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吃晚饭见识狂人 摆场子忽然肚疼

晚上下了班，我直接骑车去了凯悦大酒店。

一进门，大厅里装修得金碧辉煌，服务台后面的服务员是清一色的年轻美女，穿着一式的制服，浅蓝的套装。其中一位笑脸相迎，走过来问我预约了没有？我说是钱兴国预定的，服务员领着我乘电梯进了2666包厢。

我随便坐在一张椅子上歇会，不一会儿，杨佳丽和张蕴推门走了进来。

我问：“您二位怎么知道包厢号的？跟钱兴国联系过了？”

杨佳丽笑着说：“这还用问吗，你想想钱兴国的姐夫陈成龙多大的场子？多大的身家？钱兴国请他吃饭，不是888就是666包厢。”

我笑道：“我是老实人，约的六点半，我下班就过来了，生怕迟到。”

张蕴说：“庄爷爷，走廊里每个包厢门口，都站着一位美女服务员，这些大妹子你觉得哪个好看？”

我笑道：“张奶奶，我还没喊你张奶奶， 你倒打一耙喊我爷爷？哈哈！走廊里的服务员我看到了，好看不好看，对我来说都是红粉骷髅。她们最终会老去，鸡皮鹤发，有什么好看的？倒是你张奶奶，走到哪里都穿高跟鞋，是我们学校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张蕴一听，抬起脚，作势要踢我。杨佳丽一指包厢里面一排沙发说：“我们坐那边歇会吧，请客的人还没来呢，都坐在饭桌旁等吃，饿死鬼似地。”

大家觉得有理，三人走到沙发上刚坐下，门又开了。走进来一位小姑娘服务员，白白净净的，嘴唇涂了口红，笑眯眯地对我们鞠了个躬，说：“各位先生好，我是这房间的服务员，我叫小艾，请问需要喝点什么吗？”

杨佳丽说：“我要一杯橙汁。”我也跟着要了橙汁，张蕴却要了杯柠檬汁。

杨佳丽拿起橙汁喝了几口说：“这橙汁是鲜榨的，果然是大酒店，档次不一样。”

我喝着橙汁，看看手机，六点半都过了，钱兴国还没来。

我正要打电话给钱兴国，钱兴国笑呵呵地带着姐姐钱若梦与姐夫陈成龙进来了。

陈成龙一进来先和我握手，然后又跟杨佳丽握手。他看见杨佳丽上身穿淡青色纯棉线衫，紫红色马甲，下面穿淡蓝色薄棉牛仔裤，非常清雅。陈成龙眼睛亮了亮，随后又与张蕴握手。

钱兴国的姐姐钱若梦袅袅婷婷走过来，跟我们一一握手，对我说好久不见。

随后门又开了，王主席带头，五老络绎走了进来，一顿寒暄。钱兴国分了一圈烟，给姐姐与姐夫介绍五老。

陈成龙显然见过大世面，面对五位省厅级高官很淡定，礼貌地请五老上座。

杨佳丽坐在钱若梦旁边，不住地打量钱若梦，由衷地说：“姐，你真是个大美人，名不虚传，穿什么衣服都好看！”钱若梦笑了笑，也很欣赏杨佳丽，两位女人轻声交谈。

我注意看了看，钱若梦今天穿了身米色一字肩线织套装，肩膀上搭一条同色羊毛围巾，腿上穿着肉色连裤袜，脚上是一双浅绿色高跟鞋，很是素雅。

这时进来一位服务员，问钱兴国：“钱总，人齐了吗？是否上菜？”

钱兴国微微摇头，说：“还差一位，请稍等一会。”

我抽着中华烟，看看桌上摆好的冷盘，是湘菜风味的。冷盘有：蜜汁南瓜、香辣拍拌黄瓜、琥珀银杏果、冰糖湘白、红油莲藕、香辣口味虾、风吹肉、剁椒萝卜、酸辣鸡杂、潇湘猪手。

钱兴国拿出手机打电话，我估计是打给那个王凯的。就听钱兴国说：“啊，在路上了啊？不急不急，你慢慢开，豪车不能剐蹭，呵呵。”

姐夫陈成龙见状，掏出一包“和天下”，拆开分了一圈，说：“今天吃湘菜，就得抽湖南烟，呵呵。我当年在长沙当的兵，今天算是怀旧了。 今天我边吃，边给你们讲解。湘菜看上去辣，但天下的辣，各有不同：四川是麻辣，贵州是香辣，云南是鲜辣，陕南是咸辣，湖南则是酸辣。这湘菜酸辣，不同于醋，酸而不酷，醇厚柔和，与辣组合，形成一种独特的风味。”

我们听得津津有味，钱若梦小声对钱兴国说：“弟弟，你那个朋友怎么还不来？好大的架子！”

钱兴国笑了笑，没有说话。我们一支烟抽完，又等了一会，王凯才姗姗来迟地进来了。

钱兴国站起来笑脸相迎，安排王凯坐在五老中间，坐了首席！随即分给他一支软中华。

我打量打量王凯，这人个子不高，特别瘦，戴副眼镜。发型却很新潮，染成紫红色，往头顶竖起，像是奥运吉祥物--火娃。

王凯的嘴撇着，看人眼睛眯着，很是傲慢。他拿起筷子就吃菜，这时钱兴国才打开“梦之蓝”给大家斟酒。

等酒杯都斟满，我们才拿起筷子吃菜，王凯却一边吃，一边盯着电动转盘，捡喜欢的菜吃，旁若无人！

五老看了皱眉，端起酒杯一起敬我酒。我连忙站起来，和五老喝了一口。

钱兴国趁机把五老的身份介绍给王凯，并且端着酒杯站起来，邀请王凯一起敬五老。

王凯若无其事，端着酒杯慢吞吞地站起来，扬了扬杯子，算是碰杯了，喝了一口坐下，自顾自地吃菜。

我们都面面相觑，大多数人不知道这王凯什么来历？气氛有点尴尬。

钱兴国也看出来尴尬，主动问王凯：“王总，您每天吃喝玩乐很潇洒，今晚赴宴来晚了，是不是要事缠身？”

王凯皱着眉头说：“什么要事？一堆破事！我那个当局长的老爸判了个无期，今天居然托狱警捎话给我，让我去找某人，送他二百万，想减刑五年！你说他都被双开了，捞他出来有什么用？花二百万值得么？”

我们听了面面相觑，绝大多数人不知道内情，不好插话。

钱兴国也不吭声，劝大家吃菜。一会儿上热菜了：雀巢海中宝、鲜人参炖老鸡、蒜蓉粉丝蒸元贝、红腰豆海参煲。

我吃了几口菜，忍不住举杯敬王凯，各自喝了一口。我说：“王总，令尊也留给你几千万的财产，你就为他花个二百万也是值得的。”王凯随即呛了我一句：“那是往事了！现在这钱是我的，我不要过日子啊？”

五老看着王凯，纷纷皱眉不语。

陈成龙城府很深，指着一碗有白有黄的甜品，说：“你们大概不认识这菜吧？这叫冰糖湘白。是把白莲加碱水烧开，再用清水搓洗莲皮，用小竹扦从下部抵出莲心，再用开水冲洗一次，再加冰糖烧开，倒入糖水桔子瓣，白的是莲子，黄的是桔子瓣。”说完礼貌地站起来，举杯先敬五老。

钱若梦也举起酒杯，不过没有站，敬两位女士，杨佳丽和张蕴。

王凯旁若无人地吃着喝着，只敬钱兴国一人的酒。

这时包厢里进来一个人，是小苏急匆匆地赶来了，笑呵呵地说：“我有事来晚了，自罚一杯打招呼。”

我拿起酒瓶给小苏斟满酒，小苏果然一饮而尽！

我让他赶紧吃菜，压压酒，这时候服务员又来上菜：脆皮三喜鸽、瑶柱海皇羮、蒜香骨拼海鲜卷、高汤灼游水虾。

王凯见了小苏，顿时活跃起来，举杯敬他酒，问道：“小苏，好久不见，最近和谁打麻将？”

小苏笑着说：“我还是在老地方打麻将，你去了别处打，我们那里都不热闹了。”

王凯皱着眉说：“我不去那里打麻将是有原因的，那帮小兄弟都盯着我有钱，每次打麻将，都是我分香烟！”

小苏笑道：“也不怪他们，你是大户嘛。”王凯说：“我也差钱呢，抽的也是一般的烟，我父亲进去坐牢了，现在我就靠死工资过日子！”

小苏说：“我记得你还在赌场上卖过烟，真有商业头脑。”

王凯神秘地一笑，说：“我那些烟是不花钱的！净赚！”

小苏不解地问：“香烟怎么不花钱？我看你不单单卖中华，玉溪等一般的香烟也卖。”

王凯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年我爸还在台上的时候，家里名烟名酒吃不完！我多有头脑，当时就偷偷地把烟酒拿出去卖给烟酒专卖店！但是他们一下子也消化不了这么多好烟好酒，就跟我杀价，让我三文不值二文地卖！我当然不干，我就让自己的表弟开了家烟酒店，我发工资给他，他专门卖烟酒。我在那店里存了大量的名烟名酒，所以我带去赌场卖的烟酒，基本上是不花钱的，净得！”

小苏羡慕地说：“还是你有远见，你父亲还在位的时候，你就未雨绸缪了，呵呵。”

王凯傲然说：“那是当然！我好歹也是出国留过学的，没点商业头脑还混什么 ？”

小苏问：“那你今天打牌了没有？”王凯说：“没时间打，一下午忙正事呢！我父亲当时为了规避风险，不是把几套房产过户到他弟弟、妹妹名下了么，现在我父亲出事了，我当然要把我王家的产业拿回来！其他人倒还好说，我那三叔，腿残疾的那个，他得了我父亲一套房子，竟然住了进去，把自己的房子给卖了！我去他家闹了几回，还租了间车库给他住，今天总算把他撵出去了，哼！”

两人谈着话，我们一句也插不进去，我举杯一一敬了五老、陈成龙、钱若梦、钱兴国、杨佳丽和张蕴。

这时服务员又来上菜：麦米排骨焖鲍鱼、鲍汁百灵菇鹅掌、清蒸海青斑、上汤娃娃菜。

张蕴问：“那盘肉挺好吃的，是什么菜？”

陈成龙笑了笑，说：“这是风吹肉， 是把肉抹上盐，在酱油里泡一下，泡后挂在屋檐下经历三数日风干而成。肉香带汁，滋味又不像往常的烟熏肉，吃起来香而不呛。里面清新的春笋借助风吹肉的一点点咸味，既爽口又不会觉得太素，大家尝尝看。”我夹了一筷吃，果然别有风味！

陈成龙和钱兴国轮番举杯敬我们，大家热闹了一会，王凯还是不说话，自顾自地吃喝，偶尔敬一回小苏。

五老也觉得尴尬，也没兴趣对联了，坐着吃菜喝酒不说话。

杨佳丽、张蕴、钱若梦都敬过五老了，钱兴国举杯站起来说：“王总，我邀请你再敬一下五位长辈，他们都是省厅级高官呢！”

王凯勉强端杯站起来，和钱兴国一道敬了五老。

没想到他刚坐下来，就说：“钱科长，你约我的时候，已经说过五老的情况了。我看这五个老人不过是退休干部罢了，就算在位的时候，也不过是闲职，捞不到钱，没什么大不了的。”

五老一听，脸上顿时变色！王主席第一个站起来说：“钱科长，谢谢你的招待，我们五个退休老头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

钱兴国连忙挽留，我也站起来劝，可王主席他们五个还是走了。

大家都觉得扫兴，钱兴国怎么请了这么一个人来吃饭？

钱兴国和陈成龙连忙举杯，不住地敬大家酒，我们也不好意思立刻就走。

这时杨佳丽举杯对钱若梦说：“姐姐，我们坐隔壁的，就不站了吧？小妹敬你一杯，呆会向姐姐请教青春不老的秘诀。”

钱若梦举杯笑笑：“哪里有什么秘诀？心态好，一切都好！”说完抿了一口天之蓝。

我笑问：“杨佳丽，你今天和张奶奶都喝的白酒，谁开车？”

杨佳丽说：“我们早商量好了，是张蕴的老公开车去学校接我们来酒店的，吃完了还开车带我们去逛街！明天早上上班，也是张蕴的老公一路接送。”

这时候服务员来上菜了，还报菜名：湘西土匪鸭、左宗棠鸡、腊味合蒸、豆豉扣肉、长沙麻仁香酥鸭。

陈成龙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指着那长沙麻仁香酥鸭说：“长沙麻仁香酥鸭是长沙特一级厨师石荫祥大胆推出的优秀之作。此菜集松软、酥脆、软嫩、鲜香于一体，深得四方宾客称赞。此道菜选良种肥鸭，烹饪时在锅内放入花生油，烧至六成热，下入麻仁鸭酥炸，面上浇油淋炸，至麻层呈金黄色时倒去油，撒上花椒粉，淋入芝麻油，取出切成条状，整齐地摆放盘内，配下头、翅、掌，以示鸭入席，周围拚上香菜，造型美观，色调柔和，焦酥鲜香，回味悠长。”

我们都吃了一块，味道确实与我们本地鸭不同。

陈成龙又指着左宗棠鸡，说：“这菜又叫左公鸡，左宗棠所创。是将鸡腿去骨切丁，又将辣椒去籽切段，先炸熟鸡块沥干，然后以辣椒、鸡块、酱油、醋、蒜末、姜末、葱末拌炒均匀，最后勾芡并淋麻油即成。大家吃吃看。”

我吃了块，特有一种麻油的香味。

偏偏这时小苏又问王凯：“我记得当初和你一起打麻将的，于大飞和王小强跟你玩得不错，现在还来往吗？”

王凯愤愤地说：“你还提那两个鬼干嘛？都断交了！去年我和于大飞合伙开了个房产中介公司，我出的钱最多，当然应该我得收入的大头！公司的收入，应该打到我账上，然后再由我分配。可是我也要还信用卡，有时候把收入挪用去还卡，于大飞就有意见！当初开张的时候，公司举办开张答谢晚宴，于大飞非但请了他的朋友，连岳父岳母都请去吃饭，这不是揩我的油么？”

小苏笑问：“你这么大的老板，还要还信用卡？你又不好色，麻将打得也不大，工资养车足够了。对了，看你这么瘦，你不会是倒壶子（吸毒）吧？”

王凯瞪了小苏一眼，没有回答。

我怕两人翻脸，举杯对小苏说：“我们一起敬一下你的熟人，王总。”王凯举杯和我们喝了一口，脸色好了些。

吃了几口菜，王凯主动对小苏说：“你刚才提的那个王小强，也是个活鬼！有一回我跟他吃饭，还有几个朋友。吃完了我去吧台结账，刚好有人打电话给我，我就忙着接电话了。当时已经散席，王小强见我没结账，抢着买了单，是一千块钱。我接完电话，跟他客气下，说由我买单。谁知王小强立刻跟收银员把一千块钱要了回去，让我买单，你说这不是扫我的脸吗？从此我就跟他绝交，电话都拉黑了！”

我听了暗暗发笑，应该是王凯请别人吃饭，假装结账却不给钱；王小强抢着买了单，他又假客气，王小强干脆把钱要回来，就让他结账！

小苏举杯对王凯说：“王总，这位庄主任是我的领导，我邀请你敬他一下。”王凯勉强端起杯子，送到嘴边舔了一下，我索性坐着不喝！

钱兴国的姐夫看出我不悦，用筷子指着桌上的一盘鸭子，说：“庄主任，你知道为什么这道菜叫湘西土匪鸭？”

我摇头说：“不知道，莫非真是土匪养的鸭子？建国这么多年，难道还有土匪？”陈成龙分了一圈九五之尊烟，笑着说：“这里面有个传说呢！相传巍巍八百里雪峰山脉，孕育着湘西这块蛮夷之地。乾隆年间，雪峰山下有位张氏巧妇能烧一手好菜，养了一群鸭子，鸭子越大越不听话，漫山遍野地糟蹋庄稼，张氏就骂它们是土匪。后来烧它们做菜，生意忙，就将大块的辣椒、大块的生姜，再配加一些时令蔬菜一起烧，有时连鸭脚皮也忘了剥下来，没想到没剥皮的鸭脚却格外好吃，于是土匪鸭就出名了！你们尝尝！”

我吃了一块，鸭块酥香、烂而不腻，味道鲜辣，与我们本地的鸭子味道大不相同！

钱兴国指着那份腊味合蒸，问：“姐夫，这是什么菜？””

陈成龙回答说：“腊味合蒸，是取腊鸡肉、腊鲤鱼、腊猪肉等合于一钵，加熟猪油、肉清汤、味精、豆豉、干椒蒸熟而成。此菜因鸡、鱼、肉三味合一，而更加鲜美，是具有浓郁地方风味的佳肴。”

说完，他夹了一块放到钱若梦碗里，还举杯敬老婆：“美女！please！”

服务员又来上菜，并报菜名：芙蓉鲫鱼、辣子鱼块、豆豉蒸鲳鱼、九味贵妃鸡、煎连壳蟹。

钱兴国吃了块九味贵妃鸡，劝我也吃。我吃了块，这鸡色泽红亮，鸡肉酥嫩，麻辣香鲜，味美可口。

钱兴国又问姐夫：“为什么这菜叫九味贵妃鸡？怎么做的？味道确实不错。”

陈成龙道：“这菜先将鸡头鸡翅鸡爪取下，用盐腌，再将它们和鸡块一起油炸，最后用料酒烹。当然各种调料是少不了的，这菜富含人体所需17种氨基酸和多种微量元素及维生素，是食疗珍禽，大家多吃点。”

这时我站起来，出去小解。钱兴国也走进厕所，对我说：“庄老弟，那个王凯就是这么个人 ，你别和他计较，一切看我的面子。”我说：“没什么，这人看上去就没有修养，傲慢，可能还吸毒！对了，我发现你姐夫陈成龙不怎么吃菜，是减肥么？”

钱兴国笑笑，小声对我说：“这就是套路！他来之前，在外面买过熏烧猪头肉、牛肉吃过了，填饱了肚子。所以他坐这儿不怎么吃，摆场子，玩气派，我们吃我们的，不管他！”

正说着，忽然陈成龙捂着肚子急匆匆地进来了，问钱兴国：“小舅子，你有没有带卫生纸？我来之前，猪头肉吃了不少，有点不服肚，我先上个厕所，你找些纸给我。”

我听了暗暗发笑，说：“我也没有带纸，老钱你大概也不会带吧？我们去找杨佳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