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千头万绪（三）

当张斌带着两名民警赶到市人民医院杨万年的病房的时候，杨万年正在和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吵架。

“我的病到现在连一点好的迹象都没有，浑身酸疼，特别是这条受伤的胳膊和头部，疼的晚上连觉都睡不着，可你们竟然撵着我出院。你们是救死扶伤的医生还是杀人的魔鬼？我不出院，说什么都不出院！”躺在病床上，杨万年嘴里喷着唾沫星子对着站在病床前的一名医生发着脾气。

看着杨万年气的脸红耳赤的样子，医生无奈的摇摇头：“杨先生，我手里拿着的这些资料是各个科室对您的检查结果。结果显示您的伤已经基本痊愈，回家养着就是了。可您非要在医院住着干啥呢？浪费金钱是小事，关键是浪费了医院的医疗资源，您觉得这样好吗？你抬头往窗外看看，有多少需要住院的病人在外面排队等着住院呢？你一个好端端的人却占着有限的床位不走，还有没有点公德了？”

见杨万年和医生争执不下，张斌把负责在病房门口站岗的一名民警拉到一边悄声问道：“小赵，怎么回事？”

小赵笑了笑，然后看着张斌说道：“张大队，这个杨万年太可笑了，你说，他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了很多人啊？害怕出了医院被人害了是不是？他为什么这么害怕出院呢？”

“不要乱说话，你是公安民警，不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怎么能信口开河的猜疑一个在查的嫌疑人？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冲着小赵噔噔眼睛，张斌一脸认真的说道。

见张斌生气了，小赵赶紧收起脸上的笑容，看着张斌一本正经的汇报起来：“今天上午一上班，医院的医生便带着杨万年做了全身检查，检查结果是杨万年可以出院了。于是，医院在征求了我们的意见之后便让护士来通知杨万年出院，我正准备给您或者是江天雪警官打电话汇报这件事的时候，杨万年便一顿臭骂把护士骂走了。之后，医院又派杨万年的主治医生来劝他，他又和医生吵了起来。眼前的一幕您都看到了，现在怎么办？”

冲着小赵点点头，张斌接着问道：“这几天有没有人要来看望杨万年？电话监听结果如何？”

“这两天有几个人来医院要求看杨万年，但都被我们挡了回去。他的电话一直在我们手里拿着，打电话或者是接电话我们都让他开免提，通话内容我们都录了音。从我们监听的情况来看，给他打电话的基本上都是一号矿区帮汪梅和杨万年开挖掘机的工人们，有的是问候，有的是借钱，有的是因为工资的事情找他等等，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看着张斌，小赵一脸认真的说道。

“等会儿回去之后把你们这两天发现的情况整理一下，连同录音内容一并交给江天雪警官，要整理仔细，不要漏掉任何细节。不要忘了！”轻轻的拍拍小赵的肩膀，张斌转身走进了病房。

见张斌走进了病房，正躺在床上生闷气的杨万年忽的一声坐了起来，刚想对张斌说什么，便被张斌挥过来的手挡了回去。

“医生您好，我是边城市公安局重案大队的民警，这位病人是我们一起案件的知情人。这样，先麻烦您出去一下，我来做他的工作好不好？等会儿我到您的办公室咱们再交流好吗？”看看被杨万年气的眼斜鼻子歪的医生，张斌笑着说道。

“好吧，这件事情就交给您了。这个病人已经好了，还赖在医院不走干嘛？我听说他看病的钱都是公安局出的，他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公安局的钱也是我们纳税人的钱，花在这样的人身上……唉！”冲着张斌点点头，医生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走出了病房。

等医生出了病房，张斌关上房门看了看坐在床上的杨万年：“杨万年，既然医生已经说你的病好了，你就出院呗，跟人家吵得哪门子架？大小你也是一个企业的副总，怎么一点风度都没有？”

“张警官，我的伤真的没有好利索，否则……”

“杨万年，你就不要说了，虽然我不懂医学，但我觉得刚才那位医生讲的有道理。”见杨万年又要狡辩，张斌冲着他摆摆手，然后打断了他的话：“医院是干什么的？治病救人。你是病人，在病情还没有好并且一分钱的医疗费都不欠的情况下，他们有什么理由强行撵你出院？‘开店不怕大肚子汉’，医院还怕病人多吗？有钱赚他们为什么不赚？人家既然让你出院，就说明你的病是真的好了，应该出院了。人民医院是边城唯一一家三甲医院，来这里看病、治病的老百姓多得很。你已经治好了病，还占着一个特别紧张的床位，你觉得合适吗？杨万年，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没有？”

说到这里，张斌停下话题，然后一边笑一边意味深长的冲着他挤挤眼睛。

“张警官，上次我跟您们说的张宇豪那件事怎么样了？那些钱真的不是我贷的，是汪梅贷了之后用在了买奇石上。现在他们逼着我要钱，而且要拿正在工地上施工的十几台挖掘机抵偿欠款，我哪来的权力处理这件事？您也知道，放高利贷的人一般都养着很多的打手，如果不还钱，他们真的会‘上手段’的。您想想看，我一个外地人，在边城无依无靠，如果我从医院出去被他们抓到……张警官，说句不怕丢人的话，我真的害怕，所以不敢出院。在医院，最起码您们有两个民警同志在保护着我，这一出院……”说到这里，杨万年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然后用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看着张斌。

拖了一把椅子坐下，张斌微笑着看看神不守舍的杨万年：“在一段时间之内至少是目前，即便是你出院了，张宇豪也不敢对你下手。因为他已经知道我们正在保护你，如果你出了差错，我们肯定会找他麻烦。做金融生意的人脑子一个比一个聪明，他张宇豪怎么能干这种惹火烧身的事情？所以，在这一点上你放心就是了。但是，杨万年你应该心里有数，我们公安机关是人民的公安，并不是你杨万年的保镖，难道你希望我们保护你一辈子吗？我们有这个义务吗？还有，我敢说目前的情况下张宇豪这些人不会对你下手，但在其他方面我就不敢保证了，道理你懂得！”

“啊？”听完张斌的话，杨万年禁吓了一跳，然后颤抖着声音看着张斌问道：“其他方面？张警官您说的其他方面是哪个方面？请明示！”

笑着看看杨万年，张斌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杨万年，你现在四面楚歌，性命难保，却能冷静应对，瞪着眼睛跟我装糊涂，你确实不是一般人啊！我知道，到现在为止，你的心里始终存在一种侥幸心理。你认为，有些事情特别是你知道或者是干过的事情，只要你不说，我们就无从获知，一旦我们得不到这些证据，就无法给你和你要保护的人定罪，你刻意保护的那些人就会对你感激不尽，而你就能顺其自然的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东西。既保住了性命，逃脱了惩罚，又拿到了你想拿到的东西，可谓一举三得。杨万年，不能不说，你是个很会算账的人，这些年跟在汪梅的身边，你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

说到这里，张斌停下话题，冷笑着看看依然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杨万年。

张斌的一番话似乎对杨万年有所触动，他抬头看看张斌，但很快被张斌利刃似的眼神吓得一哆嗦，然后又赶紧低下了头。

见杨万年又低下了头，张斌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说道：“杨万年，按照年龄你应该比我大几岁，有些道理你比我清楚的多。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能包住火的纸，有些事情你不说，别人未必不说。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你心目中的那些朋友、哥们儿能不能像你一样，放着政府的宽大处理不要而与执法机关对抗到底？未必。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你得到的是什么？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当你知道的事情太多的时候，你就成了别人甚至是你所谓的朋友、哥们儿心目中的敌人和隐患，为了自保，他们是留着你还是除掉你？”

张斌的这番话彻底打动了杨万年，他惊愕的抬起头看看张斌，张着嘴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坐在张斌身边的一名民警看着张斌说道：“大队长，江天雪警官给我发微信告诉我，来自厄河市的那个张鲁撂了，交代了他知道和参与的所有事情。江警官让咱们不在这里和他杨万年啰嗦了，赶紧赶过去。”

冲着同事点点头，张斌站起身来看着杨万年说道：“杨万年，刚才我这位同事说的那个来自厄河市的张鲁你应该知道吧？12月10号你和他在益阳咖啡厅的12号包厢里呆了一个晚上。”

冲着张斌点点头，杨万年的嘴唇开始哆嗦。

“你刚才听到了，江天雪江警官正在审讯张鲁，而且他已经交代了应该交代的问题。你们两个在一起呆了一个晚上，你做的或者是你知道的，他能不知道吗？既然他都撂了，你也就没有说的必要了。”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小赵！”

“到！”在门口站岗的小赵一边响亮的回答了一声是，一边推门跑到张斌面前。

“通知医院，马上给杨万年办理出院手续，之后你把他带到重案大队待审。我现在就去找江警官了解一下张鲁交代的情况，再确定对杨万年的处置。”说到这里，他冲着跟他一起来的两名民警招招手，然后拿起放在杨万年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往外走。

“张警官，您别走，您别走啊！”见张斌带着人往外走，原本将身子倚靠在床上的杨万年着急了，他一骨碌爬起身来跳下床，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跑到已经走到门口的张斌身边，一把拉住张斌的衣服哀求道。

“杨万年，我已经跟你说了，张鲁已经把12月10号晚上的事情交代完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松手，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没有时间在这里跟你磨嘴皮子。你收拾一下准备出院，跟着我们的民警到市局重案大队等着处理吧！”说到这里，他一把扒拉开杨万年拽着自己衣服的手，转身就往病房外走。

“张警官，张警官您留步，我有事要跟您说，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且绝对是张鲁不知道的事情。”眼看着张斌要走出病房了，杨万年冲着他的背影，几近绝望的嚎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