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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一三章 同情弱者惩地痞 听闻怪事释异事
文天祥一路走着,想想好笑,自己还没有功成名就,反倒帮抚州知府断了两件案子。
文天祥急匆匆地赶路,一口气走出抚州城二十里,忽然觉得饥肠辘辘,就找地方吃早饭。
又走了几里路,来到一座小镇上,看见路旁有家豆腐店,门口摆着一个个簸箕,盛放着一块块雪白的豆腐,文天祥情知豆腐已经做好了,必有豆浆喝,就走进去买碗豆浆垫垫底。
走进去一看,豆腐店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从一口大锅里往外捞豆腐,旁边站着一个面目极似老者的少年,拿着簸箕等着盛豆腐。
文天祥笑吟吟地拱手说:“掌柜的贵姓?在下乃一个过路之人,腹中饥渴,路过贵店,来买碗豆浆喝。”
老者一听,连忙放下手里的家伙,走到旁边一口锅旁,拿起铜勺舀了一大碗热乎乎的豆浆,放在后面的一张木桌上,笑着对文天祥说:“公子快快请坐,老汉姓赵,名叫赵老实,公子请用豆浆。”说完还拿袖子擦了擦一张木凳,请文天祥坐下喝。
文天祥道了谢,坐下吹了吹碗,豆浆还有点烫,就慢慢地喝。
这时赵老实又走过来,手里拿着两个白花花的馒头,笑道:“公子年纪正轻,这点豆浆填不饱肚子,这两个馒头是我儿子买来的,将就着吃吧。”
文天祥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馒头,笑着说:“赵老板,待会一并结账。”
赵老实连忙摇手说:“公子说哪里话来,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一碗豆浆还给什么钱?”说完转身又去锅上干活了。
文天祥十分感动,多么淳朴善良的老人!低头喝了口豆浆,慢慢地吃着馒头,和赵老实聊天:“老伯,人说世上三样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您这把年纪了,为何还磨豆腐?”
赵老实叹了口气说:“公子有所不知,你看见旁边这少年了吧?他是我儿子,却是个哑巴!老朽天生命苦,妻子早逝,只有这个儿子相依为命,却天生是个哑巴!家里亲戚大多势利眼,见我们父子过得艰苦,不大与我们来往,不靠做豆腐,拿什么吃饭呢?我每天鸡叫两遍便起床做豆腐,辛苦倒也罢了,只是家贫,无力为这哑巴儿子娶妻,我在世一天他快活一天,将来我死了,还不知谁肯料理他呢!”说着赵老实潸然落泪。
文天祥听了十分同情,想想自己银子也不多,就算送给赵老实一点,也无济于事。
文天祥正在思索,忽然外面响起了炸雷一般的吼声:“赵老儿你他妈找死啊?!”一个四十多岁,身材高挑,满面浓须的汉子冲进了豆腐店,飞起一脚把地上的一个木桶踢飞!
文天祥不知来人是谁?有何过节?呆呆地看着;这时赵老实迎上去赔笑道:“黄四爷,小老儿已经注意了,您多包涵。”
黄四吼道:“注意个屁!今天早上响动还是很大!赵老实,你天天那么早就开始做豆腐,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还让不让我睡觉啦?从明天开始,你必须在太阳出山之后才能开始做豆腐,否则我跟你没完!”
赵老实忍气吞声地说:“黄四爷包涵,如果要到太阳出山之后才开始做豆腐,等做好豆腐,大家伙儿早就买完菜散去了,我的豆腐哪里能卖得出?”
黄四恶狠狠地说:“那我不管!今天我就不跟你再啰唆了,我得补觉去了,明天再这样,莫怪老子不讲情面,砸了你的鸟店!”说完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赵老实受了委屈,铁青着脸,半晌还是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旁边的哑巴儿子虽然不能说话,但心里透亮,一看父亲哭了,抄起一把扁担,冲出去要和黄四拼命!
赵老实急忙奔出去把儿子拉回来,哄了半天才安静下来。
文天祥愤愤不平地问:“赵老伯,这黄四是什么人?为何如此嚣张,竟要断了你的生计?”
赵老实唉声叹气地说:“他就是个地痞流氓!住在我家隔壁,本来是个穷混混,虚张声势,打架又没本事,全靠耍无赖!后来勾结了几个地痞,放高利贷,驴打滚盘剥,这几年才有了点钱,人模狗样地,找我麻烦!我做豆腐多年了,他也没说过废话,这二年手上有点钱了,就说我做豆腐吵了他睡觉,几次扬言要砸我的店!”
文天祥担心地问:“他要是明天真来砸店,你怎么办?”
赵老实愤愤地说:“他要真敢砸,我就豁出去这条老命和他拼了!夺人衣食如同杀人父母,他让我活不成,我就和他同归于尽!”
文天祥担忧地说:“那倒不必,我虽然是一介书生,却要管一管这事,我去附近找家客栈住下,帮你想想主意对付他!”
赵老实大喜,连忙说:“公子不必去住客栈,我这豆腐店不小,两边都有厢房,我和儿子住了一间,另一间空着,简单收拾一下就能住!”
文天祥不肯,赵老实索性把文天祥的包裹拿走,自去收拾厢房了。
文天祥只好答应住下,这时天色已经大亮,有顾客来买豆腐,赵老实忙了起来,哑巴儿子也跟去收钱。文天祥悄悄出了豆腐店,走到镇上,买了许多鸡鸭鱼肉,也不懂跟人谈价还价,拿了就走。
文天祥在镇上转了一圈,回到豆腐店时早市已经过了,赵老实父子乐呵呵地在数着今天的收入,看见文天祥拎着许多肉食回来,连忙要付钱给文天祥。
文天祥坚持不要,说权当住几天的房钱,赵老实才勉强答应,转身去收拾菜肴了。
文天祥问清了黄四住的地方,绕着他家宅子走了几圈,发现不对,黄四家非常气派,单单靠放高利贷,而且才放了二年,应该没有这么多钱,此中定有蹊跷!
文天祥转悠了一阵,装着漫不经心地游玩,听黄四的街店邻居说话,谈起黄四的,几乎人人都对他不满意,说他嚣张跋扈,钱财来路不明。
文天祥心里暗暗盘算,想出了一条主意,回到豆腐店,赵老实已经烧好了一桌子菜,请文天祥一道吃饭。
饭后无事,赵老实父子每天早起,都去补觉了,文天祥从行囊里取出书本,把日常功课又温习了一遍,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
赵老实天一黑就来请文天祥去吃饭,文天祥知道赵家父子半夜要起来做豆腐,草草吃了一小碗饭,出门转了一圈,回来继续读书,到了子时才睡觉。
次日一早,文天祥还在熟睡,听到外面又吵了起来,文天祥赶紧穿衣出来,对黄四说:“黄四,你的卧房与豆腐店仅一墙之隔,声音自然如雷响,不如你把你家闲置的西厢房腾出来改作卧房,距离远了,吵声自然也就小了。”
黄四摇了摇头说:“那间屋子我一向只存放些杂物,哪能当成卧房?”赵老实父子这时都拿起来扁担,气愤填膺地瞪着黄四!
黄四色厉内荏,也怕赵老实父子与他拼命,文天祥趁机说:“你把那间西厢房修整和拾掇一下,不就能改成卧房了?”黄四沉默了一会,说:“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然后转身走了。
赵老实父子继续做豆腐卖,文天祥悄悄去黄四家察看,只见大门洞开,里面已经有工匠在忙碌,果然黄四在收拾新的卧房了。
有钱好办事,当天晚上,文天祥再去黄家观看,黄四的新卧房已经拾掇好了,欢欢喜喜地搬了进去。
文天祥回到了赵老实的家中,郑重其事地说:“赵老伯,今夜你做豆腐时,把声响弄得比平时更响一些吧!”
赵老实一头雾水地问:“如此一来,黄四肯定要找我麻烦,豆腐店岂不是又不太平了?”
文天祥笑道:“无妨,正要他来找你,我让他买下你家豆腐店!”
赵老实一听,诧异地问文天祥:“什么?他要买我的豆腐店?那我不就做不成豆腐了吗?”
文天祥笑道:“赵老伯,你先别急。他若买你的豆腐店,你就抬高价格,如果之后发生的事证明我怀疑错了,而你俩也买卖成交了,你就另买一块地皮盖房子吧,反正价高不吃亏!”赵老实心里半信半疑,但看看文天祥一脸的正气,应该不会骗自己,就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鸡叫两遍,赵老实又开始做豆腐了,还故意把动静弄得比平日里响了许多……天亮之时,黄四又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大声指责道:“姓赵的,你还让不让人睡了?真要逼老子砸了你的破店?”
黄四越说火气越大,这时,文天祥走过来劝道:“黄四,既然换了卧房还是不行,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你把这豆腐店买下来吧!反正你也有钱,花钱买个清静,也显得你的大度。赵老实父子就靠这个谋生,你真要砸店,怕是他父子要与你拼命!如果你买下了豆腐店,赵老实就不能在这里做豆腐了,自然也吵不到你了!”
黄四愣了半晌,咬咬牙说:“行,我就买下豆腐店!赵老实,你开个价吧!”赵老实张口就说:“五百两银子!”黄四像被开水烫了一下,叫道:“啥?五百两银子?这也太贵了吧!”
黄四讨价还价了一番,但赵老实就是不松口,黄四只得说:“行,只要能睡得太平,五百两就五百两!大爷我不缺银子!”
黄四转身出去,回家取银子,过了一会儿,他又回到了豆腐店里,把三张银票往桌子上一拍。赵老实伸头一看,只见其中一张银票的面额是一百两,另外两张银票都是二百两,而三张银票上都印着“鸿运钱庄”的字样。
赵老实大喜,伸手去拿银票,黄四却一把按住,说:“慢着,你拿了银票反悔怎么办?你我都不大识字,就请这为小兄弟写张契约,日后双方不得反悔!”说完用手一指文天祥。
文天祥心中暗喜,连忙取出文房四宝,写了一式两份的契约,约定赵老实在一个月内,必须搬出豆腐店,将房子交给黄四。
双方签字画押后,黄四拿了一份契约扬长而去。文天祥连忙征得赵老实的同意,拿着那三张银票,悄悄地去了当地县衙。
县令听说有个进士求见,就传见了文天祥,文天祥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认为黄四短时间积蓄起这么多财富,钱财来历不明!尤其是黄四拾掇新卧房时,文天祥看见他家买了许多华贵的卧具回去,旧的卧具直接抬出去扔了!
知县接到文天祥的密报后,立刻派衙役出去暗访,又拿着三张银票去钱庄查底册,很快就查出,那三张银票是一年前抚州城的一个商人王安华所有,王安华却在回去的路上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抚州还发来了公文,要求各地注意查找线索!
知县立刻派人抓捕黄四,黄四看似凶悍却十分怕死,不等动刑就招供了,一年前黄四外出,巧遇王安华,见他衣着考究,用钱大方,就暗暗尾随,到了荒郊野外,杀死了王安华,抢了他的银子,还不止这三张银票!黄四得手后,怕人看出破绽,就拿出部分银票去外地兑换了银两,回到本镇伙同几个地痞,做起了放高利贷的活计,掩饰自己钱财的来路!
其实黄四放高利贷没赚到多少钱,因为有的欠债的还不出本利,远走他乡了!但是黄四不在乎,手里还有抢来的钱,继续过着富裕的日子,还把旧宅子翻盖了,不想因为太嚣张,欺负豆腐店赵老实父子,被文天祥看出破绽,终于案发伏法!
黄四伏法后,被他抢走的三张银票物归原主还给了王安华的家人,赵老实与黄四的房屋买卖契约随之作废。从此之后,赵老实继续做他的豆腐,无人再来闹了。
文天祥取了行囊,告别赵老实父子,准备继续赶路,赵老实却拉着他说:“公子年纪轻轻,却如此聪明能干,小老儿还有一事相求!”
文天祥只好放下包裹,问:“老伯有事但说无妨。”
赵老实说:“本镇有一口大池塘,离我家不远,我做豆腐经常去挑水。池塘的水很深,当地的长辈却传说这口池塘淹不死人。
一个月前,本镇来了个古董商人叫董有福,偶然听说了这件怪事,于是怀疑池塘里有宝物。他花钱买通了本县的县尉,雇了四五个闲人,划着小船在池塘里撒网捕捞,可整整忙活了三天,屁也没捞到。
眼看横财没发成,反而要赔上一笔钱,这让视钱如命的董有福心疼得要命。他心有不甘,决定孤注一掷,想买几台水车把池塘的水抽干,看个究竟!
董有福的想法遭到了居民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的反对,他们自发组织起来,手拿棍棒把池塘围了起来。
众怒难犯,董有福实在没招,只好又送礼行贿,请县尉亲自到场坐镇。县尉威逼居民们不得阻扰董有福抽水,于是几台水车日夜操作,抽了三天三夜,池塘终于见底了!
董有福大喜,亲自穿上木屐和蓑衣,下池塘底下去看,谁知找来找去,池底没有任何宝物,倒是有一具骨架完整的尸骨,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的无名尸骨。这让花了血本一无所得的董有福觉得很霉气,恼怒之下,他让人运来木柴,焚烧了这具尸骨。
池塘抽干后的第二天起,本镇连续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池塘又满了。董有福却一病不起,天天夜里梦见有黑衣人把他捆起来,放在木柴堆上烧烤,疼得醒来,却什么也没有。
而董有福身上的皮肤却一块块像烧焦的炭从骨骼上脱落,先是手上、胸上,最后是脸上……董有福遍请名医治疗,什么偏方都用上了,花光了身上所有积蓄,病也没治好,最后无比痛苦地死了。”
赵老实一口气说完,脸带惊恐地问文天祥:“公子饱读书籍,可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事发生后,我们附近的人都不敢去池塘取水,要绕道走好远去打水,我做豆腐用水又多,极不方便!”
文天祥沉吟半晌,笑道:“老伯莫要害怕,只可惜那董有福不读书,枉自送了性命!古书中有记载,池底那具尸骨不是普通的尸体,而是传说中的‘地仙’。‘地仙’是祖祖辈辈居住此地,还必须是十代以上单传,且代代都是德高望重、受人尊敬的族长的遗骨。照此算来,那具‘地仙’起码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
‘地仙’一般都安放在当地最容易出人命的地方,有它的庇佑,可保一方平安。那池塘极深,容易淹死人,之所以当地长者传说池塘不会淹死了,全赖‘地仙’的庇佑!
而董有福贪图宝物,擅自烧毁了‘地仙’,才引来报应。现在‘地仙’已毁,你除了取水时要小心别掉进池塘里,其余的不必顾虑,照样去取水做豆腐便是。”
文天祥说完,赵老实心里一块石头落下地来,取出一串铜钱要酬谢文天祥,文天祥坚辞不受,背上行囊赶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