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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真相大白(二十四)
下午四点钟,张文苏醒一个小时之后,接到了医院通知的顾向阳和张正初、陈思江一道来到了市人民医院,在一间由市局重案大队两名民警看守的单间病房里见到了脸色苍白、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倚靠在床头上闭目养神的张文。
听到门响,睁开眼睛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顾向阳、张正初和陈思江,张文赶紧坐直了身子,然后神情尴尬的冲着他们点点头,之后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面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三个人特别是看到了曾经朝夕相处、并肩作战了十几年的顾向阳和陈思江,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陈思江让门口站岗的民警找来了三把椅子,三个人便在张文病床旁边坐了下来。
看看低着头一声不吭、一双手交叉在一起不知所措的“倒腾”的张文,顾向阳眉头紧蹙,内心深处五味杂陈。
从边城市委副秘书长的位置上调任边城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兼局长之后,张文一直是他的副手。面对脾气暴躁甚至有些独断专行的顾向阳,在整个边城公安局除了陈思江之外资格最老的张文表现出了最大的包容和忍耐,对他这位新来的领导尊重有加,唯命是从,并充分利用情况熟悉、业务精湛、遇事冷静且考虑周全的优势对初来乍到的顾向阳给予了莫大的支持。毫不夸张的说,顾向阳在边城公安局的工作能够如鱼得水,顺水顺风,边城市治安秩序良好,社会稳定的大好局面,都与张文的默默付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12.11’、‘12.18’、‘12.29’三起杀人案未发生之前,省委组织部和省公安厅政治部领导分别找顾向阳谈话,准备将顾向阳上调省公安厅。在征求顾向阳上调之后边城市公安局局长人选的意见时,顾向阳想都没想便说出了张文的名字。在他看来,张文思想觉悟高、业务能力强,把握大局的意识要比自己强得多,所以,一旦他离开边城,张文应该是公安局长最合适的人选。
但时过境迁,仅仅三个月不到,三起杀人案接连发生,他上调省厅的计划落空,而张文也因涉嫌犯罪被依法逮捕。而让顾向阳最最想不通的是,外表看起来冷若冰霜、在女儿面前清高无比且油盐不进的张文竟然会康晓梅这个年仅60岁的女人!
因为一个女人而背弃了自己的政治信仰,丧失了为之奋斗多年的大好前途,从一名副厅级领导沦落成了即将走进监狱的犯罪分子,这一切的一切怎不另顾向阳为之叹息?
想到这里,顾向阳狠狠地咬了咬牙齿,恨不得冲上前去狠狠的抽他两个大嘴巴,然后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通过张文老泪纵横、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而导致脸上近乎扭曲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此时此刻,张文的内心世界一定会比他想的还要痛苦。
“张文,你的两位同事来看你了,你就不想不说点什么吗?”这时,张正初看着张文说道。
听了张正初的话,等了足足有两分钟的时间,张文才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冲着张正初点点头,接着又用眼睛瞄了一眼顾向阳和陈思江,再之后又重新低下了头。
看着张文刚才的举动,坐在一旁的陈思江心里禁不住感慨起来。在整个边城市公安局,陈思江与张文共事时间最长。张文从边城市电池厂保卫干事的岗位上调到市公安局,还是时任边城市公安局行政人事科副科长的陈思江帮他办的手续,所以,对于张文这个人,陈思江不是一般的了解。在陈思江的意识里,日常生活中的张文是个特别讲究生活质量和注重外在形象的人,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场合,张文始终是衣服洗的干干净净,头发梳的一尘不染,皮鞋擦得锃光瓦亮,就连擦汗、擦嘴的餐巾纸也都是叠的方方正正的装载口袋里,用的时候轻轻的拿出来,抖干净上面的浮尘之后才使用,那种细致到骨子里的劲头让陈思江印象深刻。
但是就在刚才,张文却抬起胳膊用衣袖擦脸上的泪水,动作像极了大街上那些拿袖子擦鼻涕的小孩子,这在平时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在今天,就在顾向阳和他陈思江面前,平时最爱面子的张文却是如此的随意,此情此景怎不让陈思江感慨万端?
想到这里,陈思江一边无奈的摇摇头一边看着张文说道:“老张,请原谅我不能再叫你张局了。作为曾经的同事,我为你今天的下场感到惋惜,但千树有根,万事有源,你今天的这个样子是你自掘坟墓、咎由自取的结果,怪不了任何人。所以,面对我们的提审,希望你不要有任何的怨言,更不要觉得有多么的委屈,如实交代你应该交代的所有问题。之前咱们是同事,更是朋友,千万不要因为身份的变换而伤了和气。我说的话你能听明白吧?”
直到这个时候,张文才抬起头来看了看陈思江,并一脸认真的冲着他点点头。但当他扭过头来与顾向阳那双快要冒火的眼睛碰到一起的时候,就像突然被针扎了一样,浑身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然后赶紧低下了头。
陈思江看看张正初和顾向阳,三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并相互点点头之后,陈思江便看着张文说道:“好的,现在我们开始第一个问题:按照法律规定,犯罪嫌疑人或者在监狱服刑的罪犯在依法受审或服刑期间自杀,是一种不服从监管、不认罪服法、抗拒国家法律的违法行为。作为曾经的执法人员,你一定知道其中的道理。但是,你明知故犯,恣意妄为,竟然在受审期间自杀,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听了陈思江的一番话,张文沉吟片刻才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没有原因,只是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说起来简单,我们会让你这样轻而易举的死了吗?”看着张文半死不活的样子,本来就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的顾向阳终于爆发了。他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然后噌的一声站起身来,指着张文的鼻子怒斥道:“你死了,你所犯下的罪责、应该遭受的骂名以及耻辱让谁帮你去抗?你年迈的父母?贤惠的妻子还是年幼的女儿?如果你现在就这样死了,最后留给人世间的只有四个字:遗臭万年!”
说到最后的时候,忍无可忍的顾向阳猛地推开身下的椅子,冲着张文冲了过去。
顾向阳突然的爆发把张正初吓了一跳,他赶紧站起身来拽住顾向阳的衣服,强行把他拉了回来,然后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老顾,注意影响,你要知道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面对的是什么人!”
扭头看看张正初,顾向阳气哼哼的坐到椅子上,喘着粗气,怒目圆瞪,看着被突然而至的狂风暴雨吓得瑟瑟发抖的张文。
等顾向阳坐回到椅子上,张文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之后,陈思江接着说道:“张文,咱们都是老公安了,谁也别想骗谁。是你不想活了吗?应该是有人不想让你活了吧?”
说到这里,陈思江停下话题,意味深长的冲着张文笑了笑。
而听了陈思江的这番话,张文顿时一惊,瞪着眼睛看了陈思江一眼之后,又默默的低下了头。
“好,这个问题太大,你先考虑一下是不是如实回答、什么时候回答,我不催你。因为我们经常和犯罪嫌疑人说的那句话你也经常说,所以我没有必要在这里教你。”见张文犹犹豫豫的低下了头,陈思江知道他不会特别痛快的交代刚才的问题,于是话题一转,然后看着张文继续说道:“现在你先告诉我,你用于自杀的刀片是从哪里来的?谁给你的?”
在陈思江连环炮似的追问下,张文只好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刀片是我在监舍里的床底下偶尔发现的,是谁放的我也不知道。”
冲着张文摇摇头,陈思江突然提高了音量:“张文,如果你这样说的话就不‘友好’了,你是拿我们这些老公安当新兵蛋子耍呢?”
“老陈,我真的没有撒谎,刀片就是我在床底下的一个角落里发现的,这有什么......”
不等张文把话说完,陈思江便冲着他摆摆手,然后大声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你不要说了。第一,‘小红楼’那个地方你我都去过无数次了,对于里面的情况我们都清楚。每个监舍都有一张用膨胀螺丝固定在地面上的钢丝床,床上和床下的任何东西一览无余,谁会把一张明晃晃的刀片藏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负责监舍的民警看不见吗?打扫卫生的人眼睛瞎吗?第二,从机场把你‘接’回来之后,是张斌大队长亲自搜查的房间,并在搜查记录上签的名字。如果你用于自杀的刀片确实是在你监舍的床底下找到的,那么张斌是要负责人、受处罚的。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在抓捕几名贩毒罪犯的时候,张斌挺身而出,冒着牺牲自己的危险救你的命的那件事了吗?当时如果没有张斌的挺身而出,罪犯的子弹就会打爆你的头颅,你还会活到现在吗?而现在你信口雌黄,编造谎言,陷害你的救命恩人却要帮助真正的犯罪分子掩盖犯罪事实,逃脱法律惩罚,张文,你的良心何在?”
说到最后,陈思江怒不可遏,瞪着一双快要冒火的眼睛看着张文。
陈思江的一番话让张文惊了一下。他抬头看看陈思江,刚想张嘴说什么,但思忖片刻之后却又低下了头。
扭头看看顾向阳和张正初,见他们两个也在无奈的摇头,陈思江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火,然后看着张文说道:“张文,作为曾经的同事,我真想多给你一些立功赎罪的机会,让你少判两年,早日从监狱出来开始你新的人生旅程,咱们也可以像朋友一样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但是,你看看你的态度,从始到终一直和我们对抗。不领我的情也就罢了,而是百般狡辩,为想要你的命的人打掩护。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开诚布公吧!”
说到这里,陈思江停下话题,转身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两条香烟和一个小封口袋放在张文的床上:“张文,这两条香烟你应该认识吧?你最喜欢抽的玉溪。领导就是领导啊,在严禁吸烟的‘小红楼’你竟然能抽上连一般的民警都抽不起的香烟,你的‘大哥’对你确实不错啊!”
看看摆在自己面前的两条香烟,张文愣了一下,但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他便恢复了常态,再次低下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见张文还不“买账”,陈思江并没有生气,他知道,自己的话还没有戳到张文的痛处,没有击中他的要害,对于在公安战线工作了二十多年、审讯过无数个犯罪嫌疑人的张文来讲,如果不是在罪证确凿到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事情到了确实无法辩驳的地步,他是不会轻易张嘴供认一个字的。
想到这里,陈思江笑了笑,然后从打开的那条烟中拿出一包烟和一个小小的封口袋放到张文面前,然后不动声色的说道:“张文,这是一包打开过的香烟,里面少了三支烟,这三支烟是你抽的确认无疑,因为我们在你的监舍里发现了三个烟蒂。另外,我们还在这盒打开的烟盒里发现了这个小封口袋,而封口袋里有两小节人的毛发。经过市局技术科化验,这两小节毛发是一个男人的胡茬,而这个男人我们已经抓捕归案,并且承认了他所有的犯罪事实。”
说到这里,陈思江停下话题,然后笑着看看张文:“张文,这个人的名字还需要我说出来嘛?”
抬头看看陈思江,张文彻底惊了,脸上的汗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见张文的精神堡垒马上就要被摧毁,张正初借力打力,看着张文说道:“张文,你被捕的第一天,是我和李厅长审的你,你的认罪态度很好,积极配合我们调查的态度让我们深感欣慰。但是,自从今天上午有人到‘小红楼’看过你之后,你的思想出现了180度大转弯,就像一个不懂法律的法盲,在铁的事实面前百般抵赖,拒不认账。但你不应该是那样的人啊,你是一个有着二十多年执法经历的老公安,应该清楚地知道国家的政策的呀,如果像你这样一位的抵抗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到这里,张正初停下话题,然后走到张文的床边看着他继续说道:“从刚开始的配合到现在的抵抗再到自杀未遂,你一定是经历了什么,而你的经历则完全来自于今天去‘小红楼’看你、并且给你送过两条香烟的刘凯龙。刘凯龙狐假虎威,向‘小红楼’的民警李树田假传‘圣旨’,从而关掉了你所在监舍的监控监听设备,撤掉了门口监视的民警,和你在监舍里密探了半个多小时。在他走后不久,你就用他送给你的刀片割腕自杀,因此,可以判定,刘凯龙给你说的话是促使你自杀的根本原因。张文,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说到这里,张正初停下话题,然后用一双利剑一样的眼睛看着张文接着说道:“但是,你不要忘了,你们关掉了监控监听设备,撤掉了门口监视的民警,但刘凯龙能消失吗?我告诉你吧,刘凯龙和负责‘小红楼’工作的原边城市公安局治安大队大队长侯广进已经被拘审,负责审讯他们的就是你曾经的下属、刑警大队大队长江天雪,我想现在这个时间他们可能已经‘撂’了,你们之间的谈话还是秘密吗?”
听完张正初的话,看着他冷的快要结冰的脸,张文汗如雨下、紧张的身子瑟瑟发抖,一双眼睛六神无主的转了半天,然后落下了他一直不敢直视的顾向阳身上,而且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暗暗的低估着:自己和顾向阳搭班子时间长,两个人的关系比较密切,在这个相对尴尬的时候,他会不会帮自己一下?
见张文盯着自己看,顾向阳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看着他说道:“张文,说句实话,在得知你已经触犯法律、成为我们边城公安机关的败类的那一天起,我就下定了决心,等我亲手抓到你的时候,我会狠狠的揍你一顿,哪怕我们从此断绝十几年的同事情、朋友缘。但是,通过刚才的接触和你的表现,我改变了我的想法,因为你太可怜了,就像一个急待拯救的懦夫,一个垂死的病人,一个迷途却不知返的傻瓜。”
说到这里,顾向阳停下话题,冷笑了两声之后,用一副不屑的而眼神看了看张文。
顾向阳的一番话就像一记重拳砸在了张文的脸上,特别是他最后几句话更是让从小就要强爱面子的张文倍感羞怒。他刚想回击顾向阳,可一想到自己此时此刻的身份,马上又闭上了嘴,但一双眼睛却没有了刚才的紧张和温顺,而是强压着心底的怒火,死死的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顾向阳。
“我知道,你张文喜欢逞强,爱面子,这是你的优点也是缺点。再说了,我最后说的那几句话虽然有些难听,但也是事实啊!”看着张文,顾向阳在心里暗暗的笑了一下,然后板着脸继续说道:“虽然现在你还没有交代因为什么要自杀,但凭我对你张文的了解,你绝对不是畏罪自杀,而是为了帮助别人,为了你所谓的忠诚,亦或是受到了别人的威胁而产生了轻生的念头,这也是我为什么瞧不起你的真正原因。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你虽然触犯了法律,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但只要你认罪服法,积极争取立功赎罪的机会,还能获得一个浴火重生的机会,但是你呢?却选择了与法律对抗,为了掩盖别人的犯罪而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全然不顾年迈的父母、贤惠的妻子和尚在年幼的儿女而选择自杀。张文,我想问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父母的养育之恩重要,比儿女的前途命运重要?而你,却能为了别人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义无反顾的背弃他们选择死亡,请问,你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的时候,顾向阳实在忍不住了,冲到张文面前,一把薅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床上提了起来。
而此时的张文早已是泣不成声,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顾局,您别说了,我说,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