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没粮咋办

六子习惯性地摸向腰间，这才发现烟袋锅子忘在屋里头。

“师兄，来根这个吧！”韩锋掏出一盒老刀牌香烟，抽出一根递过去。又摸出一盒火柴给他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根。

六子猛吸了一口，嘴巴张成圆型，轻轻吐出几个烟圈。

看着那慢慢升起的烟圈在脸前越变越大，又渐渐消散开来，六子这才扭头看了韩锋一眼，问道：“兄弟，你真打算留下来当共产党？”

“要不能咋地？”韩锋斜着身子，肩膀靠在路边的枣树上，手里头把玩着封皮上印着日本娘们的火柴盒，轻声说道。

“你就没看出来？这是一帮穷鬼，要啥没啥，他们看你有枪有人，就是想利用你。”

“师兄，话不能这么说吧？俺觉得刘队长这个人不赖，他那帮兄弟也都挺实在。”韩锋又吸了一口烟说道，“就拿你来说吧，昏迷的这两天，刘队长跑前跑后没少折腾。”

“老子又没请他，是他自个儿愿意！”六子眼睛一瞪，他最不愿意欠别人的情。

韩锋知道六子的脾气，也不跟他理论。

“行，是刘队长自个儿贱成了吧？”

“你没听过那句话？叫小白脸没长好心眼儿……”

“行了，你就别在这儿埋汰人了！你以后有啥打算？”

六子呆了一呆，这个问题他真没想过。原来只是想找到郑玉梅，现在人见到了，却又不知道以后该咋办。

韩锋接着说道：“要不你干脆也留下来得了！在哪儿不是混口饭吃？”对韩锋而言，从县城逃出的那一刻起，已经注定无处落脚。与其被鬼子抓去枪毙，倒不如留下来加入共产党游击队，和鬼子痛痛快快干一场。

六子也一样，国军那边容不下自个儿，鬼子那边如今也想要自个儿的命。世界之大，一时竟没有巴掌大的容身之地。

如果依韩锋所言留下来，六子打心眼里又瞧不上这些土里土气的游击队。且不说这帮家伙穷得叮当响，只差没当裤子。单单窝在这山旮旯里吃不饱穿不暖，就让人难以忍受。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六子本来想劝韩锋离开这个鬼地方，说到后来，反到成了韩锋劝六子留下。最后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沉默了一阵，韩锋说道：“你的话俺向来照办，但这回不一样。离开这儿能到哪儿去？难不成让俺那些兄弟都跟着你盗墓去？”

六子被呛得没话说，直翻白眼。

韩锋接着劝道：“你就别瞎琢磨了！照俺说，你先住下来。行，就加入游击队。不行，再走人！再者说，你拍屁股走了，还有郑小姐呢，她能跟你一块走？”

六子压根没想到向来听话的师弟会违背自个儿的意思，气得他直想揍人。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韩锋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

等到烟屁股扔了一地的时候，六子勉强同意先在孙家岭住下，看看情况再说。

就这样，六子留在了孙家岭。虽然条件简陋了些，好歹也算有了个安身处。

队长刘广华将新来的皇协军和原来的队员混编在一起，并上报军分区。经军分区同意并指示，原益南游击队改编为益都县武装大队，所有队员分成了三个排。刘广华任队长兼指导员，三个排的排长分别由周大胡子、韩锋、铁塔担任。

铁塔原名铁传生，因为长得魁梧高大，又加上他原本是个铁匠，于是就得了“铁塔”这个绰号。时间久了，原来的真名反倒没人叫了。

周大胡子是正规国军出身，无论是拼刺、枪法，还是实战经验，都远强于其他人，训练队员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他头上。

韩锋虽然在皇协军那边也带兵，但是基本上没参加过什么战斗。由于他有一身好功夫，便干起了武术教头的差事。

最清闲也最尴尬的莫过于六子，整天无所事事地四处瞎晃悠。刘广华曾几次委婉地邀请他加入县大队，都被一口回绝。

他最常去的是郑玉梅那儿，天南海北地扯闲篇。郑玉国、郑玉梅兄妹两个人负责全队的伙食，让六子感到惊讶的是，大小姐出身的郑玉梅别看一副娇贵模样，却做了一手好饭菜。

每次六子想帮忙，都被郑玉梅奚落一顿。末了再偷偷塞给他一个窝头，连笑带骂的将他轰走。要知道那个年月粮食紧得很，和着棒子面的窝头也只有壮劳力才有资格吃。就连那些见天训练的县大队队员，每天也只能吃个半饱。

郑玉国对这个未来的妹夫倒是客气得很，每每看着两个人打闹，他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既不吭声也不插嘴。

县大队的兄弟们很快都知道了六子与郑玉梅的事情，时不时地拿两个人打趣。每遇到这种情况，郑玉梅总是绯红了脸，骂一句：“再胡说，不给你小子饭吃！”手里的勺子却舀得满满的，盛在那人的碗里。然后再骂一句：“滚吧！”打趣的人便扒拉着饭，高高兴兴地颠了。

这一年的雨水特别多，三天一场小雨五天一场大雨，有时候还夹着冰雹。雨水灌、山洪冲、冰雹砸，地里的庄稼的损毁了大半，减产已成定局。

到了秋天收割的时候，百姓们几乎都哭出声来。好好的地儿，被老天爷这么一折腾，收上来的粮食还不及往年的一半，这个冬天可怎么过？

晚上的时候，刘广华召集县大队的骨干成员开会，商量如何解决粮食的问题。

六子因为还没有正式加入县大队，本来不在列会人员之内。但他听说要开会，便拎着烟袋锅子来凑热闹，刘广华也没反对。

会议一开始便陷入激烈的争论，有人说：“到邻村去借点粮吧，好歹先把这个冬天对付过去。”

话一出口，便招到了多数人的反对：“现如今家家都揭不开锅，邻村的粮食也不够吃，哪还有多余的借给咱？”

也有人说：“要不到张店去买点粮？那儿都是平地，粮食打得肯定比咱们这儿多。”

这话也同样遭到其他人的驳斥：“买粮不用钱吗？就算张店那边儿有粮，你有钱吗？再说了，就算有钱买得到粮食，那不得大车拉吗？路这么远，碰上土匪、鬼子咋弄？”

六子蹲在墙边，叭嗒叭嗒抽着烟，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心里想：“真是一群穷叫花子！连饭都没得吃，那叫啥队伍！”

一提到钱，他立马联想到自个儿藏在卸石山山洞里的那几千块大洋。卸石山距离孙家岭并不远，步行一天就能打个来回。那年月这笔钱可不是小数，足够买下周边几个村子的良田。六子有心说老子有钱，可转念一想，老子拎着脑袋辛辛苦苦挣的钱凭啥露给你们？要是叫几声六爷，说不定老子一高兴，还能赏你们几个大洋。

这么想着，六子便幸灾乐祸起来，撅着屁股往墙角靠了靠。

旁边的郑玉梅一脸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小声说道：“别抽了，呛死个人！”

六子也不吱声，咧着嘴笑了笑，将烟灰地面上磕掉。烟袋锅子卷巴卷巴夹在腋下，看大家能有啥好办法。

又有人出主意：“要不咱们去扒火车？”他所说的扒火车指的是偷袭胶济铁路上的日军运输车，胶济铁路是贯穿山东的大动脉，每天都有日军运输物资的车皮经过。

很多人觉得可行，但韩锋的一席话让大家都冒了凉气：“想都别想！益都火车站驻扎着五百个鬼子，谭坊火车站也有二百多鬼子，这还不算皇协军。铁路两旁的村庄早就扒得一干二净，庄稼和树也都砍光，鬼子的巡逻队和铁路上的铁甲车见天来回巡逻，再加上火车上押运物资的鬼子，都架着机枪呢！不等咱们靠近，机枪早就把咱们都给突突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眼看就要断顿了，总不能干坐着挨饿吧？”说话的是郑玉国，作为县大队的伙夫长，没有粮食他比谁都上火。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刘广华身上。

刘广华拿着半截铅笔，在忽明忽暗的油灯下，很认真的把大家的意见都记在草纸上。

他放下铅笔，抬头在屋子里扫了一圈，面带微笑地说道：“刚才大家的发言很好呀，怎么都不说话了？”

周大胡子拧着眉头，憋哧了一会儿，说道：“要不咱们到大路上打鬼子个伏击？”这种活他以前干过多次，很少失手。事先侦察好日军卡车的行走路线，在卡车必经之路设个陷阱，十拿九稳。

这个问题刘广华也想过，日军的大队车辆不好对付，挑那些独行或落单的卡车下手还是比较划算的。但是自从上次在云门山与清风寨的国军联手搞掉了日军的一辆卡车后，日军也觉得精了，很少再派单独的车辆往来。每次运输，卡车前面都会加派一辆带有机枪的挎斗摩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