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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七二章 戏作图画惹祸端 因祸得福近秋香
很快杜府的宾客都到齐了,寿宴正式开始。
华安与华平、华吉、华庆三个, 以及华府里挑礼物来的家奴一桌,都在厢房里的酒席上入座。
只听得前面客厅里热闹非凡,大声喧哗,院子里还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华安心里五味杂陈,若不是为了秋香卖身为奴,自己与杜颂尧是亲戚兼好友,以自己的名望,此刻应该坐在杜颂尧旁边的首席,与各位文人墨客饮酒畅谈,如今却只能与家奴们为伍。
杜府对华府的来人十分重视,杜府管家亲自陪同饮酒,家奴们杯觥交错,开怀畅饮。
正吃得高兴,忽然一个女子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正是秋香!华安一看大喜,正要上去拉她入席,秋香说:“大少奶奶吩咐,你们放开了吃菜,酒要少喝,谁也不许失态!”说完就转身走了。
华安大失所望,埋头吃喝,也无心敬别人的酒。
酒宴吃到一半,忽然华文与华武走了进来,拉起华安,不由分说拖到门外。
华安一惊,以为有人认出了自己,惊问:“两位公子,你们不在前面饮酒,找我做啥?”
华武笑道:“半仙啊,我们兄弟商量过了,读书人要能诗会画,刚才看了杜府大厅里那么多字画,我们兄弟不觉心痒痒,想请你回去后教我们画画。”华文也在旁边结结巴巴地附和,华安笑道:“二位公子,你们写文章才刚刚摸到门径,现在学画画岂不分神?这事等回府去再说吧,还要问问太师老爷是否答应。”
华文和华武听华安搬出太师,不敢多说,悻悻地走了。
好容易熬到酒宴结束,华安急忙出去打听,想见秋香一面,不想秋香与春香、夏香、冬香已经伺候着老夫人先回去了,缘铿一面!
很快华太师也带着华文华武告辞, 杜颂尧亲自送客到门外,华安等家奴一起随华太师坐轿子回到东亭镇华府,已经是半夜!
一路上华文不住的嘟囔,华安细听才明白,大少奶奶杜雪芳要留在娘家住几天,华文要孤枕难眠了!
第二天起来,华安匆匆赶到书房,却发现华文华武不在,大概是自己去厨房吃早饭了,就洒水扫地,擦抹桌椅。
忽然看见华文与华武的桌子上各有一张图画,心里一动,看来这两个呆公子真的惦记着学画了。
华安放下扫帚一看,华文画的是一只鸟,不伦不类地,看了半天才认出是一只鸽子;华武画得好些,依稀看出是画了一只大雕。
华安看了哑然失笑,这两兄弟画得太巧了!华文说话结巴,正如鸽子咯咯不吐;华武是个刁嘴,开口便是“戚哐咙咚呛”,刁与雕谐音,正像华武本人!
华安一时兴起,想起华文与华武要学画画的事,就拿起毛笔,在一张宣纸上画了一对和合二仙像,却把二仙的面孔换成华文与华武的!
画完一看,果然功力非凡,人物画得栩栩如生,衣袂飘飘,似在迎风飘荡!
华安意犹未尽,又提笔写道:雕鸽图容。暗讽华文与华武一个是鸽,一个是雕!又在画尾写了一首诗:寒山与拾得,胸无半点墨,一鸽复一雕,此意谁能识?问君何所长,不知与不识,秋去冬又来,香风动颜色。
写完华安看看十分满意,“雕鸽图容”分明是画的两位公子的写真图,八句诗是借着寒山拾得,讥讽两位呆公子不知不识,胸无点墨。最后两句暗藏秋香,自述相思之苦!
也是活该出事,华安写完忽然觉得内急,连忙拿了草纸去东厕,恰好华文华武前脚后脚进了书房!
二位公子一看桌上多了一副墨汁未干的图画,十分惊奇,凑上去一看,人物栩栩如生,衣角飘动,面容竟是自己二人!华文与华武看了画,又看了诗,十分高兴,这必是华安所画,把自己二人画作神仙,能不高兴?
二人看得手舞足蹈,正巧石榴献殷勤地给华安送早饭来了,一听二位公子说是华安的画作,喜得爱不释手,放下食盒,卷起画卷就走,说要送给老夫人看看!
华文华武连忙去抢,石榴轻盈地一闪身,笑道:“难过老夫人经常念叨,华安有翰林之才!现在老夫人刚吃过早饭,正和二少奶奶在内堂闲谈,我拿去给老夫人看看,嘻嘻。”说完转身就跑。
等华安解手回来,一看图画不见了,忙问华文与华武,二位公子如实相告,华安顿时心里一沉,情知不妙!
因为二少奶奶冯玉英十分聪明且饱读诗书,万一被她看出破绽,自己就麻烦了!
果然如华安所担心的,这幅图画送到内宅出事了!
华老夫人正和儿媳妇冯玉英坐着闲谈消食,石榴欢天喜地地拿来了“雕鸽图容”,婆媳二人一起赏玩,看着一对栩栩如生的和合二仙,面孔却画成华文华武,二人笑得合不拢嘴!
华老夫人看了喜滋滋地说:“二贤媳,看来老太师用人用对了,这个华安有翰林之才,又画得一手好画,有他调教华文华武,我和老太师都放心,呵呵。”
这时冯玉英看到了画上的题诗,却越看眉毛越蹇,低声说了一句:“岂有此理!”
华老夫人诧异地问:“二贤媳何出此言?”冯玉英说:“婆婆,华安这小厮简直是个忘恩负义之徒!公婆怜惜他有几分才华,升他一个奴才做伴读,何曾亏负于他?他不该借着图画毁谤两位少主!”
华老夫人一听,细看题诗,也看出了端倪,不悦地说:“是有些不恭,胸无点墨、不知不识,这不就是讽刺华文华武吗?这华安奴才胆子也太大了!”
冯玉英说:“岂止是讽刺?上面写的雕鸽图容,分明是挖苦两位少主!鸽者格格不吐,雕者刁嘴欠舌,都是有意挖苦!鸽是挖苦华文说话结巴,雕是挖苦华武刁嘴,这分明是嘲笑两位公子的缺点,这奴才也太大胆了!”
华老夫人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地喝道:“可恶的华安!竟然恩将仇报!老太师怜惜他孤苦,怀才不遇,一直提拔他,还想给他娶门媳妇,他竟仗着有几分才具,恣意讽刺挖苦少主!实在是可恶,可恶!石榴,你速速去传华安进来见我,我要重重责打他一番,以为惩戒!”石榴没见老夫人发过这么大的火,战战兢兢地去了。
一看老夫人气呼呼地,春香、夏香、冬香都不敢说话,噤若寒蝉。秋香上前看了看画和题诗,笑道:“老夫人,我看这幅画是一副未完成的画,您也不用发那么大火,气大伤身。”
老夫人一怔,问:“秋香,你为什么这么说?”秋香道:“这画上画的是和合二仙,可题诗却是‘雕鸽图容’,风马牛不相及呀!依我看,这‘雕鸽图容’四个字,可能是一首藏头诗,华安没有写完,就因故离开了,被石榴波斯献宝地拿给老夫人看,引得老夫人和二奶奶不悦。”
华老夫人微微颔首,坐着等华安。
功夫不大,华安神色慌张地跟着石榴进来了,往地上一跪。秋香看见华安面色惊惶,暗暗发笑,主动提醒说:“华安,你为何把没有完成的画作拿给老夫人看?那‘雕鸽图容’四个字与和合二仙格格不入,都引得老夫人和二少奶奶不悦了,嘻嘻。”
华安聪明绝顶,一听就明白,秋香是在帮自己掩饰,立刻跪奏道:“老夫人、二少奶奶,真被秋香说中了!事情要从去杜府吃寿酒说起。二位公子在杜府里看了许多名家字画,一时兴起,要我教他们俩学画画。我心知二位公子读书要紧,分神不得,就没有答应。今天早上我到书房,看见大公子画了一张鸽子图,二公子画了一张大雕图,我一时兴起,就提笔画了一副和合二仙图。然后我提笔写了一首诗的前四个字,还没写完,一时内急去了东厕,回来却发现那副画不见了!我正在四处寻找,石榴却慌慌张张地来找我,哭着说那幅画被她送去给老夫人和二奶奶看了,老夫人大发雷霆!”
华老夫人心地善良,听得频频点头,脸色稍霁。二少奶奶冯玉英却说:“华安,我知道你向来油嘴滑舌,老夫人好糊弄,我冯玉英却不好糊弄!你说是写的藏头诗,那边桌子上有笔,你把诗写完了我看,要是你撒谎却写不出来,哼哼!”
华安一惊,不想这二少奶奶平时不大说话,胸中城府却极深!华安站起来,走到桌上放的那幅画前,略一思索,提笔补全了一首诗:雕翎箭下建奇功,鸽足传书战略通,图绘汾阳笏满床,容成彭祖一般同。
华老夫人经常看戏文,一看就知道,华安写的是颂诗。雕翎箭下建奇功,写的是唐朝名将薛仁贵三箭平天山;鸽足传书战略通,写的是楚汉相争时,被项羽追击而藏身废井中的刘邦,放出一只鸽子求援而获救;图绘汾阳笏满床,写的是兴唐名将郭子仪几代富贵,家中上朝用的笏摆满了一张床!容成彭祖一般同,容成子是古代中国神话传说中的仙人,黄帝之臣子,是指导黄帝学习养生术的老师之一。彭祖也是有名的仙人,活了八百岁。这首诗分明是夸赞华文华武勇力、谋略、富贵、长寿齐全,分明是一首颂诗!
秋香也走过来看这首诗,看完会心一笑,这华安果真有才,难道他真是名满天下的风流才子唐伯虎?大少奶奶杜雪芳之前已经暗示过,华安就是唐伯虎,但秋香不大相信,一介风流才子会为了自己一个丫环卖身为奴?若是真的,这人倒是一片痴情,不由得又是嫣然一笑。
唐华安站在秋香身边,看见秋香笑了,顿时心荡神驰,盯着秋香细看,心里喜洋洋地。
二少奶奶冯玉英看出端倪,怀疑秋香故意包庇华安,就冷冷地说:“华安,我来问你,‘雕鸽图容’这四个字被你掩饰过去了,那么画像下面的八句诗,难道也是颂扬两位公子?”
华安脑筋飞速地转着,片刻之间就想好了对策,笑道:“二少奶奶,那八句诗也是只写了一半,我就内急如厕去了,容我把它补齐?”冯玉英板着脸,还是不发一言。
华安走到画前,再次提笔补诗:“寒山与拾得,人称和合仙。胸无半点墨,而吟诗百篇。一鸽与一雕,奋羽入云霄。此意谁能识?鹏搏万里遥。问君何所长?努力读文章。不知与不识,桂折一枝香。秋去冬又来,春归梅早放。香风动颜色,他日高中榜!”
华老夫人看得喜笑颜开,几个丫环也十分高兴,秋香含情脉脉地看着华安,今日才亲眼得见华安的本事!
不想二少奶奶冯玉英看了,忽然说道:“华安,你仗着有些才情,强词夺理,以为可以蒙混过关!但你万万没想到,我也能作诗会填词,韵脚上你露出了马脚!之前的那八句诗你说不是一首诗是半首,可它们是一气贯通,且都押了‘入声韵’,诗中的意思分明是你嘲笑两位公子‘一鸽一雕’、‘无知无识’,证据确凿,你怎么抵赖?”
华安听了浑身一震,不想这冯玉英这么厉害!双膝跪倒,正在想着如何说辞,华老夫人怒喝道:“大胆奴才!拐着弯辱骂两位公子,罪不可恕!来呀,与我请出家法板子,重打二十!”
顿时满堂寂静,没有人答话。因为华安平时为人谨慎,嘴巴甜,见人就喊,四香与石榴都暗恋他,没有人肯领命责打华安!
华老夫人见没人搭话,下令说:“春香,你为四香之首,你去取家法板子来,当众责打华安!”春香连忙回答:“老夫人,我早上晾衣服不小心扭了手腕,拿不动家法板子,请老夫人另派他人。”华老夫人“哼”了一声,说:“夏香,你去取家法板子!”夏香回道:“老夫人,我早上扫院子时不小心崴了脚,走路不便......”华老夫人气得又哼一声,问:“冬香,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冬香怯生生地说:“奴才倒没有受伤,只是从小胆子小,见不得血,二十板子打下去,华安哥哥肯定血流如注,奴才害怕......”
华老夫人心里雪亮,几个丫环都喜欢华安,谁也不肯做这仇人,转头看看石榴站着,喝道:“石榴!事情都因你而起,就派你去取家法板子!”石榴大惊,急忙跪下哭道:“老夫人,都怪奴婢不好,惹下祸事。责打华安,奴婢是万万下不了手的,这也不是女子干的活,老夫人要打,干脆就打石榴吧!”说完大哭不止。
华老夫人见一个也喊不动,气得直哆嗦!秋香一看不妙,这样老夫人会气出病来,急忙站出来说:“老夫人息怒,奴婢愿去取家法板子。”华老夫人喜道:“还是秋香懂我,我知道你文弱惯了,舍不得让你取家法板子动手,难得你肯替我分忧,甚好。家法板子供在祖宗祠堂里,你去找老管家,让他陪你去取,顺便让他来行刑!”
秋香答应一声,转身走了,跪着的华安心里凉透了,万想不到秋香竟然主动要打自己!转念一想,又转怒为喜,反而对秋香佩服不已!这是秋香用的缓兵之计,华老夫人在气头上,谁也劝不下来,只好先答应去取家法板子。而家法板子供在祠堂里,要找老管家取钥匙,老管家是自己的义父,怎肯看着自己挨打?必然要来求情。就算老夫人不嘱咐秋香带老管家进来行刑,老管家必定也要来求情,这路上一去一来,等家法板子取来,老夫人的怒火应该也小了许多,老管家再求情,自然不会真打自己!
冯玉英看看跪在地上的华安还在偷笑,心中恼怒,急忙派伺候自己的丫环素月去催秋香!
过了一会,老管家匆匆带着家法板子赶来,先往地上一跪,说:“老夫人息怒,奴才有话要说。”华老夫人气已经小了些,对老管家说:“你偌大年纪了,就不必跪了,起来说话。”
老管家见过无数世面,缓缓道:“依奴才看来,华安打不得!自从王立本教师回乡,两位公子的学业全仗华安指导,华安又不结实,二十板子打下去,华安卧床养病是小,耽误了二位公子的功课是大!”
华老夫人看看冯玉英,犹豫不决,忽然一个人走进来说:“华福言之有理!”华老夫人一看,是华太师走了进来。
华太师不多说,走到那副画前,拿起来看了又看,说:“我刚回府,就听到下人们议论此事!现在看了画作与题诗,华安这厮果然有卖弄才华,讥讽两位少主之嫌!老管家说得也有道理,当以华文华武的学业为重。但华安这顿板子可免,责罚却不能少!”
跪在地下的华安一听,心又悬了起来。华太师环视一圈,问:“你们可有法子,惩罚华安?”众人垂头不语,秋香忽然灵机一动,说:“老太师,奴婢倒想出了个主意。老夫人虔诚拜佛,却一直没有一副满意的观音大士画像,就罚华安画一副,若画得好,就免去责罚,画得不好,二罪并罚!”
华太师喜道:“还是秋香聪明,这倒是个好主意!华安,罚你今天不许吃饭,立刻就在这里动手画观音大士像,若是画得不好,哼哼,仔细你的皮!”
华安一听免挨板子,灵机一动说:“太师老爷,小人知错了。只是小人有个不情之请,画菩萨像需要净手、焚香、磨墨、铺纸,不能对菩萨有丝毫的不敬,这些事小人一个人忙不过来,想请秋香帮忙。”
华太师捋捋胡须说:“这倒使得,秋香心灵手巧,恰是不二人选。秋香,你就帮着华安画观音大士像,什么时候画好了,才许离开。”
秋香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去准备。
华老夫人站起来说:“闹了这么一会,我也累了,要去床上躺会,你们也全散了吧。华福你留下,在门外把守,闲人不许进去,华安需要什么物品,由你去办。”
华福连声答应,华老夫人和华太师转身出去,冯玉英等人也识趣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