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不是一路

看着赵明训等人离开，六子一头雾水，几天不见，咋变得这么无情呢？

他紧跑几步，一把拽住和青山问道：“兄弟，你跟哥说说，到底咋回事？”

“别问了六哥，快走吧！”和青山担心此刻吴连成突然返回，不免有些急躁起来。

此时从前方跑过来一名兄弟，来到赵明训跟前，啪地行了个军礼：“报告！吴长官询问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赵明训回了个军礼，不慌不忙地说道：“告诉吴长官，是一群赶夜路的脚夫，已经离开！”

“是！”那名士兵答应一声，折身去报告在前方路口休息的吴连成。

两个人的对话六子听得真真，问和青山：“兄弟，你跟哥说句实话，是不是吴连成那个王八蛋在前边？”

和青山一听坏事了，赶紧挡在六子跟前：“六哥，你听错了！听兄弟一句劝，赶紧回去！”无论怎么说，吴连成都是新四师新七团的副团长，而且还是师长的堂弟。如果六子干出什么冲动的事来，万一吴连成有什么不测，别说清风寨的上百兄弟，就是团长王建业也难逃干系。

越这样，六子越确信前面的那个长官就是吴连成。他嗖地搜出腰间的刺刀，回头招呼自己的那六个兄弟：“兄弟们，吴连成是老子的仇人，差点活埋了老子！是俺兄弟的，就跟着俺去剁了这个王八蛋！”

“走，剁了这个王八蛋！”几个人吵吵嚷嚷着，跟在六子后面打算往前追。

“站住！”和青山挺身拦在六子跟前，“六哥，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你想害了赵长官和兄弟们吗？”

六子已经完全被仇恨冲昏了头，根本听不进劝，一把推开和青山，大叫道：“你让开！”

此时黄修明也赶了过来，拦腰将六子抱住：“叫花子，你想干啥？”

六子急红了眼，几次想把黄修明甩开。

“傻大个，你把老子放开！”

“俺不放！”黄修明也上了倔脾气，死搂着六子不放。

看到这种情景，两边的兄弟都有些不知所措，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正当三个人拉扯的时候，赵明训听到动静返了回来。他扫了一眼，立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冲着黄修明喊道：“放开他！”

黄修明松开手，赵明训走到六子跟前，掏出自己的配枪张开机头，往六子手里一递：“给！”

六子接过枪，搞不明白是何意思，傻愣愣地看了看枪，又看看赵明训。

赵明训平淡地说了句：“打死我！”

“啊？”听了这话，不光是六子，在场所有的人都懵了，不明白赵明训方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明训再次强调了一次：“打死我！”

“不不不，赵长官您这是干啥？”六子有些慌，忙不迭地把枪塞回赵明训手中。

“你不敢？”赵明训眼睛一瞪，枪口调转，猛地顶在六子脑门上。

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和青山和黄修明慌忙冲上前。

“长官！”

“退下！”赵明训大声喝退了两人，又冲着六子说道：“你想报仇？但是你知不知道，吴长官是我们的长官，还是吴师长的堂弟？”

六子脖子一梗，叫道：“俺管他是谁……”

“但你想没想过这些弟兄们？”赵明训打断六子的话，“你如果杀了吴长官，师长会放过你吗？会放过这些弟兄们吗？”

“这……”六子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明训又接着说道：“今天给你两条路，要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要么领着你的人立马消失，回去当你的山大王！”然后又命令身后的兄弟：“全体上刺刀！”

听到命令，清风寨的兄弟咔咔按上刺刀，一字排开，刀尖对着六子和他的那几个兄弟，将道路封得死死。

“嘿！”六子狠狠地把刺刀插进地里，两只手插进头发里一阵乱搔。他纵有千般武艺，对自个儿的老长官也不敢放肆，何况赵明训说得极有道理。

闷哧了半天，六子抽回刺刀，咬着牙说道：“中，让这个王八蛋多活两天！”

赵明训这才把配枪收进枪套，对着六子骂了句：“赶紧滚蛋！”

“成，俺这就滚！”六子答应一声，转身领着几个兄弟就走。

走了几步，六子又回头冲着大家喊了道：“赵长官、青山兄弟、傻大个，有空儿来卸石山看俺！”

听到这话，大家伙忽然莫名地心酸起来。本来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却是陌路异途，天知道明天大家还能不能重聚？真是造化弄人！

赵明训的视线也模糊起来。六子是他欣赏的人，当初从县城带出来的警备团一百多号兄弟，战死的战死，失踪的失踪，到现在只剩下寥寥数人。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到胜利的那一天，那一天会远吗？

为了不让兄弟们看到自己的失态，他赶紧转过身沿着山路往前走去。

六子领着几个兄弟也赶往卸石山，走了一段路，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时，只见黄修明风风火火追了上来。

“呀，傻大个，你咋来了？”

“俺不是来找你的！”黄修明嗡声嗡气回了一句，只顾低头赶自个儿的路。

“喂喂喂，等等！”六子一把拽住黄修明，“啥意思傻大个？”

黄修明一把甩开六子的手，说道：“俺有事！”

“啥事？”

“你管不着，反正和你不是一路。”

六子这时才注意到黄修明没穿军装，这家伙自打进警备团那天起，就跟自个儿别扭。这么多日子过去了，还是这副熊样。每次看到他，六子便忍不住想逗他。

“说说呗，怕啥？”六子紧走几步，与黄修明并肩而行。这家伙，明明就这一条路，还说跟自个儿不是一路。

黄修明吱唔了一下，嘟囔道：“反正和你没关系！”

“俺知道了！”六子忽然叫了起来，“你小子怕是当了逃兵吧？”

“放屁！你才是逃兵呢！”

“那就是去哪个旮旯去会相好？”

一句话说中了黄修明的心事，偏偏他又不懂得掩饰自己，斜着眼睛瞅了瞅，有些心虚地说道：“俺不跟你说！”

“哈，让老子猜中了！”六子兴奋得指着黄修明的脑袋叫了起来，刚才的事情瞬间被抛在了脑后。

越是这样子，黄修明越发不回答他，闷着头加快了步伐。

六子又赶紧追了几步，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式问：“是哪村的闺女？俺帮你把把关？”

“你快拉倒吧！”黄修明脚步不停，“你自个儿还是光棍呢，你帮俺把关？”

六子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咱是不找，一找准保比你强！”

一句话果然将黄修明的气儿激了上来，嘴巴差点撇到腮帮子：“瞧瞧你那熊样！谁家闺女要是看上你，除非瞎了眼！”

“看不起人是不是？”

两个人便肩并肩，一边说着一边借着月色往前走。其他的几个兄弟对黄修明感到有些好奇，看样子两个人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交情还挺深。于是大家便跟在他们后面，饶有兴趣地听两个人斗嘴。

“你又不是不知道，俺不能娶媳妇，要不然会坏了祖训！”

“啥狗屁祖训，还有不让人娶媳妇的理儿？对了，听兄弟们说，那个郑大小姐对你不孬，你们咋样了？”

“别提了！人家原来是王团长没过门的媳妇儿。为了这，老子差点连命都丢了！”

月光如此皎洁，山野中如同铺了一层白纱。从认识到现在，两个人的话从来没有像今晚聊得这样投机。虽然时不时对骂上几句，倒彼之间却顺眼了许多。

“你真打算当土匪？”黄修明忽然问到了一个很严肃的话题，这是他最关心的，也是六子最迷茫的事情。

“要不还能咋地？国军那边是回不去了，鬼子也狠不能要老子的命！”六子长长叹息了一声。

黄修明便沉默了，很多事情不是自个儿能左右的。大家都身处乱世，身不由己。

不知不觉间到了岔路口，两个人该分手了。

“傻大个，你往哪走？”六子指着岔路问道。

“庙子镇。”黄修明想也不想回答道。

六子又指着另一条路通往的方向说道：“这条路一直走就是卸石山，要有啥难处，就来卸石山找俺。”

黄修明顺着路看过去，不远处就是高耸入夜空的山峰。这个地方他太熟悉了，想当年与和青山侦察卸石山，赵明训又率部剿匪，好多兄弟就是死在这儿。

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黄修明说了句：“俺知道！”

这一刻，六子也破天荒感慨起来。这样的月色，这样的情景，恍若隔世。看着这个昔日无比讨厌的家伙，六子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你有钱吗？”黄修明迟疑着问道。

“钱？哦哦哦，有！有！”六子这才反应过来，人家去见相好，当然不能空着手去，何况又是中秋节。

他翻了翻口袋，找出三块大洋递了过去，问道：“够吗？”

“够了！”

从未见过六子如此大方，在黄修明心目中，这个叫花子抠门得要死。今晚他却把身上的钱都给了自个儿，着实让人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