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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二零章 暗闻冤死强出头 一路夺魁却丧父

作者:翩然一鹤 | 发布时间 | 2020-03-24 | 字数:5712

文天祥刚刚睡着,忽然下面“咚咚咚”响起三声叩门声,在寂静的晚上显得十分响亮,一下子把文天祥惊醒。

文天祥立刻坐起来,拨开树枝往下一看,对面那户人家门口站着一个瘦高个男人。文天祥心想,你也是半夜敲城门——找钉子碰,那家女主人颇为悍辣,说过了家里没男人,你怎么进得去?

不想很快那家家门“吱呀”一声开了,刚才那位女主人开了门,竟伸出手在瘦高个脸上拧了一下,小声骂道:“死鬼,怎么才来……”瘦高个四下看看,然后搂着那女人进去了。

文天祥躲在树上看见这一幕,吃了一惊,觉得这事不对劲!刚才那个女人明明说家里没有男人,这瘦高个若是她男人,应该是理直气壮地进门,何必这么偷偷摸摸?

宋朝极重理学,把男女大防看得尤为严重,理学开创者为北宋五子,即:邵雍、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程颐说过“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朱熹又将他滥觞为”存天理灭人欲”、”圣人千言万语只是教人存天理,灭人欲。”宋廷规定:“诸奸者,徒刑一年半;有夫者,徒刑二年。”而且宋朝是“奸从夫捕”,意思就是丈夫要追究,官差才会逮捕奸夫。刑徙一到两年,官员僧侣罪加一等。并且律法规定,在通奸现场,丈夫杀人无罪!

文天祥顿时好奇心起,看得出来这对男女是苟且,就好奇地爬下树去,把包裹藏在树根旁,摸到对面那户人家偷看。

走到对面房子前打量打量,门框比较高,但是围墙不高,围墙下面还有一个鸡窝,文天祥悄然踩着鸡窝翻墙而入,心里想想好笑,自己从来没有偷偷进入别人家,但今天忽然好奇心大起,想看看那瘦高个到底与女主人是什么关系?

越过墙头一看,自己站在院子里,院子对面有三间正房,还有东西厢房,只有两间有灯亮着--中间正房和西厢房。

文天祥蹑手蹑脚来到中间正房的门前,只见大门虚掩着,他侧耳听了听没有动静,伸出手轻轻推开一条门缝,往里一看,迎面是一张供桌,上面放着灵牌、供品,一杯酒和香烛。

文天祥注目一看,灵牌上写着“亡夫陈远山之灵位”。灵牌还很新,显然丈夫死去不久。文天祥暗暗骂道:这女人竟然是个寡妇,半夜三更地在家勾引男人,一定不是个好东西!

文天祥轻手轻脚地走到西厢房的窗下,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我这几天总是眼皮跳,真怕那个事犯了。”文天祥轻轻用手蘸了吐沫,小心翼翼地捅破窗户纸一看,果然说话的就是那个拒绝借宿的女主人!和那个瘦高个正坐在桌边的一张椅子上饮酒,二人合坐一椅,女的坐在瘦高个腿上,二人用同一个酒杯喝酒!

这时瘦高个男子想了一会,说:“怕什么?只要不挖坟开棺验尸,有个屁事!”

女主人担心地说:“就怕尸首烂了,那玩意儿也烂不了。”

瘦高个搂住女主人亲了一口,淫笑道:“胡说什么,别他妈杞人忧天,来喝酒!”说着端起杯子,噙了一口酒,喂进女主人嘴里,女主人咯咯笑着,瘦高个趁机上下其手。

文天祥无法再看下去,从原路退回到外面,爬上树去继续睡觉,心中思忖,这家女主人如此做法,只怕丈夫陈远山是被她与瘦高个合谋害死的!

一觉睡到天色微明,文天祥正要爬下树离去,忽然对面那家大门轻轻地开了,瘦高个偷偷溜了出来,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便放心大胆地朝东走去。

文天祥一看正好是顺道,爬下树来,取了包裹,单看这瘦高个去哪里。

瘦高个丝毫不知后面有人跟踪,一路走着,这是天色渐渐亮了,路上已经有人出来散步。迎面来了一位老者,银髯齐胸,鹤发童颜,手里提着一只鸟笼,上面蒙着黄布罩,慢慢踱步。瘦高个和老者略一点头,擦肩而过。

文天祥心里一动,迎上去对老者拱手为礼:“老丈,打搅了,在下想打听一个人。”老者颔首道:“老夫世居此地,公子要找谁?只要是本地人,老夫没有个不知道的。”文天祥笑道:“有人托我给这里的陈远山带封书信,却不知他家住何处?”老者叹息道:“你来晚了一步,陈远山十日前已经暴病身亡,你见不到他了!不过他的遗孀黄萍萍还在家,从这里往西,走五里路,门对面有株大树的那户人家就是陈远山家。”

文天祥施礼谢过,托辞要先去找家客栈住下,安置好行囊再去送信。老者笑道:“巧了,刚才和我对面走过去的那个瘦高个,他叫郑竹轩,家里就开了客栈,你跟着他走,去投宿准没错!”

文天祥再次道谢,心中暗喜,这个奸夫原来叫郑竹轩,就追着他的背影匆匆走了。

郑竹轩又走了二里路,匆匆进了一家“悦来客栈”,文天祥赶紧跟进去,说要投宿。

郑竹轩不认识文天祥,喊来小二,安排文天祥住进了丙号房。文天祥放下行囊,洗了把脸,昨夜躺在树上睡得不舒服,就躺在床上小憩一会,一边想着怎么才能挖开陈远山的坟墓看一看,替他洗刷冤情?

这时小二进来了,端着一个托盘,从托盘里拿出一壶茶,一个茶杯和几个包子,赔笑道:“客官,现在离吃饭还早,弄些点心垫垫肚子吧。”

文天祥确实饿了,也不谦让,坐起来又吃又喝,一会儿如同风卷残云一般,点心和茶都塞进了肚子里。

文天祥坐着闭目养神,思索着怎么才能挖开陈远山的坟墓看一看?但死者已经入土安葬,要想开棺验尸,只有官府才有这个权力!

说来也巧,文天祥正在动着脑筋,忽然外面有铜锣开道声“哐哐哐,肃静,回避,知县大人出巡啦......”

文天祥心中一喜,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立刻起身走到外面一看,一顶四人抬的轿子快到客栈外面了,前面有两个衙役,一个提着铜锣,一个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开道,轿子周围还有几个衙役护卫。

文天祥转头一看,客栈里的人都涌出来看热闹,因为知县难得到小镇来巡视,一旦来了,鸣锣开道,其实是放告,有冤的,有仇的,都可以拦轿子告状!文天祥见郑竹轩也在围观的人群中,忽然走过去,一把扯住郑竹轩的衣襟,把他拖到知县的轿子前,喊道:“知县大人,我要告状!”

郑竹轩吓了一跳,急忙挣脱文天祥的手,怒喝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你来我客栈住宿,我和你萍水相逢,怎么拉着我来告状?你可知道诬告是要反坐的!”文天祥又上去抓住郑竹轩,就不松手!

这时知县已经吩咐落轿,走出轿子看了看二人,问文天祥:“你是何人?当街告状所为何事?可有状纸?”

文天祥眼珠子转了几转说:“大人,小人是本镇死者陈远山的朋友,特地送信来给他的,得知陈远山被这郑竹轩伙同陈远山的遗孀黄萍萍害死,特地拦路喊冤,还请大人恕罪。”

知县点点头,问文天祥:“看你的装扮也不是本地人,你怎么知道陈远山是被郑竹轩和黄萍萍害死?”

文天祥说:“大人不必多问,只打开陈远山的坟墓,一看便知!”郑竹轩一听大惊失色,对知县说:“大人!这个人是个失心疯!在下根本不认识他,他却胡说八道,诬告我杀人!大人,按照本朝律法,诬告是要反坐的,请大人治他个诬告之罪!”

知县颔首,对文天祥说:“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他是杀人凶手?诬告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想清楚再说话!”

文天祥从怀里掏出文书告身,呈给知县看,知县看了说:“你是个进士出身?进京赶考的?须知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你若所告不实,本县照样治你的罪!”

文天祥毅然点点头说:“大人,若所告不实,小人情愿领罪。”这时郑竹轩趁空对着旁边的伙计努努嘴,伙计会意,偷偷跑去喊黄萍萍了。

知县随即命衙役喊来保正,命他带路,去陈远山的坟墓看一看。

郑竹轩自然也被衙役看着,一起来到五里外的郊野;知县看了看文天祥说:“文进士,你可想清楚了,开棺验尸非同儿戏,要是查不出问题,你要获罪的!”

文天祥微笑着说:“就请大人开棺验尸!”知县一挥手,命保正去附近的村民家里找来铁锹,挖开了陈远山的坟墓!文天祥注意看,郑竹轩果然双手发抖,额头冒汗。

正在坟墓挖开露出棺材时,忽然一个妇人火急火燎地奔了过来,一下子扑到陈远山的棺木上,放声大哭:“呜呜呜!我可怜的夫君,死后还要受此侮辱,是哪个王八蛋诬告害你死后不得安宁?”然后转身跪在知县面前,哀哭道:“大人,你莫听小人的挑唆,一定要为民妇做主啊,呜呜呜......”

知县不耐烦地挥挥手,衙役把黄萍萍架到一边,拔出腰刀撬开棺盖!

知县、保正和文天祥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涌上去看,只见陈远山仰躺在棺材里,面带痛苦惊恐的表情,脸色煞白,尸体还没有腐烂。

知县也看出不对,一挥手,命衙役把尸体抬出棺材,放在阳光下,亲自验尸。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尸体,知县让衙役脱掉陈远山的寿衣,仔细检查了两遍,却没有发现伤痕和血迹!

郑竹轩和黄萍萍不约而同地跪在知县面前,要求知县为他们做主,治文天祥一个诬告之罪!

知县不悦地瞪着文天祥,文天祥想了想说:“知县大人,在下想问黄萍萍几句话,她若答上来,在下甘愿领罪!”知县点点头说:“好,你速速问来。”

文天祥瞪着黄萍萍说:“坟里埋的是不是你丈夫?”黄萍萍答:“正是奴家的丈夫陈远山。”文天祥追问:“他什么时候死的?死于什么病?”黄萍萍抽泣着说:“死了有十来天了,是头疼病而死。”文天祥又问:“死者陈远山的左右太阳穴都贴着膏药,是怎么回事?”黄萍萍说:“我丈夫好好地在家里,突然喊头痛,我请大夫为他治病,那膏药是大夫贴上去的!”文天祥冷笑道:“是哪个大夫贴的?死后为什么不揭下来?”黄萍萍紧张地说:“我怕揭膏药万一损毁了亡夫的遗容,就没让揭,这有什么不对?你和我无冤无仇,就是昨天晚上你来我家借宿,我念着孤男寡女多有不便,就没有收留你过宿,你就这样陷害我?!”

文天祥一言不发,忽然走到陈远山的尸体旁边,伸手揭开他左右太阳穴的两张膏药,太阳穴里露出一截铁钉来!

现场围观的人一片惊呼,文天祥也不再等知县发话,用手指一抠、一提,先后拽出两根四寸多长的大铁钉来!

知县大喜,立刻命衙役把黄萍萍和郑竹轩捆绑起来,一边把文天祥喊到一边问:“文进士,你是如何得知这个秘密的?”文天祥就把昨夜发生的事细说了一遍,知县大喜,当场审问黄萍萍和郑竹轩。

有文天祥作证,陈远山的尸体上又起出两枚铁钉,二人只好供认,因通奸已久,难分难舍,就合谋杀人,趁着陈远山不备,黄萍萍暗中打开大门,让郑竹轩进来,齐心合力害死了陈远山!

文天祥见案子破了,也不想领赏,趁着县令让这对狗男女录口供的时候,悄然走回“悦来客栈”,取了包裹,扬长而去。

文天祥不敢再逗留管闲事,一路赶到临安,也无心游览西湖,匆匆去礼部报到,写明家状、年龄、籍贯及参加哪次科举中的进士,取得考试资格。

礼部官员命文天祥住进驿馆,耐心等待。几日后,该科考生都到齐了,礼部衙门前贴出“都榜”,亦称“混榜”,也就是考试的座次表。

三日后是吉日,也是礼部官员预定的考试之日,天下考生依次就座。知举官将试题写出,开始考试!

进士考试共分四场,第一场试诗赋,第二场试论,第三场试策,第四场试帖经,以分场考试定去留。这是本着先诗赋、后策论的原则进行分场的,采取分场淘汰制,因此可见诗赋在省试中的重要地位,这场考试名为“省试”,也就是礼部主持的初试。

文天祥胸有成竹,看清了题目,驾熟就轻地考完了四场,第一个交卷,然后笔墨纸砚都不许带出去,径自回驿馆休息。

三天后,主考官批完了全部试卷,放榜公布,文天祥榜上有名,“省试”第一!

按照礼部的安排,第二天一大早,文天祥和一班入选的进士,在礼部侍郎的带领下,进入集英殿,朝见理宗皇帝,进行“殿试”。

试卷是理宗皇帝亲自选定的,进士科要试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帖《论语》10帖,对《春秋》或《礼记》墨义10条。

各位进士每人一座,纷纷提笔答题,集英殿里一片宁静,只听到毛笔写在纸上的轻微的“沙沙”声。

通过省试的,都是博学多才之辈,各自下笔如神,埋头答题。理宗皇帝面带笑容,亲自走下御座观看各位进士答题;走到文天祥身边不由得站住了,文天祥下笔如风,竟不打草稿,写了一篇洋洋洒洒万余字的策对,字迹工整,第一个写完交卷!

理宗皇帝回到御案后面细看文天祥的文章,其文以“法天不息”为题,针对朝廷承安日久,政事渐渐怠惰的流弊,提出了切实可行的对策!

理宗皇帝心中暗暗高兴,等其他进士全部写完,征询几位考官的意见。考官们大多看好文天祥,认为他的文章辞藻华丽,语言中肯,切实可行,都是老成谋国之言!

考官王应麟上奏说:“陛下,文天祥的试卷以古代的事情作为借鉴,忠心肝胆好似铁石,我为陛下能得到这样的人才可喜可贺!”

理宗皇帝笑着点点头,命文天祥上前,文天祥连忙跪倒陛见。理宗笑道:“文天祥,你才智过人,朕久居深宫,有个上联要你对一对!朕的皇宫里有御马监,有一天我发现养了十几年御马的老马夫换了人,朕很诧异,就问大内总管是怎么回事,大内总管说老马夫年龄大了,禁不起风吹雨淋,就让他看守库房去了,落得个清闲。朕就问,这个新来的马夫叫什么名字?大内总管说此人姓冯,叫冯驯,以前是在枢密院养马的。朕又发觉冯驯养的御马少了,与朝廷的规制不符,只喂养了五匹御马。大内总管说,冯驯是新来的,怕他出意外,没敢让他喂养太多的马匹,等手熟了再增补。

于是朕一时兴起,想出了一副上联:冯二马,驯三马,冯驯五马。这幅对联是神来之笔,朕示之以朝中饱学之士,却无一人可以对出下联,你试着对对看。”

文天祥听完,略作思索,下联脱口而出:“尹无人,伊有人,伊尹一人。”

理宗皇帝听完大喜,当场钦点文天祥为宝佑四年状元!随即赏赐文天祥金银缎匹若干,敕令礼部为文天祥新建府邸,又让文天祥披红跨马游街,夸官三日!

文天祥喜不自胜,多年的辛苦攻读终于修成正果,心里乐开了花,退朝后急忙写了家书报喜,请去自己家乡报喜信的官员稍回去,告慰父母和亲戚、乡邻。

谁想世事无常,文天祥考中了状元才过四天,忽然弟弟文璧气急败坏地赶到临安,找到文天祥,哭倒在地,说父亲去世了,奉母命前来报丧!

文天祥大惊失色,痛哭一场,按朝廷定制,须回家服丧守孝三年,只得上表朝廷,要回家服丧。

理宗皇帝惋惜不已,钦赐了许多礼物作为奠仪,嘱咐文天祥好生回家尽孝,三年后必定重用!

文天祥壮士未酬,郁闷不已,向驿馆借了两匹良马,和弟弟文璧一同还乡守丧。

文天祥走的时候父亲还好好地,不想偶感风寒,竟至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文天祥痛哭一场,拿出金银为父亲操办丧事,大操大办,极尽哀荣。

母亲曾德慈反过来劝文天祥节哀,为文天祥改字“宋瑞”,劝导他说:“祥儿,你考中状元,足以光宗耀祖了,你父亲九泉之下有灵,必感欣慰。人活一世,总是要死的,你也不要太过伤神,应趁着现在守孝的日子,多读一些圣贤书,多想些治国安邦的道理,今后一定用得上,为国为民多做些事情!”

文天祥感佩不已,母亲虽然是女流,见识却过人一等,从此在家一边守孝,一边安心读书,温习功课,精益求精,博览群书,顺带指点弟弟文璧的学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