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回 受请托一心为公 玩套路遇套中套

快下班时，小苏和邱泽安、黄志芳终于回来了，除了厨具、电子秤，还买回来几袋子面粉。

我问：“仇师傅，买面粉是做早餐馒头用的吧？”

邱泽安点点头，说：“也是买的周老板那里的，但是你已经走了。他写好了送货单，我带了一份回来，你签个字，我下班还送给他。”

我听了有些不悦，当时我在场你不说买面粉，现在要买面粉，价格都是你自己定？！

仇泽安似乎看出我的不快，拿出一包整的九五至尊，拆开分我一支。

我惊讶地问：“仇师傅你不是不抽烟吗？”邱泽安淡笑笑，说：“我烟瘾不大。偶尔抽一根。”我心中有数，进货前你身上一根烟也没有，进趟货，整包的九五至尊抽起来了！

我也没说破，抽了口烟说：“食堂门口有推车，把东西全部运进库房锁好，你们就下班吧。”

邱泽安问：“大米都送进库房了？堆放在后厨才好呢，我们用起来顺便。还有，后厨最好装个探头，万一东西少了，说不清楚。”

我心中不悦，大米要堆进后厨，你怎么不早说？

小苏一向好说话，说：“那么我们一起动手，一边把东西运进库房，一边把大米运进后厨？”我也不好反对，帮着一起动手，直到六点半才弄完，出了一身汗！

我把前门钥匙交一把给邱泽安，说：“大门钥匙给你，你来得早就开门，我跟小苏都有钥匙。”

邱泽安接过钥匙，忽然说：“庄主任，我还忘了一件事，一号早餐要用牛奶的，你有没有供货商？没有的话，我有熟人。”

我心知他想拿回扣，就说：“那你定吧，只要价格和市场价差不多，质量有保证就行。”

于是锁门一起下班，我回到家里，匆匆吃了晚饭，拿起换洗衣服就往外走。

杨婷婷问：“老公你去浴室洗澡？这天还不算太冷，家里不能洗么？”

我说：“我要去浴室擦个背，今天搬运大米，流了好多汗！”我走出家门，来到小区斜对面一间老浴室，下去洗澡。

泡着热水，非常惬意，我的心情也放松下来。泡出了一身汗，我走到擦背间，请师傅擦背。

我躺着思索，还有什么事没办？忽然想起，水果商还没定下来！我闭上眼睛，回味了去利民市场的情况，决定跟价格不高的水果商徐老板进货。

出了浴池，我分了根香烟给跑堂的师傅，请他倒一杯开水给我。我躺着喝水，一身轻松，打了个电话给水果供货商徐老板，约定跟他进水果。

刚放下手机，忽然手机响了。

我连忙拿出手机接听，是好久不联系的光头强打来的。我笑着问：“强哥什么事？”光头强说：“我之前打过你两次电话，没人接听，是不是洗澡的？”我说：“强哥真聪明，在浴室里洗澡刚上来，对不住啊！”光头强说：“没事，我想请你吃晚饭的，我去浴室遇你？”

我抽了口烟，说：“感谢强哥，我在家里吃过了，下次我请你吧。”

光头强笑着说：“我有要事找你呢，要不我们去弄个烧烤吧？把你太太喊上，就去离你家不远的猫头鹰烧烤怎么样？给个面子。”

我不好再推辞，只好说：“那我马上穿衣服，再回家喊我太太，半个小时到吧。对了你不要带酒，我带瓶酒去。”

光头强挂了电话，我赶紧穿衣服，出去结了账，回家告诉杨婷婷 。

杨婷婷说：“光头强好久不联系了，突然请你吃饭，怕是有事吧？”这一说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和小苏去利民市场，遇到了光头强的女朋友小芳卖米油调味品！我告诉了杨婷婷，然后说：“我去车库拿瓶‘天之蓝’带去，吃个烧烤也没几个钱，不欠他人情。要是光头强跟我提想做米油调味品的事，我婉转地拒绝他，因为这些货物都买过了！”

杨婷婷说：“我估计是这事，那我就不去了，吃了别人的东西，不帮他办事不好，你自个儿去吧。”

我点点头，下楼拿上一瓶“天之蓝”，骑车赶往“猫头鹰烧烤”。

我走进去一看，果然如老婆所料，光头强和小芳坐在一张卡座上等我。

我坐下分烟，光头强笑着说：“我向来不抽烟的，谢谢。庄主任你高升了，也不告诉兄弟一声？”

我笑着说：“谈不上高升，从教导处副主任，变成了食堂副主任，由教师变成了伙夫，惭愧惭愧。”

光头强笑了笑，拿起菜单说：“我和小芳点了一些，你看看再加点什么？”我接过菜单，随手交给旁边的服务员，说：“这些就足够了，我在家里吃过晚饭了，就是陪你强哥坐会，聊聊天。”

光头强看见我带来一瓶“天之蓝”，笑着说：“庄主任官做大了，喝酒的档次也提高了，呵呵。”我正色道：“这是我儿子上回满月请客，多下来的白酒，却不是供货商送我的。食堂还没开张呢，所有的供货商都没送货，一分钱也没拿到，怎么可能有人送酒给我？就是送，我也不能要！”

光头强点点头，说：“这个我相信，认识你庄主任也好几年了，我了解你的为人。你们校长看来也是个老江湖，换作别人做食堂主任，肯定捞钱，那像你这么清高？”

我打开白酒，给光头强斟酒，又问：“小芳喝不喝？”光头强说：“她平时喝呢，今天特殊情况不能喝，下次陪你喝。”

我懂了，这时服务员送来许多烤羊肉串，我们各自取了几串吃了起来。

光头强殷勤地举杯敬我酒，小芳也拿饮料敬我，我干脆把话挑明了：“强哥，喊我来吃烧烤，是不是为了做生意的事？”

光头强笑道：“庄主任，你看呢？”我说：“实言相告，我办食堂是迫不得已，被腐败分子排挤到这个位置上去的，我并不想做！现在要我订货，我是‘大姑娘养儿子--头一回’，两眼漆黑，前路茫茫！我在家里是不用烧饭做菜的，现在食堂什么事都要我过问，我哪里懂？”

光头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硬中华，分给我一支。我问：“强哥你不是不抽烟么？”光头强说：“是不抽，但是偶尔也分烟，敬客，你不要嫌丑。”我笑道：“哪里敢嫌弃？我平时还舍不得买中华抽呢，儿子办满月宴，用剩了一些软中华，我带出来撑场子。”

光头强笑了笑，盯着我看，不说话。

我说：“说主题吧，正因为我不懂餐饮这一行，我和副手也去调查市场了，但是不敢拍板，怕买得吃亏了。大米品种很多，价格是差不多，但是哪种米好吃？调味品也是如此，就说酱油一种，便有很多品牌，我哪知道用哪种口感好又便宜？我又没开过饭店，又不是厨师！”

小芳说插了一句：“我们家米油、调味品都是好的，价格也不贵。”光头强立刻瞪了小芳一眼，说：“让后庄主任说下去。”

我笑道：“就是这么个情况了，我不敢擅自做主的。买得不好吃吧，要被埋怨，买得贵了，又怀疑我拿回扣，所以我干脆让校长做主！”

光头强问：“你们校长怎么定的？”我说：“校长让我请厨师买，已经买好了米油、面粉、调味品等等。但是我发现一个问题，厨师是夫妻两个，都没什么文化，都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他们一回就进了一万五千块钱货，拿了不少回扣！”

光头强笑道：“那么货的质量就不会好，一分钱一分货嘛，本钱是师傅！这样吧，你们先用着大米等货物，用下来发现不好了，再跟小芳进？那个店是我跟小芳合伙开的，现在扫黑除恶，赌场开不下去了。我知道你不贪图回扣，咱们谈朋友感情，赚到钱请你喝酒。”

我想了想说：“强哥，我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也知道第一批进的货，质量肯定不会好，因为厨师拿了回扣，羊毛出在羊身上！下次进货，我要看校长的意思，换不换供货商？我可以把小芳列为候补供货商，将来是不是跟小芳进货，还要看货的质量和价格。”

光头强听了微笑，沉吟不语。

这时忽然一个男子，端着一杯啤酒走过来敬酒，笑呵呵地说：“强哥啊，庄老师，幸会幸会！”

我一看，原来是保安鲁大永，上次在“路路通龙虾馆”吃龙虾遇到过一次。

鲁大永举着啤酒杯子，看见小芳两眼放光，说：“光头强，你终于暴露了，哈哈！今天被我抓了个现行，好比狐狸偷鸡露出尾巴--给抓到了现行了，哈哈！我敬你们两口子一个！”

光头强却不肯喝，说：“鲁大流氓，我和小芳还是朋友关系，没领证呢！不算两口子！”

鲁大永一屁股坐下，抓住光头强的胳膊说：“我当场看到了，你还抵赖？我说强哥，你套路咋这么深呢？”

我看看此人鲁莽可爱，分了支烟给他，笑问：“鲁大永，光头强怎么玩套路了？”

鲁大永绘声绘色地说：“强哥和小芳都是门口邻居，小芳开赌场，光头强和周林宝天天去捧场！周林宝也想小芳，但是小芳喜欢光头强，平时赌场里吃夜宵，光头强面碗里蛋都比别人多一个！我们朋友看强哥和小芳都是离异的，就劝两人一起过日子算了，偏偏光头强‘黄鼠狼给鸡拜年--假模假样’，死活不承认喜欢小芳！今天被我抓了个现行，要买喜糖，马上就买！”

光头强皱着眉头说：“朋友也好，邻居也好，吃个烧烤就算夫妻？你也太武断了吧！”

鲁大永说：“你还不承认？你对小芳好，小芳也对你好。以前我住在老家的时候，离你家只隔三四家，每次我们坐在你家院子里吃卤菜喝啤酒，小芳都来蹭吃。对了，有时候凳子不够坐了，小芳直接坐在啤酒箱子上，然后又把屁股下面的啤酒打开给你喝，哈哈！你还说小芳对你没意思？”

光头强皱着眉解释道：“当时你们爱喝冰啤，我爱喝常温的，小芳就把当凳子用的啤酒拿出来开给我喝，这也算证据？”

鲁大永说：“不说多少，兄弟过来敬酒，你喝不喝？”

光头强说：“你喜欢干杯，我喝的是白酒，你喝的是啤酒，我能跟你干吗？不干杯咱们就喝一个，带上庄主任。”

鲁大永哈哈一笑说：“我不上你当了！上回你藏量，喝到最后才跟我干杯，一人一杯白酒干了，我醉倒在卫生间里，抱着马桶睡了一夜！”

我听了暗暗发笑，说：“鲁大永，要么这样，你开瓶啤酒，弄啤酒敬他他就喝了。”

鲁大永笑道：“你不知道啊庄主任，强哥号称啤酒尽有，啤酒灌不醉他的，哈哈！”

光头强说：“你还知道啊？知道还要闹酒？小酒量，歇着吧！”

鲁大永见光头强不肯干杯，眼睛一转，放下酒杯走了出去，回来时手背在后面。

随后鲁大永掏出一包利群，分给我们，光头强接了过来放在桌上，没有点火。

鲁大永随即掏出打火机，笑着说：“强哥，我给你点火，你平时喝酒喝到位了也抽烟呢。”

说着凑过去给光头强点火，光头强只好拿起香烟点上，我突然看见鲁大永趁机不备，偷偷把一根香蕉皮丢在光头强脚下。

我暗暗发笑，这鲁大永习惯性地喜欢恶作剧，我抽着烟看热闹。

果然，光头强点燃香烟，鲁大永再次举起一杯啤酒，站起来说：“强哥，兄弟也不要你一口甩干，我喝掉，你喝一大口总可以吧？”

光头强这回不好再推辞，端着酒杯站起来，不防一脚踩在香蕉皮上，“扑通”摔了一跤！

鲁大永强忍着笑，一拍桌子：“服务员，服务员过来一个！”

一个小姑娘怯生生地走过来，问什么事？

鲁大永指着地上的香蕉皮说：“你们烧烤店怎么搞的？客人点烤香蕉，你们把香蕉皮到处乱扔？看把人摔倒了！把你们老板叫来！”

小姑娘一看光头强刚从地上爬起来，不敢回嘴，果真转身去喊来老板。

老板匆匆赶来，一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给我们分烟打招呼。

鲁大永沉着脸说：“分香烟就完事了？我强哥有痔疮呢，现在被你店里乱扔的香蕉皮摔了一跤，痔疮裂了，内裤都流满血了！这事怎么解决？”

这时旁边桌上的食客都往这边看，老板赶紧息事宁人，说：“莫要声张，给你们这桌免单？”

鲁大永沉住气说：“这还差不多，你去忙吧！”

老板唯唯诺诺地走了，我笑得肚子疼！

鲁大永坐了片刻，回他自己那桌陪朋友了，我们继续喝酒。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回事啊 ？把我们强哥摔倒了？谁这么大胆？”

我不用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钱兴国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钱兴国带着王凯，也坐了下来，掏出中华烟分给我们。

王凯大惊小怪地说：“摔疼了吧？要老板赔偿汤药费，不然就报警，去医院检查！”

光头强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那瓶“天之蓝”，问：“钱科长，你和你朋友就在这桌弄个酒？我再点些烧烤？”

钱兴国摇手说：“不了，我跟王凯吃过饭了，到这里弄点烧烤喝啤酒，算是二顿。”

偏偏王凯说：“天之蓝酒不错，我们就在这桌吃吧，加些烧烤就是了。”王凯目前是钱兴国的金主，钱兴国放了不少钱给他拿利息，自然不好反对，就招手喊服务员拿菜单来，点了许多烧烤。

我看了，小声对光头强说：“强哥，王凯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他们点的烧烤，归他们结账，你不必抢着买单。”光头强笑笑，在桌子下面暗暗捏了捏我的腿。

果然一会儿烧烤送来了，王凯故作大方地说：“钱科长，这几位都是你朋友，今晚我买单，你不用跟我争。”

钱兴国笑着说：“都是好朋友，先吃再说，买单又不是大事。”

我一听就明白，这王凯分明是听到了老板说给这桌免单，故意坐下吃，做个空头人情。

王凯拿起“天之蓝”酒瓶给钱兴国斟酒，也给我们斟满，四个人喝一瓶酒，不一会儿就喝完了。

我正想回去，王凯把手一招：“服务员，再来一箱子啤酒，全部打开！”

很快餐桌上放满了啤酒，王凯老气横秋地每人发了三瓶，小芳喝饮料不算。

然后王凯大开朵颐，两只手抓烧烤吃，一边猛灌啤酒。

我看着他心里有些悲哀，几千万的身价，处处算小贪小便宜，何必呢？

钱兴国有意奉承他，不住地敬酒，也敬我们。

光头强已经不想喝了，朝我使了个眼色，站起来说：“钱科长，我去方便一下，你们慢慢喝。”说完捏了捏小芳的手。

我们都有数了，光头强走了一会，我和小芳都托辞上厕所，走出了猫头鹰烧烤。

光头强站在外面等我们，见我出来，分了支中华给我，说：“庄老师，今天谈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以后能跟小芳合作就合作，不合作我也不会怨你。”

我点点头说：“强哥见谅，有机会我会安排试用小芳的货物的，今天鲁大永是恶作剧玩你的 ，你知不知道？”

光头强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烤香蕉是在操作间，香蕉皮怎么会到桌子下面？明明是鲁大永走出去一会，找来香蕉皮，趁我不注意丢在我脚下，摔我一跤！反正是老板倒霉，免单，我也不和鲁大永计较，呵呵。”

我佩服地说：“强哥果然懂江湖，将计就计，哈哈！”

光头强笑呵呵地说：“我们年轻的时候，经常和鲁大永一起去排挡吃喝。吃到差不多的时候，抓只苍蝇丢在菜碗里，然后免单，这是家常便饭了，哈哈。”

我非常佩服，说：“这些招子我就不会。对了，也不知道王凯他们喝到最后，老板向不向他们收钱？”

光头强说：“那个王凯我看一眼就知道，说大话用小钱的人！他坐在我们这桌喝酒，一是贪图天之蓝是好酒，二是听老板说给我们免单，想吃一顿白大！所以我暗示你们离开，这笔糊涂账让老板跟他们去算吧，哈哈！”

我钦佩地说：“还是强哥看得远，反正我们也吃饱喝足了，不走怎地？”

光头强哈哈大笑，跟我握了握手，说：“那就改日再遇，那件事别放在心上，不能让你为难......”

我说：“强哥，我这人一向是言必信行必果。没把握的事我不能答应你，但是我等合适的机会会考虑的，你放心吧。”

光头强笑着再次和我握手，带着小芳走了。

我骑车回家，把吃烧烤的经过告诉老婆，杨婷婷笑得前仰后合。杨婷婷对我说：“我在家里帮你想过了，吃饭是四菜一汤标准对吧？可你们还没买汤桶呢！”

我一拍脑袋，说：“这事竟然忘了，我这就打电话给厨师，让他明天买好了送到单位。”

我拨通了仇泽安的电话，不想仇泽安说：“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呢，还要买个大功率电磁炉，保温用。汤在灶上烧得差不多了，放到电磁炉上，加热兼保温。因为有三百人吃饭，汤要分批烧几锅呢。”

我问：“大功率电磁炉，超市有卖不？”仇泽安答：“没有，要跟专卖厨具的店里买。买好了电磁炉，才好买汤桶，是配套的。现在店里也下班了，明天上班再说吧。”说完就粗鲁地挂了电话。

我恨恨地对杨婷婷说：“老婆，这厨师夫妻两个素质太差了！渔民出身，贪得无厌，食堂里什么事他都懂，就是不说，还等我问他！买个东西，都要由他去买，好拿回扣！我有个预感，迟早要跟这两个厨师闹一场！”

杨婷婷劝慰我说：“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行就请示袁校长，一把手说的话，他敢不听？早点睡吧，明天一堆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