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收网行动——一个公安局局长的忏悔（十五）

“张克，我们现在开始第一个问题。”等张正初走出接见室，江天雪看了看张克，然后一脸认真的说道：“但是，在第一个问题开始之前，我想和你探讨一下你刚才说过的那件事， 就是帮张文和康晓梅到新疆销售宝玉石的事情。”

“江大队长，那件事情我已经交代清楚了，包括把东西卖给了谁、钱都给了谁等细节我都跟您们说的非常详细，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吗？”张正初不在现场，张克的心理压力减轻了很多。他抬头看看江天雪，用一副漫不经心的腔调说道。

“在刚才的交代中，你交代了张文和康晓梅委托你到新疆帮他们销售宝玉石的事情。你告诉我们，在销售的宝玉石中，有郝建成、汪梅和康晓梅三个人的藏品，销售的钱款除了张文让你打给王萍500万元之外，其余的钱都给了张文和康晓梅，是这样的吗？”看着张克一脸轻松的表情，江天雪在心里暗暗的笑了两声，然后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钢笔一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张克。

听完江天雪的话，张克冲着江天雪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嬉皮笑脸的说道：“是的，江大队长的记性确实好，看来您不仅仅是一名合格的刑警大队大队长，而且是个称职的书记员，你把我一个小时前跟您说的事情几乎一字不差的记了下来，确实值得佩服！不过，既然这些事情您都清楚了，还想问我什么呢？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用眼睛斜了斜张克，江天雪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心里暗暗的想：张克这家伙不愧是干黑社会的，这种在别人看来几乎是天塌地陷的事情他却没有真正都放在心上且能如此的淡定，不愧是多次经历过腥风血雨的大场面的人。

“但是，即便你再狡猾、再淡定，再装的若无其事，但要想逃脱法律的惩罚，门都没有！”想到这里，他看看张克，又看看坐在自己右手做笔录的马全恩，然后说道：“马警官，张克刚才回答了我的问题，你觉得他说的对不对？有没有撒谎？”

放下手中的钢笔冲着江天雪笑了笑，马全恩习惯性的用手推了推眼镜，然后才看着张克说道：“张克，今天咱们是第一次见面，我对你或者你对我都不是很了解。我这个人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只要是第一次见面，不管是谁、什么关系，我都会主动的送给对方一个礼物。今天我也会这么做。但是，这个礼物要还是不要完全取决于你，要，我就给你，不要那就算了。你看......”

抬头看看面前这个又瘦又小、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没有一点警察样子的马全恩，张克愣了一下，然后看着马全恩说道：“马警官，马副大队长，您这是......”

“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送给你一个礼物，要还是不要？给我一个明白话。”看着张克一脸惊讶的样子，马全恩依然一脸平静，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别人不易察觉的微笑。

看看马全恩，不但张克感到惊讶，就连江天雪和吕长江也是一头雾水。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把两双不解的眼神紧紧的钉在马全恩身上，看看他到底耍什么“幺蛾子”。

“既然.....既然马警官要给我送礼物，我岂有不受之礼？只是不知道......”虽然马全恩的眼神中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但张克还是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的送给自己礼物。但是，他又拿不定是真是假，不敢一口回绝，所以只好吞吞吐吐的看着马全恩说道。

“好，那我现在就把礼物送给你。”冲着张克点点头，马全恩拿起手中的手机冲着张克晃了晃，然后接着说道：“我送给你的是一次机会，一次改正错误、说实话的机会。因为这个机会对于现在的你来讲很重要，一旦把握不住这次机会，后果你晓得。”

听完马全恩的话，张克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马警官，谢谢您给我的这个机会，但是对我来讲，你送给我的不是机会，而是对我的不信任。我不需要。”

“好，张克，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给你机会你却不要，我也不知道你这个老板是怎么当的。”见张克昂着头一副一脸不屑一顾的样子，马全恩笑了笑，转而又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说道：“你上午和陈局、江大队长交代的情况，江大队长之前已经通过电话告诉我了，为了查清这件事的真相，我们根据你提供的地址、公司名称和与你交易的人的姓名等情况，联系了在新疆乌鲁木齐市做援疆干部的边城市公安局政委齐小江同志。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三年多了，但功夫不负有心人，齐小江同志还是找到了当年与你交易宝玉石的人，也就是现任新疆乌鲁木齐市宝玉石营销中心主任的杨军。当齐小平同志说明事情的缘由之后，这位杨军先生很配合，对当时与你交易时的场景记忆犹新，并拿出了当年与你交易时所有的资料，包括全部的图片资料、文字材料以及汇款的明细。”

说到这里，马全恩停下话题，然后看了看张克，见他眉头紧蹙，一脸慌张，额头上开始往外渗汗，便有些得意的笑了笑，然后接着说道：“根据调查，当年你帮助张文和康晓梅带到新疆并与这位杨军先生交易的一共有22件珠宝玉石藏品，总价值与你所讲的那个数额相吻合，2500万元。在22件珠宝玉石藏品中，有三件的收藏证书写着张文的名字，六件是郝建成的名字，六件是汪梅的名字，四件是康晓梅的名字，而剩余的三件，收藏证书上写的是你张克的名字，价值为188万元人民币。交易成功之后，杨军按照你的吩咐将这188万元人民币汇入了你的公司账户。张克......”

“马警官，您是不是搞错了，您说的这些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这是什么人凭空捏造，造谣中伤？简直是无中生有！今天上午和陈局、江大队长‘聊天’的时候我就再三说过，我张克喜欢钱，但对于那些什么新疆和田玉等石头没有丝毫兴趣，既不收藏也不买卖，现在突然冒出三个写着我名字的和田玉籽料原石收藏证书，这不是诬陷是什么？马警官，你一定要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为我做主！”不等马全恩把话说完，张克便噌的一声站起身来打断了马全恩的话，挥着拳头冲着马全恩咆哮起来。

“张克，你坐下！”见张克开始耍赖，马全恩忍无可忍，一边冲着他大声斥责一边啪的一声把一沓材料拍到桌子上，然后指着那沓材料大声说道：“这是齐小江同志通过微信发给我的证据材料：三张写着你名字的收藏证书和三方和田玉籽料原石的照片复印件，一张杨军先生给你们公司汇款的汇款凭证。为了防止你不认账，我们根据转账汇款的日期和时间，到了你公司开设账户的建设银行边城市建国路分行进行了调查，经过调查我们发现，新疆的张军先生反映的情况属实，时间、地点以及汇款数额完全吻合。”

说到这里，马全恩站起身来，挥起拳头狠狠的砸在桌子上，然后指着张克的鼻子责问道：“张克，人赃俱在，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马全恩的一声怒吼和拳头砸在桌子上的一声巨响，把已经丢了魂的张克吓得一哆嗦。他真的没有想到，时隔三年之后，公安机关竟然将这件事情调查的这么清楚！

“张克，刚才我就告诉你了，让你不要抱着侥幸心理去躲避公安机关的调查，老老实实的交代你的问题，但你就是不听。”这时，不知什么时候打完电话回到接待室的张正初从后面的一张椅子上站起身来，然后看着张克继续说道：“现在怎么样？好好的一次立功减刑的机会没有了。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不说，我们公安机关就什么都不知道？张克，千万不要再打这样的小算盘，否则，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说到这里，张正初搬起一把椅子放到离张克的对面，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说道：“关于你卖掉的宝石从何而来、为什么要隐瞒事实真相这件事，我给你时间考虑一下，然后向江大队长他们交代清楚。现在，我再问你一件事，希望你总结教训，实话实说，否则，我马上就可以把你依法带到你该去的地方，到了那个时候，你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知道了吧？”

低着头一直在擦汗的张克抬起头来，他侧着眼睛看了看几乎与自己面对面的张正初，先是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然后又赶紧点点头。

看看张克，张正初又看了看江天雪，然后冲着她点点头。

“张克，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皇甫嵩的香港人？”同样冲着张正初点点头，江天雪看着张克问道。

抬起头来从桌子上的纸盒里抽出几张纸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然后把被汗水浸湿了的纸扔到脚下的垃圾桶里，张克的头摇的像货郎鼓一样：“江大队长，这一次我真的没有跟你撒谎。我不但不认识您刚才说的这个什么皇甫嵩，甚至不认识一个香港人。因为带着父母和妻子儿女去香港旅游，我确实去过香港，但那也是短暂的停留，除了导游之外，几乎没有和任何一个香港人有过密切接触。”

“今年的12月3号，你收到了一个从香港寄过来的快递包裹，发货人叫皇甫嵩，收货人就是你张克。”冲着张克冷笑了两声，江天雪接着说道：“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给你寄包裹，张克，你不觉得你是在讲故事吗？你还一再声明没有撒谎，你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江天雪的这番话彻底刺痛了张克，他抬头看看用一副不屑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江天雪，心里暗暗想道：她江天雪能把这件事情说的这么具体，肯定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而向他们提供这条线索的只有两个人：张文，或者是康晓梅。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康晓梅的可能性不大，因为通过内部消息，公安机关还没有正式对康晓梅进行审讯，既然没有审讯，她康晓梅就不可能向公安机关供述如此重要甚至直接关系到她个人生死的重要线索。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人就只能是张文了。

“好你一个张文，为了自己活命，竟然全然不顾兄弟们的生死，而且这件事还是你让我做的，我仅仅是从中拿了些好处而已。即便是有罪也要比你的罪轻的多。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想到这里，他双手抱头，眉头紧蹙，假装出一副思考状，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江天雪说道：“江大队长，我想起来了，两个月之前的12月3日，我确实收到过一个从香港发过来的包裹，但是，这个包裹并不是我买的，也不是我的朋友寄给我的，而是帮着张文和康晓梅收的。”

说到这里，张克把身下的椅子往江天雪身边挪了挪，然后手掌对天，信誓旦旦的说道：“江大队长，我刚才说的话没有一句谎言，如果有，我愿意接受您们的任何处罚！”

“好，我就再相信你一次，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讲一下。但是我提醒你，不要撒谎，否则后果自负！”冲着张克点点头，江天雪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

而坐的离张克最近的张正初也赶紧从手包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放到张克面前，然后将身子倚靠在靠背上，等待着张克接下来的话。

“张处长，我可以吸一支烟吗？”通过整整一天的“交战”，直到现在张克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因此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傲慢和放荡不羁，而是舔着笑脸看着张正初说道。

“可以，抽烟喝茶随你的便，毕竟现在还是在你的办公室，而且你的态度又比较端正，给你的这点自由就算是对你的奖励吧！”冲着张克点点头，张正初一边说话一边拿起随身带来的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

“谢谢张处长，谢谢张处长！”感激的冲着张正初点点头，张克一边说话一边从面前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点上火，猛猛的抽了两口烟之后才看着张正初等人说道：“就在今年的12月份，也就是在郝建成被杀的十天之前，张文突然打电话说要见我，说是有好几天没有聚了，想借着周末的时间聚在一起玩玩。接到他的电话之后我就想，张文之所以主动地打电话约我吃饭，聚会只是个由头，他一定是有事情要找我帮忙，但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是，对于这位‘大哥’我不敢怠慢，赶紧应约赶到喜来登大酒店的8888房间，在房间里见到了正在等着我的张文和康晓梅。”

说到这里，张克停下话题，伸手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出乎我的意料的是，整个饭局下来，张文和康晓梅都没有跟我说什么事情，大家在一起聊的就是身边发生的一些好玩的事儿。直到酒席散了，我送张文和康晓梅回家并且在把康晓梅送回家，车上只有我和张文的时候，张文漫不经心的把一张银行卡放在我的面前，然后看着我说道：过几天，香港的一位朋友会给我寄一些东西，由于这些东西我不方便受，所以，就留了你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到时候收一下货。这张银行卡里的钱就是对你做这件事的感谢。但同时他又告诉我，今后不管是谁、在什么情况下问起这件事，都必须严格保密，决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他跟你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康晓梅确实不在场？你也没有问他香港寄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借着张克停下话题喝水的机会，江天雪看着他问道。

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张克冲着他摇摇头，然后接着说道：“我没有敢问，因为之前也是这样，只要他交代的事情，是不允许我问原因和目的这些话的。但是，当时我感到非常的纳闷：就是代他收一个快递包裹，他张文为什么搞得如此夸张，拿一张银行卡感谢我并且告诉我要严格保密？”

“银行卡里有多少钱？”看看张克，马全恩停下手中做笔录的笔，然后看着他问道。

“20万元。”把手中的烟头暗灭在烟灰缸里，张克说话的语气相当平静：“各位警官，我张克名人不做暗事，张文送给我的钱我已经收了，但是一直没有动，因为从他神神秘秘的样子看，我就知道他干的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今后要出什么事情呢！现在来看还是让我猜对了。”

说到这里，张克停下话题站起身来，然后一边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一边说道：“这个钱就在我的保险柜里，现在就拿过来交公，省的以后连累我！”

“张克，你等一会儿，钱放在保险柜里跑不了，咱们先说其他事儿。”冲着张克摆摆手，江天雪接着说道：“张克，你是不是觉得把张文和康晓梅给你的钱交出来你就没有责任了？”

“是啊，钱我收了，现在交给政府，我还有什么错吗？”看看江天雪，张克有些不解的冲着她摊摊手，一脸无辜的样子。

“除去张文交给你的20万元‘跑腿费’之外，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见张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江天雪便看着他追问道。

一脸迷茫的看看江天雪，张克的眼珠子上下左右转了几圈，然后自言自语的嘟囔道：“没有了吧，应该没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