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益南游击队

自从六子给黄修明起了个“傻大个”的绰号，很快便在兄弟们当中传开了。由于黄修明向来忠厚老实，兄弟们谁也不好意思这么当面叫他。郭成道也不像六子那么阴损，闹归闹，终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损了黄修明的自尊，所以始终称呼他为老黄。

其实两人的争吵大伙早就看在眼里，但谁也不去劝阻。在兄弟们看来，这样的吵闹反添了几分乐趣。

吴敬之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他瞅瞅黄修明又看了看郭成道，稍加思索说道：“照我说你们两个都有理，我看你们还是别争了！”

“这是怎么个说法？”郭成道一脸不解地问。

吴敬之放下手中的干草，招呼两个人一起蹲下来，劝道：“自古愿赌服输，修明老弟赌输了，就应该践行赌约输给成道三颗子弹。”

“没错！”郭成道很是赞同。

吴敬之接着说道：“可眼下马上就要打仗，修明如果把这子弹给了你，他就要扛着烧火棍上前线。”

“对，对！是这么个理儿！”黄修明连连点头。

“所以，我给你们俩个个主意。”

“啥主意？”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吴敬之停顿了一下对郭成道说道：“这笔帐先记着，咱们不是马上要伏击鬼子卡车么？等打完仗，老黄再把缴获的子弹补给你，这不就解决了？”

俩个人听完后互相看了看，都觉得这个办法可行。郭成道一拍大腿，说道：“中！就照吴先生说的办！”

一场争论暂时平息。接下来的时间，大家紧张地忙碌起来，做着各种战前准备。

转眼到了第三天，残月沉沉，大地一片寂静。赵明训召集起全部兄弟，在清风寨山顶做了最后的动员：“兄弟们！今天是我们驻扎清风寨的第一场战斗，务必速战速决！身上除了枪支弹药，其他东西统统不要带。行军路上不得发出任何响声，大家能不能做到？”

“能！”大家异口同声地答道。这声音虽低，却铿锵有力，在夜幕下的山寨传出很远很远，直冲天籁。

赵明训目光炯炯扫视了一圈，命令道：“黄修明、和青山作为尖兵开路，李春生殿后，目标云门山！”

接着他大手一挥：“出发！”

夜幕下，九个人下了清风寨，沿着山路奔向云门山。

虽然是夏天，后半夜的风却凉嗖嗖的。路边的水洼里不时地传出青蛙的鼓噪，伴随着沙沙的脚步声。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大家的心情都差不多，兴奋中略带紧张。这一战的意义不仅仅在于杀伤日军，更关乎给养的及时补充。说白了就是兄弟们以后能不能在清风寨生存下去，就看此次伏击能不能成功。

作为这支小部队的最高长官，赵明训的心情尤为复杂。从当初县警备团到现在，身边的兄弟越打越少。每一场战斗仿佛都是不归路，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到最后，也没有人知道能否活着回来。

没有补给，没有后援，有的只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每个人身体里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着燃烧着，大家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战斗！战斗！战斗！！！

云门山，位于青州西南方向，因山上“寿”字而闻名天下，素有“天下第一寿”之称。在那个锋烟四起的年代，云门山也同样饱经了战火的洗礼。

赵明训一行到达云门山脚下的时候，天蒙蒙亮。

经过仔细勘察，赵明训决定选择离云门山稍远点的山路拐角作为伏击点。之所以选择这个伏击点，原因有两个：一是拐角处卡车速度会放慢，另外此处路边山坡杂草丛生便于隐藏。

黄修明几人迅速路上挖了一个足够宽的陷阱，盖上树枝草叶，再洒一层薄薄的浮土，远远看去与道路无异。

刚刚坐好陷阱，便看到远处尘土飞扬，紧接着传来汽车马达的轰鸣声。

“快点，鬼子来了！”负责警戒的和青山在山坡上挥手招呼道。

“好了没有？”赵明训问道。

“好了！”黄修明说着，飞快地跃进山坡上的草丛中。

看看卡车渐驶渐进，车头上的旭日旗已经清晰可见，赵明训低声命令道：“准备！”

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的枪栓声，大家推弹上膛，枪口齐刷刷瞄向卡车。

朝阳下，卡车慢慢接近陷阱，驾驶室内依稀看到坐着两名日兵。一边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话题，丝毫没有注意即将到来的危险。

赵明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卡车，吩咐道：“听我的命令再开枪！”

按照计划，日军卡车一旦陌入陷阱，卡车的日军必定下车察看。而这个时候，才是开枪射击的最佳时机。

毕竟弹药有限，一旦不能瞬间击毙两名日兵，势必会引起殊死反抗。按照日军单兵携带的弹药量，兄弟们肯定要吃大亏。

赵明训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和青山，心里面忽然有些忐忑起来。现有的兄弟当中，和青山的枪法是最好的，也是这次伏击战的主射手。但是他现在伤了右手的两根手指，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做到百步穿杨一枪毙敌，赵明训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和青山从赵明训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便一声不吭地将枪托往肩头顶了顶。左手食指抠进护圈搭在扳机上，枪口牢牢锁住那名日兵驾驶员。

随着车轮的转动，卡车一步步进入三八式步枪射程，距离陷阱越来越近。

和青山清晰地看到驾驶员是名三十多岁的老兵，因长年奔波于野外，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古铜色的油光，脸上写满了沧桑。

面对着这个即将死于自己枪下的日军老兵，和青山心里一动，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这个鬼子应该成家了吧？老婆孩子是不是在等着他回家呢？”

这么想着，和青山的心里面瞬间产生了一丝丝犹豫。素不相识的两个男人，本应在自己的国家过着本属于自己的生活，而现在却分别扮演了不同的角色：侵略者与反抗者。

战争，让无数家庭支离破碎，让无数人陷入终生的痛苦，包括这名日军老兵。在这风景秀丽的异国他乡，他即将迎来人生的最后时刻，而他的家人再也等不到他的回归。

和青山的脑海很快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眼前这个被自己枪口锁定的日本老兵是不折不扣的侵略者。无论他是何人的儿子、何人的丈夫，抑或是何人的父亲，当他拿起枪踏上这片国土的时候，就已经成为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为了叔父、兄婶、年幼的侄子，也为了那些死去和活着的兄弟，必须一枪干掉他！

和青山屏住呼吸，枪口随着卡车慢慢作着平行移动。专等卡车停下时，便开枪结果了这个老兵驾驶员。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卡车在距离陷阱十几米的地方被爆炸的气浪震得摇晃了几下，随即嘎的一声停了下来，笼罩在一团黑烟中。

“谁扔的手榴弹？”赵明训气恼地厉声问道。话刚出口，他立马意识到这不是自己人干的。因为兄弟们的手榴弹早就用光了，并且这爆炸虽然动静大，但威力甚小。产生的烟雾也是漆黑一团，很明显不是手榴弹造成的，倒像是土制的黑药地雷。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兄弟们都有点蒙，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对面的土坡上响起了一阵枪声，劈里叭啦打向卡车。

土雷的爆炸仅仅让卡车的一个前胎受损，丝毫没能对驾驶室里的两名日兵造成杀伤。黑烟中，两名日兵叽里呱啦怪叫着拉开车门跳下来，迅速依托车身用随身携带的短枪进行还击。

这瞬间的变化让赵明训如坠雾中，猜不透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袭击日军卡车。

对面的袭击者明显火力不足，通过枪声赵明训立刻判断出对方使用的全是土制枪炮。虽然人多，在两名日兵的精准射击下丝毫讨不到便宜。

两名日兵显然也发现了这一情况，简单交流了两句后，那名负责押运的日兵迅速脱离卡车。猫腰冲过开阔地，借助草木土石的掩护，迂回接近对面阵地。

赵明训暗叫不妙。

从这名日兵拎枪猫腰疾进的动作便可以看出，他的战场经验十分丰富。他的意图也很明显，从侧翼进攻袭击者，这也是日军常用的战术。

无论对面的袭击者是何许人，总不能袖手旁观，赵明训大喊一声：“打！”

随着这声喊，七八条步枪几乎同时搂火，一排子弹密集地射向那名正在迂回的日兵。

日兵压根没防备身后还藏着这么一彪人马，一阵枪声响过，那名迂回的日兵闷哼了一声，手捂着胸口，直挺挺摔了下去。

老兵驾驶员听到枪声，惊恐地扭过身子，本能地回击了一枪。

和青山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枪口始终套着驾驶员的脑袋，左手食指轻轻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