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千头万绪（十四）

边城市公安局重案大队审讯室里，戴着手铐的陈洪涛耷拉着脑袋坐在审讯椅上，对面坐着的是江天雪、张斌和负责记录的刑警大队女民警张译丹。

在审讯室外面的监视器前，顾向阳和陈思江、呼图壁县公安局副局长杜启明三个人一边悄声的说着什么，一边等待着审讯工作开始。

“顾局，我和杜副局长刚才去了一趟王大玲家，和他的丈夫耿德宝聊了半天，有些情况……”

“情况等审讯结束之后再讨论，现在听审讯。”不等陈思江把话说完，顾向阳便打断了他的话，一边说话一边拿出两只烟分别递给陈思江和杜启明，然后用眼睛翻了一眼陈思江。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话不逢时”，陈思江像个孩子似的吐吐舌头，然后接过顾向阳递过来的香烟，一边吸烟一边透过显示器看着审讯室里的情况。

“陈洪涛，还认识我吧？”审讯室里，张斌点燃一支香烟，一边吸烟一边冷笑了一下看着一直低着头的陈洪涛问道。

陈洪涛抬起头怯生生的看了看张斌，然后有些紧张的点点头：“张大队长，我，我，我怎么能不认识您呢？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是忘了谁也不会忘了您呀！”

“哈哈哈哈哈，还行，你小子在这件事情上没有撒谎。你不是忘不了我，而是一直恨着我，咬牙切齿的恨。因为这种恨而对我耿耿于怀并铭记在心。”看看陈洪涛，张斌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三年前，当我费尽周折抓到你的时候，就是在这间审讯室里我审了你，并亲手把你送进了监狱。实话实说，你的案子是我成为一名公安警察以来办的最利索的一起案件，也是我至今都耿耿于怀的案子。陈洪涛，如果不是有些人帮你说情，你的罪责会只判三年吗？说不定，你现在还在四面高墙的监狱里啃窝窝头呢！你知道吗，被你们打伤的那名中年妇女至今还躺在病床上，三年了，她都没有醒过来，已经成为一个植物人了。他的丈夫、儿子和女儿怎么办？到现在都生活在看不到头的痛苦当中。陈洪涛，你摸着良心想一想，你们犯下的罪责给被害人所造成的伤害有多么大？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们怎么能做得出来，又是坐了几年牢就能弥补的呢？”

说到这里，张斌瞪着一双利剑似的眼睛看着陈洪涛。

张斌的眼神陈洪涛吓得一哆嗦，他看了一眼赶紧低下了头。

“顾局，怎么回事儿？张斌怎么能在审讯的时候节外生枝，说起了题外话？原来的事情还提它干嘛？”审讯室外，正在盯着监视器看的杜启明不知道张斌的一席话是什么意思，于是便看着顾向阳低声问道。

扭头看看杜启明，顾向阳对着陈思江使了个眼神，然后又故作神秘的看看杜启明。

陈思江当然明白顾向阳眼神里的含义，于是便附在杜启明的耳边小声说道：“三年前，我们边城发生了一起故意伤人案，几个街头小混混把一位在路边卖水果的中年妇女打成重伤，那几个小混混中就有这个陈洪涛。按照他们的犯罪行为和给受伤者造成的而严重后果，这些小混混应该判重刑。但是由于陈洪涛的一个亲戚‘面子’较大，上面有人，通过关系的‘活动’，法院只判了他三年有期徒刑，三个月前刑满释放回到了边城。这个案子是张斌上任重案大队大队长后办的第一起案子，也是他亲自抓的一个案子。因此，对于法院对陈洪涛的判决不是很舒服，到现在都是耿耿于怀。看来啊，今天的陈洪涛日子不会太好过！”

说到这里，陈思江忍不住暗笑了两声。

杜启明也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而顾向阳则回过头来翻着眼睛看看他们两个，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

陈思江和杜启明赶紧停下笑声，然后一本正经的看着监视器屏幕。

“好了，放下原来的事情不说了，现在说眼前的事情。”稳定了一下情绪，张斌往面前的一个一次性纸杯里弹弹烟灰，然后接着说道：“陈洪涛，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叫到这里来？”

紧张的抬头看看张斌，陈洪涛一脸冤枉的说道：“张大队长，我心里很清楚，我是一个有案底的人，在您们这些公安同志心目中印象不好。但是，自从刑满释放回来之后，我认罪悔罪，重新做人，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所以，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您看看，手铐也戴上了，审讯椅也坐上了，可我……”

“陈洪涛，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冤枉？”不等陈洪涛把话说完，张斌便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看着他接着问道：“告诉我第一个问题，你和谁去的东北的厄河市？去厄河干什么去了？”

抬头看看张斌，陈洪涛突然微笑了一下：“哎呀，张大队长，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原来是这事儿啊？是这样，我带着一个女的去了厄河市，我们是去旅游的。张大队长您也知道，自从我犯罪入狱后，我的老婆就和我离婚了，刑满释放会来之后我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所以就找了一个女朋友。张大队长，我找女朋友犯法吗？跟女朋友出去旅游犯法吗？”

说到这里，陈洪涛笑着看看怒目圆瞪的张斌，脸上挂满了得意。

“你的女朋友？是不是X保险公司的业务经理张晓梅？他的老公是边城市统计局的工作人员，两个人已经结婚好几年了，孩子都会打酱油了。陈洪涛，难道你会与一个有夫之妇谈恋爱吗？根据我们掌握的材料，在你犯罪入狱之前你就认识张晓梅，而且与张晓梅的老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在这样的情况下，你竟然能说出和张晓梅谈对象这样的话，你还要不要脸了？”陈洪涛的话刚一落地，坐在张斌身边的江天雪忍无可忍，对着陈洪道斥责道。

看着江天雪横眉冷对的样子，陈洪涛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然后默默的低下了头。

见陈洪涛被江天雪的一顿训斥吓得低下了头，张斌微笑着看看她，并且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审讯室外，顾向阳对着监视器屏幕笑了笑，然后扭头看了看陈思江：“老陈，真好没有看出来，外表温柔，平时说话办事一副小女生气的江天雪审讯起犯人来还真有点范儿，掌握材料全面，能抓住关键点，而且气势上有震慑力，有点意思！”

“现在才知道啊？我陈思江的徒弟哪一个会差？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才是！”看看顾向阳，陈思江附在他的耳边一脸得意的笑声说道。

扭头看看陈思江，顾向阳撇撇嘴，意味深长的摇摇头，然后把目光锁定在监视器的屏幕上。

“陈洪涛，我们先放下你和这个张晓梅是什么关系这件事不说，因为你如果说的是真的，你的行为并没有触犯法律，只是道德败坏而已。我现在要问你的，在离开厄河市的时候，你和张晓梅并没有走正常的行程，而是坐着一辆拉货的大货车溜出了厄河市，并在厄河市下临县下了车，然后又在下临县乘坐火车在北京中转之后去了广州。边城市飞机场和火车站四通八达，如果你们想去广州，有直通的航班和火车。放着直通的线路你们不走却偏偏自找麻烦，倒了三次车才到了广州。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张斌看着陈洪涛问道。

正在低着头一声不吭的陈洪涛被张斌的一席话惊了一下，他想不到，远在边城的公安机关竟然对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他和张晓梅的行踪掌握的如此清楚。

但惊慌只是几秒的时间，“久经考验”的陈洪涛马上从恐慌中缓了过来。他苦笑了一下看看张斌，似乎有些无奈的说道：“既然您们已经知道跟我一起去的女人是张晓梅了，我也就不遮掩了。在厄河市呆了几天之后，张晓梅听说厄河市的下临县有一个叫做‘天池’的旅游景点不错，非要到那里去玩玩，然后再去广州。可当时没有通下临县的班车，为了不耽误去广州的行程，我们只好搭了一辆拉货的货车去了下临县，看完天池之后我就坐火车去了广州。”

说到这里，陈洪涛停下话题冲着张斌摊摊手：“张大队长，我这个人怕老婆，一般情况下不愿意和女人争吵。所以，既然张晓梅那样说了，我只有从了。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我绝对没有一句谎话，请张警官相信我。”

听完陈洪涛的话，看着他撒谎一点都不脸红、赖兮兮的样子，江天雪噌的一声站起身来，刚想说什么，便被张斌拉回到椅子上，然后冲着她使了个“镇定”的眼色。

“陈洪涛这番话明显是和张晓梅共同商量‘编写’的一篇故事，他知道我们没有抓住张晓梅，所以把所有的问题推到张晓梅身上，让我们无从查证。小江看来是上他的当了！”审讯室外，监视器屏幕前的陈思江悄声说道。

扭头看看陈思江，顾向阳微笑着点点头。

“陈洪涛，我接下来的话你给我听好了，这对于你的现在和将来都很重要。”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张斌先是点燃了一支烟，然后一边抽烟一边神情严肃的看着陈洪涛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心里在想什么，你是想我们现在还没有抓到张晓梅，于是便把所有的事情包括谎言都赖在她的身上，让我们无法查证你说的话的真伪，从而拖延我们的办案时间。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无论是张晓梅也好，其他人也罢，只要是触犯了法律，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情，早晚都会被绳之以法，接受法律的审判。再说了，定你的罪，我们也不止张晓梅这一条线索。我们之所以在这里苦口婆心的劝你，是希望你坦白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得到政府的宽大处理。你是有过坐牢经历的人，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你也知道，如果你现在还不老实，主动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当我们拿出足够的证据时，你将面临的是什么！”

说到这里，张斌有些愤怒的把手中的烟头扔在面前的一次性纸杯里，然后噌的一声站起身来，挥起手掌啪的拍了一声桌子。

张斌的突然震怒把陈洪涛吓了一跳，他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然后又变得格外镇静起来。他微笑着看看张斌和江天雪，然后说道：“张大队长，我真的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如果我真的做了，今天我就说了。你刚才说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一个坐过牢的人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是，我真的没有做错什么呀，难道你要让我编造一个罪名扣在自己身上您才满意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洪涛苦着一张脸看看陈洪涛和江天雪，然后冲着他们两个摊了摊手，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冲着陈洪涛笑笑，江天雪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陈洪涛，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确实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说到这里，江天雪从面前的一个档案袋里拿出一沓照片放在桌子上，先是拿着一张照片着陈洪涛晃了晃：“陈洪涛，我这里有一张照片，这个人的名字叫杨天军，是我市一家奇石馆的老板。你看看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说完，他把照片交给身边负责做笔录的张译丹，张译丹站起身来把照片放到陈洪涛面前。

用眼睛瞄了一眼张译丹放在面前的照片，陈洪涛禁不住一哆嗦，但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他还是一脸平静的冲着江天雪小声说道：“警官，我，我，我不认识这个人。”

看着陈洪涛一副无赖的样子，江天雪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然后把另外几张照片冲着他晃了晃：“你说你不认识杨天军，那这些奇石你应该认识吧？你辛辛苦苦的把这些奇石运到厄河市，应该印象深刻才是。还有，我再提醒你一下：如果你真的不认识杨天军，那么你给他一万块钱是什么意思？做善事吗？”

江天雪的这番话和张译丹放在他面前的几张奇石照片让刚才还一脸无辜、故作镇静的陈洪涛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他颤抖着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低下头，任凭江天雪再说什么，一声不吭。

“这小子不愧是有过坐牢经历的人，嘴巴紧的很呀，江天雪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是不承认，不交代，简直比茅坑的石头还要硬！”看着监视器里陈洪涛低着头一直不说话的样子，杜启明皱着眉头悄声说道。

“嘴巴硬有可能不仅仅是曾经坐过牢，知道我们在文明执法的要求下不能对他做什么，应该是他心中仅存的那点侥幸心理。在整个案件的发生过程中，陈洪涛应该是个小人物，是给他身后的那些‘大老板’跑腿的小喽啰。他知道，现在他被抓了，那些‘大老板’们不可能不管他。还有，江天雪他们下的‘药’太轻，还没有触及到他最疼的地方。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张嘴的呀！”看看杜启明，陈思江一边说一边习惯性的拍拍他的肩膀。

坐在前面的顾向阳回过头来，冲着陈思江和杜启明笑了一下，然后接过杜启明递过来的香烟，一边吸烟一边神情自若的盯着显示器，饶有兴趣的看着审讯室内的情景。

看看快要把头低到裤裆里的陈洪涛，再看看被陈洪涛气的脸色涨红的江天雪，张斌从容的一笑，然后看着陈洪涛说道：“陈洪涛，之前我们给你的机会你不要，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你说你不认识杨天军，那你认不认识杨万年？认不认识郝建成家的保姆王大玲？12月10号晚上你在哪里？都干了些什么？开着一辆报废的越野吉普车人为的制造车祸，企图杀害杨万年的人又是谁？”

说到最后，张斌实在忍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把手中的笔记本重重的摔在桌子上，然后用一双快要冒火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陈洪涛。

“啊？”张斌的话刚一落地，陈洪涛就像被钢针扎了屁股似的惊叫了一声，再看看一脸怒容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张斌，陈洪涛脸上的汗刷的一下流了下来。他知道，公安机关已经掌握了自己所做的一切，自己再也装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他垂头丧气的坐回到椅子上，然后看了看张斌，有气无力的说道：“张大队长，能给我一支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