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这仗没打头

接连两天都是阴雨天气，山里的风特别凉，身上的单衣一吹就透，感觉就像尖刀一样在皮肤上划开一道道口子。

到了中秋节这天，天忽然间一下子放晴。压抑了多日的心情，也仿佛在太阳露头的那一刻豁然开朗。

和青山站在山顶，双手卷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冲着东方的地平线憋足劲吼了一嗓子。

“噢噢噢……”

山谷中另一个声音随即热烈地回应起来：“噢噢噢……”

许多树叶开始凋落，只有野菊花在晶莹剔透的晨露中展现着不屈的身姿。露珠打湿的野菊花，面向太阳升起的地方绽放着、绽放着。如一个高傲的战士，任西风吹起，任杂草屈膝，在磐石的裂缝中孤独地耸立着，耸立着。

“老和，吆喝啥呢？”身后传来黄修明的声音。

和青山没有回头，眼睛依旧看着远方，轻轻地说了句：“没吆喝啥，就是心里面憋屈。”

黄修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行了，别吆喝了！赵长官命令集合。”

和青山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紧了紧肩上的步枪，与黄修明一道下了岩石，走向饮马池前的练兵场。

练兵场上人头攒动，已经聚集了几十个兄弟。

“全体都有，立正！”

随着一声命令，赵明训大踏步走到由天然巨石改造的点将台上。

吴连成也跟着上了点将台，双手倒背，一双眼睛滴溜溜在台下转了一圈。他带来的一个排也自行加入到台下的队列之中，排成两列纵队。

赵明训大声说道：“兄弟们，团部命令，我部即刻前往孙家岭，配合武装大队剿灭共匪。现在请吴副团长训话！”

他的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了台下的骚动，大家纷纷小声嘀咕起来。

“不是打鬼子吗？去孙家岭干啥？”

“咋打起自个儿人来了？”

“咱们就这几条枪，咋打？”

……

“肃静，肃静！”吴连成清了清嗓子，“兄弟们，这是上峰的命令，攘外必先安内！共匪数次挑起事端，已经成为党国的心腹大患！”

但是清风寨的兄弟根本不买他的帐，依旧小心议论着，对这样的命令很是不理解。

“别吵吵！这是为党国立功的好机会，大家要奋勇向前，不得畏缩……”吴连成恼火得很，终究不是新四师的老底子，纪律散漫毫无正规军的样子。

赵明训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吴连成啰哩啰嗦说了一大通废话，除了丁家训等少数几个他带来的人鼓掌外，其余人等皆是一脸冷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好！吴副团长的训话兄弟们要牢记在心。”赵明训喊道，“大家鼓掌！”

台下这才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随即赵明训命令和青山带领一个排的兄弟，连同吴连成带来的一个排，由赵明训亲自率领准备下山。

按照赵明训的部署，吴敬之与黄修明、郭成道等人留守山寨。

在山上憋了许多日子的黄修明按耐不住了，好不容易有了下山的机会，咋还让俺留在山上？他拦住赵明训，好说歹说要求跟着一块去。

“不要，山上不能没人看家。你好好呆在山上，跟吴先生抓好新兵的训练。”赵明训虎着脸说道。他知道黄修明是一员虎将，可这又不是去打鬼子，用得着你去玩命？

“长官，您就让俺去吧，那地儿俺熟！”黄修明缠着赵明训不放。

但是赵明训仿佛铁了心，根本不为所动。

此时队伍已经整装完毕，正陆续向山下走去。黄修明更急了，跟在赵明训身后一个劲地哀求：“山上有吴先生和老郭，还有那么多兄弟，保证出不了岔子。俺呆山上这么长日子了，再不让俺下山，就快憋出病来了。”

“你怎么……”赵明训板着脸刚要训他几句，忽然想起来庙子镇有黄修明的一个相好。庙子镇离孙家岭不远，八成是这小子想去见见他的相好吧？

想到这儿，赵明训便换了语气，说道：“那好吧！不过有一样，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擅自脱离队伍，有事儿必须汇报！”

“中中中！”黄修明高兴地直点头，只要能下山，啥事都好说。

长官已经同意，其他人自然说不得什么。黄修明背着步枪跑到队伍前列，与和青山并肩走在一起，胸脯挺得直直的，满脸的兴奋。

“同意你去了？”和青山笑着问道。

“嗯！”黄修明紧紧肩上的步枪，又冲后面的兄弟大声喊了句：“后面的跟上！”

和青山又悄声问道：“老黄，你说说，直打算娶那个寡妇？”

“嗯！”黄修明使劲点了点头。

黄修明和张寡妇的事儿，和青山最清楚不过，也知道他们都是苦命的人。听到黄修明的回答如此肯定，和青山便不再问什么。

他了解黄修明，一旦认准了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回。

晨风中，两个排的士兵扛着枪沿着山路向孙家岭方向前行。

走了一段路程，吴连成发觉不对劲。他喊过赵明训问道：“赵连长，你的兄弟们怎么多半空着手？枪呢？”

赵明训哭笑了一下，说道：“您有所不知，清风寨总共就那么几条枪。除了留在山上看家的两条外，这已经是我们的全部家当。喏，就连那位兄弟扛的猎枪，还是从老百姓家里借来的。”

吴连成听了顿时傻了眼。清风寨的情况他了解一些，也知道团里一直没给予帮助，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差劲！一个排的士兵，满打满算也就六七条枪，平均五个人一枝枪，这还怎么打仗？

他怀疑赵明训跟自己耍心眼，但是看表情又不像撒谎的样子。只好安慰道：“等打完了这一仗，我一定想办法让团里提供一些武器弹药。”

“谢谢吴副团长！”赵明训叭地打了个敬礼以示谢意，心里面对吴连成的话却是嗤之以鼻。早干嘛去了？团里要是信得过我们，还用得着等到今天？

后半晌的时候，部队赶到位于孙家岭与卸石山之间的一片山坳。按照与陈友道的约定，对方此时应该已经到达孙家岭西北角的位置。双方等天黑以后，由陈友道向孙家岭发起突袭，赵明训则率队策应。

大家猫在山坳里，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静静地等天黑。

和青山斜靠着一棵歪脖子树，仔细擦拭着步枪，听黄修明在他身边絮絮叨叨：“老和，这都好几年了，你说她会不会嫁人了？”

说这话时，黄修明坐在树下，一边拿了根树枝在地上漫无目的地胡划拉。

和青山当然知道黄修明嘴里说得那个“她”指的是谁，头也没抬顺口说了句：“不会！”

“真的？俺看她也不是那种人。”听到和青山如此肯定，黄修明顿时高兴起来。但随即他的脸上又升起愁云，皱着眉头问：“你说这几年俺一直也没给她送个信，她不会当是俺死了吧？”

和青山愣了一下，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我哪儿知道？如果你惦记着她，就抽个时间去看看。”

“俺倒想去，就怕赵长官不同意！”黄修明说着，把手里的树枝叭地折成两截。

“你没试试怎么知道？说不定赵长官能同意呢！”和青山给他打气说道。

“中，等打完了这一仗，俺就去跟赵长官说！”

听到这话和青山乐了，瞅瞅四下没人注意，压低嗓门说道：“你还看不出来，这仗没什么打头！”

“啥意思？”黄修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打仗就是打仗，啥叫没打头？

和青山知道他一时脑袋转不过弯来，干脆挑明了说：“赵长官压根就不想打这一仗！”

“为啥？”黄修明依旧没反应过来。

和青山又好气又好笑，傻子都能看明白的事情，黄修明愣是没看出半点门道。他用手指戳着黄修明的额头，说了句：“你呀，真没白瞎傻大个的称号！”

说完，和青山利落地将擦拭好的枪顶在肩上，冲着远处瞄了瞄，然后起离开。

黄修明对“傻大个”这个称呼早已经习惯，但和青山没头没脑的一番话让他感动有些委屈，冲着和青山的背影嚷了一句：“不知道才问你嘛！”

没出和青山所料，赵明训给他布置的任务是保护侧翼安全。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和青山立刻就领会了长官话里的意思，只要能保证自身安全，其它的事儿都不用管。

和青山领了命令，立刻就去部署排里的兄弟。有枪的几个兄弟担负两侧的警戒，没枪的兄弟都跟在整个队伍后面，便傻里傻气地往前冲。子弹不长眼，一不留神小命就交待了。

至于吴连成带来的那个排的兵力，就让他们去打冲锋吧。人家有枪有弹，自然是进攻的主力。再者说，人家都是新四师的老底子，这份功劳咱抢也不合适。

对这样的部署，吴连成很是恼火，但又无可奈何。总不能让手无寸铁的几十个人去冲锋陷阵吧？通过这件事情，吴连成对赵明训等人的警惕心更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