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千头万绪（十一）

王大玲的家在距离边城市50公里之外的奇台县三新乡，是边城市辖区内最偏远、条件相对较差的乡镇。由于路程有点远，再加上路况不是很好，所以，当陈思江和杜启明驱车赶到王大玲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了。

两个人在外边的饭馆里吃了点饭，然后在当地派出所民警的带领下，两个人找到了王大玲位于乡政府办公楼后面的家。

三新乡是一个以种植业为主的农业乡，由于人多地少且地质贫瘠，村民们所有的经济来源除了几亩薄田的微薄收入之外就是靠冬季农闲季节到城市里打工挣钱，所以，在边城市所属的几个乡镇之内属于最贫困的乡镇之一。

但当陈思江和杜启明走到王大玲家门口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却让他们禁不住一愣：在周围一片低矮、破旧的平房中，王大玲家那栋青砖红瓦的二层小楼鹤立鸡群，显得特别的扎眼。根据已经掌握的资料显示，王大玲一家四口人，王大玲的公公年近八旬，体弱多病；王大玲的丈夫耿德宝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常年在家务农，打理一家人不到十亩的耕地；儿子耿爽中专毕业，现在一家地产企业打工，工资加奖金没有的收入不到五千元；而王大玲三年前去了郝建成家当保姆，月收入3500元。

“他们一家人的正常收入，能够满足正常的生活就已经不错了，可他们哪来的这么多钱，盖一栋价值几十万元的二层小楼？”带着这个疑问，陈思江和杜启明满脑子疑惑的敲开了王大玲家那扇棕红色的大门。

给陈思江他们开门的是王大玲的丈夫耿德宝。也许是刚从地里干活回来的缘故吧，他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巴，脸上除了因为妻子被害而引发的伤感之外，他逼着自己露出一丝老实的笑容：“是市公安局的同志吧？我是耿德宝，镇派出所的领导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说您们要来，我就从里地赶了回来。欢迎领导光临！”

“耿先生您好，我是边城市公安局调研员、‘12.29’王大玲被杀案专案组组长陈思江，这位是边城市呼图壁县公安局副局长、‘12.29’王大玲被杀案专案组副组长杜启明。这是我的证件！”和耿德宝握了握手，陈思江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警官证递到他的面前。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看领导的证件？有派出所的同志在这，你们还能是坏人？再说了，即便你们是假警察，找我这个老实巴交、没有一分钱的农民又能干啥？走吧，进屋谈吧。”冲着陈思江紧张的摆摆手，耿德宝赶紧带着陈思江和杜启明走进了房子。

走进房子，陈思江并没有着急坐下，而是站在客厅里打量起了整个房间的装饰。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陈思江的心里便暗暗的嘀咕起来：无论是装修风格、使用材料还是房间内的沙发、茶台等家具，这哪是一个农村家庭能做的起的？即便是他这个和老婆都是公务员的双职工家庭也掏不起这个钱啊！

心里嘀咕着，陈思江扭头看看身后的杜启明，见他也在表情复杂的看着自己，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轻轻的微笑了一下。陈思江知道，此时此刻，杜启明的想法应该和他想的一样。

“二位领导，请喝茶！”这时，耿德宝端着两个一次性茶杯放到茶台上，一边说话一边有些局促的看着陈思江和杜启明说道。

“耿大哥，放着这么高级的茶台不用，您为什么用茶壶在厨房里烧开水啊？茶台舍不得给我们用啊？”看看耿德宝，杜启明笑着对耿德宝说道。

“不好意思，这个茶台买回来之后我一直没有用过，只是大玲回来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这里或者招待她的朋友的时候用这个茶台烧水喝茶。我一个种地的农民，哪用得起这么高档的东西？用开水壶烧水更方便。所以，今天就对不起二位领导了，您们凑活着喝吧。”冲着杜启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耿德宝一边说话一边紧张的搓搓布满老茧的双手，默默的低下了头。

坐在茶台边的椅子上，陈思江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先是拿起一支双手递到耿德宝面前，然后看着他说道：“耿大哥，您不要紧张，我们是‘12.29’王大玲被杀案专案组的办案人员，今天来找您就是为了落实一些情况，您只要把您所知道的事情如实告诉我们就好。不过，在您的妻子王大玲被杀还没有几天的今天我们来找您，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但是这是工作需要。我们也是想尽快破获案件，抓到杀人凶手，将其绳之以法，为王大玲报仇，希望您能理解。”

慌慌张张的接过陈思江递过来的香烟，耿德宝颤抖着手拿起茶台上的打火机，点上火，先是默默的抽了两口烟，然后才抬起头来看着陈思江和杜启明说道：“二位警官客气了，人都没了，再伤心还有什么用？日子还要过，生活还要继续，毕竟家里还有老有小，这个家总不能就这样散了吧？不过，大玲确实死的愿望，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要她的命啊？唉......”

说到这里，这个老实憨厚的中年人不由自主的掉下了眼泪。

看看低着头哽咽不止的耿德宝，陈思江和杜启明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两个人既同情又无奈的摇摇头。

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餐巾纸，耿德宝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抬头看看陈思江和杜启明，先是苦笑了一下，然后才小声说道：“不过，事情早晚都要出，早出晚出还不是一个样？之前我就跟大玲说过，不要这样干，不然早晚要出事儿，可是她不听啊！”

“哦？耿先生，是怎么回事儿？能不能详细的和我们讲一下？”耿德宝的一句话就像一枚重磅炸弹，把陈思江和杜启明吓了一跳，两个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耿德宝，着急的问道。

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耿德宝先是叹了一口气，在椅子上动动身子，然后看着陈思江和杜启明说道：“我们家王大玲虽然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而且人到中年，但她人长的漂亮，喜欢打扮，思想前卫，是我们三新乡出了名的广场舞皇后。而我呢？长相丑陋，没有文化，整天围着十几亩地转悠，不会哄女人开心，不知道什么是浪漫，所以，在王大玲眼里我就是个土的快要掉渣的‘土老帽’。因此，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要不是看在儿子已经长大的份儿上再加上她年龄也大了，我们可能早就离婚了。唉，说起来丢人啊！”

说到这里，耿德宝抬抬身子往茶台上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有些无奈的摇起头来。

看看耿德宝，陈思江和杜启明谁都没有说话，但同是男人的他们心里清楚，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耿德宝的日子有多么的难过。

“两位领导可能不知道，我们家王大玲虽然好吃懒做，从来不下地干活儿，但它有一手好厨艺。川菜、湘菜、鲁菜，只要能叫上名字的菜系她都能炒上几道，而且还能做一手地地道道的的西餐。”端着茶杯喝了两口水，耿德宝接着说道：“正因为有这个手艺，三年前，在我的一个远房表妹的介绍下，大玲去了市里，给咱们边城市有名的大富豪郝建成先生家里做保姆。负责做一日三餐和给他家的大别墅打扫卫生。刚开始的时候，一个月的工资是2500块钱，每个月休息一天。一年后，工资涨到了3500元，每个月休息三天。对于这个活儿，大玲非常满意，我也曾经去过郝先生家的别墅。别墅很大，装修的金碧辉煌，无论是吃的喝的，都是有钱人家的标准，是大玲一直向往的生活环境。所以……”

“耿大哥，打断您一下。”正当耿德宝越说的起劲的时候，陈思江突然冲着他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看着他说道：“您刚才说王大玲去郝建成家做保姆是您一个远房表妹介绍的。您这位表妹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干什么工作的？”

看看陈思江和杜启明，耿德宝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一边用一只手不停的在头上摸来摸去一边说道：“我的这个远房表妹是我的一个已经出了五府的姑姑家的女儿，她在边城市工作，听说她的丈夫是咱们边城市统计局的一位领导，她的名字叫张晓梅。由于……”

“耿大哥，您这个表妹叫什么名字？”不等耿德宝把话说完，陈思江便站起身来，瞪着眼睛看着他问道。

见陈思江突然站起身来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耿德宝吓了一跳，于是紧张的看着他说道：“叫张晓梅啊，警官，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看着耿德宝紧张的有些哆嗦的样子，陈思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吓着了这位朴实憨厚的农民大哥，于是赶紧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有错，没有错，耿大哥是我太着急吓着您了，实在对不起！”

这时，杜启明拿着一支香烟递到耿德宝面前，一边给他递烟一边说道：“耿大哥，我听到了您刚才说的你表妹的名字后感到很熟悉，好像是我一位朋友的名字。所以我想问一下，您们家里有没有您这位表妹和您妻子王大玲合影的照片或者是张晓梅自己的照片？我看看是不是她？”

冲着杜启明点点头，耿德宝从茶台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找到了一张张晓梅和王大玲的合影照片，指着这张照片说道：“我这个表妹也喜欢玩，唱歌跳舞喝咖啡，和我们家王大玲属于‘臭味相投’。所以，一直以来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很好。就在大玲被杀前的一个星期，他们两个还带着几个朋友一起回乡里来，在我们这里的一家农家乐吃饭呢！二位领导看，这就是我的表妹张晓梅。”

陈思江和杜启明赶紧把头凑到相册前面，两个人只是轻轻的扫了一眼，便不约而同的冲着对方点了点头。

“耿大哥，为了破案，我们需要一张王大玲的照片，您看我们能不能把这张照片带走？”看看耿德宝，杜启明微笑着问道。

“可以，可以，人都不在了，我还这么多照片干嘛？如果您们需要，拿走就是了！”把手中的烟头撂进烟灰缸里，耿德宝站起身来，拿起茶壶给陈思江和杜启明的茶杯里填满了水。

“耿大哥，我们刚才进门的时候您对我们说，您曾经跟大玲说过，不要这样干，不然早晚要出事儿，可是她不听。到底是什么事情 能让您如此担心并且预感到要出事儿呢？能不能麻烦您跟我们说一下？”见耿德宝把烟头撂进了烟灰缸里，陈思江赶紧重新拿起一支烟递到他的面前，然后看着他说道。

接过陈思江递过来的香烟，耿德宝并没有着急点烟，而是把烟放到茶台上，然后抬头看看陈思江和杜启明：“刚开始去郝先生家做保姆的第一年，大玲还算安分，上班的时候上班，休息的时候就回家，虽然不会到地里帮我干农活，但她在家里给我做做饭，收拾收拾家务，也挺好的。但是，一年过后特别是去年开始她就有点不正常了。花钱大手大脚，脖子上挂着金链子，手上戴着玉镯子，一身的名牌服装。我知道她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就凭她一个月三千多块钱的工资，她怎么能买得起这么贵重的东西？而且还有一件怪事儿：她每个月发了工资之后都打在我们家的那张银行卡上，这张银行卡因为当初是我办的，所以，只要一收到钱，我的手机里就有银行短信提醒。因此，我更加担心了：她平时花的那些钱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傍上了别的男人嘛？可一想不对啊，她一个50岁的老女人，人家有钱的男人会看上他？后来，经过我的调查，她确实没有找别的男人，只是认识了一个有钱的女人，她的那些钱都是那个女人给的！”

说到这里，耿德宝停下话题无奈的摇摇头，然后拿起刚才陈思江给他的那支烟点上，默默的抽起烟来。

“认识了一个女的？还是个有钱的女人？她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不会就是因为关系好才给王大玲钱花的吧？”看着耿德宝低着头默默抽烟的样子，陈思江往他面前凑了凑好奇的问道。

抬头看看陈思江和杜启明，耿德宝有些犹豫。再次低下头思忖片刻之后，他才吞吞吐吐的说道：“二位领导，如果我说了实话，您们不会没收了我家这栋小楼吧？这可是大玲拼了两年好不容易才挣到的一份家业，是准备给儿子结婚用的呀！”

正在低着头往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的陈思江被耿德宝突然说出来的一句话惊了一下，但随即脸上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猛料”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