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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二三章 还失银牵出命案 查现场顺藤摸瓜
文天祥秉公断案,浑然不知御史要弹劾他。
这一日,忽然一个中年壮汉,拉着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来衙门告状,说书生害死了他的儿子!
文天祥喝令壮汉松开手,有话慢慢说。
不想壮汉犹豫了一阵,竟让被告先说!那个书生不慌不忙,一脸正气地说:“大人,小人非但没有杀人,还被这个叫王竹轩的人骗了!他就是不报官,小人也要来报官。”
文天祥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命书生详细说来。
书生不慌不忙地说:“在下名叫阚伟鹏,年方十八,父亲早逝,与母亲相依为命。我从小聪颖好学,十年寒窗苦读,在乡里颇有些才气。今年恰逢朝廷开科取士,我已经考上了进士,就有意赴京赶考,以展平生之志,既能报效朝廷,又可光宗耀祖,不枉我寡母含辛茹苦养育我一场。
怎奈我家贫寒,没有进京赶考的盘缠,我为此事烦恼,茶饭不思!母亲知道我的难处,对我说:“儿啊,娘知道你的心事。这样吧,你到舅舅家走一趟,借些银两回来,也好作赶考盘缠……”我一听,正中下怀,于是买了些水果提着,立刻动身。
我的舅舅家住在三十里外的陈家庄,舅舅早年在外经商,家道殷实,时常在生活上接济我母亲,而且慷慨大方,借了钱从不主动索要。
我想到赶考有望,不由得精神抖擞,十分愉快,一路健步如飞。一路走着,忽然看见路边草丛里有一个深褐色的布包裹,十分醒目!
我心里一动,这条路走的人不多,这包裹想必失落了有一会了,却没有人发现!我几步走上去拾了起来,拎在手里觉得很有些分量,走回大道上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包白花花的银子,足有二百两之多!
我又惊又喜,自己正缺钱,拾到这笔钱足够进京赶考了!但是我随即想起平素读的圣贤书,君子拾金不昧,心里一阵惭愧,就站在路边,等失主来找银子。
过了一会,这个叫王竹轩的匆匆走来,此人是一家典当店里的朝奉,我看他行色匆匆,就问他:“王竹轩,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王竹轩一愣,随即点头说:“是啊小兄弟,被你拾到了?”我答:“我拾到了一包银子,你若说出里面的分量,我就归还你。”王竹轩连忙笑道:“五十两?不,一百两?”
我顿时后悔自己孟浪,不该说出拾到的是银子,这王竹轩显然不是失银的主人!于是我说:“看来银子不是你的,你走吧,我再等等。”
不想王竹轩没有走,站在我身边,打量打量了我手里提着的褐色包裹,赔笑道:“小兄弟,这里左右无人,不如你我二人把银子平分了?或者你拿走一大半也可以。你莫要害怕,此事神不知鬼不觉,不要白不要,我们又不是偷的!”
我正色道:“王朝奉,我是个读书人,做事莫亏心,此事天知地知神知,还有你知我知,岂曰不知?恕在下不能这么干!”
王竹轩见我不松口,顿时眼露凶光,但是我年纪比他年轻,身子骨也不错,不敢强抢,忽然笑道:“老弟啊,我刚才是跟你开开玩笑,试试你的。看来你真是个品德高尚的君子,令人钦佩!”说完,头也不回地急忙走了。
王竹轩走了没多就,忽然他走的方向急匆匆地奔跑过来一个青年,大约二十多岁,跑得满头大汗,先四处看了看,忽然走到我面前,拱手问道:“兄台,您有没有看到过一个褐色包裹?里面有些银子,是我从亲戚家借来用作进京赶考的盘缠,不小心失落了,我一家人都急得要命……”
我见他说出了包裹的颜色,就问他:“包裹里有多少银子?”他却没有立刻回答,围着我走了一圈,看见我放在路旁的褐色包裹,忽然说:“大约有二百两!”我看他是个读书人模样,年纪又轻,说出了丢失的包裹颜色和分量,就弯腰提起包裹,捧给了他,还叮嘱道:“你要多多小心,莫要再弄丢了,二百两银子不是小数,一般人拾到都不肯还你呢!”
那人千恩万谢地道谢,接过包裹要走。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那少年看见了包裹大小才说出里面有多少银子,会不会是猜的?于是我喊住他说:“慢着,银子还给你了,但你要给我写张字据,以后倘若有人查问,我也好有个交代。”
那人一听要他写字据,气急败坏地说:“这里又没有没有笔墨纸砚,叫我如何写得?”
我笑笑说说:“我有,我们读书人出门文房四宝是随身带的。”我随身的包裹里除了准备送舅舅的水果,还放着笔墨纸砚,就拿出来,把纸铺在地上叫他写。
那人抓耳挠腮,眉头紧锁,突然说:“公子,我这两天搬东西,不小心扭伤了右手手腕,不能提笔。这样吧,请公子替我写一下,我在上面画押就是了。”我想了想说:“好吧。”于是提笔蘸墨,问了他的姓名和住址,一挥而就。他果然伸出右手大拇指在砚台里蘸了墨,在收据上按了个手印。
我小心翼翼地收起字据,背起自己的包裹赶路去舅舅家,想想自己做了一件行善积德的大好事,心里无比轻松,脚步轻健地向前走。
路过一处村庄时,忽然不远处一个年轻人将一根带子挂在树上,正在找垫脚之物要上吊自尽!我大吃一惊,连忙冲过去喊道:“这位公子,不可胡来,万万不可寻短见呀……”
那个年轻人愣住了,转头看着我,双眼流泪!我气喘吁吁地赶过去,问他叫什么名字?为何年纪轻轻地寻短见?
那人泪流不止,悲恸欲绝地说:“兄长有所不知,我叫陆永林,今年二十岁,家住陆家庄。我十年寒窗,苦读诗书,已经考取了进士,原指望进京赶考,图个金榜题名,好光宗耀祖。不想家道贫寒,没有盘缠进京赴考,早上我厚着脸皮,从亲戚家东拼西凑借得白银二百两,充作盘缠。不想匆忙回去的路中不知遗落到何处,遍寻不到!如今赶考不成,反而债台高筑,我再无出头之日,愧对列祖列宗和父母,想想无脸活在世上,还是一死了之算了……”
我一听,吃惊地问:“你所借银两用什么东西包的?”陆永林答:“是用深褐色粗布包的,那包袱的角上我妹妹用红丝线绣了个‘陆’字。”我急得一跺脚说:“糟糕,我上当啦!我对不住你!”
陆永林连忙追问,我就把拾到包裹被人领去的事告诉陆永林,还掏出那张字据给他看。
陆永林看了收据,急得泪如雨下,说:“这个人既然是冒领,只怕地址也是假的!这可怎么办啊?”
我只好安慰他说:“陆公子,事已至此,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我陪你去这冒领失银的人家走一趟,查查再说吧?”陆永林点点头,止住悲声,和我按图索骥,急急忙忙去寻找那冒领白银之人。
谁想我们两个走了约半个时辰,忽然迎面看见王竹轩带着几个衙役急急走来,走到近前,王竹轩突然指着我说:“就是他,是他杀了我儿子……”衙役们一听,以为陆永林是同伙,不由分说,抖开两根铁链,套住我二人的头颈,拉着往县衙而去。
县令一听此案离奇,不敢受理,就让衙役押着我们三人来到提刑衙门,请大人问个明白。
路上陆永林又急又气又心疼银子,突然晕倒,被衙役送回县衙请大夫治病去了,我和王竹轩就来到提刑衙门找大人断案。
阚伟鹏一口气说完安案情,文天祥点点头,问王竹轩说:“王竹轩,你路遇阚伟鹏,冒领银子不成,怎么反而告阚伟鹏杀了你的儿子?你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王竹轩顿时泪如雨下,哭诉道:“大人容禀!我就实说了吧!那个冒领银子的公子,就是我的儿子王孝平!我路遇阚伟鹏冒领银子不成,垂头丧气地往家里走,忽然遇到我的儿子王孝平!我儿也是个读书人,平时难得出门,阚伟鹏应该不认识他,我就命他扮成失银的主人,前去冒领银子。我儿不知道那包银子是多少两,我就悄悄地告诉他,我自己猜过五十两、一百两都不对,让他见机行事,看看那包裹有多大?估计在二三百两之数!我儿子匆匆去了,我就站在原地等候,半晌不见王孝平回来,我就转身回去寻找,不想王孝平躺在路边草丛里,身上都是血!我想来想去,儿子平时没有仇人,必定是冒领银子被阚伟鹏识破,二人打斗起来,阚伟鹏失手杀了他,就找到阚伟鹏,来请官府做主,为我儿子报仇!”说完泪流不止,连连磕头。
文天祥听完,对原告和被告说:“王竹轩,你说你儿子是阚伟鹏所杀,只是猜测,却没有认证物证。阚伟鹏倒是有个证人,那就是陆永林,他目前在洪州县衙治病,我带你二人一起去县衙走一趟,查个明白!”
二人都无异议,于是文天祥带了四个衙役和仵作,先来到洪州县衙,问了陆永林,与阚伟鹏说的一模一样,证明阚伟鹏没有说谎。
文天祥转头对王竹轩说:“你速速带我们去案发现场,看看你儿子是怎么死的!”王竹轩当先领路,来到出事地点,只见王孝平倒卧在路边,身下全是鲜血!
仵作上去验尸,一会儿禀报文天祥,死者身上只有一处刀伤,一刀刺中心脏毙命,说明凶手是个善于操刀之人。
文天祥蹲下去,命阚伟鹏拿出那张收据,抬起王孝平的右手拇指,他拇指上面果然有墨迹!再比对指纹,死者拇指的指纹与收据上的指纹完全吻合!这就说明阚伟鹏说的话是真的。
文天祥沉吟道:“阚伟鹏既然让王孝平写了收据,自然是将银子给他了,按照常理不会再反悔与王孝平夺银子发生打斗。而且王孝平分明是被尖刀所杀,阚伟鹏是去舅舅家借钱,自然也不会随身带着尖刀,他毕竟也是个进士。看来,杀死王孝平的凶手另有其人!”
文天祥蹲下来又仔细察看了死者王孝平的伤口,伤口极深,看来凶手颇有膂力,而且一刀毙命,凶手显然是经常用刀的人!于是文天祥站起来问王竹轩:“你家离此多远?”王竹轩答:“离此不远,大约五里路。”文天祥又问:“你家附近可有杀猪宰羊的屠户?”王竹轩答:“有,我家东面隔壁邻居就是一个杀猪卖肉的屠户,他姓刘,叫刘老二。刘老二虽然是个粗鄙人,但人却很是和善,平时见了人都笑眯眯地,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文天祥没有回答,四处走动,仔细在现场周围搜索。
突然,文天祥眼睛一亮,在不远处草丛中发现一团带血的东西,拾起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块女人用的手绢,包裹着一把牛耳尖刀!
牛耳尖刀上面血淋淋地,可能就是杀了王孝平的凶器,而包裹凶器的手绢,上面绣着一对鸳鸯,还有一朵白花。
王竹轩过来细看手绢,忽然惊叫道:“大人,这是我家西隔壁张秀才老婆的手绢,怎么会在这里呢?”文天祥一听,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她的?女人的手绢一般不会让人看到。”王竹轩说:“大人,不会错的,张秀才的老婆叫冀贞花,她常到我家串门。有一次,她把这手绢掉在我家里了,我拾到后叫我老婆给她送去的,所以我认得。”
文天祥一听大喜,一边派衙役去抓捕冀贞花,一边领着众人,让两个衙役抬着王孝平的尸首回到衙门。
冀贞花很快被带到提刑衙门,脸色却很平常。文天祥命衙役把那块沾血的手绢给她看,问是不是她的?冀贞花瞄了一眼,冷静地说,原先是她所有,丢了好长时间了,不知被拾去了。
文天祥立刻派出两名衙役,去传冀贞花家该管的保正,顺便把刘老二屠户也带来。
保正和刘老二来到大堂,刘老二看见冀贞花,脸上就是一怔,随即强作镇定,文天祥都看在眼里。
文天祥问:“保正,在杀人案的现场找到了冀贞花的手绢,她说是她的物品,但是遗失了许久了。这冀贞花妇德如何?”
保正打量了冀贞花几眼,说:“回禀大人,小人听闻冀贞花与刘老二有染,只是不知真假!”冀贞花一听连喊冤枉,并无此事,哭倒在地,喊冤不已!
文天祥注意看屠户刘老二,刘老二脸上阴晴不定,也不辩解,也不喊冤,看来是在思考对策!
文天祥不容他多想,一拍惊堂木说:“大胆刘老二!你因何见财起意,杀了王孝平,夺了那二百两银子?”刘老二浑身一震,随即冷静地说:“大人弄错了吧?小人虽然是个屠户,却安分守己,平时从不与人口舌争斗,人也胆小,只敢杀猪宰羊,那是为了生计没有办法,怎么敢去杀人?还有,什么二百两银子?小人从来没见过。”
文天祥令衙役把那柄血淋淋的牛耳尖刀扔到刘老二面前,问:“这把刀是不是你的?”刘老二矢口否认,保正走上前细看了一番,作证说:“大人,这把牛耳尖刀正是刘老二惯用的,在下去他家里看过他杀猪,就是用的这口牛耳尖刀!”
刘老二一听,顿时泄了气,瘫倒在地。文天祥下令大刑伺候!没想到刘老二这屠户看上去很彪悍,却怕打,不等动刑,就一五一十地招供了!
那块手绢确实是冀贞花的,冀贞花却与刘老二勾搭成奸已久!冀贞花年轻貌美,人很风流,自从嫁给张秀才张春后,夫妇原本很恩爱,张秀才家境也尚可。
可张秀才是文弱书生,醉心与功名,经常连夜读书,想考上进士。冀贞花却胸无大志,只爱吃喝玩乐,张秀才家不穷,吃喝是没有问题,但张秀才经常熬夜读书,却冷落了欲望正盛的冀贞花,冀贞花虽然吃穿不愁,却寂寞难耐,抑郁不快。
刘屠户家离张秀才家不远,刘屠户年刚而立,身强力壮,一年前又死了老婆;冀贞花常去刘屠户家,请他宰杀些鸡鸭鹅做菜,一来二去,二人干柴烈火,冀贞花也不嫌弃刘屠户粗鄙,二人勾搭成奸!从此二人如胶似漆,打得火热,有一次两人尽情欢娱以后,冀贞花拿出手绢为刘屠户擦去额头上的汗,刘屠户闻到一股扑鼻的异香,将手绢拿在手里闻个不停,爱不释手。冀贞花娇嗔道:“看你像个馋猫似的,你喜欢就送给你吧。”所以,这块手绢是她送给刘老二的。
刘屠户对这方手绢爱不释手,另一件心爱之物就是牛耳尖刀,牛耳尖刀十分锋利,用来屠宰得心应手!刘屠户对这两样东西都爱不释手,每次用牛耳尖刀屠宰完牲口,把它洗干净,用冀贞花送的手绢包着,小心翼翼地带在身上。
案发这一日,刘屠户与冀贞花的一场偷情好戏刚刚结束,冀贞花穿好衣服回去了,刘屠户心情舒畅,就出来四处散步,正好看见了王竹轩叮嘱儿子一番,儿子王孝平急匆匆地走了。
刘屠户感到好奇,就尾随王孝平去看看,正好远远地看到了王孝平骗了阚伟鹏,冒领了二百两失银!王孝平走到远处,喜不自禁地打开包裹,看着二百两银子笑得乐开了花!刘屠户忽然走出来,说见者有份,要和王孝平平分那二百两银子!
王孝平自然不肯,二人动起手来,刘屠户力大,把王孝平打倒在地!刘屠户本来想抢了银子就走,不想王孝平大喊救命,刘屠户就掏出牛耳尖刀来吓唬他,王孝平竟然伸手来夺刀!刘屠户急忙挥刀虚刺吓唬他,却不想一失手正好扎进了王孝平的心脏,王孝平顿时血流如注,倒卧在地上!
刘屠户慌乱之下,拾起牛耳尖刀用手绢抱起,准备逃走;不想前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是王竹轩来找他儿子了),刘屠户慌乱之下,把牛耳尖刀连同染了鲜血的手绢一扔,带着装二百两银子的包裹,逃回家中。
刘屠户回到家里,想想凶器遗落在现场终究是个隐患,于是藏好二百两银子,悄悄返回现场想拿走牛耳尖刀;不防当地的保正已经被惊动,看守住了凶案现场,刘屠户只好忐忑不安地回家去了,直到案破。
文天祥听完,命刘屠户在供词上画押,随即动身,亲自带了四名衙役,去刘屠户家起赃。
果然在柴房里,找到了那个褐色包裹,打开包裹检查,二百两银子分毫不少,包袱的一角上,一个“陆”字绣得非常漂亮。
案情真相大白,文天祥回到衙门,衙役却来禀报,冀贞花自觉无脸见人,趁人不备,突然一头撞到牢房的柱子上,当场死去。
孙文天祥毫不怜悯淫妇,当即宣判:屠户刘老二,犯杀人抢劫罪,通奸罪,判斩立决,打入死牢,待秋后斩决。
淫妇冀贞花,不守妇道,伤风败俗,现畏罪自尽,罪有应得,着家人领回埋葬。
王竹轩居心不良,见财起意,贪财丧子,咎由自取,教训沉痛;念其丧子,免于处罚。白银二百两归还给失主陆永林。
阚伟鹏拾金不昧,品行高洁,精神可嘉,且救人性命,功德无量!本官自掏腰包,奖励阚伟鹏白银二百两,助其与陆永林一同进京赶考,预祝两位早日登科!
阚伟鹏与陆永林两人接过银子,喜出望外,再三叩谢孙文天祥。两人患难之交,索性结拜为异姓兄弟,一同进京赶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