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九五章 华太师出尔反尔 唐伯虎盗卖身契

秋香匆匆出了王府，想想华安此刻还在装病，怎么也得带些药丸回去。于是走到药铺里，买了几颗养胃的丸药，放在袖子里，赶回华府。

果然如秋香所料，华安晚饭也没吃，躺在书房的床上呻吟！华老夫人已经回去休息了，华文和华武以及老管家不离左右，都是一脸的焦急之色。

秋香匆匆地进了书房，伸手拿起桌上一杯茶，走到华安床前，坐在床沿上，说：“快起来，药丸求到了！”

华安装作一副欢喜的样子，挣扎着坐起来，接过茶杯，秋香飞快地拿出两颗药丸塞进华安嘴里。

华安愣了一下，随即喝了一口茶，把药丸送下肚子里。

随后华安重重地倒在床上，闭目养神。几个人都不敢出声，全神贯注地看着华安，过了一阵，华安睁开眼睛笑道：“果然是神药，头脑清醒多了！”众人大喜，秋香笑道：“为了给你求药，我到处问人，可把我急坏了！好在药求到了，我也放心了。华安你好好休息，我去禀报老夫人去。”

华文华武一听也笑着说：“半仙你终于好了，明天又能教我们读书了，可喜可贺，我们护送秋香回去吧。”华安怕他俩趁机纠缠秋香，忙说：“二位公子留下，我有话要说......”

秋香明白华安的心意，一溜烟地走了。

周文宾成亲后，无锡东亭镇掀起了轩然大波！人们都在猜测那位代替唐伯虎出席喜宴的公子是谁？王尚书透露给大家，朝廷已经查明唐伯虎与奸王宁王谋反没有关系，赦免了唐伯虎的逆党罪行，于是唐伯虎的去向就成了街谈巷议的热门！

有人看见那晚代表唐伯虎出席喜宴的公子进了华太师府，顿时风声四起，传言华太师一直把唐伯虎庇护在家中。

华太师很快听到风声，把华安、秋香、华文与华武一起喊来，叮嘱道：“外面不知怎么，传说唐伯虎在我华府，已经有人向我府里人打探消息。华安就是唐伯虎的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从今天开始，谁也不许向别人说，华安不得离开华府半步，安心在府里教两位公子读书作文，明年秋闱乡试，只要华文华武有一人考取了功名，老夫立刻让华安与秋香成亲，决不食言。”

华安心里已有准备，没说什么，华文与华武却欣喜若狂，一直教自己念书的小小书童华安，居然是名满天下的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唐伯虎！

华文与华武满口答应，秋香却沉吟不语，看来华太师是铁了心，非要唐伯虎辅佐两位呆公子考上一人，才肯让自己与唐伯虎成亲。

唐伯虎自然也知道这层意思，从此无奈地在华府里待着，每日悉心调教两位公子。华文与华武自从知道华安就是唐伯虎后，兴奋异常，学习格外地用功，信心也倍增，故而进步很快！

唐伯虎告诉了秋香，二位公子照这个速度，明年秋天考科举很有把握！秋香十分欣喜，又去告诉了华老夫人，华老夫人乐坏了，亲自召来王好比大厨，一再嘱咐，每日三餐要悉心照料，华文华武与唐伯虎，他们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一定要丰盛！

华太师得知后也很高兴，但是怕秋香经常去看唐伯虎，分他的神，暗中嘱咐华夫人，每天多安排些事情给秋香做，让她无暇分身。

秋香自然明白华老夫人的意思，但是身为奴婢，怎能抗命？只有暗恨在心，就盼着两位公子早点参加乡试，考上一个就好了，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与唐伯虎成亲，双宿双飞。

唐伯虎几次去找秋香，秋香都忙着办老夫人的差事，说不上几句悄悄话，慢慢就明白了，这是老夫人故意安排的，只得把爱放在心里，悉心调教华文华武。

很快春去秋来，到了秋闱时间，华太师亲自带了唐伯虎，护送华文华武去应天府考试！华文华武本来连秀才都没考过，但是朝廷有规制，荫生可以参加秋闱，华文华武的父亲华太师早为两个儿子弄个到了荫生资格，顺利进入考场。

考试共分三场，每场考三日，三场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即初八，初十、十四日进场，考试后一日出场。华文与华武考完，华太师命唐伯虎护送两位公子坐船先回去，自己却留下，托关系走路子，第一个得知考试的结果，华武考中了举人，华文却名落孙山！

华太师立刻动身回无锡东亭镇，心中却喜忧参半，华武考上了，按照承诺应该给唐伯虎和秋香完婚，可是华文是长子，却没有考上，未免缺憾！

华太师回到家中，与华夫人、大儿媳杜雪芳、二儿媳冯玉英秘密商量。冯玉英听说丈夫高中，喜出望外，极力赞同华太师给秋香与唐伯虎完婚，杜雪芳却说：“唐伯虎是我表兄，以他的能力让华文也考上不是难事，我看留下唐伯虎，让他再教华文三年才好。再说了，华武考上进士，还要深造，要参加会试，留下唐伯虎有百利无一害。”

华老夫人赞同杜雪芳的意见，笑着说：“可以给唐伯虎与秋香正式定亲，之前老管家给他祝贺的那个不算，先定下名分，再留唐伯虎在府里三年，辅佐两位公子。”

华太师沉吟道：“你们说的都有理，可那唐伯虎已经没罪了，岂肯在我府里再做三年奴才？伴读先生虽然好听，名分上还是个奴才，就怕祝枝山等人撺掇他带了秋香逃走！”

杜雪芳笑道：“这个好办，华安卖身混进华府时不是有卖身契吗？卖身契在我们手里，上面按着唐伯虎的指印，不怕他自私逃走！”

华太师点点头说：“雪芳，这事就由你找唐伯虎谈谈，最好让他自愿留下。”杜雪芳却回答：“公公，这事由我去说不合适，万一唐伯虎不肯，亲戚面上就不好看了，最好由婆婆去跟秋香说。”

华老夫人点点头说：“为了两个宝贝儿子，我就找个机会跟秋香谈一谈，你们听我的消息吧。”当天晚上，华老夫人单独留下秋香，把几人商议的事情告诉了她。秋香一听如闻晴天霹雳！唐伯虎带着赶考回来的华文与华武，仔细问了他们写的文章，蛮有把握地肯定，两人必定有一人中举，自己就熬出头了，可以风风光光地嫁给唐伯虎。可现在老夫人来这么一出，而且是四个人商量的，可见不可挽回了。

秋香沉吟道：“老夫人，兹事体大，我要立刻去与唐伯虎商量，明日回复您如何？”华老夫人笑道：“你现在就去找他商量吧，我老了，早睡也睡不着，等你的消息再睡不迟。”

秋香知道老夫人放心不下，也不多说，匆匆去找唐伯虎商量。

唐伯虎刚吃过晚饭，晚上华文华武不上课回去休息了，唐伯虎躺在自己的床上休息，心中无限感慨！自己为了避祸宁王，故作好色，也确实是喜欢秋香，虎丘山上一见惊为天人，一直追到无锡华亭镇，不惜卖身为奴，吃尽了苦头，终于要修成正果！想想秋香的美貌聪慧，善良贤淑又精灵可爱，娶她回到桃花坞，从此不问世事，举案齐眉，此生夫复何求？

唐伯虎越想越高兴，就盼着秋香此刻能来与自己分享喜悦才好，忽然秋香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唐伯虎连忙坐起来，下床穿鞋让座，亲手给秋香斟茶，笑道：“唐夫人，这么晚了还来看望夫君，就不顾瓜田李下之嫌？哈哈！”

秋香没好气地说：“还唐夫人？做你的美梦吧！事情有变化了！华老太师回来了，他已经打听到考试结果，华武中了进士，华文没中，他们又想留你三年，继续辅佐两位公子读书，期盼华文能够考上举人，华武春闱会试考上贡士！”

唐伯虎大吃一惊，连忙请秋香坐下，仔细说来。听完秋香的转述，唐伯虎顿时愁眉不展，恨恨地说：“真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杜雪芳是我表妹，为了自己的丈夫竟也出此毒计！”

秋香悲戚戚地问：“我们该怎么办？卖身契攥在他们手里，就算我愿意和你私奔，也逃不过华太师的追责！”唐伯虎沉思半天，无奈地说：“只有分头见机行事了！你回去回复老夫人，就说我愿意留在华府再待三年，先安安分分地教两位公子继续读书，你私下打探卖身契藏在什么地方。等偷出卖身契，我立刻带你远走高飞，难不成还真在华府再待三年，浪费美好时光？秋香你放心，我家里有些积蓄，不会让你过苦日子，再说我画得一手好画，随便泼墨挥毫，拿出去就能换钱！”

秋香瞪了唐伯虎一眼说：“我秋香岂是爱财之人？我爱慕的是你的才华、坎坷的遭遇，还有对我的痴情！那就说好了，你我分头行动，切切不能心急露出破绽！”

唐伯虎听秋香表明心迹，心中大喜，上前一把握住秋香的手，激动地说：“好个秋香，我唐伯虎此生得你为妻足矣！”秋香顿时脸色绯红，一把抽出双手说：“那就这样，我去回复老夫人了，让她吃颗定心丸，嘻嘻。”

秋香怕唐伯虎情不自禁，转手就走，唐伯虎望着秋香的背影，感动不已......

华太师和杜雪芳、冯玉英很快知道了唐伯虎的态度，十分满意，杜雪芳还不大放心，暗中观察唐伯虎与秋香，果然两个人一如既往，没什么异常，慢慢才放下心来。

唐伯虎把戏演足了，每天点菜吃饭，专挑山珍海味好的点，华太师反而高兴，吃饭花点银子算什么？吩咐大厨王好比，唐伯虎与两位公子要吃什么就买什么，一定要伺候好。

秋香也会演戏，每日伺候华老夫人无微不至，端茶送水，伺候饮食，十分细致。华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与华太师商量，为了酬谢秋香，也为了稳住唐伯虎的心，要挑个好日子收秋香为义女！

秋香开始行动了，这天正给老夫人捶背，华老夫人无意中说起，书房里新买的童仆小石头挺机灵，肯干活不偷懒。秋香若无其事地问：“买小石头花了多少银子？他家里人不回赎他回去吧？”华老夫人笑道：“小石头买的便宜，才五两银子。他父母都是乡下贫苦的农夫，哪来的钱为他赎身？要是有钱当初倒不卖他了。”秋香说：“万一遇到年成好，他父母卖了庄稼又想儿子了，来为他赎身也不一定。我也听唐伯虎说，小石头挺能干，会伺候人，千万要把小石头的卖身契收好了，不能弄丢了。”

华老夫人笑道：“府里所有人的卖身契都归老管家收着呢，我哪有闲工夫管这些个事情？老管家伺候我们多年，为人十分谨慎，从不出错，放在他那里，是万无一失！对了秋香，我与老太师商量过了，打算择个吉日收你为义女呢，你想要什么礼物尽管开口，呵呵。”

秋香敷衍道：“老夫人的疼爱就是最好的礼物，秋香还图什么呢？嘻嘻。老夫人你也累了，先眯一会，等饭好了送来我再来伺候您吃饭。”华老夫人笑道：“好好好，还是秋香最懂事！你先下去歇会，等吃饭时叫我。”

秋香无声地退下，赶紧来找唐伯虎，把卖身契的事情如实相告。

唐伯虎喜道：“你真能干！我有办法了，你快些回去，免得老夫人叫你不在。”

秋香匆匆走了，唐伯虎随即来找老管家。老管家正做在客厅里与管家婆说话，一看见唐伯虎进来就笑，连忙让座，要管家婆倒茶。

老管家笑呵呵地说：“干儿子，你这次可立了大功，华武考上举人，完全是你的功劳！朝廷的喜报已经送来，老太师念叨着要选个好日子，大摆酒宴，广请亲朋为华武贺喜，扬眉吐气！这不，我正和你干娘商量，要请哪些宾客，好一道写请柬呢。”

管家婆说：“老头子，唐伯虎陪公子读书，难得抽身来看看我们，你不问问他有没有事？先抢着说一大堆，真是的。”

唐伯虎笑道：“干爹干娘，儿子念叨着几日不见，特地来请安。我听两位公子说，大宴宾朋的那天，老太师要当众重赏我银子，表彰我的功劳，我惦记着要给二老买些什么礼物才好？我进府以来，多蒙干爹干娘的照应，做人不能忘本不是？”

老管家大喜，对管家婆说：“老婆子，难得孩儿惦记着我们，你去厨房你关照一下，多弄几个好菜，中午我们爷俩要喝几杯！对了，顺便把王好比窖藏的陈年美酒弄一坛子来，就说是我要的，他不敢不给，嘿嘿。”

管家婆乐呵呵地走了，唐伯虎看看没有外人，趁机说：“干爹，还有一事相求。华文与华武今天读书，看到书本里有卖身契三个字，就问我卖身契是什么？我一言半句也解释不清楚，想问干爹借几张卖身契给两位公子看看，也好心中有数。”老管家笑道：“应该，应该的。两位公子几曾见过这东西？你稍等片刻。”说完走进里间，捧出一个柏木匣子，打开锁递给唐伯虎说：“阖府上下所有人的卖身契都在这里，你拿出给两位公子看吧，记得拿回来就行。”

唐伯虎笑道：“哪用得了这么多？我随便拿两张给华文华武看看就还回来。”说着接过匣子，取出卖身契，把秋香和华安的两张挑了出来，再把匣子还给老管家。

老管家也不过问拿的谁的，笑道：“真没想到，你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唐伯虎！难怪人长得俊气，字也写得好，文章更是一流，倒是老汉我高攀了，收你为义子，哈哈。”

唐伯虎忙说：“干爹说哪里话来？您二老对我恩重如山，我曾经说过，即使我与秋香成亲，离开华府了，也要接您二老同住，养老送终！”

老管家笑道：“多谢多谢，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在华太师家住着有什么不好？你因为科场案已经被朝廷除去仕籍，出去也只能做个小吏，你岂肯甘心？华老夫人非常喜爱秋香，要收她为义女，你在这里又是两位公子的老师，处处受人尊敬，何不就留在华府？老太师虽然告老还乡了，但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天子依然信任老太师，日后华武出去做官必定也是前途无量，你也可以去给华武当幕僚，岂不强似你回姑苏做个平民？”

唐伯虎心里早有主见，敷衍道：“多谢干爹好意，我会认真考虑。现在离吃饭还有一会，我把这两张卖身契先送给两位公子，再来陪您喝酒？”

老管家不知其中有诈，点头道：“那你速去速回，我等你吃饭呢，呵呵。”

唐伯虎起身告辞，匆匆回到书房，果然如自己所料，华文华武见自己不在，早回去吃午饭了，只有小石头在书房里。

唐伯虎坐在书桌前，把两张卖身契放在桌上，喊来小石头问：“小石头，你可会写字？”小石头笑道：“本来不会，现在在书房当差，两位公子闲暇时也教我几个字，现在会写不少字呢。”唐伯虎暗暗心喜，说：“你拿两张纸来，把这两篇文章照抄一遍，抄完了我赏你二两银子买糖吃。”小石头大喜，问道：“真的不骗我？骗人是小狗！”唐伯虎立刻从怀里掏出二两碎银放在桌上说：“你马上就写，写好了银子就归你。”

小石头喜出望外，立刻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了蘸墨汁，对着两张卖身契抄写起来。

卖身契上字不多，小石头很快写好，一把抢过桌上银子就走，还说道：“银子归我了，不许耍赖。”唐伯虎连忙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笑道：“银子自然给你，可你没写完呢！原稿上还有两个红手印知道不？你也要把手指按上手印，弄得跟原稿一模一样，才算完事。”说完把小石头拖回去，亲自取来印泥放在小石头面前。

小石头天真无邪，立刻伸出手指在印泥里按了，再郑重其事地在纸上按上手印，然后笑嘻嘻地出去买东西吃了。

唐伯虎笑了笑，把两张原稿卖身契折叠起来藏在怀里，把小石头抄的两张拿着，来到老管家家里。

老管家坐在饭桌旁，桌上早已摆满了美酒佳肴，管家婆也坐着相陪，一看唐伯虎进来，急忙招手喊他入座。

唐伯虎笑着走过去，把两张假卖身契放在桌上说：“两位公子看过了，烦劳您还把它收好。”老管家看也不看，随手拿起来递给管家婆说：“把它们放进里间的匣子里，再把旁边的锁锁上，快点回来一起吃饭。”

管家婆去了片刻就回，殷勤地给唐伯虎夹菜吃，唐伯虎心事已了，十分开心，频频敬干爹干娘的酒，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