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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九四章 华安计秋香脱身 秋香慧讳莫如深
三天后,周文宾的婚礼如期举行。
祝枝山兴冲冲地再次来到华府,说周文宾邀请唐伯虎去酒楼吃中宴,晚上再去王尚书家赴正宴。华安自然不敢抛头露面,就推说让秋香去,然后匆匆地去找秋香。
秋香正在伺候华老夫人吃药,就让华安去转告祝枝山,有事走不开,晚上一准去。
祝枝山听了回复,笑嘻嘻地说:“文征明下午赶到,日前有书信给我。他好久不见你露面,见了我必然要盘问我,我就把你那封书信给他看,但是晚上一定要秋香出场才是。”
华安点点头,送走祝枝山,想想晚上秋香要出去赴宴,怎么找个由头跟华老夫人禀报一声才好?一边想主意,一边走到了书房。华文华武都去吃午饭午休去了,书房里还有一个童仆叫小石头,才十岁出头。自从华安升为伴读,华太师命老管家又买了一个童仆,专门负责洒水扫地运送茶水,就是小石头。
小石头见华安进来,笑嘻嘻地说:“伴读哥,你吃饭了没有?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嘛!”华安灵机一动,就势躺在书房里的小床上,呻吟道:“我突然头昏,饭也不想吃,你去吃饭吧。”小石头老实地说:“那我去厨房吃饭了,吃完了给你带一份回来?”华安点点头,翻了个身,昏昏睡去。
等到小石头吃完饭回来,兴冲冲地把一个食盒放在桌子上说:“华安哥,我给你带饭来了,起来吃点吧?”华安一声不吭,继续睡觉。小石头不敢多问,做事去了。
直到未时,华文与华武赶到书房上课,看见华安沉沉昏睡,桌上食盒里饭菜一口没吃,不禁紧张起来,来喊醒华安,问是怎么回事?华安睁眼看了看华武,直喊头昏。华文连忙扶起华安,问华安要不要请郎中?华安吃力地点点头,一言不发。
华文与华武慌了,连忙把华安放在床上躺好,华文去见老夫人禀报此事,华武去找老管家火速去请郎中。
秋香正和华老夫人在一起,听说此事大吃一惊,眼泪当时就流下来了,急匆匆地跟着老夫人一起来书房看华安。
华安躺在床上,萎靡不振,茶饭不进,只说头昏。老管家很快请来了郎中,郎中一顿把脉,也瞧不出是什么病,草草开了几副安神的中药,告辞走了。
老管家送走了郎中,回到华安身边,眼泪汪汪地,不想华安突然患了怪病!华老夫人也忐忑不安,华安这一病 ,不知道什么时候好,会不会耽误两个儿子的学业?
秋香双目流泪,想不到华安昨天还好好地,此刻得了这种怪病。秋香坐到华安的床沿上,关切地伸手去摸了摸华安的额头,华安悄悄地把握在掌心的一个纸团塞到秋香垂着的那只手里,秋香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外一看,顿时放下心来,这是华安为自己晚上出去赴宴设的一计!
秋香主动走进书房里,眼泪盈盈地对华老夫人说:“老夫人,华安病成这样,我们不能不问!我曾听人说起过,本镇东南方有一位野郎中,专门以偏方治疗头昏,奴婢想出去找找,求得药方,华安就药到病除了。”
华老夫人点点头说:“自古道偏方气死名医,也罢,我让老管家陪你去吧。”秋香急忙说:“不用了,老管家要给华安熬药呢,我自个儿去吧。”华老夫人不放心地说:“你又不知道准确地址,这一出去要找到什么时候?而且你长得如花似玉地,万一遇到歹人调戏你怎么办?”秋香答道:“我想过了老夫人,我换成男子的衣裳出去,这样方便些。事不宜迟,您请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华老夫人终于点头同意,秋香不急不忙地回到自己屋里,慢条斯理地换了一身男子服饰,带上周文宾给唐伯虎的请柬,还拿了些银子,出了华府。
秋香平日里伺候华老夫人,也难得出回门,趁此机会好好地游逛了一番!街坊行人都在议论,这王素琴小姐今日与周文宾才子大婚,真是天生一对的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秋香听了未免惆怅,周文宾得偿夙愿,抱得美人归,自己与唐伯虎却一波三折,不知何日才能如愿?
秋香四处转悠,发现街头巷尾都在谈这件事,人们津津乐道,还不时有高头大马从身边驶过,骑着都穿着官服,急匆匆地往王尚书家赶去,看来都是京城里赶来吃喜酒的。
随即就有路人议论,说王尚书官做得不小,却官声不好,没有造福过乡里,在京城里捞钱倒是捞得不少!随即有人谈起王老虎王天豹的恶行,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秋香听了心里思量,真是龙生九子各有贤愚,王素琴知书达礼,满腹文章,王天豹却恶行多端,两人还是兄妹,不知道这周文宾日后结了亲,会不会受大舅子王天豹的气?正想得出神,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把!
秋香吃了一惊,自己女扮男装,应该没有人认出自己!连忙转头一看,身后赫然站着祝枝山!
祝枝山盯着秋香坏笑道:“唐夫人,我在华太师府里见过你这身男子打扮,怎么你一个人出来逛,小唐呢?”秋香脸红了红,小声说:“别唐夫人唐夫人的叫,生怕别人认不出我是女的?唐伯虎不能来,你早已知道的。为了让我能够出来赴宴,唐伯虎颇用了一番心思呢。”说完把唐伯虎装病的事说了一遍。
祝枝山听了乐不可支,说:“小唐论计谋,确实逊我老祝一筹!诸葛亮聪明吧?一生不用美人计,不用诈死计,这是下三滥的计谋,哈哈。”
秋香瞪了祝枝山一眼,说:“我听说你做过的坏事也不少呢,欺负乡下人,欺负老实人,欺负不识字的人,哼!”
祝枝山笑道:“都是小唐告诉你的吧?你家小唐也不是好鸟,别的不说,就说他雇舟从姑苏追你到华亭,给人家划船的乡下人起了个名字叫‘米田共’,哈哈!”
秋香也乐了,反问道:“不是你编的吧?你是怎么知道的?唐伯虎自从进了华府,没见过你几面,你如何得知?”
祝枝山笑道:“那是一次巧合,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也!我不是帮周文宾撮合亲事吗,在东亭与杭州之间来回几次商量亲事,就在码头上见过这个‘米田共’!划船的都是苦人、粗人,有人喊‘米田共’的名字,他也答应,我却笑破了肚子!恰好‘米田共’划的船与我们有一段是同路,我就问他为何叫这个名字?他就有滋有味地说起有个公子雇他的船,追赶华太师家的官船,还给他起了这个名字。我又问了时间,恰好是唐伯虎乘船追你的日子,你说好笑不好笑!”
秋香听了也乐不可支,问道:“‘米田共’也是东亭镇人?住在这附近?”祝枝山随口答道:“是啊,他说他是东亭乡下人,经常划船去城里卖些农作物,华府后门有个码头,经常把船停在那里歇脚。”
秋香不以为意,问道:“老祝现在你去哪里?”祝枝山坏笑笑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寸步不离!”秋香白了他一眼,说:“你不去帮周文宾待客,跟着我做什么?”祝枝山笑道:“我不是答应过小唐,今天要保护你的?自然要把你照料好!”秋香嫣然一笑说:“本姑娘难得出回门,可是要吃要喝的,你舍得么?”祝枝山赔笑道:“能为绝代佳人弟媳妇效劳,是祝某的荣幸!周文宾是我兄弟,唐伯虎更是我好兄弟,我不该照料你么?呵呵。”
秋香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一路看见好吃的就拿,自有祝枝山付钱。
转悠了一阵,看看天色不早,秋香说:“老祝,我们去王府吧,你这个大媒人不早点去帮忙,周文宾要急死了!”祝枝山却摇摇头说:“王尚书从京城带了几个管家回来操办婚事,王家的亲戚我也不大认得,我还是晚点去的好。”秋香忽然问:“老祝,日后我和小唐成亲,你来帮忙不?”祝枝山笑道:“当然!我和小唐是什么关系?天下人都知道!哪怕压床没有人压,我老祝也可勉为其难!”
秋香脸一红,啐道:“你真没个正经!压床是要找比新郎小的,还要没结过婚的,你多大岁数了还好意思压床?我呸!”
祝枝山也不恼,说:“待会我们去王府赴宴,你千万要记住,你是代表江南才子唐伯虎的,万万不可掉了架子!别人不管怎么问你唐伯虎的下落,你只笑不回答,装糊涂,明白?”
秋香一听有些紧张,问道:“都有哪些人和我一桌?”祝枝山答道:“我们这桌一共五个人!江南四大才子自然是一桌,此外还特地请了沈石田老先生!”秋香眼睛一亮,问道:“可是那当代绘画大师、吴门画派的创始人沈石田?”祝枝山道:“正是。沈石田为人非常清高,看不惯官场的黑暗,无心科举,潜心作画,诗酒自娱,是位高人!唐伯虎和文征明的绘画都受过他的指点,周文宾也想跟沈石田老先生学画,请他来赴宴也显得自己有面子,所以就安排了我们五个人一桌。自然,周文宾是新郎官,要四处敬酒,我们这桌就虚设他一个位置,我们四个人享用一桌菜,哈哈!”
秋香担心地问:“唐伯虎失踪许久了,要是沈石田老先生问起他的下落,我如何回答?”祝枝山说:“这个容易,你就笑而不答,举杯敬酒。若是沈石田再问,你就让他问文征明,我已经把唐伯虎写给文征明的信交给他了。”
秋香这才方下心来,举步走向王尚书家。
老远就听见王尚书家里敲锣打鼓,鼓乐阵阵,鞭炮与爆竹声响个不停。秋水难得出门,大多数人都不认识,祝枝山笑道:“这些都是地方上的乡绅、官宦,你家华太师自命清高,不屑与王尚书来往,否则也是必请他的。”秋香说:“不请他最好,他若来了我怎敢进去喝酒?”祝枝山听了心里一动,问道:“秋香你到底能喝多少酒?”秋香嫣然一笑说:“深不可测,喝了才知道。”
这时祝枝山看见了周文宾一身喜服,和王天豹两人站在门口迎客,祝枝山对秋香说:“你跟着我一起进去,无论谁问你,你一概微笑不答!”
秋香点点头,紧走几步,跟着祝枝山往里走。到了门口,周文宾对着大摇大摆的祝枝山说:“祝兄,大媒人,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也不早点过来帮小弟的忙。”祝枝山哈哈一笑,指着旁边的王天豹说:“你有大舅子王老虎撑腰,我这条‘洞里赤练蛇’就是不来,还有人敢欺负你不成?”王天豹是个粗鄙的人,听不出祝枝山话里有讥刺之意,拱手笑道:“大媒人里面请,家父在大堂候客。对了,旁边这位兄弟是?”
秋香看看王天豹面目不善,也有些紧张,没有搭话。祝枝山笑道:“跟我来的,当然是贵客!一会开席你就知道了,小兄弟,我们走。”秋香暗暗发笑,跟着祝枝山大摇大摆地进了王府。
一路来到客厅,只见客厅门口摆着一张椅子,王尚书皮笑肉不笑地坐在椅子上,看见宾客过来,只是点点头,可见非常傲慢。
秋香看看王尚书有些不怒自威的样子,心里发怵,躲在祝枝山身后;祝枝山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王尚书看见媒人来人,笑着站起来,和祝枝山互相见礼。王尚书看看祝枝山身后的秋香,也感疑惑,问道:“祝兄,这位贵宾是?”祝枝山大大咧咧地把手一摆说:“都是有请柬的,不是闲杂人等,啊哈哈,等会入席你就知道了。”说完拉起秋香的手走进客厅。
进了客厅,秋香急忙抽出自己的手,鼻中闻得一阵阵菜香,客厅里摆了十几桌酒席,冷盘都已放好,一坛坛美酒摆在桌子旁边,每桌旁边站着一个家奴照料。
祝枝山对着装饰得喜气洋洋的大厅说:“你看这里装点得富丽堂皇,全是民脂民膏!我之前看过菜谱,王尚书把本地的、外地的许多名厨请来掌勺,听说八大菜系的厨师都请了,有意要露富!菜谱上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陆上爬的,还有海鲜一应齐备!单点心就有二十多种花样,那些酒坛子里的酒,全部是陈年美酒,至少也有二十年窖藏,可见王尚书贪墨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
秋香听了目瞪口呆,华太师家里也宴过客,也没这么大的排场!
祝枝山又伸手指了指说:“你看大厅里的桌椅,包括镶金镶银的餐具,全部是新的!连家奴们穿的衣服鞋子也是全新,这得花多少钱?除了大厅里的十几桌,东西厢房也摆满了酒宴,那是专门招待有身份的官宦的!这也就是王尚书家,换做普通官宦人家,也摆不起这样奢华的酒宴。”
秋香有些担心地说:“那么王素琴小姐锦衣玉食惯了,嫁到周家会不会不习惯?”祝枝山笑道:“非也非也,王素琴像她母亲,淡泊自甘,不讲排场。这王天豹倒是像他老子,大手大脚。再说了,成亲就是‘买猪不买圈’,王素琴嫁到周家,就得过周家的日子,难道还摆排场不成?好比你秋香是个丫环,唐伯虎娶了你,难道还让你去他家做丫环伺候他?”
秋香哼了一声,问:“老祝,几时开席呀?我要吃了早点回去,唐伯虎还在书房里装病呢,我不回去他的病就不能好,嘻嘻。”
祝枝山看看大厅里说:“快了快了,你看大多数桌上都坐满了人,还没到的应该是路远的。听说这王尚书脾气也不好,他姑娘成亲,谁要是姗姗来迟,怕是他要不高兴呢。”
果然过了没多久,大厅外面络绎上客了,周文宾喊祝枝山去帮忙,安排各人入席。文征明和沈石田路远,到了东亭又走亲访友,是最后入席的。
秋香被祝枝山安排在和文征明、沈石田一席,还空着周文宾和祝枝山的位置,两人忙着招呼客人。很快吉时已到,王夫人带着几个丫环,簇拥着披着红盖头的王素琴进了大厅,周文宾也披红挂彩,大厅外面鼓乐齐鸣,鞭炮声震耳欲聋。
司仪由本县县令胡堪担当,一番祝词后,新郎新娘拜天地、拜高堂、夫妇对拜,王素琴羞答答地被送去洞房,周文宾留下待客,酒宴开始。
祝枝山自然做到秋香旁边,文征明打量了秋香一阵,又想起唐伯虎托祝枝山转交的那封信,猛然悟出,对面的这位公子是秋香!沈石田老先生不知,小声问祝枝山:“祝兄,你旁边的这位公子是?”
祝枝山故意卖关子,笑道:“他是代表唐伯虎出席的,唐伯虎有要事不能来,沈老你猜她是谁?”沈石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沉思半天说道:“唐伯虎失踪许久,至今下落不明,这位公子你既然代表他出席喜宴,想必关系非同一般,可否告诉老夫唐伯虎的下落?唐伯虎与老夫半师半友,老夫很是关心他。”
秋香笑而不答,沈石田忍不住又问一遍,秋香只好从怀里掏出唐伯虎的印章“六如居士”递过去。沈石田一看十分激动,竟然站起来问:“这位公子你快告诉我,唐伯虎究竟在哪里?”秋香还是不说话。
沈石田这一站,惊动了旁边桌席上的宾客,纷纷转头来看,议论纷纷。
周文宾眼尖,看见这一幕,连忙端着酒杯走过来,敬沈石田的酒,笑道:“沈老师,伯虎兄不能来赴宴,自有他的苦衷,这里人多耳多,明日我再禀报详情如何?”沈石田只得端起酒杯和周文宾碰碰,一饮而尽,坐下吃菜。
山珍海味流水般地送上来,许多菜是秋香从未吃过的。祝枝山殷勤地劝酒,秋香瞪了他一眼,小口地啜酒,并不干杯。
周文宾得空也走过来,坐下陪沈石田、祝枝山、文征明喝酒,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和三大才子同席的那位公子是谁?这一来秋香坐不住了,举杯连敬了周文宾三杯酒说:“新郎官,祝你与新娘永结连理,比翼双飞。”
祝枝山插话说:“公子,你莫非要逃席而去?”秋香瞪了祝枝山一眼,小声说:“小解去,你要不要跟着?”祝枝山呵呵一笑,秋香匆匆离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