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六四章 厨房失火夫人骂 探听消息表妹夸

王立本一听华安自称小爷，顿时勃然大怒，走过来就踢了华安一脚，骂道：“反了天了！你一个奴才，敢对本教师出言不逊！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华安被他骂得火起，正要回骂，忽然一个人走过来说：“王老夫子，你饱读圣人之书，为何出口伤人？”王立本扭头一看，正是华府老管家华福。

王立本刚刚回到华府，并不知道华福夫妇收华安做干儿子的事，扭头一看是华福，不悦地说：”我倒要问问华太师，华府里什么时候改了规矩，下人也敢对我说三道四？“

华福怒道：”休要出口伤人！我伺候过华家三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华太师尚且敬我三分！你名为西席先生，进府几个月，两位公子学业毫无长进，你却沾沾自喜，呼奴换婢，作威作福，你有什么本事？不也是和我们一样，在华府里混碗饭吃，却与奴才有何分别？“

王立本没想到老管家说话如此犀利，急得火冒三丈，吼道：”你个青衣奴才，狗胆包天，胆敢污蔑我们读书人！“

这时华安反驳道：”王立本，你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读书人，却不过是个仰人鼻息的穷秀才而已！当年你与太师同窗读书，向有王龙华虎之称，可你这个王龙屡试不第，华虎却一路高升！到最后，你这王龙成了王狗了，还大言不惭，把自己当才子，你看看你教的两位公子，写的什么狗屁文章？华太师厚道，没有戳破你，你还真当自己是西席先生？“

王立本被华安和老管家一顿抢白，气得直发抖，抖抖索索地说：”反了，反了！我非要找华太师告状不可！“说完气呼呼地直奔后院而去。

老管家对华安说：”孩子，莫要怕他，我们一起去找太师告状，告他误人子弟，让太师把他撵出府去！“正在此时，忽然大厨房里的厨师王好比急匆匆地赶来说：”不好了，小厨房里失火了，快去看看吧！“

老管家一惊，连忙和华安一起奔向小厨房。路上一边奔跑，老管家一边问王好比：”小厨房好好的怎么会失火呢？“王好比说：”这都怪华安兄弟！“

华安诧异地问：”这却与我有什么关系？“

王好比说：”你难道不知道？石榴这丫头自从认识了你，就害了花痴了，没事就自言自语念叨，说我的四同兄弟此刻不知在干什么？烧菜也不用心了，不是咸就是淡，被老夫人责怪了几次，就是不改！我看这石榴好有一比，好比土地爷跌了个头冲下—— 神魂颠倒了！华安你说怪不怪你？“

华安一听哭笑不得，一边奔跑一边问：”王大叔，你就别拿小的打趣了，这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

王好比一路跑着一路说：”石榴今天一边烧菜一边出神，老妈子在灶下烧火烧个不休，因为石榴关照过，大火炒菜才好吃，她不喊停，火就要一直烧下去！老妈子不知道石榴出神，见她没有喊停，就一直烧火。这时石榴烧好了一个菜，把菜起锅盛好，倒了大半锅油准备烧下一个菜。谁知她忽然听到小丫环们说起华太师宴请王立本，华安陪同吃饭的事，就聚精会神地凑过去听，全然忘了烧菜的事。直到油锅里浓烟滚滚，烧火的老妈子吓得跌跌撞撞跑出了小厨房，众人才知道是失火了！“

老管家一听急问：”那有人去救火了吗？烧坏了东西没有？“王好比点点头，说：”当时我就招呼大厨房和小厨房里所有的人去担水救火！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瞒是瞒不住了，众人要我立刻去找您禀报。"

老管家听了更是心急，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冲到小厨房里，只闻到一股焦味，火已经熄灭了。

老管家忙问：“火是怎么救灭的？”石榴眼泪汪汪地走上前说：“管家，是我奋不顾身冲进火海，用锅盖盖住沸腾的油锅，然后其他人再进去泼水，才将大火救灭。”

老管家不悦地哼了一声，说：“那我还应该感谢你了？”石榴眼含热泪，垂首不语。

这时许多丫环和家奴都赶来看热闹，春香、夏香、秋香、冬香四个也匆匆赶来，说是奉老夫人之命，来了解情况。

华安怕石榴难堪，悄悄对老管家耳语了几句，老管家点点头，命其他人先散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然后带着四香和石榴、华安，走进不远处石榴的屋子，一个个地问话。

老管家端坐在客厅里，命华安先传春香进来，春香风风火火地走进客厅，也不坐，站着就说：“老管家，毫无疑问，祸根就是石榴！这小蹄子最近心不在铲刀上，却在小厨房的八角窗上！”

老管家问：“哦？此话怎讲？”

春香说：“老夫人念叨过几次了，石榴原先最拿手的是十八铲刀爆炒肉丝！只要她做到这道菜，就手执铲刀全神贯注在铲刀上，哪怕旁边过来一只猛虎，也休想要她转手去看，所以炒出来的肉丝又香又嫩！可最近几次，石榴炒肉丝时，总是眼睛望着小厨房的八角窗，总惦记着华安会不会从这里经过？手上的铲刀何止炒十八下，八十下都不止！要不是烧火的老妈子看不下去了提醒她，这石榴能把肉丝炒焦了！老夫人念叨几次了，这肉丝是不是石榴炒的？怎么嚼不动？”

华安在旁听得脸色绯红，十分尴尬！老管家自然向着义子华安，挥挥手命春香先出去，换夏香进来问话。

夏香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往椅子上一坐，说：“老管家，不必调查了，把石榴绑到老夫人那里领罪便是。”

老管家问为何，夏香笑道：“石榴的心已经不在烧菜上了，没事就坐在那张广漆长凳上喃喃自语。”

老管家反问：“你如何得知？”夏香答道：“小厨房里都传疯了！石榴和她的四同兄弟在广漆长凳上坐过，对这长凳情有独钟，再也不许别人去坐，她自己却经常坐在长凳上，回味那天和华安同坐一凳的场景。你想，心里总惦记着华安，这菜能做好么？不失火才怪！”

老管家一听又牵扯到华安，摆摆手让夏香出去，换秋香进来问话。秋香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华安眼睛顿时一亮，秋香穿了一袭淡紫色纱裙，桃红色小夹袄，格外地妩媚！

老管家问：“秋香，老夫人要你来查查情况，你看这事怎么处理？”秋香说：“秋高气爽，天干物燥，厨房里偶然失火，也在情理之中。好在扑救得快，没有酿成大祸，我回去自然如实禀报老夫人，火因石榴分神而起，也被石榴奋勇扑灭，至于怎么处理，还请老管家做主。”

华安听了暗暗佩服，秋香宅心仁厚，没有说石榴一句坏话，不落井下石，反而帮石榴开脱，人品极佳！

老管家点点头，命秋香去唤冬香进来问话，秋香走到华安身边时，小声说了一句：“王立本去找老太师告你和管家的状了，好在太师出去访友了，你千万小心些。”华安一听喜不自胜，秋香还是向着自己的，之前对自己冷漠，必有原因！

正在华安欣喜异常之事，冬香走了进来。冬香在四香之中年纪最小，说话也最直，一进来就愤愤不平地说：“老管家，还要查个什么？把石榴叫给老夫人问罪便是！”

老管家问：“你说石榴错在哪里？”冬香说：“这不明摆着的吗？！石榴为了讨好华安兄弟，忍心害命地硬是把自己的年纪说小了，说跟华安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喊华安是四同兄弟，我呸！她的年纪和生日难道我们不知道么？这个花痴，想汉子想疯了，做菜没心思做，老夫人都念叨几次了，说石榴不用心烧菜了！今天又闯出这样的大祸，把她绑了交给老夫人不就完了？”

老管家沉吟道：“你先出去，换石榴来见。”

冬香愤愤不平的走了，石榴可怜兮兮地进来，跪在老管家面前，不停地抽泣。

老管家叹了口气说：“石榴，你的心事我全明白，可你也太大意了，做着菜怎么就失火了呢？幸亏扑救得快，没有酿成大祸，否则怎么向老爷和老夫人交代？”

石榴低头哭泣，良久才说：“管家老爷，我也是一时糊涂，还望念在我平时小心伺候主子的份上，饶我这一遭。”

华安及时开口说：“干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石榴姐姐也是一时不小心，好在没有酿成大祸，还望干爹看在孩儿面上，从轻发落。”

老管家一听华安开口求情，以为华安对石榴有意思，就一语双关地说：“既然安儿开口了，那我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说不定将来我们还是一家人呢，呵呵！石榴，老夫人命我查这件事，又派四香来打听情况，可见十分重视！我必须带你去老夫人那里走一遭，你就说烧菜烧累了，坐着歇会，忘记关照老妈子别烧灶了，不小心沸油溅出锅外，引燃干柴。所幸你发现得快，奋不顾身地扑上去，用锅盖死死地捂住油锅，其他家奴又担水赶来救火，没有酿成大祸，只烧掉了几张凳子和一堆干柴。我再从旁为你说情，我看这事就过去了。”

石榴一听大喜，跪着给老管家磕了三个头，千恩万谢。

华安惦记着秋香，心知秋香四人必定跟老管家一起去见老夫人，于是也要求同去。

老管家笑呵呵地答应了，于是带了石榴和华安出来，前往内宅去见老夫人，四香果然随行。

一路上华安不住地打量秋香，秋香却不动声色，低着头只看脚下，只顾走路。

华安不知深浅，又有春香、夏香、冬香在旁边，不好和秋香答话，也低头走路。

很快进了内宅后院，老管家一行直奔上房，早有小丫环去禀报老夫人，华老夫人随即出来，在客厅相见。

老管家带着华安等人跪下给老夫人磕头，老夫人挥手命免礼看座，几人纷纷坐下。老夫人问老管家，失火一时究竟怎么回事？老管家把刚才对石榴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华老夫人不悦地骂道：“石榴！你以前烧菜一直用心，我和老爷都夸你手艺不错，特地抬举你，把小厨房交给你管，你最近怎么丢了魂似地，心不在焉！炒的肉丝，我都咬不动，其他菜肴，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石榴急忙跪下说：“老夫人容禀。奴婢最近身上不大好，老是觉得困倦。今天做了一个菜，头有些昏，就坐在凳子上休息，不想老妈子没我的嘱咐，不停地烧火，把大半锅油烧沸了，溅出锅外，引燃干柴。奴婢一看火起，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把锅盖死死地盖住油锅，其他家奴们闻讯赶来，把火扑灭了。虽然损失不大，只烧了几张凳子和一堆干柴，总是奴婢失职该死，请老夫人责罚！“

华安忽然也跪在石榴身旁，说道：“老夫人，石榴姐姐神思恍惚，小人也有责任！是小人一时兴起，想教石榴姐多认几个字，给她写在了纸上，想必石榴姐是忙于看字了，一时疏忽，致使小厨房失火，请老夫人责罚小人。”

老夫人一看华安求情，笑呵呵地说：“华安，你起来，石榴也起来。你辅佐两位少爷读书，他俩的文章大有长进，我和老爷正商量着怎么赏你，让你安心伴读。这事也没造成大的损失，既然你开口了，那就算了。石榴你听着，回去小心做事，可以不可再，华府的家法不是闹着玩的，明白？”

石榴一听大喜，恭恭敬敬地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头，起身走了。

老管家见事情已了，也行了个礼，带着华安出去了。华安走出客厅，左顾右盼，就盼着秋香出来，能够说几句话，问问她到底喜欢不喜欢自己？却不见秋香出来。

华安无奈，乖乖地跟着老管家走出内宅，忽然迎面来了一人，站住脚步，不停地打量自己！

华安一看，来的正是华文的媳妇杜雪芳、自己的表妹！

华安见杜雪芳看着自己若有所思，心里一动，对老管家笑道：“干爹，您先走一步，我有事要回禀大少奶奶。”老管家以为是说华文读书的事，点点头，径自走了。

杜雪芳十分聪明，一看华安独自走过来，自己走到路旁一棵树下，等华安跟来，先发制人地说：“表哥，你宁愿卖身为奴，混进华府，究竟为何？”

华安笑道：“表妹，知哥莫若妹，我佯狂好色，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宁王招徕我做幕僚你是知道的，但我去了南昌以后，发现宁王要造反！这可是灭门的大罪，万般无奈，我装疯卖傻，回到桃花坞，不想宁王还不放心，暗中派人监视我！我和祝枝山、文征明他们商议，只有假戏真做，索性好色到底，装作花痴，宁王才会放过我。于是我和祝枝山去虎丘山游玩，巧遇秋香，惊为天人！我是真的爱上她了，所以才不惜卖身为奴，混进来做个书童，还望表妹成全。”

杜雪芳恍然大悟，沉吟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早就认出是你，看在亲戚的份上，没有戳穿你而已。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华安笑道：“足感盛情！如今华太师夫妇对我十分满意，有意笼络我，打算把秋香许配给我，只是没有言明，华夫人要问问秋香的意见。可秋香对我忽冷忽热，不可捉摸，我也心里没底，巧遇表妹，还请表妹指点一二。”说着，把与秋香的几次接触，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杜雪芳。

杜雪芳听完，沉思片刻，嫣然一笑，说：“表哥，先要恭喜你，秋香分明对你有意，只是还没下定决心！”

华安大喜，说：“还请表妹详细说说？”

杜雪芳道：“秋香知书达礼，聪明伶俐，岂能不知你的心事？也亏你一番心机，竟然从虎丘山一直追到这里！我素闻你风流多情，知道你混进府里必有所图，但是一直不敢帮你，怕你始乱终弃。如今你表明了心迹，我倒想帮你一把，谁让咱们是亲戚呢，呵呵。“

华安笑道：”表妹，你快快告诉我，秋香心里是怎么想的？“

杜雪芳笑道：“这事若成了，你要大礼谢媒哦！秋香城府颇深，轻易不吐露心事，倒是和我谈得来，我们是无话不说。最近我也发现秋香有些不对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就问她怎么了？秋香没有明说，只说自己命运不好，虽然长得如花似玉，却落在青衣队里为奴，身不由己，将来还不知情归何处！”

华安急忙问道：“表妹你怎么说的？”杜雪芳嫣然一笑说：“看把你急得！我知道秋香这丫头心动，自然是为你！试问整个华府上下，有谁能和你比？但是秋香不知道我和你的亲戚关系，女孩子害羞，她也不好直接说出你追求她。可我是过来之人，看秋香的神态，我就知道这丫头对你动心了。今天我遇到你，故意把你引到这里，就是想探探你的虚实，你有什么打算？秋香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能始乱终弃！”

华安沉吟道：“不瞒表妹，我已经考虑过了，要想让华太师把秋香许配给我，必先要获得他的欢心。而华太师最担心的，就是两个儿子不争气，没出息。我若把华文华武调教得出息了，文墨精通，华太师必然大喜要赏赐我，那时候我再开口要秋香，自然是水到渠成。不过请你放心，我唐伯虎是为了避祸才装作好色，娶了秋香我前后就有九个老婆了，从此收手，不再沾花惹草。“

杜雪芳笑道：”表哥果然好算计，不亏是情场高手。秋香现在的心思是患得患失，又对你有好感，身为奴婢自己的婚嫁又不能自主，所以对你忽冷忽热，也是正常，你万万不可打退堂鼓。“

华安颔首道：”要不表妹你找个机会，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她？“

杜雪芳想了想，却摇头说：”不可。秋香若得知你是风流才子，又不知你是为了避祸装作花痴，必然心有顾忌，万一不肯嫁你怎么办？你现在的身份是书童，她是丫环，反而般配，还是先不暴露身份的好。“

正说着，忽然前面有家奴走过来，华安首先看到了，对杜雪芳说：”表妹我先告辞了，你找个机会探探秋香的口气，究竟对我印象如何？我就静候佳音了。“说完华安急匆匆地走了，杜雪芳看着华安的背影，叹息道：”好一个有情有义的风流才子唐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