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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六三章 华太师欣赏华安 俏佳人心思难测
到了午时将近,华太师又派了家丁来请,王立本就带着华文华武华安前去赴宴。
酒宴摆在内堂,菜肴都已摆好,秋香亲自拿着一把酒壶斟酒,华文华武与华安看了眼睛都是一亮!
华太师随即出来,和老夫子王立本相互行礼,分宾主落座。
华文和华武毕恭毕敬地站着不敢动,华太师示意他们打横对坐,命华安坐在左下侧。华安知道规矩,侧身坐在椅子上,低眉敛目。
华太师点点头,对华安的知礼颇为满意,摆摆手,示意秋香斟酒。
秋香笑吟吟地端着酒壶,先给华太师斟酒,再给王立本斟酒,然后是华文、华武、华安。华安注意观察,华文与华武依然贼心不死,目不转睛地盯着秋香贪婪地看,但是碍于严父在场,不敢动手动脚。
秋香今天穿了一套绿纱裙,愈发显得腰肢婀娜,走到华安面前斟酒时,华安隐隐闻到一阵幽香,忍不住伸手端起酒杯让秋香斟酒,手指无意间碰了秋香的手一下。
秋香玲珑剔透,顿时明白华安是在揩油,白了他一眼,快速把酒斟慢,轻盈地转身离去。
华太师对王立本说:“老夫子,令堂的贵恙不要紧吧?”王立本笑道:“多谢师兄关心,只是偶然风寒,等我赶回去时,已经痊愈了。我惦记着两位公子的学业,就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华安听了暗暗诧异,这王立本怎么喊华鸿山太师为师兄?这时华太师笑笑说:“岁月倥偬,当年的事情,师弟不必放在心上。”
王立本却激动起来,声音也大了,说:“叫小弟怎能忘怀!当年我与师兄同师学艺,我和师兄是一时瑜亮,别人评价我们的文章,有王龙华虎之说,可见我的文章还是略胜于师兄的!可是后来参加科举,师兄一路凯歌,乡试、会试、殿试都名列前茅,而小弟只考了个秀才,屡试不第!命运何其不公也!”
华太师见王立本提起旧事,越说越激动,故意岔开话题说:“俱往矣,我们都老了,过眼烟云还提他做甚?来,且饮美酒。”说完举杯敬王立本。
华文和华武早就等吃,巴不得这一声,立刻拿起筷子,势入飞叉,夹起鱼肉就往嘴里塞!华太师看了皱眉,轻咳一声,华文华武一吓,顿时放下筷子不敢动,嘴里却用力地咀嚼着菜肴。
华武觉得尴尬,没话找话说:“老师,既然你和我爹齐名,你名落孙山,你的老师怎么评价你?”
王立本苦笑道:“我的老师说,王龙华虎之说并不错,只是云从龙风从虎,华虎得了风势,一路飞黄腾达,成了气候,王龙却不得时,只是个卧龙。后来华太师仕途通达,一路高升,又有人问我老师,王龙华虎之说错不错?我老师叹息道,王龙华虎之说并不错,只可惜王龙命运不济,龙困浅滩,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华太师一听,连忙再次举杯敬酒,转移话题。
王立本伤心事被再次提起,脸色很难看,想挽回些面子,转头对华文华武说:“两位公子,别只顾吃喝,把你们近期的文章给老太师看看。”
华文华武早有准备,连忙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文章,双手捧给父亲看。
华太师放下酒杯,面带笑容,接过文章来看,王立本也笑眯眯地凑过去看,华文和华武趁机拿起筷子,大吃起来!
就在华文与华武吃的杯盘狼藉之时,华安频频打量秋香,秋香却笑吟吟地站着,一言不发,也不与华安搭话。华安转头看向华太师,却发现华太师眉头越皱越紧,忽然重重地把两篇文章往桌子上一丢!
王立本看了一惊,正要去拿文章来看,忽然华太师朝华安招招手说:“华安,你拿去看看。”华安答应一声,走过去拿起两篇文章细看, 一篇是华文写的《妻子好合》:妻可公用,皮可共钻也。夫妻之好在乎皮耶,皮之好在乎钻也。妻子不可以一人钻,合而用之可也,故曰妻子好合也。今天有妻必有皮,有皮必有钻。左右皆曰钻,未可也。诸大夫皆曰钻,未可也。国人皆曰钻,然后插之。见可钻焉,然后钻之,故曰妻皮许共钻之。
华安看了笑得肚子疼,但强忍着没发出笑声,再看华武的文章《色斯举矣》:见乎色而举乎物,昂首入阴山者也。夫不见乎色,不举乎物;既见乎色,即举乎物。举之哉,举之哉,昂昂若千里之驹哉!且人有大首,又有小首。大首不举,不能见泰山也;小首不举,不能入阴山者也。小首昂昂阴山汤汤,举之哉,举之哉,昂昂若千里之驹哉!
华安看了再也忍不住这等荒诞文章,弯下腰,手捂着嘴笑!
王立本觉得不妙,站起来拿过华安放在桌子上的两篇文章,从头到尾看完,脸气得通红!原本要这两个活宝那点写得不错的文章给华太师看,讨个彩头,没想到这两个活宝偏偏拿了这两篇狗屁不通的文章!
王立本脸上挂不住了,又不好对华太师发作,看看华安幸灾乐祸地还在笑,心中恼怒,把脸一板说:“华安,两位公子写得不好,你这书童是做什么的?为何不规劝?你既然嘲笑公子,如今中秋刚过,花好月圆,就罚你写几首花月诗,以助酒兴!”
华安抬头看看王立本,再看看华太师,华太师有意考考华安的才华,微微颔首。
于是华安把之前自己写的得意之作念了一首:“花香月色两相宜,惜月怜花卧转迟,月落漫凭花送酒,花残还有月催诗。隔花窃月无多影,带月看花别样枝,多少花前月下客,年年和月醉花枝。”
华太师听完第一个喊好!王立本嫉妒地说:“华安,这首诗怕是你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吧?你再作一首我看看?”
于是华安又吟道:“有花无月恨茫茫,有月无花恨转长,花艳似人临月镜,月明于水照花香。扶笻月下分花入,携酒花前带月尝,如此好花如此月,莫将花月作寻常。”
王立本听了暗暗称赞,嘴上却不服,说:“华安,有本事你再来一首!”
华安笑笑,又吟一首:“花发千枝月一轮,天将花月付吟身,权为月主兼花主,暂做花宾又月宾。月下花曾留我酌,花前月不厌人贫,好花好月知多少,弄月吟花有几人。”
华太师听完笑道:“华安,你是姑苏人,我看你的文风,倒颇有几分像那风流才子唐伯虎,莫非你们认识?”华安一惊,姜还是老的辣,忙答:“太师爷,小人虽然和唐伯虎同乡,却无缘见他一面,只是仰慕他的文章才华,平时作文时,常常模仿他的口气。”
华太师点点头,说:“你还能不能再作一首,凑成四首?”
华安想了想,当场吟出:“高台满月满花枝,对月看花有所思,今天月圆花好处,去年花病月昏时。三杯酬月浇花酒,几首评花品月诗,沉醉欲眠花月下,只愁花月笑人痴。”
华太师赞不绝口,对华文华武说:“你俩懂得惭愧么?一个书童有这么大的才学,你们枉做了贵胄公子,脑中却一片漆黑!”华文嘟哝道:“爹,你、你又不是我、我脑中虫子,怎、怎知我一片漆黑?”华武打趣道:“漆黑也不要紧,院子里有的是萤火虫,捉些来吞下去,脑中就明亮了。”
华太师越听越不顺耳,站起来说:“王老夫子,老夫习惯午睡,先失陪了。”说完拂袖而去。王立本呆呆地站着,十分尴尬,华文华武却不管,坐下来大吃大喝,把一桌子菜和整壶的酒,一扫而光,吃得直打嗝!
秋香识趣,早已悄然离去,华安看着王立本,王立本心中不悦,哼了一声,也拂袖而去!
华文和华武平时读书不许喝酒,今天逮到机会,一看旁边茶几上还有一壶酒,华武心眼多些,对着华文挤挤眼,华文不管三七二十一,走过去拿来就斟酒!
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喝得烂醉如泥,华安一看却暗暗欢喜,难得进内宅一次,就悄悄走到外面,想会一会秋香,诉诉衷肠。
远远地看见斜对面一间屋子,秋香静悄悄地站在门口,似乎在等自己!华安大喜,以为秋香有意,就走过去,正要说话,忽然秋香把食指竖在樱桃小口上,示意噤声!
华安悄悄地掩过去,只听里面华太师在说话,原来秋香也在偷听!华安心里一乐,这秋香丫头不简单,太师的墙角也敢听!于是屏气凝神,站在秋香旁边,就听里面华太师说:“夫人,今日宴请王夫子,我非常失望!原以为他文章不错,教我的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应该不成问题。谁想教了月余,华文华武写的文章还是狗屁不通,毫无进步!倒是书童华安有才,今天我试了试他,写的四首花月诗十分精彩!有华安为书童伴读,我看到强似那个王立本老夫子!”
华夫人道:“老爷,听你之意,要抬举书童华安?”
华太师说:“是的,我看这华安满腹经纶,才学不在王夫子之下!王夫子少年时也有才华,但屡试不第,生活艰辛,昔日的锐气早已消磨殆尽!这华安颇懂得循循诱导,华文华武听他的,先读《诗经》,确实比先读《大学》高明。华安还会做人,老管家夫妇收他为义子,也是看中他的勤勉与才华,此子才进府几天,就做得面面俱到,实在是不简单。”
华夫人应道:“老爷说的不错,我在内宅,也听丫环们交口称赞这个华安,他确实有些本事,老爷打算如何笼络他?”
华太师沉吟道:“我看华文华武的功名,就全部着落在华安身上了,不如我们将他收为螟蛉义子,以收其心,这样他和华文华武成了兄弟,自然尽心教他们读书。未知夫人意下如何?“
华夫人沉吟良久才答:”老爷,我看这事不妥。但凡一个人,接触久了才知道他的人品,俗话说‘知其美未必知其丑’,我们对华安了解太少,贸然收他为义子,只怕日后有麻烦!“
华太师想了想说:”夫人说的也有道理!以华安的聪明、为人,很快在我府里站稳脚跟,若他品行不端,日后跟我两个儿子争起家产来,华文华武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不能一点恩惠也不给他,不如这样,华安在奴才中是最出众的,秋香在丫环中是最出色的,索性把秋香许配给华安,以安其心。“
华夫人附和道:”这个主意好,秋香与华安倒也般配。只是秋香心气高,一直看不上府里的家奴们,不知道她愿意不愿意?此事不能操之过急,等我找个机会,先探探秋香的口气。“
华太师点点头说:”那就这么定了,我且去看看华文华武,这两个不成器的,我一走,不知道喝成什么样子了!“
躲在外面偷听的秋香与华安,知道华太师就要出来,惊得一哄而散!
华安快步返回大堂,心里却一阵狂喜,没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华太师无意中就答应了!
华安知道华太师很快就到,急忙推那华文华武,连喊少爷起来!但是二人烂醉如泥,耳中听得华太师的脚步声过来了,华安急中生智,也顾不得酒气熏熏,一把架起华文就往外面走。
刚走出门槛,迎头撞上华太师,华太师忙问:“华安,你把大公子背到哪里去?”华安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太师,两位公子都喝醉了,小人先把大公子背回书房去安歇,回头再来背二公子。”正说着,华文被华安背着走了几步,腹中酒食涌了上来,突然一张口,“哇”地一声,张口吐出酒菜,喷了华安身上到处都是!
华安也不介意,背起华文就走,华太师反倒不过意了,喊道:“秋香?秋香来一下!”
秋香很快赶来,华太师吩咐道:“你带几个丫环,把华武抬去书房,让这两个不成器的把酒醒一醒,哼!”
秋香无奈,只好答应,喊了三个小丫环,四个人抬起华武,追随华安背着的华文送往书房。
华安听到后面有动静,悄悄扭头一看,秋香跟来了,心中大喜,故意放慢脚步,等秋香靠近。
秋香和三个小丫环抬着华武很快走了过来,但是旁边有三个小丫环,任凭华安说什么,秋香只是板着脸不说话。
这下华安忐忑不安了,刚才华太师夫妇商量的话,秋香也听到了,为何现在板着脸不搭理自己?莫非秋香心里不愿意?华安一分神,突然脚下一拌,差点摔倒!这时秋香开口了:“华安,做事就认真做事,胡思乱想些什么?摔坏了大公子,你看老爷会不会饶你!”
华安只得振作精神,把华文背回书房,放在靠墙的简易床上睡下。
西席先生王立本余怒未消,对着华安呵斥道:“狗奴才,你是做什么的?把个大公子喝成这样?还有脸背他回来,看我不告诉老爷,打你的板子!”
这时秋香四人抬着华武进来了,秋香说:“老夫子,你莫要责怪华安,是两位公子自己要喝酒,我们做下人的能够阻止?这不,华武也喝多了,老爷知道这事,没说什么,让我们送两位公子回来睡会。”
王立本顿时无语了,指挥着四个丫环把华武放到另一张床上,然后命华安去绞热毛巾来,给二位公子擦脸。
华安心里喜滋滋地,秋香帮自己说话,分明是对自己有意!于是笑呵呵地去绞了热毛巾,给华文华武擦脸。
这时秋香已经带着三个小丫环把华武安置好,抬腿就走。华安一看,连忙装作小解,出来追赶秋香。
秋香已经走出一段路,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华安追了过来!秋香蹇着眉头,放慢脚步,等华安追到后面,转身说:“华安,你来做什么?还不回去伺候公子!”
华安忝着脸笑道:“秋香姐姐,华太师和夫人商量的话,你我都听到了!你意下如何,给小弟一颗定心丸?”
不想秋香板着脸说:“那事你想也别想!本姑娘早就拿定主意,此生不嫁,伺候老夫人一辈子!”
华安一惊,追问道:“老夫人年事已高,日后归天了你怎么办?难道终身守寡不成?”
秋香啐道:“呸!本姑娘还没有出阁,为谁守寡?日后老夫人归天了,我就出家做姑子去!”说完转身就走。
华安一听,如遭雷击,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不想秋香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见华安那副傻样,捂着嘴嫣然一笑!然后转身一溜烟地走了。
华安顿时失魂落魄,没想到秋香一口回绝了自己,可既然不答应这门亲事,为何临走又对自己回眸一笑?
华安百思不解,忽然后面有人吼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来伺候公子!”
华安一惊,听声音就知道是西席先生王立本,顿时没好气地吼道:“喊什么魂?小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