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八八章 好人缘众人相助 点丫环逞才作诗

三大才子回到客栈，周文宾与祝枝山喜气洋洋地收拾行囊准备走。

唐伯虎一边与祝童换回衣服，一边说：“老祝，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周文宾的事基本定下了，我和秋香的事呢？该怎么办？”

祝枝山笑道：“小唐，事情要一件一件做，饼要一口一口吃，呵呵。我要陪周文宾回杭州一趟，先征得他父母同意，然后我作为媒人，要亲自去京师找王尚书提亲，给他个面子。你与秋香已经是两小无猜了，以你的才智，华太师让你选美，你必能在蒙面女中选中秋香。但问题出在华太师身上，他是用缓兵之计拖住你，好让你为他效命，帮华文华武考取功名。这事急不得，等我把周文宾的事情了结了，自会回来帮你，你就暂且忍耐一时吧。”说完祝枝山和周文宾收拾好了行李，二人举手为礼，与唐伯虎道别而去。

唐伯虎无可奈何地出了客栈，连连摇头，人都是为自己！周文宾明明是和祝枝山来帮自己证明自己就是唐伯虎的，可周文宾对王素琴一见钟情，忙自己的事去了！

转念一想也没什么，秋香听了自己的表白已经相信自己是唐伯虎了，周文宾证明不证明都无所谓了，唯一的麻烦就是华太师不肯放自己和秋香现在就走。

唐伯虎心事重重，一路走回华府，先去自己的房间洗把脸，推开门却吓了一跳，秋香赫然站在自己房中！

华安吓了一跳，脸上笑嘻嘻地说：“秋香姐姐，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必定有事吧？”

秋香白了华安一眼，说：“亏你身居四大才子之首，没心没肺地！明日老太师要让阖府的丫环给你挑选媳妇，你一点不紧张？”

华安笑嘻嘻地说：“不紧张，我岂能猜不出，这是华太师的缓兵之计？华太师不止一次答应过我，只要我辅佐华文或者华武考取功名，就把你许配给我！怪只怪我太喜欢你了，前几天忍不住向华太师请求，先把你许配给我，华太师才来了这么一出，其实是怕我娶了你，两情相悦，难免分心，耽误了华文华武的学业！”

秋香嗔道：“啐，我几时答应就嫁给你了？想得倒美！”

华安嬉皮笑脸地说：“秋香姐姐别生气嘛，你已知道我是唐伯虎，还不愿意？莫非是‘貌甚憾矣，而于心有戚戚焉？’”

秋香薄怒道：“跟你谈正事，没个正经地，不理你了。”说完转身就走。

华安连忙拦住秋香，请她坐下喝茶，一边说：“我知道姐姐的意思，是怕明日选亲，我误选了其他女子，不好收场对不对？”秋香点点头，华安笑道：“无妨，姐姐的音容笑貌，早已刻入我的脑海，我哪天不想个百八十遍的？即使姐姐蒙面，也不会弄错。”

秋香有点怀疑，看着华安，华安笑道：“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就知道我的心了！”说完转身走到书架旁，从最上面取下一卷画轴，搬到桌子上，一幅幅打开。

秋香上前一看，不由得愣住了！那一幅幅图，全部画的是自己，穿着各色衣裳，姿态笑容各不相同，非常传神！秋香感动得眼里噙着泪，问道：“你为了画这些画像，偷偷观察了我许多次吧？真不容易！画得真像！我全部拿走了哦？”

华安笑道：“拿走也无妨，因为你已经刻入我的心里！”

秋香果真抱起画像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说：“防止你弄错，乱点鸳鸯谱，明日选亲的时候，我悄悄在衣服右下角绣一朵黄色菊花，注意看清楚了，别错选了别人做老婆，嘻嘻！”

华安连声道谢，要留秋香再坐一会说几句心里话，秋香摇头说：“我该走了，老夫人那边一刻也离不得我，被她发现可就不好了。”

华安送到门外，望着秋香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忽然华安的背脊被人拍了一掌，华安大吃一惊，转头一看，是华文与华武站着身后，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华安连忙行礼，华文笑道：“华安呐，我们知道你明天要选媳妇了，替你高兴，特地来祝贺你了！”华武说：“是啊，我们两个也跟着沾光，父亲找过我们了，命我们来看看，你需要什么物事，让我们两给你办，明天让你风风光光地选媳妇，哈哈。”

华安笑道：“我一介奴才，怎敢劳动两位公子来帮忙？也不需要准备什么，明日就随便选个媳妇吧。”

华文老实，说：“华安你休瞒我，你一心想着秋香，谁不知道？我们来找你，一是看看你还缺什么，二是来给你支招。”

华安心里一热，问：“二位公子有何见教？”华武说：“我和哥哥商量过了，今晚回去都和媳妇说，让她们关注秋香明天穿什么衣服，然后来偷偷地告诉你，这样就不会弄错了。”

华安连忙拱手称谢，华文拉起华安就走，华安忙问去哪里？华文说：“去裁缝铺，给你做两身新衣裳啊！哪有穿着破旧衣服去选亲的？老管家夫妇已经在那里张罗了，你的尺寸裁缝也知道，就等你去选面料，然后立刻赶做，明天晚上之前肯定有！”

华安心里一热，随着华文华武一齐来到裁缝铺，果然老管家夫妇乐呵呵地在和裁缝说话，桌案上摆着好几种绫罗绸缎面料，等自己选。

老管家夫妇一见华安进来，笑逐颜开，拉着华安挑选面料。华安胸有成竹，由老管家夫妇做主，做了两套衣服，正要离开，不想厨师王好比忽然走了进来，神秘地拉着华安走出裁缝铺。

华安拱手道：“王大叔，多蒙你引荐我进华府，我才有今日的前程，大恩不言谢，等我成亲那天，一定要请您坐首席，敬您三杯酒！”

王好比笑道：“有你这句话，大叔好比甘蔗掉进蜜糖里——甜上加甜啊，呵呵。还是说正事，大叔知道你喜欢的是秋香，怕你错选了别人不好办，特地给你想了个注意！明天老太师不是下令，让所有的丫环蒙着脸让你选吗？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瓶桂花油，只要让秋香在头上抹一点，绝对不会弄个错，呵呵。”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塞在华安手上，叮嘱道：“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我教你的，不然我要挨骂。”

华安心里一热，谢了又谢，想想要把样子做足，特地出华府去剪了个头，回来早早睡了，把精神养足，准备明天选亲。

第二天，华太师夫妇十分重视，吃过早饭就安排人手，把花园里的花厅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一番，定在午时让华安选亲。

到了巳时，老管家偷偷来找华安，递给他一份名单，随即就转身走了。

华安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份候选人名单，密密麻麻地写着华府上下的丫环名字。

上房婢女花名十六名：一等丫环四名：春香、夏香、秋香、冬香。

二等丫环六名：小莺、春梅、春桃、小白、晓雪、翠屏。

三等粗使丫环六名：四喜、玉燕、芙蓉、喜娟、喜鹊、小玲。

大少奶奶麾下丫环花名九名：

一等丫环一名：秋桂。

二等丫环四名：荷花、凤仙、月季、腊梅。

三等粗使丫环四名：彩云、麝月、琵琶、玉箫。

二少奶奶麾下丫环花名九名：

一等丫环一名：素月。

二等丫环四名：秋菊、金菊、牡丹、芙蕖。

三等粗使丫环四名：银环、金钏、碧玉、彩虹。

针线房丫环花名三名：一等丫环一名：巧云。二等丫环两名：飞针、走线。

大厨房丫环四名：雪竹、金桔、兰儿、弦月。

小厨房丫环三名：冰麝、芍药、红莲。

华安仔细看了两遍，共计四十四人！这些人基本都认识，有的面容熟悉，有的不过是泛泛之交，但体形大致分辨得出。

整个华府都轰动了，对下人这样的恩典从来没有过，男男女女都早早吃了中饭，赶到花厅看热闹。

华文与华武乐呵呵地陪着华安，也提前来到花厅坐下，正午时分，华太师与华老夫人带着大少奶奶杜雪芳、二少奶奶冯玉英一起来到花厅落座。

华太师居中而坐，命管家婆点卯，看看四十四人都到了，华太师命分成两排站立，纷纷带上蒙面巾，再令两队丫环走动一阵，互换位置，好让华安来选亲。

这时花厅上脂粉气一阵接一阵，候选的丫环们都精心打扮了一番，一个个花枝招展，燕语莺声，嬉笑声不断。

老管家还不放心，亲自走到华安身边站立，一一指点他各个丫环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

华太师坐着看了一阵，心里暗暗高兴，这些丫环们打扮起来都不错！让华安当众选亲，若华安选中秋香，再以备办嫁妆为借口，拖延时日，非要让华安尽心尽力，辅佐华文华武考取功名！若华安选错了人，就赐婚给他，等华安不满意向自己哀求要秋香，再把秋香一起赐给他，给他一个恩典，好让他死心塌地为华府出力，不生异心。

华太师干咳了两声，花厅里顿时肃静下来。华太师打量打量站着的男家奴，人人脸上有羡慕之色，不免得意，缓缓说道：“阖府上下人等不得喧哗。今日是为我府中伴读华安选亲，华安做事勤勉，才学不在文征明、祝枝山、周文宾三大才子之下！故而老夫今日给他这般恩典，尔等用心做事，以后可能还有这样的恩赏！老夫有言在先，凡是不愿许配给华安为妻的，现在可以退出，如不退出，华安选中了谁就把谁赐婚给华安，不得反悔！”

说完华太师环顾左右，无人退出，微笑着颔首，继续说：“因缘前定，不可强求！选中的，老夫择日为你们成亲，没选中的，也休得心生怨恨，命该如此！等选中的与华安成亲时，老夫便替你们除去奴籍，升为西席先生和师娘，以宾客之礼待之。然后择黄道吉日，为你们举办婚事，拨后花园里三间新房做住宅，拨两名丫环伺候起居，这般福分，可算是人间罕见！”

厅下男女家奴无不兴奋，开始交头接耳。大小厨房共有丫环七名，就有人小声说：“兰儿费了这么大事来候选，志在必得，我们以后就喊她师娘吧？嘻嘻。”

丫环们笑成一片，华安不解地看着老管家，老管家笑道：“兰儿是大厨房的丫环，天生狐臭！但她长得不错，体态也好。听说她为了能选上，忙碌了一上午，找了一堆馒头，涂上药粉，夹在腋下除去臭气，也不知道除干净了没有，哈哈。待会你可要小心，别误选了她才好。”

华安会心一笑，这时华老夫人说：“这么多丫环站成一排，华安怎么有空一一细看？不如让她们先退下，让华安坐在椅子上，然后让丫环们一个个过来，让华安仔细挑选？”

华太师点头称善，于是命令丫环们全部退到厅外，命华平搬了一张椅子，让华安居中而坐，准备选亲。

华安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去，对着华太师和华夫人磕了三个头，谢过恩典，然后走到中间的椅子上坐下。

华老夫人笑道：“管家婆，今日是为你干儿子选亲，你就辛苦一下，挨个地喊人上去让华安挑选。”

管家婆喜笑颜开，连声答应，走到花厅边上，看着华老夫人。

华老夫人与华太师交换了一下眼神，喊道：“进来一个。”候选的丫环们按照排队的顺序，走出一人进了花厅，站在华安面前。

华安心知秋香必定在人群中观看，有意卖弄，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女子，认出是上房伺候华太师夫妇的丫环春梅，笑道：“你莫非是春梅姐？小弟有一首七绝相赠：闻说春梅压群芳，梅花香里现红妆，只愁易到梅子节，梅子黄时发也黄。”

春梅颇通文墨，听了不悦地说：“华安兄弟，你是嫌弃我头发黄？这是天生的，爹妈给的，有什么办法？哼！”春梅气呼呼地下去了，管家婆又喊一人上去给华安挑。

华安打量打量来人，步履散漫，腰肢荡漾，不想是个处女。再看身材，认出来是上房 二等丫环春桃，估计已经偷过嘴了，于是笑道：“春桃姐？小弟有一首《西江月》相赠：粉颊晕来桃红，朱唇点处如樱。秋波一转欲销魂，饶有小红风韵。”春桃不大识字，听了抢着说：“华安兄弟你看上我了？说出我这么多好处，嘻嘻。”华安笑道：“刚才念的是上半阙，还有呢：桃花洞里灼灼，溪边流水潺潺，避秦早有人问津，莫道檀郎薄幸。”

春桃不解地问：“华安兄弟，你这是不是夸我呢？”

华安笑道：“姐姐回去细细体会，姐姐名花有主，梅开二度了，呵呵。”

春桃听出弦外之意，羞得满脸通红，啐了一口，转身下去了。

管家婆连忙又喊上来一个，华安一看，这位姑娘瘦瘦单单的，手腕和脖子倒很白，想起来了，是上房二等丫环小白。

华安打量打量小白，笑道：“姐姐，小弟也送你一首《西江月》：欺雪压霜面貌，宜风适月情怀，芳名小白亦奇怪，可有齐侯气概？”小白喜道：“我虽然不大识字，也听得出华安兄弟是夸我肤白呢，嘻嘻。”

华安笑道：“我还没说完呢，才讲了一半。还有：貌似鲜桃艳李，常惹蝶怨蜂猜，可怜身子瘦如柴，莫怪区区不睬。”

小白一愣，问道：“你看不上我？为何又夸我一通？”华安笑道：“姐姐休怪，你与齐桓公小白同名，却没有他的英雄气概，身子太弱，小弟与你无缘。”

小白无言以对，扭头走了。

随即又袅袅婷婷地走过来一名丫环，站在华安面前，恰好一阵风吹过，华安隐隐闻道一股狐臭味，心里咯噔一下，不要问，这来的必是大厨房的丫环兰儿。

兰儿长相不错，满怀自信，知道自己大有希望！兰儿自认不比秋香差，也识字，也会做女红，长得也不丑，而且是蒙面选亲，华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秋香。论身材，兰儿觉得秋香偏瘦了，没有自己的身材恰到好处，自己唯一的缺憾是天生有狐臭，这个想必华安不知道，若与华安成了亲，他也嫌弃不得了。

兰儿夹紧两腋，在华安面前走来走去，满怀希望，不想华安已经隐隐闻到了狐臭味，主动说：“是兰儿姐姐吧？小弟也送诗一首：芳名兰儿动人心，风姿绰约体轻盈，不想一阵北风来，异味横生莫能近。”兰儿本来听得高兴，听完最后一句，满脸涨红，说道：“华安，你不必挖苦奴家，各花入各眼，奴家自有人爱，哼！”说完扯掉蒙面巾，走回丫环丛中。

一会儿又走上来一位丫环，站在华安面前，华安一看她的粗胳膊粗腿，就知道是大少奶奶杜雪芳跟前的三等粗使丫环玉箫。华安打量打量了玉箫，吟诗一首：“芳名玉箫很美妙，常干粗活累弯腰，糙皮厚肉干活好，不解风情怎能要。”

玉箫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一听华安嫌弃自己粗糙，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管家婆赶紧又叫一个上去，此人走到华安身边却一言不发，站着不动。

华安仔细打量，这个丫环不大碰到，看身材倒是不错，会是谁呢？老管家站在下面，见华安发愣，急忙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华安灵机一动，想起来了，这人不说话是因为天生的兔唇，说话漏风，经常溅出唾沫星子，正是二少奶奶跟前的三等粗使丫环金钏！

华安知道她怕开口说话露馅，微微一笑，说：“金钏姐姐，我也赠你一首诗：天生面容尚可，为人也算温柔，可惜说话漏风，小心牙齿难受。”金钏是个性烈的粗人，一听华安嘲笑她，忍不住骂了起来：“嚼你的舌头！你不中意就实说，何苦挖苦人？”管家婆立刻走过来，骂道：“小蹄子无礼！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么？还不速速退下！”金钏不敢回嘴，气呼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