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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零七章 岳飞渐受高宗忌 因缘去访大慧杲

作者:翩然一鹤 | 发布时间 | 2020-03-11 | 字数:5945

宋高宗接到金使萧毅送来的徽宗灵柩,惊骇不已,一边下旨国葬太上皇,一边与秦桧商议对策。

秦桧说:“陛下,金人凶残,虐待二圣,才使徽宗殒命!宣和皇后的处境,可想而知。不如让步给金兀术,迎回宣和皇后孝养,才是上策。”

高宗无奈,只得全盘答应了金国的条件,只求迎回宣和皇后,不要把钦宗送回来。

萧毅大喜,计策果然奏效,立刻与秦桧密拟了和约文本,让高宗加盖玉玺,和谈成功!

临行前,高宗又召见萧毅,对他说:“太后果能归还,我自当坚守誓约,若不然,虽有誓约,只是虚文。”萧毅满口答应。

高宗又派近臣何铸、曹勋同去金国,答谢金主的许和之德,把二人召入内殿嘱咐说:“我北望庭阙,已经无泪可挥。你们见到大金皇帝,务必要说,我母亲在上国,只是一个无用老人罢了,对本国来说,却所系甚重。一定要用至诚至哀的话劝说,或许金主会有所感动。”何铸等到了金朝,果然低三下四地乞求,又是叩头,又是流泪,金熙宗这才答应放还宣和皇后。

当年八月,宣和皇后韦氏到达临安附近,高宗赵构亲率文武百官到临平(今浙江余杭)举行隆重热烈的迎接仪式,母子相见,抱头痛哭,韦氏挥泪如雨。宣和皇后被迎进临安,住进了早就建好的慈宁宫,岳飞才知道和议已成,放声大哭!

宣和皇后回来后,对于朝廷政事她从不过问,唯一关心的就是高宗赵构的婚事。高宗赵构的原配夫人邢氏被俘去金国后,他一直不肯另立皇后,皇后之位一直空缺达十六年。宣和皇后韦氏回来,高宗才知道邢皇后早已死了!母亲多次劝他,高宗才在公元1143年册立吴氏为皇后,是为宪圣慈烈皇后。

岳飞却对从金国回来的宣和皇后疑虑重重,怀疑是宣和皇后促成了两国和议,密令分布各地的属下密查,却查出了一件惊天大案!

那就是高宗皇帝的同父异母妹妹、非常受宠的柔福帝姬居然是假的!

柔福帝姬,闺名多富,小名嬛嬛,是宋徽宗的第二十个女儿,靖康之变(公元1126年)宣告了北宋王朝的终结,天真烂漫的多富一下子跌入命运的深渊。

柔福帝姬与徽宗钦宗还有许多大臣,一起被押往金国,北行路上,她和众多宫中女眷一样,被金兵金将轮番凌辱,精神和肉体被无情践踏,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经历了一路的非人遭遇,柔福帝姬活着到了五国城,她被献给了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四弟完颜吴乞买,但柔福帝姬并没有得到宠爱,很快被玩腻了,像一件垃圾一样被丢到了浣衣院,专门给金人浆洗衣裳。

后来柔福帝姬与一个宋人徐还同病相怜,结成了夫妻,同为金人的奴隶,后来累死在金国!

不知这个消息怎么传到宋朝,四年后,在一次剿匪的中,一位自称是柔福帝姬的女子找到了宋军,在剿匪的宋将盘问下,将自己如何逃出金国,又如何逃到这里的过程和盘托出。

宋将不知道柔福帝姬已死,见她生得气质不俗,言辞之间又毫无瑕疵,不敢怠慢,便将她送到了高宗面前。

到了宫中,宋高宗找来当年服侍过柔福帝姬的宫女和太监的辨认,老宫女见这女子相貌确实很像当年的柔福帝姬,就用宫中的旧事盘问她,结果这女子都能一一圆满回答。而且在情绪激动之下,她还能叫出高宗的乳名。

于是高宗就不再怀疑,在和“妹妹”的叙谈中,高宗回忆起了当年的宫中旧事,又对国破家亡后各自遭遇的伤感,兄妹二人泪眼朦胧,无语凝噎。

靖康之变,金兀术掳走了宋朝的宗室皇亲,四处逃难的高宗忽然见到妹妹,无疑很是激动,封妹妹为福国长公主,又为她物色了青年才俊高世荣为驸马,并赠送豪华的陪嫁。

此后,高宗不时地赏赐柔福帝姬夫妇,恩宠非常!

而宣和皇后被送回来后,对柔福帝姬却非常忌惮,因为自己在被俘的过程中,免不了受过金兵金将的蹂躏,还为金人生过几个孩子,这是非常耻辱的事情!这事柔福帝姬都知道,不由觉得非常忌惮她。

宣和皇后拿话试探过柔福帝姬几次,柔福帝姬却似乎不知道这段耻辱的经历,于是宣和皇后知道她是假的!但是不敢声张,怕这事捅了出来,追查到自己那段不堪的历史。

偏偏岳飞一片忠心,把柔福帝姬是假的这事,密奏给高宗,高宗大惊,连忙找母亲询问。

宣和皇后迟疑半晌,只说是这么多年没在一起,柔福帝姬变化很大,自己也分辨不清。

高宗立刻派人审问柔福帝姬,大刑伺候之下,假柔福帝姬终于招供,自己不过是汴梁城中法号叫静善的尼姑,因为当年在汴京逃出来的宫女说自己长得很像柔福帝姬,就生出了冒充柔福帝姬,骗取荣华富贵的主意!

高宗勃然大怒,又怕这事传扬出去有损皇家威严,就下令秘密毒死了假柔福帝姬,对外就说她忽然暴病身亡。

这件事情后,宣和皇后痛恨岳飞多事,原本不问政事的她,和秦桧走到了一起,经常在皇帝面前说岳飞好大喜功,不识大体等等坏话,高宗愈发疏远岳飞,岳飞却浑然不知!

过了两年,岳飞听说金兀术想立钦宗之子为帝,与高宗分庭抗礼,就上疏高宗,请他早立太子以安定人心。部下转运使薛弼就劝他,作为一个武将,不应该在这样的问题上发表意见。岳飞却以正辞严地说:“臣子一体,我忠心报国,也不当顾虑形迹。”

高宗却恨岳飞入骨,武将不得干预皇室的家事,这是规矩,岳飞请立太子,无非是幸进,就是等太子日后当了皇帝,以劝立太子之功往上爬,完全误会了岳飞的一片忠心!

武将本来只管打仗,岳飞却不顾大局,对朝廷的策略多次指手画脚,一味要北伐!却不想北伐要耗费无数的钱粮,朝廷财力不够,而且就算北伐成功,徽宗已死,迎回钦宗,这个皇帝让谁来做?

高宗秘密去见宣和皇后诉苦,宣和皇后趁机说:“这岳飞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武将怎能干预政事?而且皇儿,你自从靖康之变后,泥马渡江,受了惊吓而没有子嗣,唯一的一个儿子也在苗刘兵变后死了,现在的两个皇子还是过继来的。岳飞急于劝立太子,莫非起了异心?我看兹事体大,你要和丞相秦桧及太师张俊商议此事,怎么对付岳飞!”

高宗喜道:“张俊确是忠臣,靖康之变后,第一个劝我继位的,就是张俊!张俊有拥立之功,而且战功也不小!靖康之变那年,金兵围攻榆次,战斗异常激烈,我军损失惨重,连主帅都死了!张俊所部几百人却力战突围,边打边撤,非但损失不大,还杀掉五百多追兵。同年五月,金兀术自太原去云中,知枢密院事许翰昏聩地以为金兵将退,强令名将种师中出师解太原之围。种师中率军至榆次,被金军重兵包围,种师中身受重伤,力战而死,张俊又率部成功突围至大名府。

当时我任兵马大元帅,也到了大名府,提拔张俊为元帅府后军统制。我这一生,只信任秦桧和张俊,除了这两人,别的大臣家我一次也没去过。

张俊还是一个忠臣,有一次我去他家赴宴,他花重金把杭州仅有的二十八位名厨全部请到府上,为我准备了‘天下第一宴’,仅正席之前的点心就上了十三轮,每一轮都有十多道,正席开始后的下酒菜就有十五盏,每盏两道菜,另外还有二十八道“见缝插针菜”!

这五十八道菜,仅仅是给我一个人享用的,其他随从每人都另有一套菜,级别不同,菜品不同,数量也不等,仅菜名就长达千字!

我朝赫赫有名的‘四大中兴名将’中,张俊位列首位,其他三位分别是韩世忠、刘光世和岳飞。张俊和韩世忠善战,但恪守本分,是我的左膀右臂,不像岳飞恃功自傲,桀骜不驯!我这就去与他二人商议。”

高宗说了一通,立刻召见张俊和秦桧,密议岳飞的事。

张俊满怀醋意地说:“岳飞虽然有战功,但是升迁得太快了!一介布衣,若不是金兵南下, 哪里轮得到他扬名?朱仙镇一战,我和韩世忠、刘琦资历都比他老,他发号施令连商量都不和我们商量,直接当我们是部属了!”

秦桧看了看张俊,皮笑肉不笑,心中暗想,你张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贪墨军饷,为了防备人偷你都银子,竟将贪得的银子铸成若干个大球,每个重一千两!

但是为了联手对付岳飞,秦桧笑着说:“陛下,张太师言之有理。岳飞非常跋扈,非但藐视老帅,还藐视朝廷!我部下王俊,奉兵部之名前去朱仙镇送军粮,路途遥远,路上难免有些损耗,岳飞竟将他当众责打!他不是打王俊,其实是打朝廷的脸面,实在太狂妄了!”

高宗缓缓说道:“两位爱卿所言,朕深有同感。朕念着岳飞的战功,加封他开府仪同三司,只因朕没有答应他北伐,他竟辞去开府仪同三司一职,朕慰留也不听!后来朕加封其他将帅官爵,还念岳飞的战功,他竟四次上表不肯接受,直接藐视朕躬!满朝文武都没有这么狂妄的!”

张俊说:“是啊,抗金并非岳飞一人之功,若没有其他战场将士的浴血奋战牵制住大量金兵,岳飞焉能立此功劳?”

秦桧说:“岳飞虽然会打仗,但是不识大体!宋金交战几年,国库空虚,军民厌战,当务之急是休养生息,与金国议和,才能坐稳江山。岳飞动辄喊北伐,钱粮从哪里来?何况金国地域广大,兵力众多,要想北伐需要大量战马,一时间到哪里去弄这许多马匹?”

张俊知道高宗决意议和,揣摩圣意,说道:“陛下,和议好不容易谈成,不能因为岳飞一人坏了大局。陛下有何旨意,臣等必定照办。”

高宗赵构为难地说:“朕早已疏远了他,但岳飞治军甚严,又不贪墨,还真不好给他治罪,卿等有何妙计?”

现场一片沉默,良久,秦桧说:“陛下,以臣愚见,先找一个事由,把岳飞下狱,看看他部下的反应,再做计较。”

高宗沉吟道:“此事就交与丞相办理,需要谨慎稳妥,让韩世忠等都没有话说。如今虽然和议已成,但大局未定,金兀术仍有可能南下,不可伤了一班武将的心。”

秦桧咧嘴笑道:“臣已经有了计较,王俊被岳飞责打,一直怀恨在心,臣让他出面,告发岳飞谋反,先削了岳飞的官职再说。”

高宗又吩咐说:“张俊,你多派人手,去各地监视岳家军旧部,收集他们的一言一行,防患于未然。”

两个奸臣领命而退,紧锣密鼓地算计岳飞,岳飞却浑然不知!

岳飞不大去枢密院衙门,经常带着王横去游山玩水,这一日在苏堤上巧遇侍郎张九成,岳飞十分高兴,张九成是主战派,虽然是文官,却常常发表主战的议论,岳飞引为知己,却没有过多的接触,今日偶遇,自然高兴,拉他在湖畔一家精舍里饮酒叙话。

张九成也是性格豪爽之人,也不客套,二人坐在如画般的西湖边上一家精舍(酒店)里饮酒叙话。

岳飞说:“张大人,朝廷中难得几个清醒的人,大都苟且偷安,不思不北伐!而金国金兀术虎视眈眈,常年招兵买马,如此下去,中原恐战火又起,百姓涂炭!”

张九成叹道:“是啊!和议之后,大臣们都以为没事了,临安山清水秀,西湖景色迷人,没几个人再想着北方失土上的大宋子民还在金兵铁蹄之下!没人想着身陷囹圄的钦宗皇帝,没人想着收复汴京,以秦桧为首的文官捞钱,卖官鬻爵;武将除了您和韩世忠元帅等少数几人,没人想打仗,贪生怕死,如此下去,国家能够苟安几时?”

岳飞听了击节称叹,举杯敬酒说:“张大人真国士也!可惜我孤掌难鸣,有心报国无力回天!几次上表请求北伐,朝廷都不予答复!我也知道朝廷有他的难处,人心思安,财力不济,粮草转运困难。可这些都不是理由,只要给我兵权,几路大军一齐北伐,韩世忠元帅再率水军,从长江口出海北上,自金国的辽东登录,几路夹击,金军必败!这几年我朝风调雨顺,粮草堆积如山,只要备足一个月的粮食带去,攻入金国境内,可以抓捕金人的牛羊宰杀吃肉,此乃以战养战之法,可惜皇帝不采纳!”

张九成眼睛一亮,举杯敬岳飞,说:“岳大人,好一个以战养战之法!真乃老成谋国之论也!”说着,不由得吟了一首诗:“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岳飞眼睛一亮,细细品味,拍案叫绝,连称好诗,举杯敬张九成。

张九成笑道:“岳大人,这诗却不是在下作的,是民间传诵的,据说发现在临安一家旅舍的墙壁上,却不知是何人所题,也没有诗名,民间却广为传颂。”

岳飞叹息道:“自古就是肉食者鄙,知屋宇之漏者在檐下,知政之得失者在草野!为此无名之诗,当浮一大白!”二人碰杯,一饮而尽。

岳飞又问:“张大人今日行色匆匆,是去哪里?”

张九成笑道:“不瞒大人,我见朝政如此,心灰意冷,早已拜了临安城外、径山寺的主持和尚大慧杲禅师为师,经常去向他请教佛法,做了一名佛门居士了。”

岳飞喜道:“我也听闻过大慧杲禅师的名头,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得道高僧?还望张大人不吝赐教。”

张九成缓缓说道“禅师十七岁时,出家于东山慧云寺之慧齐门下,翌年受具足戒。先后参访洞山微、湛堂文准、圆悟克勤等大师。宣和年间,与圆悟克勤禅师住东京(开封),大悟后,乃继承圆悟克勤禅师之法,师父以所著‘临济正宗记’付嘱之,大慧杲禅师就成了佛门临济宗传人。没过多久,师父命他自立门户,大慧杲禅师到处讲学,名振京师。

徽宗皇帝时的右相张商英,原本是个大儒,排斥佛教,但他的妻子信佛。

张商英曾经为了维护儒家而准备写《无佛论》,他妻子向氏说:“既是无佛,何论之有?当须著有佛论始得。”张商英一听,觉得有几分道理,就作罢了。后来偶然在同僚处看到《维摩诘所说经》,信手翻阅至‘此病非地大,亦不离地大’一处,不禁抚几感叹道:‘胡人之语,亦能尔耶?’就将该经借回家阅读。妻子向氏见后问他看什么书?张商英如实相告是《维摩诘所说经》。向氏道:“可熟读此经,然后著无佛论。”张商英一听,心里感到很后怕,同时觉得妻子的话颇为奇异。不想看了此书,张商英对佛理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深信不疑,给自己取名‘无尽居士’。”

政和六年,大慧杲的师父之一文准大师灭度,请张商英撰写塔铭,从此与张商英相识。张商英右相常以佛理向大慧杲请教,受益良多。佛教的‘参话头’就是大慧杲发明的,抛开繁复的佛理不讲,化繁为简,只叫人一念存疑,参一个话头,如‘念佛的是谁?’、‘父母未生前我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抱着这话日日参悟,张商英就靠参话头,日夜悬念,终于有一日夜里起来小解,踢翻尿壶,恍然大悟!张商英临终时,说了一首偈子,随即取过枕头掷于门上,声如雷震,家人探视,已含笑涅槃矣!”

岳飞听张九成说完,十分好奇,站起来结了账,请张九成带他去拜见大慧杲禅师。

张九成欣然出来上马,与岳飞同赴径山。到了山下,张九成为表恭敬,把马匹留在山下,步行登山,岳飞也自然下马步行。

路上张九成对岳飞说:“大慧杲禅师是应太师张俊所请,在径山能仁禅院住持,僧众多达一千七百余人。大慧杲禅师还有一件奇事,他师从圆悟克勤大师,师父用毕生心血写了一本《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以雪窦禅师的颂古诗加上自己的评述,宣扬佛法,出语雅致,诗意浓郁。此书撰成后,在禅林享有盛誉,向有‘禅门第一书’之称。雪窦禅师的颂古百则,向来被认为是禅文学的典范之作。而大慧杲却焚毁了《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的刻板,提倡禅宗的‘不立文字,直指人心。’颇有当年六祖慧能大师的遗风,对当下流行的‘文字禅’起了纠偏的作用,虽然受到一些人的诟病,说他有背于弟子之德,却深得有识之士的赞赏!”

岳飞听了钦服不已,自己文武兼修,无书不读,对佛理也粗知一二,最近被召回京,壮志难酬,渐渐相信,冥冥中自有命运安排,趁机将会,正好向大慧杲禅师请教一番。

岳飞走着走着忽然问张九成:“张大人,我们就这样空手上山,是否不敬?”

张九成笑道:“岳大人多虑了,大慧杲禅师早已悟道,岂会看重红尘中的财物?佛家虽然相信因果、空,但也敬重忠孝之人,人都没有做好,岂能学佛?所以大人随我前去晋见,大慧杲禅师必然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