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三零章 抽丝剥茧擒真凶 伸张正义斩豪雄

疑犯钱世林很快被带来， 刘伯温一看，此人衣服上血迹斑斑，人也十分委顿憔悴，显然是遭过严刑拷打！

刘伯温怜悯地命衙役给他去掉刑具，给他一张木凳坐下，然后和蔼地问：“钱世林，你一直不肯招供，莫非有什么冤屈？”

钱世林急忙喊道：“冤枉啊大人，我冤枉！那个木箱子是一个外地人寄存的，那人叫黄二，寄放的时候就上着铜锁，我根本不知道那里面是尸块，否则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寄存啊！”

刘伯温沉吟道：“这么说，是那个外地人黄二故意陷害你喽？你平时有没有仇家？”钱世林想了想说：“大人，小人老实经营，童叟无欺，从不坑蒙拐骗，怎么会有仇家？大人若不信，可以去问街坊邻居。”

刘伯温问：“那个死者的头颅，官府有没有追查过？”钱世林说：“贴出告示查了，被人认出来是一个流浪汉，也不知是哪里的人。也没有家属告状，却一口咬定是我杀了他！”

刘伯温随即命仵作取来那颗头颅，连同外面刻着花纹的木箱子一道取来。

刘伯温忍住冲鼻的血腥味察看，只见那头颅眼睛瞪着，死不瞑目，上面却撒着石灰，防止腐烂。

再看四肢，污秽不堪，手和足都很脏，确实像是流浪汉的！刘伯温最后目光落在木箱子上，这木箱子虽然材质一般，但外面刻着花纹，是做什么用的呢？

刘伯温看不出端倪，只得让衙役把钱世林先押下去，日后再审。刘伯温端坐在大堂上，想想自己是从浙江远道而来赴任，对本地民风民俗都不熟悉，就传令，让本衙的所有年纪四十以上的都来大堂，看看这木箱子是做什么用的。

衙役和下人们纷纷赶来，一个老仆人一看就笑了，说：“大人，我当是什么东西呢，这不就是个装酒的木箱子吗？”刘伯温眼睛一亮，说：“老人家，你仔细说说，装什么酒的？”

老仆人上前闻了闻木箱子，笑道：“老朽最爱这杯中物，仅仅闻了闻木箱，就知道这是用来装酒的，而且是装的我们江西特产麻姑酒！麻姑酒产于江西南城县，是用麻姑山优质糯米和麻姑山神功泉水酿制而成。麻姑酒始于唐代，宋朝时始负盛名，到了如今大元朝，更是名声远扬！它的味道‘味比蔗浆色菊黄，佳者冷冷如白玉。’，最是我这等老饕的爱物！”

刘伯温大喜，问道：“老人家，你知道这酒，高安县里谁家卖它？”

老仆人沉吟道：“卖倒是有好几家卖呢，但是别家的味道都不怎么醇正，可能掺水了！倒是迎宾客栈孔祥龙家卖的麻姑酒最好，我经常去他店里买。”

刘伯温眼睛一亮，迎宾客栈和悦来客栈开了个斜对面，同行就是冤家，如果这酒是孔祥龙卖的，那么案子就明朗了，是孔祥龙故意陷害钱世林！

刘伯温想了想，这事不能打草惊蛇，就请众人散去，自己换上便服，带了两个衙役，微服私访。

一路来到大街上，只见迎宾客栈生意非常好，人员进进出出，斜对面的悦来客栈外面却也有几个人站着，打听掌柜的钱世林案子结了没有？刘伯温走过去静听，一个人说：“唉，这个世道，真是好人没好报！钱世林为人厚道，我来住过几次了，待人客气，价钱也公道，却偏偏遭了人命官司！这对面的迎宾客栈，掌柜的孔祥龙为人刻薄，死要钱，还有些匪气，动不动与人争吵！”旁边一个人说：“可不是吗，都知道孔祥龙背靠官府，就是闹将起来，也是他有理！只可惜城里就这么两家客栈，悦来客栈关门了，不去迎宾客栈住又能住哪儿呢？唉，我先去住店了，你们慢慢聊。”

刘伯温听了心里有数，案卷上所写果然是真的！于是一摇二摆地带着两个衙役走到对面的迎宾客栈。

孔祥龙正站在门口，看见不住有人来住店，脸上笑开了花；他并不认识刚上任不久的刘伯温，却认识两个便衣的衙役，一看三人过来，连忙上前施礼，笑问两位衙役：“二位官爷，怎么得空来小店看看？”其中一个衙役说：“今天清闲，就随便走走。孔掌柜，没人在你店里闹事吧？”孔祥龙笑道：“承蒙二位官爷照拂，我这人是出了名的讲理，胆大而不怕闹事，哈哈！对了，随你们同来的这位公子是谁？”

刘伯温主动搭话说：“我便是高安县县丞，刚上任不久，随两位官差到处看看，例行公事。”

孔祥龙立刻赔笑施礼说：“原来是刘大人，失敬，失敬！快请进去，上房奉茶。”

刘伯温摇摇手说：“不必了，我随便看看就走，孔掌柜，你忙你的。”

刘伯温走了几步，发觉孔祥龙在身后跟着，就转身打量他，此人面色彪悍，笑里藏刀，神情却有些紧张。

刘伯温心里一动，说：“既然孔掌柜跟来了，就带我们去你的酒窖看一看吧？我素闻你店里的麻姑酒不错，想买些回去尝尝。”孔祥龙满脸堆笑，说：“大人看得上小店的酒，我送几坛子给大人便是，说买就生分了。”刘伯温看了看他，脸上有些不自然，心里又是一动。

孔祥龙抢在前面带路，来到酒窖前，掏出钥匙打开门，领先走了进去，掏出火折子把里面的蜡烛点燃。刘伯温细细打量，这酒窖是一间屋子，却一小半盖在地面上，一大半埋在地下，这样利于藏酒。

刘伯温拾级而下，刚进去就闻到一股酒香，里面藏着许多酒，坛子叠着坛子，墙角还有几个大木箱，里面藏着麻姑酒！

刘伯温装作不经意地说：“孔掌柜，真是流言不足信啊！本官听闻，说你做生意霸道，经常与人争吵甚至动手闹到官府，今天一看，你这么多麻姑酒香味浓郁，想必没有掺水，可以看出你是个厚道人！”

孔祥龙得意地笑道：“大人说得是，人言可畏也！不是我孔祥龙夸口，城里卖麻姑酒的有好几家，但是谁家的酒也没我的好！我做人公道，童叟无欺，偶尔有些无赖住店，蹭吃蹭喝还不给房钱，我自然要与他理论！不明事理的人就传说我刻薄，爱与人争吵，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刘伯温点点头，说：“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那些木箱子里藏的应该是好酒吧？本官最爱这杯中物，要买一箱子回去细品。孔掌柜，你银子照收，派两个人送到我的下处去，就在县衙后面的官署里。”

孔祥龙陪笑道：“大人说哪里话来？这区区一箱子酒还要大人掏钱？大人是这县城的父母官，小人还要靠大人庇佑，坚决不能要钱，我这就叫伙计给大人送酒去！”说完匆匆走了出去。

刘伯温趁机蹲下来，细细打量装酒的木箱子，果然外面也刻着花纹，和装残尸的木箱子几乎一模一样！

刘伯温掏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对两个随从说：“我先回去，你们等孔祥龙派人把酒送出去后，务必要把银子给他，不得有误！”两名衙役点点头，接过银子，这时孔祥龙带着两个伙计进来了，把手一挥，两个伙计抬起一箱子麻姑酒往外走。

刘伯温笑道：“孔掌柜，本官还要去别处看看，就先行告辞了。你放心做你的生意，若有人敢犯法闹事，你直接去衙门找我！”孔祥龙咧嘴笑着，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刘伯温。

刘伯温回到住处，迎宾客栈的两个伙计很快送来了酒，刘伯温随即命一个衙役去把装残尸的木箱子取来，两下比对，果然是同一种木箱！

刘伯温坐在椅子上思忖，案情已经明朗，是孔祥龙妒忌钱世林客栈生意比自己好，故意害死一个流浪汉，再派人假装寄存，嫁祸给钱世林！自己见过孔祥龙，此人笑里藏刀，城府很深，若没有真凭实据，仅仅凭一个木箱子无法定他的罪！当务之急是要查出死者是怎么被孔祥龙害死的？

刘伯温沉吟良久，喊来衙役，问他当初查这案子是哪个衙役查出死者是个流浪汉？衙役禀报说是王三。刘伯温命他把王三找来，细细一问，王三说，这流浪汉经常在城南一带转悠，讨饭吃，他失踪的那天，曾经在悦来客栈门口出现过，有街坊为证。

刘伯温大喜，立刻让王三把那个街坊带来问话。不一会儿，王三带着一个老者来了，说老者叫胡大江，正是他看见了流浪汉。

刘伯温挥挥手让王三退出，亲自搬了把椅子请胡大江坐下，看着胡大江笑道：“老人家莫要紧张，就是因为流浪汉被人分尸的事，请你来说几句实话。那天你看见流浪汉，是在悦来客栈门口？”胡大江颤颤巍巍地说：“是的大人，我家就在两间客栈附近。那天老汉站在街上闲看过路的人，就看见那流浪汉站在悦来客栈门口。不一会儿，过来一帮客人住店，有的还骑马，带着行李，一场混乱，老汉怕被别人撞倒，就转身回去了。等我到了家门口一看，那流浪汉已经不见了。”

刘伯温追问道：“那么你并没有看见流浪汉进了悦来客栈？”胡大江答：“是的，但是我看见了流浪汉站在悦来客栈门口，等人流过去，流浪汉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进了悦来客栈。”

刘伯温点点头，说：“老人家，有劳你了，你先回去吧，谢谢你作证。”胡大江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走了。

刘伯温心想，流浪汉并没有人看见他进悦来客栈，按照常理，流浪汉应该知道两家客栈掌柜的为人，钱世林厚道，孔祥龙刻薄。应该是流浪汉想去钱世林的客栈混点吃喝，也只有钱世林肯收留他。当时想必孔祥龙正站在自己客栈门口，眼红地看着对面悦来客栈生意兴隆，情急之下走到对面去拉人，无意中把流浪汉错拉到自己的迎宾客栈里，然后二人可能发生了冲突。孔祥龙早就妒忌钱世林的生意好，于是将错就错，杀害了流浪汉，再派一个钱世林不认识的人，去钱世林的客栈里寄存残尸！

想到这里，刘伯温毅然决定，抓捕孔祥龙店里的伙计，问个明白！

刘伯温立刻来到大堂，传来八个衙役，命他们立刻去迎宾客栈，把伙计们全抓来！

一个衙役提醒说：“刘大人，孔祥龙勾结官府，背后的水很深，要是没有真凭实据，抓来了伙计又没问出什么，只怕会惹火烧身，大人三思！”

刘伯温沉吟片刻，笑道：“这么办吧，你们八人分四批，去迎宾客栈，两人一组，就说我刘伯温喝了迎宾客栈的麻姑酒，十分喜爱，派你们再去买一箱子。记住，第一批去的人说是我买酒，第二批去的人说是县尹大人买家，第三批去的人说是县尉买酒，第四批去的人，就说是主簿买酒。我估计第四批去的人，孔祥龙会以店里缺人手为由，让你们等一等，你们就地留下，监视孔祥龙，防备他逃走！”说完，刘伯温掏出银子，分发给四批人，衙役们分批出发了。

刘伯温随即又派出四个衙役，去自己的住处守候，只要迎宾客栈的人来送酒，就把他们带到大堂问话！

安排妥当，过了半个时辰，第一批送酒的两个伙计被衙役带来，刘伯温把脸一沉，一拍惊堂木，喝令他们招供那天杀害了流浪汉的事！两人大惊失色，都说自己那天在客栈里忙碌，根本没有看见流浪汉。

刘伯温也不恼，静静地坐在大堂上等，等到第三批伙计被押来，终于有一个叫唐少勇的招供，那天是有一个流浪汉被掌柜的孔祥龙拖回来住宿，等进了店门才发现是流浪汉，蹭吃蹭喝的，就不耐烦地让他滚，下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刘伯温大喜，命唐少勇留下，其他伙计全部放回去，又派出四个衙役去抓捕孔祥龙！

很快孔祥龙被带到大堂，一脸茫然地问：“刘大人为何抓我？我奉公守法，所犯何事？”刘伯温一拍惊堂木，喝道：“孔祥龙，你欺行霸市，祸害百姓，横行已久！我问你，那流浪汉是怎么得罪你了，被你杀死，再栽赃给钱世林，一石二鸟？”孔祥龙大声喊冤，说并无此事！

刘伯温随即传唐少勇来作证，孔祥龙低下头去想了想，说流浪汉混进客栈想蹭吃蹭喝，被他赶了出去。刘伯温大怒，下令重打三十大板！孔祥龙一边挨板子，一边大声喊冤，威胁刘伯温说，屈打成招，必定要上告！

刘伯温见他嘴硬，待三十大板打完，下令上夹棍！孔祥龙疼得死去活来，终于供认：那天他站在自家客栈门口，看见斜对面的悦来客栈不住地有人去住宿，生意兴隆，就妒火中烧，跑过去强行拉客！当时人很多，孔祥龙拉起一个人就往客栈里拖，到了店门口一看，发现拉的是个流浪汉没有钱，就啐了一口，让流浪汉快滚！

这时刚好有个外地人骑马来住宿，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客人，孔祥龙连忙亲自张罗他住店。没过多久，一个伙计急匆匆地来禀报，说那流浪汉趁乱混进了酒窖，不但偷酒喝，还打碎了两坛子麻姑酒！

孔祥龙大怒，气急败坏地赶去酒窖，这才想起之前开酒窖取酒忘了上锁。等到了酒窖里一看，流浪汉一身酒气，已经醉倒在地上！孔祥龙暴跳如雷，冲上去一顿拳打脚踢，伙计们都不敢拉。等孔祥龙打了一顿，停下来一看，流浪汉竟被自己失手打死了！

孔祥龙顿时大惊，想想如何处理此事？沉思良久，终于想出一条毒计，悦来客栈一直生意比自己好，何不趁这个机会，把流浪汉的尸体送去他家寄存，栽赃陷害钱世林？拿定主意，孔祥龙挥手命伙计们去干活，就说流浪汉喝醉了，等他醒来再说。

到了夜里，孔祥龙带了两个心腹伙计来到酒窖，把流浪汉的尸体装进一个空酒箱，又派人去找来难得来一趟的妻侄，命他去寄存尸体，还关照心腹伙计说，明日就说流浪汉酒醒了，被自己赶走了。

没想到妻侄赶来，帮忙把流浪汉的尸体装进木箱，却发现不能完全装进去，流浪汉的尸体太大了！孔祥龙一横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找来利刃，把流浪汉肢解了，将头颅和四肢装进木箱，尸体拖到酒窖后面挖坑埋掉！

然后妻侄带着装了残尸的木箱子去悦来客栈寄存，故意装出外地口音。善良的掌柜钱世林不知道有鬼，就好心把木箱子收下了，还没有要钱！

至此真相大白，刘伯温将钱世林无罪释放，杀人犯孔祥龙判斩首，申报上宪，秋后处斩！

刘伯温处理了恶霸孔祥龙，又得罪了地方上一批官员，个个恨得牙痒痒；刘伯温光明磊落，却丝毫不放在心上，继续处理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