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各个击破（七）

陈思江和杜启明在审讯耿爽；王海在厄河市公安局特警冯胜龙的陪同下走出宾馆大门，准备和他那位同名同姓的兄弟见面，而在边城市政法委专门用于审讯、“双规”违纪违法领导干部的那栋 “小红楼”里，顾向阳、张斌和江天雪审讯郭涛的工作更是紧锣密鼓，马不停蹄，始终没有停下过。

24小时过去了，三个人几乎没有合眼。一个昼夜的“车轮战”，已经让年轻体壮的张斌和江天雪有些招架不住，脸上充满了倦意，而年近五旬的顾向阳更是身疲力竭，有些招架不住了。他看看分坐在身边的张斌河江天雪，再看看低着头一直痛哭不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郭涛，然后拿起一支香烟，默默地走出审讯室，双手扶住长廊上的钢管横栏，望着不远处边城看守所那片灰暗的灯光，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

通过一天一夜的审讯，郭涛涉嫌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充当犯罪分子保护伞的事实确定无疑。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交代出在“12.11”郝建成被杀案、12.18”汪梅被杀案、12.29”王大玲被杀案三起杀人案中到底做了什么，但心理防线已经被彻底击垮，交代只是早晚的问题。接下来，顾向阳会带着他的部下，乘胜追击，穷追猛打，绝不给郭涛一丝半毫的缓冲机会，把他所有的犯罪事实全部调查清楚，并以此揭开蒙在三起杀人案上的神秘面纱，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顾向阳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微笑，但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脸色再一次变得凝重起来。郭涛的被捕和即将归案的张文一定会为三起杀人案的侦破起了决定性作用，如果案件就此侦破，压在他肩膀上的、几乎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巨大压力马上就可以消失。但此时此刻的顾向阳不但高兴不起来，内心深处深处反而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自责。

张文和郭涛都是他顾向阳的下级，特别是郭涛，是他一手提把、看着他从一名普普通通的民警成长为边城市公安局中层领导的。虽然郭涛的升迁与他在政法委担任领导的叔叔有一定的关系，平时因为业务素质和工作能力的问题顾向阳也经常批评郭涛，并且在内心深处对郭涛“不感冒”，但作为自己的下属，现在看着他出了问题，很快就要从一名国家的执法人员变成囚犯，他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疼。就像自己的孩子，虽然不争气，经常犯错，但一旦真的出了问题，心里的那份慌张和心疼是显而易见的。

同时让顾向阳感到自责的是，郭涛是因为岳父住院、无力承担巨额的医疗费，从而接受了郝建成的“帮助”，被他们拉下水后走到人民的对立面、成为人民的罪人的。作为市公安局的党委书记兼局长，如果自己的工作再认真一点、心再细一点，及时发现并帮助郭涛解决了当时的困难，也许他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再想到马上就要从飞机场被押解回来的自己曾经的搭档、副局长张文，顾向阳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作为搭档，一天八个小时他们几乎时时在一起，一起开会，一起学习，一起分析案情等等。可就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张文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自己竟然浑然不知，没有丝毫的察觉，作为一名党员干部，自己的政治敏感性是不是太差了点？如果是这样，自己在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这个位置上是不是称职？

想到这里，顾向阳长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烟头扔到地上，然后狠狠地踩了一脚，脸上的表情愈加沉重。

“顾局，抽支烟吧，醒醒盹，接下来的审讯更关键啊！”就在这时，张斌走了出来，轻轻的拍了拍顾向阳的肩膀，微笑把一支烟递到顾向阳面前，然后看着他说道。

回头看看张斌，顾向阳默默地点点头，接过张斌递过来的香烟和打火机，点上烟，一边吸烟一边看着张斌问道：“张斌，你跟我说句实话，通过郭涛和张文这件事，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书记兼局长真的不称职？唉，我打算向市委请辞了！”

看看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的顾向阳，张斌一愣，然后认真的摇摇头：“顾局，我认为您的想法太过偏激，向市委请辞这件事更是不能做。”

抬手往地上弹弹烟灰，顾向阳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勉强笑了一下，然后直着眼睛看着张斌。

往顾向阳身边凑了凑，张斌板着指头悄声说道：“郭涛和张文都是您的部下，这是事实。但是，收受他人贿赂，执法犯法，走上歧途是他们咎由自取的结果。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如果他们在思想上出了问题，一意孤行，别说您是他的领导了，他的父母妻儿又有什么办法？所以，您的自责在我看来就是自找痛苦，没有任何意义。你说呢？”。

看看张斌，顾向阳依然没有说话，没有点头赞同，也没有摇头反对，只是一边抽烟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关于您向市委提出辞职的事情，我觉得更不靠谱。”见顾向阳看着自己不说话，脸上也没有怒容，张斌说话越来越直接。

“你小子胆肥了，竟然说老子不靠谱。你倒是说说看，我哪个地方不靠谱了？”挥手在张斌的身上擂了一拳，顾向阳故作生气的看着张斌说道。

冲着顾向阳笑了笑，张斌假装痛苦的用手揉了揉胸口，然后收起笑容，一脸认真的看着顾向阳说道：“单位上出了这样的人和事，作为党委书记、局长，您有用人不淑、管理不严的责任，不用您去找，市委、政法委的领导一定会找您谈话甚至提出批评。但事情远远还没有到了请辞的地步。第一，自从您上任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之后，我们边城市的治安环境有目共睹。除了近期发生的几起杀人案之外，这么多年以来，我们边城市从来没有发生过大的刑事、治安案件，秩序井然、狗畎不惊、路不拾遗、民安物阜，良好的治安环境与您丰富的工作经验、勤奋的工作态度和卓越的领导能力密不可分。在这样的情况下，市委、政法委领导会同意您辞职吗？我想没有任何可能。第二，现在正是三起杀人案侦破的关键时期，千军万马，怎么能少得了您这位统帅的领导？如果您在这个时候贸然辞职，领导批不批先不说，但会引起一片争议却是必然。知道原因的人会觉得您明事理、知趣，在局里发生了郭涛、张文这样的事情后引咎辞职。而不明就里的人会说您破案无能，临阵脱逃，在这个时候辞职是为了‘甩锅’。顾局，您在公安系统工作了这么多年，又是一个特别要面子的人，难道会任凭这些嚼舌头的人把您半世的英明毁于一旦吗？我想……”

“好了，快闭上你这张臭嘴吧！本想通过你讨教个好办法，缓解一下郁闷的情绪，可没有想到你说了一大堆废话，惹得我心里越加烦躁。”不等张斌把话说完，顾向阳突然一甩胳膊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看着他问道：“郭涛的情绪怎么样？”

“情绪已趋于平稳，只是一个劲的抽烟。我刚才出来的时候，他就一个劲的催着我把您叫进去，肯定是要‘吐’了。所以，从他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接下来的审讯应该很顺利。他已经知道我们掌握了他太多的犯罪事实，如果不老实交代，他连一个戴罪立功、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都没有了。在公安战线工作了也十来年了，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看看顾向阳，张斌严肃的回答道。

冲着张斌点点头，顾向阳把手中的烟头扔到地上并踩了两脚，然后冲着张斌招招手：“走，进去，趁热打铁，先把郭涛搞定，三起杀人案的情况马上就会明朗。”

“顾局，我们已经24小时没有休息了，对于我和江天雪来说，年轻还能撑一撑，可您这么大年纪了，心脏又不好，是不是先休息一会儿再接着审讯？既然郭涛想‘吐’，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无所谓。您说呢？”见顾向阳迈开大步往审讯室走，张斌赶紧跑到他的前面，拦着他说道。

冲着张斌笑了笑，顾向阳轻轻的摇摇头“三起杀人案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到现在还没有侦破，我身上的压力有多大你应该理解。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能睡得着？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如果不乘胜追击，说不定还有什么事情发生。要知道，郭涛后面可有个郭书记，等天一亮，郭书记得到郭涛被抓的消息，我们的审讯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顺利？所以，我们不能有半点松懈，必须穷追猛打，把郭涛身上的‘油水’尽快榨干。不要啰嗦了，我身体还能抗一阵子，赶紧进去接着审讯！”

说完话，顾向阳转身就往审讯室走。

“顾局，顾局，请稍等，我有情况向您汇报！”就在这时，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王强和机场保卫处的郭怀林处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顾向阳赶紧停下脚步，看着王强说道：“什么情况？快说，我这还忙着呢！”

看看顾向阳，王强点点头，然后说道：“在机场保卫处同志们的配合下，我们在机场抓到了伺机外逃的张文和他的妻子乔晓华，现在人就在警车里。在张文的身上，我们搜出了他和他妻子两个人的护照，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美国的华盛顿。幸亏我们发现及时，否则再想抓到这两个人可就难了。顾局，现在怎么办？”

听完王强的话，顾向阳有些兴奋的用手拍了一下过道上的栏杆，然后和郭怀林握了握手：“郭处长，谢谢您的大力支持和协助！”

说完话，顾向阳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点上火，低着头思忖片刻之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绿城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兼边城市政法委书记李勇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