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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七一章 祝枝山玉成亲事 遍寻秋香却不遇

作者:翩然一鹤 | 发布时间 | 2020-05-15 | 字数:5152

华安兴冲冲地跟着祝枝山,一路来到杜月芳的画室外面。

画室门关着,窗户却开着,二人偷偷地躲在窗户旁边一看,只见杜月芳坐在画室里,对面坐着一个含情脉脉的男子,正是文征明!

杜月芳垂着头,含羞地摆弄着衣角,一言不发,倒是文征明开口了:“二小姐,前厅正在待客,二小姐为何独自来到画室?”

杜月芳低声说:“奴家素来喜欢清静,一上午接待女宾已是头昏脑胀,不耐那些客套话,所以就进画室清静清静。公子为何悄悄地坐在我画室里?倒吓了我一跳,还当是进了贼呢!”

文征明一听脸也红了,答道:“这都是我那损友祝枝山的主意!前番我在杭州与二小姐邂逅,一见如故。小姐也知道了,相逢只寥寥数语,我对小姐的文采和容颜念念不忘,就壮着胆子请祝枝山登门提亲,不想令尊大人一口回绝!我文征明也是爱面子的人,自忖与小姐无缘,在家中痛哭一场,绝了望想。谁知山重水复,祝枝山忽然来信,寄来令尊的请柬一张,我顿时心中狂喜,赶到祝家与之商议。老祝告诉我说,即便登门赴宴,男女不同席,还是见不到二小姐,就出了这个主意,让我钻进木箱,装作是送个杜府的字画。二小姐素来爱画,令尊忙于待客,一时间无暇打开木箱查看,就会将木箱送进小姐的画室,我就与小姐见上面了,一诉衷肠!”

杜月芳听完脸色绯红,良久才开口说:“承蒙文公子错爱, 自杭州一别,小女子也是心潮澎湃,回家后得知公子请祝枝山登门提亲被我父亲一口回绝,我气得大病了一场!后来还是姐姐杜雪芳回来省亲,得知我的心事,苦口婆心地劝我父亲,父亲大人才松开,请你来家中喝酒,还不知道结局如何……”

文征明喜道:“不想二小姐对我如此情深意重,我文征明此生绝不辜负二小姐的深情......”

华安和祝枝山躲在窗外,听二人谈得投机,各自捂着嘴发笑,这文征明平时一副老成持重、非礼勿听的样子,遇到了心上人却也不老实!华安正想闯进去拿文征明取笑一番,忽然祝枝山连连拉他,一直把他拖到窗外的一棵树后面。

华安不解地问:“老祝,你做啥?”祝枝山笑道:“我老祝眼睛近视,耳朵却异常灵敏,你听不到脚步声?有人过来了!”

华安静听,果然有脚步声隐隐传来,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来了!

华安远远地望画室窗户里看,果然杜月芳和文征明都听到了脚步声,脸上顿时变色。

文征明急忙站起来要往外走,杜月芳一把拉住他说:“文公子,来不及了!此刻出去,你必然被来人看见,我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快,还回到你进来时的木箱子里去!”

文征明言听计从,立刻弯身钻进木箱子,这时门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

杜月芳心里一惊,慌慌张张地把盖子盖好,嘴里喊着:“来了来了,是谁呀?”门外随即响起了回答:“二小姐,是我,春梅,老爷也来了,你快开门。”

杜月芳挽了一下云鬓,袅袅婷婷地走到门口,“吱呀”一声拉开门,门外站着春梅、父亲杜颂尧和父亲的好友李典史。

杜颂尧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杜月芳:“闺女,那箱文征明送来的字画可在这里?”

杜月芳一惊,说:“正在里面,父亲因何问起?”杜颂尧答:“你叔父遇到难事了,要借这箱子字画一用。”

杜月芳大吃一惊,问李典史:“叔父大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李典史面色阴沉,边往里走边说:“到里面去说,这事事关重大。”

杜月芳把三人让进画室里间,李典史一看,里间十分清雅,四壁都挂着各种名画,窗棂上糊着碧纱橱,窗外竹影婆娑,靠近窗户的地方摆了一座青铜兽香炉,焚着檀香。

墙上雪白,两边各摆一张楠木茶几,摆着玉瓶、珊瑚等陈设,当中一张杉木落地大长桌,上面铺着锦毯,摆着各色画笔和颜料,显然是杜月芳的画桌。

李典史也爱画,走上前一看,画桌上放着一副画好的扇面《荷塘消夏图》,神韵极似沈石田的画风。李典史不由得问:“二小姐师沈石田老画师?”杜月芳点点头,李典史再看旁边还摆着一本诗笺《两宜轩词草》,展开一看,字迹娟秀,笔意玲珑,正是杜月芳的笔迹。

第一首是《晓起》,寄调《东坡引》:绮窗红日皦,余睡残灯小,水沈宿火烟犹裊,卖花声恁早。小鬟呼未应,熏炉闲抱暖,玉手调鼓鸟,鹦哥念熟休忘了,春眠不觉晓,春眠不觉晓。

第二首是《闻雁感怀》,寄调《菩萨蛮》:莺声渐老春归去,游丝着意留花住;独自倚空楼,朱帘懒上钩。妒他双宿燕,故把重门建;月照小栏杆,罗衣怯暮寒。“

杜颂尧见李典史看得入神,开口说:“月芳,你李叔父遇到麻烦了,事情其实由唐伯虎而起!”

躲在窗外树下偷听的华安和祝枝山都大吃一惊,唐伯虎化名华安,在华府里做书童已经销声匿迹多时,怎么又关系到唐伯虎?

杜月芳也不解,问杜颂尧:“父亲,你说的可是表哥唐伯虎?他已失踪多时,怎么会与他有关??”

杜颂尧叹息道:“唐伯虎深得宁王器重,唐伯虎一失踪,宁王立刻派人四处查找,确认果然不见下落,宁王就写信给爪牙南直隶省(辖江苏)布政司,让他立刻搜罗唐伯虎的画作精品,收藏于王府。布政司知道李典史与唐伯虎交厚,家中藏有多幅唐画精品,就寻找由头,把李典史喊去训斥一顿,说他缉捕盗贼不力,要从重治罪!然后故意放出口风,可以用唐画精品赎罪。李典史万般无奈,可有舍不得家中珍藏的唐画精品,就来找我相助,想借些其他名画家的画作去敷衍一下布政司,再塞些银两,可以保住家中珍藏的唐画精品。”

杜月芳不悦地说:“父亲,唐伯虎的画值钱,文征明的名声也不在唐伯虎之下,文征明的书画造诣极为全面,诗、文、书、画无一不精,人称是‘四绝’的全才!这回说是借画,这画送到布政司手里,还要得回来吗?女儿不想借。”

杜颂尧耐着性子说:“月芳,李典史与为父是多年的好友,他现在有难,岂能不帮?我也知道文征明的字画精绝,可如今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先让你李伯伯过了这关,日后让文征明再画便是!”

李典史见父女争执,反而不好意思,呆呆地站着不好插嘴。

杜月芳心知肚明,这木箱里并不是文征明的字画,而是文征明本人,怎可让父亲送给李典史,坚决不答应,反而一屁股坐在木箱上,就是不让父亲把木箱拿走。

杜颂尧在好友面前失了面子,忍不住和杜月芳吵了起来!窗外树后的祝枝山一看,笑嘻嘻地对华安说:“小唐,你想不想救文征明一把?”华安说:“当然想帮他,可如今势成骑虎,怎么帮?杜颂尧铁了心要拿走木箱,而木箱里藏着文征明,若被拿走就露馅了!最重要的是杜月芳小姐尚未出阁,若被发现木箱子里藏着文征明,非但文征明解释不清楚,杜月芳小姐的名声就毁了!”

祝枝山坏笑笑,说:“只要你肯答应,我老祝自有妙计救出文征明,只是你要牺牲一下,把你家中的画作精品全部送给我,作为补偿!”

华安笑道:“老祝,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左右我上你的圈套也不止一回了,我就答应你,只要你解了文征明之围,我家中的画作任你挑选便是!此外还有件事情请教你,华太师已经提升我做伴读,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祝枝山笑眯眯地说:“据我老祝分析,秋香已经心中知道你的身份,但是怕你一个风流才子对她是一时新鲜,才不敢把终身托付于你。你要等华太师赐婚,那么须等到华文华武考取功名,起码要几年时间!不如你找个机会跟秋香表明心迹,只要她肯嫁给你,你们两干脆私奔回姑苏!”

华安犹豫道:“跟秋香表明心迹倒是好办,但我不告而别,带着她逃走,华太师知道了岂不怪罪 ?”

祝枝山坏笑道:“小唐,以你的秉性,你对着秋香那般的美人,能够熬得住几年?嘿嘿,你莫要顾虑,尽管拿出你窃玉偷香的手段,只要你把秋香骗回家,华太师兴师问罪,我自有妙计!”

华安大喜,拱手道:“老祝,我知道你坏主意最多 ,就依你便是,现在你去救文征明,我要亲眼看见他脱险才能放心。”

祝枝山一笑,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进了画室,与杜颂尧和李典史见礼。

杜颂尧和李典史连忙还礼,杜颂尧笑问:“枝山兄,你为何不在前厅赏玩字画,来到小女的画室?”祝枝山笑道:“我若不来,杜兄你与二姑娘的争执怎么收场?”

杜颂尧惊问:“祝兄,你偷听我们说话?”祝枝山奸笑道:“路过,路过,恰好听到而已。杜兄,你我多年的交情,我与李典史又认识,才来帮你忙的,就让我站着说话?呵呵。”

杜颂尧大喜,连忙对杜月芳说:“月芳,速速去倒茶来。”

祝枝山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大大咧咧地说:“老杜啊,你跟小杜的争执,就在于一个要把文征明的字画借给李典史,一个不肯对不对?”杜颂尧连连点头,祝枝山说:“李典史即使拿了文征明的字画交给布政司,也不一定能脱祸,不如直接把家中珍藏的唐伯虎的画献出去,岂不两全其美?”

李典史连忙说:“祝兄,你知道我爱画如命,唐伯虎又失踪了,他的画就成了绝品!我若把画献出去,再到哪里去找唐伯虎求画?”

祝枝山嘿嘿一笑,说:“你们说的都对,可惜你们忘了,我和唐伯虎是什么关系?”李典史喜出望外,说:“难道祝兄肯把家里的唐画送给我解厄?”祝枝山笑笑,说:“字画乃身外之物,在下当然舍得,但也不是无条件的奉送,两位要答应我一件事。”

李典史大喜,说:“我先表态,只要祝兄帮了我这个忙,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什么都可以!只不过你还要杜颂尧兄答应什么?”

祝枝山说:“其实很简单!之前我为好友文征明向杜颂尧求亲,老杜嫌弃文征明没有功名,家境又一般,一口回绝!后来杜二姑娘大病了一场,大姑娘杜雪芳又苦苦相劝,杜颂尧才心里活动,让我带文征明来喝寿酒。如今文征明的字画已经送来,人更是仪表堂堂,风流儒雅,包你老杜一见就欣喜!如今要我帮这个忙,除非杜颂尧答应把月芳嫁给文征明,李典史包下全部嫁娶之资,我老祝忍痛割爱,把家里珍藏的唐画精品拿出来。”

李典史听了大喜,一口应承,说钱不是问题!杜颂尧却面带犹豫说:“祝兄撮合这门亲事,倒也是一对佳偶。只是文征明的字画我和小女都见过了,那是精妙绝伦!可文征明本人我和月芳都没见到,这门亲事怎能贸然答应?”

祝枝山忽然抚掌大笑,说:“你们想见文征明容易,只是老杜,文征明要果真如我所说风流俊雅,你答不答应这门亲事?”

杜颂尧犹豫道:“虽然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要小女月芳中意。”

祝枝山转头问杜月芳:“杜二姑娘,你可愿意?”杜月芳羞涩地低下头,小声说:“但凭爹爹做主。”

杜颂尧忙问祝枝山:“祝兄,文征明至今没看见他来,他是不是和你一起来的?现在何处?”

祝枝山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忽然走到木箱前掀开盖子,说:“征明兄,还不出来拜见岳丈,见过夫人?啊哈哈哈!”

杜颂尧和李典史全都大吃一惊,想不到文征明会躲在木箱里!

文征明在木箱里把祝枝山几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含笑走过来,以翁婿之礼参拜杜颂尧,站起来后又与祝枝山、李典史见礼。

杜颂尧心里五味杂陈,文征明果然如祝枝山所说,仪表堂堂,英俊儒雅!看来杜月芳看上他没有错!祝枝山足智多谋,把文征明藏进木箱与杜月芳见面,想必是他的主意!倘若不答应这么亲事,好友李典史的难事就无法解决,而且文征明已经偷偷进入画室与杜月芳见过面,传扬出去,对月芳也不利!

于是杜颂尧笑道:“文公子果然是个风流才子,跟那唐伯虎各有千秋!这门亲事老夫就答应了,不过需要守礼,今日寿宴结束,文公子就不得与小女杜月芳再见面,等成亲那天,老夫亲自送月芳去杭州完婚!”

杜月芳一听大喜,立刻拉着文征明,双双跪拜杜颂尧,祝枝山看得哈哈大笑。

祝枝山转头对李典史说:“李兄,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做男方媒人,你做女方媒人,寿宴之后就各自准备亲事,如何?”李典史笑道:“一切但凭祝兄安排,寿宴之后,我就随祝兄回去取唐画,我怕祝兄又出计谋,害得我赔了嫁资又失画,哈哈。”

众人哄然大笑,华安躲在窗外听得清清楚楚,眼看着文征明他们要出画室,急忙转身离开,去找秋香。

华安找到同来的华平、华庆、华吉三人,一问都摇头说不知道秋香在哪,应该和丫环们在一起,伺候老夫人呢。

华安连忙往杜府内宅后院去寻,却被杜府家丁拦住,说男子一概不许进入后院。华安正在焦急,忽然看见冬香走了出来,急忙向她招手。

冬香也暗恋华安,一看他招手,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笑道:“华安哥哥,你是喊我吗?”华安点点头问:“冬香妹妹,秋香有没有和你在一起?你看见她了吗?”冬香嘟着嘴说:“秋香秋香!整天就知道秋香,没看见!”华安连忙赔笑说:“冬香妹妹别生气,是前面大厅里的太师老爷要我找她有事的。”冬香坏笑道:“老爷找她也不行!秋香这丫头附庸风雅,非缠着大少奶奶带她去看杜府的藏书和藏画,也不知道去哪里疯去了,哼!”

华安忙问:“是不是去了杜二小姐的画室?”冬香想了想说:“应该不是,我看大少奶奶杜雪芳带她去了内宅的藏书室,我还问了,大少奶奶说,杜家有两处藏书画的地方,一处是杜二小姐的画室,在外宅,另一处是杜老爷的书房,在内宅。”

华安一听,心知进不了内宅,谢过冬香,怏怏不乐地来到前面大厅,混在人群中观赏字画。

这时宾客络绎赶来,大厅里人头济济,华文和华武冒充懂行,兄弟两个对着一副字画指指点点。

华安看了好笑,走过去给他们讲解一番,正说得高兴,忽然发现周文宾向着自己走来,急忙转过头去,悄悄溜走了。

想来想去,杜府的客人中有许多姑苏与无锡的文人墨客,极有可能撞到熟人,华安不敢再逛,老老实实地走到华平他们待的厢房,等候吃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