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七七章 石榴成亲闹洞房 枝山诡计赚润笔

秋香袅袅婷婷地走了，华太师敏锐地看出了华安的失落，笑着对桌上的华吉、华庆说：“华吉、华庆，你两个也粗通文墨，也做一副对联看看。”

华吉、华庆坐在一起，交头接耳了半天，华吉说：“太师老爷，我们两个没多少墨水，搜肠刮肚，两个人想出了一副对联，您看行不？”

华太师微微颔首说：“讲来。”

华吉说：“我想了个上联：雪降春前，今夜不知五六出。”华庆说：“我想了个下联：梅开岭上，小阳初入二三分。”

华太师一听，“噗嗤”笑了，把一口酒全喷在桌上，用手指着华吉、华庆说：“你两个奴才，从哪里学的这两句淫对？幸好在座的没有女眷，否则我要下令打板子了！”

华吉、华庆一惊，连忙跪下求饶，华太师摆摆手说：“算了算了，起来吧，喜酒就是要闹才有意思。这样，你们两个一会把这副对联写下来，贴到华平的新房门上，让闹洞房的人笑笑，这事我装作不知道。”

华吉、华庆大喜，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华太师今日如此宽容，也顾不上吃酒，拉着华安一起出去，要华安代写对联。

华安来到外面，很快写好了对联，笑着对华吉、华庆说：“两位兄弟，结婚这天闹喜酒不分大小，我们几个都出过对联了，何不到西厢房，去找四香她们闹闹，要她们也出对联？”华吉、华庆都喝了不少酒，轰然答应，三人一起走进西厢房。

华安带着华吉、华庆，先敬了华老夫人、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的酒，然后华安说：“春香秋香夏香冬香，老爷有令，今晚要闹洞房，你们几个丫头每人要想一个对联，热闹热闹，我们都想过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秋香狡黠地一笑，问：“老爷真这么吩咐的？有何凭据？”华安笑道：“你可以去东厢房问问，也可以去华平的新房看看，那上面已经贴了对联，就是太师爷让贴的！”秋香笑吟吟地站起来说：“我倒是不信！冬香，你跑得快，去华平的新房看看可有此事？我亲自去问太师爷。”

华安笑笑，搬过两张椅子，让华吉、华庆坐下等候。

过了一会，秋香和冬香双双回来，果然有这回事！春香站起来笑道：“我先来吧，我喜欢下棋，就来个：战天斗地棋逢对手；你死我活将遇良才。”夏香噗嗤一笑，说：“这是打仗啊还是成亲啊？听我的：灯初放夜人初会，裙带急急解；下联：气若游丝意似绵，蛮腰切切迎。”

秋香听了满脸绯红，啐道：“夏香你要死了，大庭广众的，这等淫词也说得出来！快交，是从哪学的？”

夏香笑着说：“不是说闹洞房三天无大小吗？老爷都同意了，你发什么火呢？我实说了吧，这是有一回我出去听说书听来的。秋香，你向来高雅，你说个我听听？”

秋香沉吟道：“有情有意双飞雁，花开并蒂连理枝。”冬香抢着说：“该我了，该我了！听好：上联是：荷红莲开并蒂花；下联是：朝阳彩凤喜迎门。横批：姻缘美满。”华安拍手称快说：“冬香妹妹年纪虽小，才思却敏捷，连横批都想好了，呵呵。”

这时忽然外面大厅里一阵喧闹，华安快步走出去一看，是华平推说酒喝得太多了，要回去入洞房了！一帮丫环和家丁们簇拥着华安，闹哄哄地送他去洞房，要大闹一场！

华吉和华庆不由分说，挤过去参加闹洞房，华太师和夫人、大少奶奶杜雪芳、二少奶奶冯玉英、华文华武兄弟，一齐都笑着跟了过去。

华安的心思却在秋香身上，见她默默地站起来，出了大厅，往后院走；华安连忙山去拦住说：“秋香姐姐，你为何不去看看热闹？”秋香白了华安一眼说：“我一个姑娘家，这种场合是我该去的？况且一报还一报，现在我去闹华平，等我成亲时华平岂能放过我？所以我回去休息了。”

说完秋香一溜烟地走了，华安望着秋香的背影惆怅不已，想了想还是赶去华平的新房，参加闹洞房。

华安兴冲冲地赶到华平的新房，老远就听见里面笑声一片，闹洞房已经开始了！老管家妻子带头，春香夏香协助，对着新娘石榴评头论足，不时传来一阵哄笑！冬香顽皮地伸手把石榴的盖头掀起，把她脸上的脂粉用手指刮下来，笑嘻嘻地涂抹到别的丫环脸上！

华太师夫妇微笑着看丫环们闹新娘，华太师忽然说：“华安、华吉、华庆，你们三个都是未成亲之人，今夜不妨听听洞房，长长见识！”华老夫人忽然转身伸手轻轻打了华太师一下，嗔道：“老不正经的，你多大岁数了，也掺和这些事！”华太师顿时不语了，华安看了暗暗发笑，原来华太师也惧内！

这时老管家喜气洋洋地说：“闹洞房进入第二步了，结婚三天无大小！在场的无论男女，都可以在新娘身上乱掐，新娘不能喊疼，家人也不能阻止。”丫环们一听，喜笑颜开地涌上去，按住石榴一顿掐，石榴笑得不行，不住的求饶。男家丁们碍于华太师夫妇在场，自然不敢伸手揩油，只上去轻轻推了推石榴。

华老夫人忽然说：“按照习俗，不能光闹新娘，丫环们可以杖打新郎的！只是杖打就免了，一人可以打华平一拳。”小厮们顿时兴奋起来，纷纷涌上去，围住华平打！

老管家和华平关系不错，连忙说：“大家意思下就行了，别真的用力打，打伤了华平，今夜不能洞房，石榴不依呢。”小厮们哄笑一阵，顿时住手。

管家婆笑着说：“下一步应该是吟诗作对，考考新郎的才华！”众人拍手叫好，华平早有准备，连忙从怀里掏出许多红包说：“大家就饶了我吧，吟诗作对我实在玩不起来，喜钱分给大家，大家就散了吧。”众人你争我抢，把华平手中的红包一抢而光。

老管家又说：“吟诗作对就免了，下面是压轴戏登台！秋桂，你准备好了吗？”秋桂手里拿着一只茶杯，斟满了茶，应声而出说：“老管家，早就准备好了，嘻嘻。”

接着，秋桂说：“华安石榴，这是下一关，你们两都不许反抗！你们做得不好，我就不让你们今夜洞房，大家说好不好？”其他人轰然说好。

秋桂开始发号施令：“新郎华平、新娘石榴坐在同一条凳子上，新郎要把左腿放到新娘右腿，新娘也是如此。”早有好事者搬来了凳子，华平和石榴只好照着秋桂的话去做。

秋桂继续说：“华平把左手放在石榴肩膀上，石榴把右手放在华平肩膀上，两人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组成一个方形，把这个茶杯放上去，用嘴喝。”华平和石榴从没这样做过，二人笨手笨脚地夹住茶杯，却因为不协调，几次都没喝到杯子里的茶，反而差点把杯子打碎！

秋桂笑嘻嘻地说：“新郎新娘，不急，不急，我准备了好多杯子呢，打碎了再换，嘻嘻。”

华平和石榴一听更急，手忙脚乱地，打碎了三个茶杯，石榴还咬了华平三口，华平咬了石榴四口，才终于把一杯茶喝下去。众人哄堂大笑，乐不可支。

管家婆笑着说：“下面进行坐帐，亦称‘坐福’。新郎新娘要双双坐在洞房的床边，新郎将自己的左衣襟压在新娘的右衣襟上，表示男人应该压女人一头。”

丫环们一听，七手八脚地把华平和石榴拖到床沿坐下，又把衣襟摆好。

管家婆笑道：“下面是‘撒帐’，素月你准备好了没有？”

素月和几个小丫环笑嘻嘻地回答：“早准备好了哦！”和几个小丫环大把大把地把喜糖、喜果（枣、栗子、花生等）撒在合欢床上。

接着大少奶奶杜雪芳带着几个丫环，端进来一碗碗“子孙饺子”，请大家品尝，同时祝福新娘新郎早生贵子。

一群孩子笑嘻嘻地抢着吃饺子，又爬上合欢床去抢喜糖、喜果吃，还有孩子抱着华平和石榴，索要红包。

闹了一阵，最后一项是新郎新娘一起喝酒，叫做“合卺”。(卺是由同一个瓜、瓠等分剖两半儿做成的瓢)。厨师王好比赶来，用红绳系住两只杯子的杯柄，夫妇一起举杯饮酒。喝到一半，王好比伸手把两人的杯子抢下来，要石榴和华平喝对方剩下的半杯酒，然后又斟满一杯，要求二人喝交杯酒。

围观的人群个个鼓掌，看着新郎新娘喝完了交杯酒，华太师夫妇笑着带头走出去，大部分人都跟着退出新房，也有几个人留下来躲在门外的窗下“听壁脚”。

华安见华文与华武两位公子喝得醉醺醺地，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脚步踉跄地走着，就赶上去送他们回去，心里也想着能见秋香已面就好了。

华太师走在前面，看见华安相送两位公子，停下脚步，等华安近前，华太师叫住他说：“华安呐，今天华平的喜事，你看了有何感想？”华安答：“老太师对下人真是体贴关怀！我敢说，似太师这般仁义的，普天之下也少有！”

华太师捋着胡须笑道：“哪里哪里，我可以承诺你，日后你把华文华武调教得出息了，你与秋香的大婚，排场起码是华平的三倍！”

华安连声道谢，心里却暗暗着急，这祝枝山和周文宾也不知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祝枝山此刻正在杭州享福。有周文宾和文征明陪同，杭州的一帮文人墨客陪他一起游山玩水，非但重逛了西湖，还特地去看了钱塘潮。

祝枝山喜欢赌钱，知道文征明从来不碰这个，也不勉强，白天游玩吃喝，晚上回到周文宾家里就缠着他赌钱。

周文宾是个谦谦君子，平时也难得赌钱，但是祝枝山是客人，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就硬着头皮陪祝枝山掷骰子。

周文宾连输几日，也不想赌了，恰好祝童赶到周府，兴冲冲地告诉祝枝山，家信和给唐伯虎的信全部送到，主母“云里观音”念叨着祝枝山没人伺候，让祝童又回来伺候。

周文宾笑道：“祝兄，还是别赌了吧，祝童回来，你的手气就没那么好了。”祝枝山忙问：“此话怎讲？”周文宾说：“祝童者，竹筒也，竹筒倒豆子，一个不剩，这不是好兆头，还是别赌了。”

祝枝山奸笑道：“小周你唬我啊？祝大爷是被吓大的？分明是你连输了几日钱，心里怯战不敢赌了！你要不赌也可以，陪我逛青楼去！”

周文宾一吓，忙说：“祝兄，人称我们江南四大风流才子，其实只有你和唐伯虎好色，我与文征明都是正人君子。我尚未娶亲，怎敢去青楼厮混？万一遇到熟人，传扬出去，以后谁家姑娘肯嫁我？”

祝枝山坏笑道：“不去青楼也可以啊，那你就陪我赌钱，只能二选一。”

周文宾万般无奈，只好说：“这样吧，各让一步，今天我只陪你赌三把，索性把身上的钱都输给你！”祝枝山大喜，拿起骰子就要掷，周文宾忙说：“慢着，今天我们换个玩法，我们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只掷骰子两把！你连赢两把，把我的钱全拿走，我就回房睡觉，你若输了，钱全归我，彼此都不得反悔。”

祝枝山看看周文宾，坏笑道：“你小子的诡计我还看不出来？你就是不想和我赌了，干脆来个痛快的，好早点回去睡觉！哈哈，小周啊小周，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可别指望我手下留情哦！”

周文宾笑笑，也不多说，拿起三个骰子掷下去，不想三个骰子都是一点！祝枝山喜道：“我随便一掷就赢你了！”说完就掷，竟然掷了三个六点！祝枝山哈哈大笑说：“小周，看到我的手气了吧？你的银子输了一半给我了，再掷一把，你就可以去睡觉了。”周文宾无精打采地拿起骰子一掷，居然掷了三个两点！

祝枝山哈哈大笑，拿起骰子说：“你又输定了，这回你可以去睡觉了。”随手就把骰子掷下去，不想竟然掷了三个一点！

周文宾大喜，连忙把祝枝山面前的银子全撸过来，装进袖子说：“祝兄，承让承让，明天还请你游西湖吃好吃的！”祝枝山气得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周文宾扬长而去，气得站起来踢了祝童一脚：“你这丧门星，早不来晚不来，你一来我就输钱！”祝童不敢回嘴，只得伺候着祝枝山睡了。

第二天祝枝山刚起来，周文宾兴冲冲地走进客房说：“祝兄，简单洗漱一下，我们到外面去吃早饭。”祝枝山瞪着眼睛说：“昨天赢了我那么多钱，准备请我吃什么？”周文宾笑道：“我们坐船去游西湖，听说画舫上的鱼汤面是一绝！”

祝枝山听了馋涎欲滴，草草洗漱一番，和周文宾、祝童步行来到西湖。

周文宾雇了一条画舫，命船家先做早饭来吃，要献抓的活鱼做。船家忙活了一阵，端来三碗鱼汤面，老远就闻到香气。祝枝山迫不及待地接过碗，“哧溜哧溜”很快把一碗面吃完，还把鱼汤都喝了！

祝枝山连连喊鲜，命船家再做一碗来吃，周文宾看他那副馋样，笑道：“祝兄，你看祝童吃得慢条斯理，你倒像个仆人饥不择食，哈哈。看见祝童，我忽然想起一个上联，你对一对：筒倒竹呕钱。”

祝枝山笑道：“小周，你这是一语双关呐！”边说边看湖面，忽然看见一只游船转弯，船舵吃力，“吱呀”作响，喜道：“下联有了，小周你听好：舵移舟放屁！哈哈”

周文宾皱着眉头说：“老祝的急才实在是让你佩服，不过你以‘舟’‘周’同音，拐弯抹角地骂我放屁，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祝枝山反唇相讥：“你用‘筒倒竹呕钱’笑话了输了钱给你，你就厚道？”二人相视大笑。

这时船家又做了一碗鱼汤面端来，祝枝山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边吃边说：“昨夜输了钱，今天要把它吃回来！”很快把一碗面一扫而光，还惬意地舔了舔嘴唇。

忽然一个衙役匆匆走上游船，对着周文宾施礼：“周公子，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周文宾还礼说：“你是胡太守的手下，找我何事？”衙役恭恭敬敬地说：“您旁边这位边是祝枝山祝大爷吧？我家太守听说两位才子在一起，让我送了一副《柳堤送别图》来，请祝大爷题长歌一首，有润笔奉上。”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副画卷，和一袋银子。

祝枝山输了钱正要扳本，一看银子送上门来了，连忙接过了掂了掂，却一脸的失望！

祝枝山展开画卷一看，画上是岸旁一舟，舟中坐了位公子，正拱手道别。岸上杨柳依依，站着一位美女，正望着公子依依惜别。

祝枝山对衙役说：“有劳你去岸上等候，我这就让船家准备纸笔，稍候便好。”衙役施了一礼，上岸去等，祝枝山让船家取来文房四宝，提笔“唰唰唰”写了四句话，微笑着把画卷卷好。

周文宾忙问：“祝兄，我看见你写了四句：“东边一棵大柳树，西边一棵大柳树，南边一棵大柳树，北边一棵大柳树，这算什么长歌？”

祝枝山坏笑道：“我在姑苏给人写长歌，都有定例，一首三百两！刚才衙役给的银子，我掂了掂才一百两！他只出三分之一的钱，我自然写三分之一的长歌！莫要多问，我把画让他带回去，等太守发现不对自然会来找我们，我们且先游玩去！”说完走到岸上，把画卷递给衙役，衙役再次道谢，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