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谜障重重（二十四）

要找的人自投罗网来到了厄河，之后“人间蒸发”，已经计划好的边城之行变成了泡影；张鲁被边城公安机关控制，除了吕警官偶尔报一声平安之外没有任何消息，境遇如何不得而知。一件又一件烦心事让王海寝食难安，心神不定， 120万元巨额财富所带来的兴奋和喜悦在他的心里黯淡了很多。

吃完早餐，王海一头钻进书房，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开始打理他那摆了满满一房子的石头。虽然“钢铁战士”卖掉了，但他还有很多捡来的或者买来的观赏石，虽然没有“钢铁战士”那么珍贵，但也都是他王海的心头肉，所以，对待这些奇石，他比对待妻子、儿子都上心，在他的心里，这些奇石才是他的最爱。帮它们打油、上蜡，拿在手里把玩以增强包浆的亮度，成了他每天的必修课。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的刺耳的“咣当”、“咣当”的声音却打乱了他的思路，扰乱了他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让他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抬头往门外看了看，王海站起身来走出了书房。

站在书房的门口往传来声音的地方一看，只见妻子张倩正在围着围裙洗衣服，儿子则坐在飘窗的书桌上写作业。刚才那一声声令他心烦的咣当声就是从张倩洗衣服的那个地方传来的。他知道，让他扫兴的罪魁祸首就是家里那台快要老掉牙的洗衣机。

“我尊敬的张主任，今天不上班啊？”将身子倚靠在门框上，王海看着正在低头忙活的张倩问道。

“王大爷，今天是星期六，我去哪上班？你老人家把日子过成这样了？都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几了？你还知道自己今年多大年纪吧？”抬头看看一脸愁容的王海，张倩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和他开着玩笑。

看看那台像拖拉机一样喘着粗气，一边吭哧吭哧的旋转一边传出刺耳叫声的洗衣机，王海笑了笑：“张主任，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台洗衣机应该是我们结婚的时候买的，都用了十几年了吧？你就没有想过买一台新的？这咣当咣当的声音吵得人耳朵疼，你让我怎么静下心来玩石头、让儿子怎么安心做作业？原来咱们没钱没有办法，现在有钱了你还这么抠，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你这个财务总监再这样的话，我可就要启动弹劾程序，和儿子一起把你弹劾了！”

“是啊妈妈，你每次洗衣服搞得咱们家就像搞什么大工程一样，吵得我心烦意乱，哪还有心思做作业？你还是听爸爸的话，把你这个老古董扔了，重新买一台新的洗衣机得了！”不等张倩说话，正在写作业的儿子小虎接着王海的话说道。

“哈哈哈哈，你们爷俩别的本事没长，说话倒是财大气粗起来。买一台新式的洗衣机要几千甚至上万元钱，我能舍得吗？说的轻巧。再说了，即便是买也是你这个大男人跟我一起去买呀，要不然我知道买什么牌子的？那么大的一件东西，我一个人怎么拿回来？你跟我去买吗？你有时间吗？你现在比厄河市市委书记都忙，哪还有时间管我们这些娘们孩子的事情？”冲着儿子笑了笑，张倩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王海数落着。

听完张倩的话，王海走到客厅的茶几前，伸手把手里拿着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走到洗衣机前一把把电源线拔了下来，然后看看张倩：“走，今天我什么事情都不干，专门陪着你逛商场，买洗衣机。收拾一下，换换衣服化化妆，咱们现在就走！”

抬头看看王海，张倩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然后一脸喜悦的说道：“啊？真的啊？太好了，我现在就去换衣服！”

说到这里，张倩一把把围在身上的围裙扯下来扔到沙发上，然后连蹦带跳的冲进了卧室。

“爸爸，帮个忙呗？”这时，正在写作业的儿子也凑了过来，趴在王海的肩膀上说道。

“说，什么事儿？爸爸今天高兴，满足你的所有要求。但条件只有一个：要求必须合理，不得蹬鼻子上脸，条件必须符合你这当学生的身份！”转身坐到沙发上，王海一边笑一边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一边吸烟一边一脸欣慰的看着儿子。

几天来积压在脑子里的一大堆烦心事，让王海有了一种想痛痛快快发泄一下的欲望，可他又找不到可发泄的点。于是便想借今天周末的机会陪一下妻子和儿子。捡石头，打理石头，再加上近期出了这么多事情，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陪妻子和儿子了。

“昨天放学回来的路上，我和几个同学逛了一下友好超市，在超市的体育用品和体育服装专柜，我发现了一双新版的篮球鞋。价格是有点高，但那样式，那材料，只能用一个‘帅’字来形容。你知道在黄河路开奇石店的那个姓王的老头吧？我和他儿子王强是同学。看到那款鞋子之后，王强跟我说，今天他要带着他爸爸去买。您老人家今天心情好，也给我买一双呗？”蹲在王海面前，虎子一边说话一边撒娇的用手摇了摇王海的腿。

看看儿子，王海笑了笑，然后轻轻的拍拍他的头：“黄河路奇石店的那个老王我认识，挺不错的一个老头，就是平时吹牛皮的劲大了点，我有些讨厌他。怎么了，他能舍得给他儿子买双好鞋子，我就舍不得？换衣服去，咱们先去友好超市把那双鞋拿下！”

“好嘞！”听完王海的话，儿子一蹦三跳的跑进了自己的卧室。

等妻子和儿子收拾停当，王海便拉着他们往友好超市走。一个要买新的洗衣机，一个要买新式篮球鞋，坐在后座上的张倩和儿子喜笑颜开，兴高采烈的说着开心的事情。听着妻子和儿子的欢笑声，看着车窗外繁华的街景，王海刚才还压抑的心情顿时开朗了许多，一边开车一边合着录音机里的音乐哼起歌来。

就在这个时候，放在操作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还没等王海伸手，儿子虎子便拿走了手机，看着来电显示的号码对王海说道：“爸爸，是平时特别喜欢找你的那个杨爷爷给你打的电话！”

一听说是杨凯的电话，王海赶紧从儿子手里拿过手机，心里暗暗地想：自从昨天在市公安局分手后，老头一直没有联系我，我还想等会儿到了商场，借着老婆和儿子买东西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呢，现在他的电话却来了。

顺手按下免提键，电话里传来了杨凯那熟悉的声音：“小王啊，你现在在家吗？说话方便吧？”

对着电话笑了笑，王海然后说道：“杨叔，我现在不在家，但不在家并不能说明接听电话不方便呀，即便是再忙再累再没有时间，您的电话我是一定要接的。您老人家有何吩咐？请讲！”

“如果你有时间赶紧到我这里来一趟，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赶紧的，我在家里等你！”说完话，不等王海再说什么，电话那头的杨凯便挂断了电话。

看看响着忙音的手机，王海禁不住一愣：杨叔这是怎么了？不容我说话便挂断了电话，他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会是有什么急事吧？

“完了，陪着我们逛街买东西的希望落空了，你要走了吧？”听完杨凯和王海的电话，坐在后座上的张倩先是叹了口气，然后看着王海的背影说道。

“应该是。杨叔打电话这么急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让我去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王海一边聚精会神的开车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等会儿我把你和儿子放到友好超市，你去买你的洗衣机，买什么牌子、什么型号的你看着办；另外儿子要去买一双篮球鞋，你看看合适不，如果合适不要嫌贵，给儿子买了就是。我到杨叔那里去看一看，把事情办完了就来接你们。”

“好吧，只有这样了。在石头和你的石友面前，我和儿子无关紧要！”等王海把车停好，张倩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打开车门，拉着儿子进了商场。

看着妻子和儿子的背影，王海苦笑了一下摇摇头，然后开着车就往杨凯别墅的方向走。自从接了杨凯的电话，他的心里就没有安生过，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刚走进别墅客厅的门，杨凯便从茶台后面站了起来，一边冲着他招手一边说道：“哎呀，小王啊，今天是周末，你一定是陪着媳妇儿和儿子玩呢吧？实在不好意思，让我这个老头子给搅和了，这……”

“杨叔，您说啥呢！陪他们娘俩有的是时间，可听到您老人家的教诲却没那么容易啊！自从昨天在市公安局分手到现在，您老人家连句话都没有，我还想等会儿给你打个电话问一下呢，却突然就收到了您的电话！杨叔，您说，有何吩咐？”

看看王海，杨凯拿起手机说道：“走，我们到楼上去！”

“好的！”见杨凯急匆匆的往楼上走，王海一边跟在身后往前走，心里一边暗暗地嘀咕起来：杨叔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什么秘密要跟我讲吗？这么神神秘秘的干嘛？

走到二楼的书房，进了门还没有坐好，杨凯便着急的打开手机递到王海面前，然后悄声说道：“小王，你看一下这些奇石的照片，看看是不是见过？”

看看杨凯，王海有些纳闷的接过他的手机，上下划拉着屏幕看着图片。只是看了几张，他便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看着杨凯说道：“杨叔，这不是小鲁发给吕警官，吕警官又发给我们的奇石照片吗？这就是边城来的那三个人带来的石头呀，您是从哪里来的这些照片？是谁发给您的？您让我看这些照片是啥意思？”

拿起面前的烟盒，抽出两支烟，先是递给王海一支，最后杨凯才拿起一支叼在嘴上，一边吸烟一边说道：“咱们边城市观赏石协会的会长你应该熟悉吧？”

听了杨凯的话，王海点点头：“杨叔，边城市观赏石协会的会长不是乔恩嘛，咱们市工商局原来的局长，退休后担任了观赏石协会的会长。想当年，您第一次带着我去厄河边上捡石头，也就是那一次，我捡到了我的宝贝‘钢铁战士’。他当场就想花15000元买我的‘钢铁战士’，我没有卖给他，一直到现在他心里还不舒服。就在前几天，当他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得知我的‘钢铁战士’卖了120万元的高价之后，他还专门给我打电话表示‘祝贺’，但话语中充满了‘醋味’。杨叔，你今天怎么突然说起他来了？”

“你刚才看到的奇石图片就是乔会长给我发来的，这也是我为什么这么着急把你叫过来的原因。”冲着王海点点头，杨凯一边说话一边皱起了眉头。

“啊？他为什么有这些照片？杨叔，您知道，现在吕长江警官和马全恩警官正在追查边城来的那三个卖石头的人，同时，对于郝建成先生和汪梅的藏品为什么落在了这些人手上这个问题很重视。如果不是这三个人已经到了咱们厄河市，我现在可能已经到了边城了。你现在快点讲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说不定对吕警官他们有所帮助呢。你应该非常清楚，只要我们帮了吕警官，无形当中就等于帮了小鲁。所以……”

“我知道，要不然我叫你来干嘛？”看着王浩着急的样子，杨凯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微笑着对他说道：“事情再急你也得容我把事情给你讲清楚不是？只有把事情弄清楚了，我们才能采取相应的对策呀！”

听完杨凯的话，王海默默的点点头，然后有些紧张的拿起一支香烟，一边吸烟一边焦急的看着杨凯，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辞职下海专门做奇石收藏这个行业差不多快五年了吧？对于这个行业以及这个行业里的人和事，你已经非常熟悉了。比如说各个地方的观赏石协会以及这些协会的会长们。”说到这里，杨凯停下话题，先是端起面前的茶盅喝了口茶，然后一脸平静的看着王海。

“是啊，奇石市场看似风平浪静，但背后却风起浪涌，一个本应该是和谐、友好、有文化、有内涵的传统文化项目，却让一些人因为各自的利益搞得乌烟瘴气。”欠欠身子拿起茶壶帮杨凯的茶盅里倒上水，王海看着杨凯接着说道：“比如你刚才说的那些各级观赏石协会组织。只要是在体制内工作过的人都知道，无论是省级、地级还是县级观赏石协会，都属于一级民间组织，国家既无财政支持，又没有政策优惠，其生存完全靠平时收取的那点可怜的会员费。至于那些会长、副会长还有听起来挺吓人的秘书长等职务，也完全是由会员们选举产生，有些人为了得到这个长、那个长的职位，不惜采取下三滥手段，互相拆台，甚至掏钱来买。在我的意识里，协会的那些领导，无论职务高低，都属于受累不落好的差事。一没有工资，二没有奖金，甚至连出差参加石展的差旅费都要自己负责。可让我感到吃惊的是，这些会长们却为了这个虚的不能再虚的职位乐此不疲，有的甚至在换届选举的时候绞尽脑汁，用尽手段。比如说乔恩吧，原来是咱们边城市工商局的局长，官至正局级。退休之后玩玩石头，全国各地旅旅游散散心，安度晚年多好？可他却为了这个名不见传的‘观赏石协会会长’费尽了心思，就像守着一个聚宝盆似的把着这个位置不松手。杨叔，我就不明白了，你说这些人都是图啥？难道真的是他们自己所标榜的‘为广大石友服务、为赏石文化的传承和发扬做贡献’吗？难道他们真的有那么高尚？我看未必。”

说到这里，王海一边往烟灰缸里弹烟灰一边不解的冲着杨凯摊摊手，脸上挂满了不屑的表情。

“小王啊，你刚才的认识如果是从一个普通老百姓的角度产生的，应该没有问题。但你是一个玩了快五年石头的人，这样的认识就有些片面了。不过这不怪你，你是一个生性耿直、做事光明磊落的人，不喜欢也不会玩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更不愿意从事情的阴暗面看待任何人。所以，对于各个地方的观赏石协会以及包括乔恩在内的那些会长，你的认识不对，至少没有发现问题的根本！”冲着王海笑了笑，杨凯一边说话一边冲着王海摆手。

“哦？杨叔，难道这个里面还有其他鲜为人知的东西吗？”看着杨凯，王海一脸的不解。

“顾名思义，能担任一个地方观赏石协会会长的人，大都是或者应该是在观赏石收藏、鉴定等方面卓有建树的人，处事公道，为人正派，深得广大石友的尊重，这是一个协会会长应该具备的素质。从表面上看，观赏石协会会长这个角色就像你说的那样，是个受累不讨好的角色，但事实远不是这样。”看着王海一头雾水的样子，杨凯笑了一下，拿起一支烟一边吸烟一边接着说道：“首先，观赏石交易的一个重要渠道就是通过全国各地的观赏石展会，通过展会销售奇石，让奇石藏品获得奖项，提高身价。但是，任何一届展会的规模都是有限的，能够获得举办方的邀请参加展会并作为嘉宾出席展会的，首先是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各级赏石协会的会长。他们可以通过自身的人脉在展会上卖自己的藏品，更可以利用嘉宾、评委的身份为自己的藏品评奖。即便是为其他参展藏品评奖，他们也会暗中收取不菲的好处费。小王啊，仅凭这一点，你还觉得会长这个角色没有什么油水吗？”

说完这番话，杨凯停下话题冲着王海笑了笑。

冲着杨凯点点头，王哈若有所悟的点点头，然后说道：“杨叔，怪不得您老人家不愿意参加各种名目的石展呢，原来你已经看透了呀！”

“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呢！”伸手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杨凯先是端起茶盅喝了口茶，然后接着说道：“作为咱们这个行业的一种惯例，一般的石友特别是那些有钱的大老板到外地买石头，首先要找的就是这些会长。而会长们则会把这些人邀请到自己的石馆里或者家里，以参观、交流为名，通过这些有钱的大老板把自己的藏品卖出去。小王啊，一般的石友会有这样的条件和机遇吗？”

“杨叔，你是说刚才那些照片……”直到这个时候王海才从杨凯看似啰里啰嗦的一堆话里找到了他要说的重点。于是，他把身下的椅子往杨凯面前挪了挪，然后有些着急的问道。

“边城来厄河卖石头的那些人来到厄河市之后，首先找的并不是你的那位同事马凯马科长，也没有找我，而是找到了咱们边城市观赏石协会的会长乔恩，想把这些观赏石通过他卖掉。他乔恩虽然贵为观赏石协会会长，还明其名曰什么中国观赏石鉴定专家，但对于奇石的鉴定特别是对于特别珍贵的观赏石，他的经验还是有些欠缺啊！所以，就在一个小时前，他把这些照片发给了我，让我帮他把把关。我一看这些石头，马上就想起了昨天在市公安局吕警官那里看到的那些照片，所以就马上给你打了电话。”说到这里，杨凯停下话题，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从容，而是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听了杨凯的话，王海有些失望的摇摇头：“杨叔，根据边城市公安局传来的消息，到咱们边城来卖石头的那三个人分别是一女两男，那个女的叫小梅，另外两个男的一个姓陈，一个姓杨。他们卖的石头当中确实有郝建成和汪梅的藏品，而且这个叫小梅的还有其他作案嫌疑。因此，边城市公安局把这三个人确定为‘12.11’和‘12.18’两起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可是，就在昨天，这三个人就像闻到了什么味道一样逃跑了！所以，你现在再和我说这件事还有意义吗？”

“有意义，没有意义我跟你说这些干嘛？”王海的话刚一落地，杨凯便胸有成竹的看着他说道。

“啊？什么意思？杨叔您快说！”听杨凯这么说，王海大吃一惊。他抓住杨凯的胳膊着急的问道。

“那三个人只走了两个，留下了一个叫杨天军的人住在乔恩的家里。乔恩答应他，这些石头一定会帮他处理掉，让他在这里等着收钱。”把椅子挪到王海的身边，杨凯悄声说道。

“啊？这么重要的情况你不说，要是让吕警官知道了还不怪我们呀！”听了杨凯的话，王海大吃一惊，赶紧掏出手机拨通了吕长江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