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六章 顺治初会董小宛 言谈投契两相欢

傅达礼伺候着顺治帝一路乘舟南下，十几日后船只进入长江。

顺治帝负手站在船头，看着长江江面上各种船只鳞次栉比，如过江之鲫，顺治帝感慨道：“江南果然是锦绣繁华之地，比关外好多了！只可惜汉人尚文轻武，朝廷多以文章取士，致使大好河山，屡被外族占领！”

傅达礼附和道：“公子，这样也好，要是汉人也像我们一般骑马习武，我大清如何能够进关？”

顺治帝却摇了摇头说：“文人未必不行，袁崇焕此人智勇双全，对我大清勇士杀伤极多！若不是遇到了昏君崇祯，此刻我大清还在关外苦寒之地茹毛饮血，哪能拥有这锦绣江山？”

傅达礼讪讪地笑道：“公子，我们此行是来游玩的，还是去找董小宛吧？”顺治帝沉吟道：“上岸之后，你要称我‘福公子’，我喊你‘管家’。汉人对我大清不满者极多，切切不可暴露身份。”

傅达礼连连点头，两日后，船只靠上南京码头，顺治和傅达礼弃舟登岸。

顺治看了看远处巍峨的紫金山说：“南京古称金陵、健康、石头城，战国时楚灭越，置金陵邑，依山建城。三国时吴孙权重建改名石头城，故址在南京清凉山。南京龙盘虎踞，风水极佳，有六朝古都之称，你知道是哪六朝？”

傅达礼回答：“是东吴、东晋、和南北朝时期的宋、齐、梁、陈。”

顺治莞尔一笑，问：“那么七朝古都在哪里？”

傅达礼回答：“在开封，历史上先后有战国时期的魏、五代时期的后梁、后晋、后汉、后周、北宋和金定都于此，所以开封有‘七朝古都’之称。”

顺治点点头，又问：“九朝古都在哪里？”

傅达礼回答：“九朝古都特指洛阳，其实不止九个朝代在此建都。在汉文化中，九是泛指，意为最多。洛阳是中华民族和华夏文化最重要的发祥地，是中华礼仪和中华民族的滥觞地。洛阳是‘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之一、隋唐大运河的中心。自第一个王朝夏朝开始，洛阳共经历了二十二个建都朝代，是中国建都最早、朝代最多、历史最长的都城，影响力最大的都城，累计建都史达一千五百年以上，是中国历史上唯一被命名为‘神都’的城市。”

顺治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还有一问，十三朝古都在哪里？”

傅达礼沉思了一会，说道：“在长安！长安自古帝王都，先后有西周、秦、西汉、新莽、东汉、西晋、前赵、前秦、后秦、西魏、北周、隋、唐十三个王朝在此建都。西安是中华文明和中华民族重要发祥地之一，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长安名胜古迹极多，有丰镐都城、秦阿房宫、兵马俑，汉未央宫、长乐宫，隋大兴城，唐大明宫、兴庆宫等等。公子如此博学，看来对汉文化了如指掌！”

顺治沉吟道：“自古就是马上得天下，但要马下治天下。我自幼便对汉学极感兴趣，登基后更是夙兴夜寐，苦苦学习汉人文化，这才有了今天的下江南之举。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若不懂天下的文化，怎么治理天下？你小子也不赖，对秦淮八艳的历史了如指掌，莫非和其中一个有染？”

傅达礼笑道：“哪里哪里，臣也是羡慕汉人文化，与降清的汉臣钱谦益、吴梅村等人多有来往，才知道这些艳史。”

说话之间，君臣已经进了南京城。顺治看着保存完好的明城墙，感慨不已！

傅达礼说：“南京明城墙包括明朝京师应天府的宫城、皇城、京城和外郭城四重城墙，南以外秦淮河为天然护城河、东有钟山为依、北有后湖为屏、西纳石城入内，形成独具防御特色的立体军事要塞。若不是昏君崇祯误杀了袁崇焕，我军想要攻克南京，怕是要死伤不少人呢！”

顺治点点头，问：“秦淮河在哪里？”傅达礼伸手召来一顶空轿子，和顺治坐了上去，命轿夫直奔秦淮河。

一路上顺治掀起轿帘往外看，此时清兵入关坐天下已经十几年，满大街都是清朝服饰和发式，人们脸上喜气洋洋，街市非常热闹，人头济济，各种店铺都有。

除了贩夫走卒，坐轿子的人也不少；街边卖吃的、卖穿的、卖各种用具的，还有耍猴的，耍杂技的，说书的，卖胭脂花粉的，卖小孩玩具的，一派繁华景象。

傅达礼一路上指指点点，把沿途景观讲解给顺治听，这里是白鹭洲，这里是大报恩寺，这里是朝天宫。

顺治沉吟道：“大报恩寺我听说过，是中国历史上最为悠久的佛教寺庙，其前身是东吴赤乌年间建造的建初寺及阿育王塔，是继洛阳白马寺之后中国的第二座寺庙，也是中国南方建立的第一座佛寺，中国的佛教中心。大报恩寺与灵谷寺、天界寺并称为金陵三大寺，下辖百寺。”

傅达礼笑道：“朝天宫却是道观，是江南地区建筑等级最高、规模最大、保存最为完整的明朝官式古建筑群落，素有‘金陵第一胜迹’之美誉！朝天宫之名，是明太祖朱元璋下诏御赐，取‘朝拜上天’、‘朝见天子’之意，明代皇室贵族经常来焚香祈福，每逢大节，文武百官多来演习朝拜天子礼仪。朝天宫与神乐观同为明朝最高等级的皇家道观。”

顺治慨叹道：“江南真是文化渊博，关外就没有这等大庙，道观，倒是有不少喇嘛庙。对了，秦淮河到底在哪里？”

傅达礼笑道：“公子，秦淮河就是前面的那条河，是东起东水关，西至西水关，以夫子庙为中心的风光带！”

顺治说：“夫子庙我听说过，在大名鼎鼎的江南贡院西边，为供奉祭祀孔子之地，是中国第一所国家最高学府、中国四大文庙之一，金陵历史人文荟萃之地！”

傅达礼应道：“夫子庙人文荟萃，居东南各省之冠。主要由孔庙、学宫、贡院三大建筑群组成，占地极大。有照壁、泮池、牌坊、聚星亭、魁星阁、棂星门、大成殿、明德堂、尊经阁等建筑。夫子庙被誉为秦淮名胜而成为古都南京的特色景观，在六朝至我朝时期，世家大族多聚居于附近，故有‘六朝金粉’之说。公子要不要进去游玩一番？”

顺治说：“我是来看秦淮河的，为何这河边冷冷清清，游人不多？”

傅达礼笑道：“秦淮河到了晚上才热闹，各种画舫灯火璀璨，沿河居住的各家姑娘也开门纳客，现在还早呢！”

顺治笑道：“看来我们来早了？那么先找家客栈睡上一觉，以解旅途劳顿，晚上再洗个澡，去逛秦淮河！”

傅达礼当然遵命，命轿夫抬到附近一家气派的“悦来客栈”，打发了轿子钱，陪顺治住宿。

顺治问傅达礼：“一路劳顿，要不先弄些吃的填饱肚子？”傅达礼笑道：“公子，秦淮河有的是各种美食，只怕你吃不过来呢。还是留着肚子，晚上去吃吧。”顺治点头同意，一觉睡到晚上，起来又洗了个澡，换上新衣服，随傅达礼去逛秦淮河。

到了秦淮河边，果然与白天大不一样，河上画舫一座座缓缓浮行，丝竹之声不断，莺歌笑语，还有阵阵酒香飘来！

傅达礼走到河边泊着的一艘画舫，问了几句，回来对顺治说：“公子，来得不巧，董小宛被客人接走，去城里饮酒去了，要不我们明日再来？”顺治不悦地说：“已经到了这里，怎能空手而归？你再去问问，董小宛的家住哪里？我们去她家里守候，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她一面！”

傅达礼只得折返到河边，问清了董小宛的住址，领着顺治前往。

一路摸到董小宛家，傅达礼上去敲门，丫环开门，问清来意，说董小宛还没回来！

傅达礼见顺治一脸的失望，就对顺治笑道：“公子，董小宛不知何时归来，不如我们先去品尝品尝秦淮小吃？”顺治腹中确实饿了，便点头同意。

于是傅达礼引着顺治离开河边的董小宛家，穿过一条街，眼前一亮，这条街上全是各色秦淮特色小吃！

傅达礼问顺治要不要饮酒，顺治沉吟了一会，说：“朕今天一定要见到董小宛，酒就不喝了，随便找几家小吃店，品尝品尝即可。”

于是傅达礼引着顺治尝了牛肉汤和牛肉锅贴、豆腐涝和葱油饼 ，还要带顺治去吃麻油干丝和草鞋底酥烧饼，顺治摇摇头说吃不下了。

二人出了小吃店，沿着秦淮河散了一会步，再次来到河边的董小宛家敲门。

丫环开门说，姑娘刚刚参加酒宴回来，有些醉了，二位公子要不明日再来？顺治从袖子里掏出一颗金叶子赏给丫环，丫环笑面如花，立刻请二人进去坐。

时值夏天，顺治走进董小宛家一看，栀子花香扑鼻而来！院子不大，里面几竿修竹，几株海棠已经快凋谢了，十分雅致。

穿过院子，是一座二层小楼，丫环让二位公子稍候，上去禀报董小宛。

顺治和傅达礼等了一会不见丫环下来，顺治性急，拉着傅达礼走上楼梯，上去就看见董小宛正微带醉意斜倚在床头。

见来了客人，董小宛挣扎着起身，无奈酒力未散，坐起来都有些摇晃。

顺治见状连忙劝她不必多礼，董小宛就让丫环在自己床头摆上两个秀墩，请二位公子坐下。

顺治仔细打量董小宛，素衣淡妆，眉清目爽，容貌秀丽，气质超尘脱俗！尤其是身体瘦弱，腰肢仅容一握，让人我见犹怜！

董小宛连忙让丫环奉茶，羞涩地说：“二位公子来得不巧，妾身有些醉了。听丫环说，二位公子来了两次，真是欠礼。”

顺治笑道：“无妨，我二人是从关外来江南游玩，久慕姑娘大名，特来拜会。就算今日遇不上，明日我还来！”

董小宛心里一动，打量打量顺治，方面大耳，两眼炯炯有神，尤其是气度雍容华贵，不怒自威！

董小宛抱歉地说：“我此刻头昏眼花，不胜酒力，还要略躺一躺。屋里有些字画，二位公子随便看看。”

顺治起身一看，墙上果然挂了些字画，就走过去赏玩。一副字是董其昌仿钟繇笔意写的《月赋》，字迹娟秀，显然是董小宛临摹的；还有一副是《曹娥碑》片段，也是董小宛临摹的。

顺治细细观看，笔意古朴，字里行间透露出董小宛的孤芳自赏、心高气傲却命运坎坷、楚楚可怜！

顺治转身又看旁边的几幅画，落款都是董小宛自己画的，尤其是一副小丛寒树，笔墨楚楚动人！还有三幅是《彩蝶图》、《孤山感逝图》、《玉肌冰清图》，都是董小宛画的！

赏玩了一番，这时董小宛已经起来，去内室更衣出来，顺治一看，眼前一亮，化了妆的董小宛楚楚动人，宛如一朵出水芙蓉！

董小宛歉意地说：“二位公子，今日妾身没有准备，就请到楼下小酌几杯吧。”

顺治和傅达礼闻言走下楼去，丫环早已备好了一席精致的酒菜。

顺治欣然落座，看看酒菜，有“永和园”的烫干丝和酥烧饼、鸭血粉丝、清蒸鲈鱼、八宝鸭、盐水鹅和一碗鲜香四溢的牛肉汤。酒是当地美酒--金陵香，倒入杯中香气四溢！

董小宛笑吟吟地端起酒壶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说道：“二位公子，今日妾身醉酒了，只能饮一杯稍陪，下次有机会，再陪二位公子痛饮一番！”

顺治笑吟吟地端起酒杯说：“多谢姑娘见爱，旁边这位是我的管家，我二人同敬姑娘一杯，姑娘抿一口就行了。”董小宛连声道谢，三人喝了起来。

吃了几著菜，董小宛笑吟吟地问：“敢问二位公子高姓大名，做何营生？”

顺治抢着说：“在下是满族人，叫福临，这位是我的管家，傅达礼。我二人在关外，都是牧民。”傅达礼听了暗笑，牧民，统牧人民！

董小宛笑着说：“那也挺好的，我们汉人就是太文弱了，女孩子温柔是美德，男子汉要有些血性才好！尤其是明朝的理学，把人折磨得男人没有英雄气概，大道理说得头头是道，做起事来，却不实用。都是‘平时静坐谈空性，临危一死报君王’之辈，官宦如此，国家怎能不亡！”

顺治听了心里一动，问董小宛：“姑娘怎么看满清入关坐天下？”

董小宛说：“有何不可？天道无常，不以尧存，不以桀亡，唯有德者居之！崇祯皇帝本人不是昏君，但却是个庸君，喜怒无常，天性猜疑，优柔寡断！他哥哥遗言不要杀魏忠贤，他却偏偏杀了，造成东林党坐大，税赋收不上来！魏忠贤固然是个权奸，东林党也未必人人是忠臣，不然崇祯皇帝要大臣捐助军饷，怎么个个哭穷？倒是肥了李自成，进京不到一个月，逼迫大臣们交出了几千万两银子！要是东林党人早点拿钱出来充作军饷，大明未必会亡国！”

顺治听得津津有味，举杯敬董小宛，又问：“那你怎么看嘉定三屠、扬州十日？”

董小宛笑道：“一报还一报而已。史可法在扬州守城，杀了多铎部下多少清兵？清兵急了，当然要屠城。不过我倒不赞成屠城，不能连百姓一起杀了吧？”

顺治叹息道：“是呀，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清兵攻城，损失惨重，进了扬州自然要大开杀戒。历朝历代都是这样，攻城的士兵吃了苦，进城后不纵容他们抢些财物，谁肯卖命打仗？不过我也不赞成屠城，只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朝廷也管不了那么多，唉，苦了扬州和嘉定的百姓......”

董小宛嫣然一笑，说：“公子倒是宅心仁厚，让你做大清的皇帝就好了，嘻嘻！”

顺治心里一动，欲言又止。这时傅达礼说：“公子，酒也饮得差不多了，外面也不早了，我们早点让董姑娘休息吧？”

顺治点点头，正要起身告辞，董小宛说：“别急着走呀，饭还没吃呢！二位公子是要吃梗米饭，还是要吃鱼汤面？”

顺治笑道：“那我们就尝尝江南的鱼汤面吧！”董小宛喊来丫环，嘱咐她一番，然后拿起酒壶给大家斟满了酒，举杯笑道：“今日难得与福公子二位谈得投契，我再敬二位一杯！”

顺治忙说：“姑娘今日已经喝醉了，就不要再喝了？”不想董小宛已经把一杯酒干了，顺治只得也喝干杯中酒。

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鱼汤面端了上来，顺治关切地说：“董姑娘，你也喝了不少酒，不吃点饭食？”

董小宛嫣然一笑，说：“我的饭一会儿就送来了，我向来吃得清淡。”

顺治狐疑地端起面碗吃面，没多久，果然丫环端来了一碗饭，一碟小菜。

丫环笑着说：“我们小姐呀，天性淡泊，不嗜好肥美甘甜的食物。日常都用一小壶芥茶温淘米饭，再佐以一碟水菜香豉，就是她的一餐。”

顺治听了无比怜惜，忍不住抬头看了董小宛一眼。不想董小宛也在看他，四目相对，二人都是心里一震，顺治就在一瞬间，觉得自己爱上董小宛了，仿佛在前世见过此人，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