几乎没有,因为哪一条政策规定者,哪一个条条框框的制定者,最起码也是省行一级的。所以,在他的概念中,省行,就是基层行的最大领导了。
对于省行的领导,黄安家,所有的感性认识,就是到省行去专门送稿件的那一次。虽然后来的稿件被刊发了,送稿件的时候,人家也就是给他倒了一杯水而已,别的话,并没有什么交流。
特别是人家拿起他送的稿件,只是瞟了一眼,就轻轻地放下了。在那一刻,他的自尊心,一下子就被打掉了,继而转变成面对大领导时的强烈的自卑感。
这种自卑感,不仅仅是来源于人家对他专程送来稿件的不重视,更是来源于,他觉得自己千辛万苦,坐汽车倒火车,千里迢迢,把稿件送过来,他当做宝贝的稿件,在人家眼里轻飘飘的几张纸而已。所以自尊心变成了自卑感,自卑心,就使得他对稿件的被刊用,感到深深的绝望。
后来稿件被刊用了,黄安家的自卑感,并没有因此而打消。他觉得并不是他的专程去送稿感动了研究室的领导,而是研究室的领导是看在高昶旭署名的面子上才刊用的。
高昶旭虽然也不认识研究室的领导,但是毕竟是直接的上下级关系,而且高昶旭的职务,不仅仅是营业部的总经理,同时还是市分行的党组成员,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有实权的副处级领导干部。说起来,从级别上,跟研究室的领导也可以平起平坐。
所以黄安家把那篇稿件的被刊用,看作是高昶旭署名的威力所致。当然这一切他都藏在心底深处,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这个往事。
现在面对着一众省行领导,黄安家的自卑感自卑心,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重了。因为不仅仅有省行业务处室的领导,更有省分行的副行长,也就是大领导在场,有领导在,领导的气场就强大。
所以基层的人,见了上级领导往往未见先怯。见了之后,自己仅有的一点气场也被压制了,被屏蔽了,整个会议室起作用的,都是可以支配一切的领导的强大的气场。
在这种氛围下,从事实操工作的黄安家,好容易见到这么多的领导,好容易谈到他自己所熟悉的业务工作。在这方面,算是自己的拿手好戏,他并不露怯。
面对着阻碍试点工作进一步开展的拦路虎,也就是满足贷款条件的抵押品担保资格问题,遇到了政策的瓶颈,仅仅依靠他们自己,是无力解决也无权解决的。
像康处长所说的,要他们去摸索,去探索,去实验。从道理上讲,这样说也没有错,但是刚刚发生了王晓悟的案件,虽然在整个案件的过程中,各个环节中,黄安家,并没有被牵连其中,但是这只是侥幸而已。同样的情况,会不会发生在信贷业务条线?这个谁也不敢打包票。
明摆着王晓悟案件发生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有制度没执行或者是没有严格执行,所以才酿成大案,酿成大祸。案发之后,各级行各有关部门都派驻了调查组,一时间各调查组的人员,甚至超过了营业部机关本身办公的员工,这种阵势基层好哪里见过!
平时那些大领导,都只能在文件中,在传达会议精神中看到听到他们的名字,可是现在随便在楼道里就能遇到这种只能仰视的大领导。
这种氛围,就使得大家都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之感。你没有被王晓悟案件所牵连,黄安家只能暗自感谢自己运气好。其实信贷调线,根据目前的社会环境和社会氛围,虽然不至于发生王晓悟那么大的惊天大案,但是利用手中的信贷权利,以权谋私,为自己捞取好处,这样的违法乱纪案件,黄安家,心里没底。
他觉得自己就是坐在定时炸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因为相比于安全保卫工作,会计出纳工作,信贷工作牵涉到的条条框框政策制度更多,更详细,牵涉到的人员也更广。
对这些条条框框政策制度,紧赶着遵守,都有遵守不到的地方,都会被人挑出毛病挑出瑕疵,那就更不要说,有意识地去打擦边球,游走在灰色地带,那不是自己找死吗?这也是试点工作,雷声大雨点儿小,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的具体原因。
现在好容易,一下子遇见这么多的大领导,在黄安家的概念中,这些大领导都是可以一言兴邦一言丧邦的角色。像营业部试点遇到的政策难题,其实有很多也只是在这些大领导的一念之间。
对于省行调研组的到来,黄安家是抱着极高的期望值的。好像长期受虐的媳妇,突然见到了娘家人,只想着要把长期受虐的委屈痛苦,竹筒里倒豆子一般,稀里哗啦的倒出来,然后娘家人硬气地表态一番,心里就平衡了。
可是说了半天,康处长,绕来绕去,就是不往关键问题上讲,就是不敢拍板,就是不敢定论,就是不敢说一句硬气的话,就是不敢说这类问题应该如何解决。
说是让我们试点的人去大胆探索,可是这种探索就犹如走钢丝,明明政策规定是不允许的,你要是按政策规定去做,那就什么事也做不成;如果想做成这件事,就要突破一些政策制度的规定。
但是上级行领导,人家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真的你去探索了摸索了,搞了一套自以为可以想得通的东西,如果在实践中这一套是可行的,是安全的,是没有惹祸的,那么人家也不会来追究你,但是也不会表扬你,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是不符合有关政策制度规定的;如果你的试点,你的创新,弄错了惹出祸来,甚至导致了直接的资金损失,那么各种批评,各种调查就会接踵而至。
就像王晓悟案件一样,尽管从实际上来说,是营业部自己发现的案件,自己暴露的案件,但到头来,牵涉其中的部门领导,都要被上级行追责。一旦追责下来,那就是辛辛苦苦多少年,一夜退回解放前,你以前做的功绩再大,都不能抵偿你所犯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