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劫后重逢

起伏的山峦在夕照下延绵开去，如一条缀着翠绿花纹的巨蟒，幽静的小路在山谷间时隐时现。

和青山紧了紧背上的步枪，站在土坡上向远方眺望着。

一路的奔波让他感到疲惫，汗水不停地流淌，打湿了衣衫。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干涩得要命。

确定好方向后，他走下山坡拐向了一片树林。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树林的另一侧应该有条小溪。眼下对于他来说，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找水喝。

穿过树林，很快就听到哗哗的流水声传来。和青山加快了脚步，分开齐膝的杂草，一条欢快跳跃的小溪赫然在目。

找了块干净的岩石，和青山摘下步枪，趴在水上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然后捧着水洗了把脸，浑身上下变得顿时轻快起来。

坐在岩石上，看了看已经露出脚趾的布鞋，和青山苦笑了一下。索性脱了鞋，将脚伸到清凉的溪水中舒舒服服泡了起来。

闭上眼睛，长长舒了口气，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

忽然几只鸟雀从树间扑楞着翅膀飞起，在空中叽叽喳喳盘旋着。紧接着一只猫头鹰咕咕咕尖叫着，从他脑袋上方一掠而过。

和青山一惊，急忙拿起鞋套在脚上，抓起步枪警惕地看向树林。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在这行人罕至的地方，鸟雀在树林上空盘旋说明树中有鸟的巢窝和幼鸟。而猫头鹰是夜间活跃的飞禽，白天通常不会活动。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受到了惊吓。说白了就是有人正从树林经过，而且不止一个人。

和青山迅速环顾四周，端着枪猫腰穿过沙滩，隐藏在一片灌木丛中。

果然，在他刚刚隐好身后，就听到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紧接着又传来有人对话的声音：“长官，这里有水，咱们歇歇脚吧？”

和青山侧耳细听，觉得声音有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他轻轻拉开枪栓顶上一颗子弹，用枪管分开草丛，将枪口瞄向树林出口处。

很快，准星套住的地方出现了七八个衣衫褴褛的身影。一个个脏兮兮的，活脱脱一群叫花子。身上分不清是血污还是尘土，但依稀可辨出军装的样子。

几个人手中端着步枪，呈进攻队形小心地搜索前进。

和青山心中一凛，左手食指本能地抠向了扳机，准星牢牢套住为首一名身材高大的尖兵。

对方很显然没有发现隐藏在灌木丛中的和青山。看到清澈的溪流，几个人完全放松了警惕，纷纷跑向溪边。

和青山屏住呼吸，心里面揣摩着这些人的来历。由于每个人的脸上都脏得一塌糊涂，压根分不清是谁是谁。从行为举止来看，这些人绝不会是一般的土匪，土匪们不会有如此高的军事素养。这种超乎常人的警惕性和严谨的攻防队形，只有受过严格军事训练和长期战斗于一线的军人才具备的，他们身上破破烂烂的军装可以证明这一点。如果说是日军的话那就更不像了，日军的身材普遍矮小，更不会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更重要的是，日军的单兵素质那是出了名的，即便是再困难的环境都会保持军容仪表和昂扬的斗志。

七八个人在溪边喝完水后，各自洗了把脸。其中为首的一个军人就蹲在和青山刚刚蹲过的岩石上，他扭头的工夫突然发现了和青山留在沙滩上的脚印。

“有情况！警戒！”

随着一声令下，几个人以极快的速度抄起步枪，用半跪的姿势就地展开警戒，同时哗啦哗啦顶上膛火。

此时和青山看清楚了，刚才被自己锁定的那个魁梧汉子居然是黄修明！而那个为首的无疑就是赵明训了！

和青山大喜过望，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岭遇上自己的队伍。

很快就发现了和青山藏身的位置，几枝步枪齐刷刷对准了他。黄修明大喝一声：“什么人？出来，再不出来老子开枪了！”

“别开枪，老黄！是我！”和青山挥舞着枪从草丛里慢慢站起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黄修明迟疑了一下。当看清对方的脸后，他哇地大叫起来：“呀！是老和！”

和青山快速跑上前，同黄修明紧紧拥抱在一起。

黄修明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劲的拍打着和青山，嘴里嚷嚷道：“你小子还活着呢！”

“活着呢！”和青山说道，然后冲赵明训啪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声说道：“报告长官，和青山归队！”

“青山！”赵明训高兴地握住他的肩膀。

和青山的出现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大家的心中都以为他早就死在盘龙山上。劫后重逢的喜悦自然溢于言表，剩余的几个人也一一打过招呼。

来不及作更多的询问，和青山直接向赵明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长官，现在有件事非常紧急！我叔叔现在秦家沟，那儿还有一股土匪，估计已经投靠了鬼子，可能会对秦家沟的乡亲们不利！”

赵明训没有丝毫犹豫：“好！你头前带路，我们马上赶赴秦家沟！其他的事情我们路上边走边谈。”

大家作了一个简单的调整，由和青山与黄修明作为尖兵开路，郭成道负责殿后，九个人呈警戒队形向秦家沟急行军。

路上通过了解，和青山得知昔日的兄弟们活到现在的，只有眼前的八个人。盘龙山遇袭后，赵明训领着实围出来的兄弟一路向西，试图找到团部。沿途不断遭到日军的围追堵截，以及地方民团的不断袭扰。非但没有联系到团部，反而人越打越少，到最后冲出日军的包围圈仅剩八人。基本上都是老熟人：吴敬之、李春生、郭成道，还有邱兴海原来的三名部下。

“说说，你是怎么从盘龙山突围出来的？”赵明训问道，这个问题也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和青山便把如何被埋在废墟下、与叔叔和秉章如何逃出，如何到了秦家沟，又如何遇见六子的经过简单叙说了一遍。

赵明训听得直皱眉，眼下的形势越来越复杂，很多事情都是始料未及。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六子的去向，如果按照和青山所言，六子极有可能成为日本人的走狗。如此一来，日本人便会利用六子盗取状元卷。于国于家，绝对不能让状元卷落入日本人之手。

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阻止六子。

黄修明虽然对状元卷的事一无所知，但他对六子的经历却颇感兴趣：“这个叫花子还活着呢？咦，你们说他会不会去当汉奸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吴敬之接过话茬分析道，“韩锋把六子裹进县城不外乎两种可能，一种是六子拒不与日本人合作。如果是这样的话，六子就会面临被杀的危险，凶多吉少。另一种是六子投靠日本人，鉴于他的特殊身份，一旦做了汉奸将会对我们今后的抗战大为不利。”

接着，吴敬之又向赵明训建议道：“赵长官，不管是哪种情况，我们都应该认真对待，不能等闲视之。”

“没错！”赵明训非常同意吴敬之的观点，“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解救和老先生与秦家沟的村民们，等我们解决完秦家沟的事情后，立即派人进县城。”

对于这些问题，黄修明听不太明白，他也懒得去想。他对六子的感情也有点复杂，説不出是恨还是喜欢。听赵明训与吴敬之的意思，好像没有寻找团部的打算，便问道：“长官，咱不回仰天山团部了？”

赵明训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现在的心情无比复杂，也无比沉重。反倒是跟在黄修明身后的李春生悄悄捅了他一下，低声说道：“老黄，你傻啊？别说话了，赵长官自有打算！”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山路上只留下沙沙的脚步声，还有从沟谷里一掠而过的丝丝清风。

“要下雨了！”赵明训忽然喃喃了一句。

“啥？”黄修明抬头看看天空，又扭头看看一脸严肃的赵明训，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翻过几道山梁，远处一股浓烟跃入大家的眼帘。

和青山心头一凛，手指着起烟的地方焦急地说道：“那就是秦家沟！我们来晚了！”

赵明训从腰中拽出快慢机，打开机头命令道：“做好战斗准备！”

众人纷纷顶上膛火，没有子弹的兄弟在步枪上装好刺刀。在和青山的带领下，九个人迅速翻过山头，向秦家沟扑去。

情况比大家预想的要严重得多，十几间房屋被毁，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烧焦的味道，街头躺着三四具村民的尸体。

很显然，这里刚刚被日军扫荡过。

十几名村民围在一起，正在默默收殓尸体，不时传来孩子与女人的嚎啕大哭。

和青山的目光四处紧张地捜寻，赫然发现秦汉祥正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怀里抱着一个人。

不祥的预感立马涌上和青山的心头，他发疯似的跑过去，嘴里大叫道：“二叔！”

秦汉祥怀里抱着的正是和秉章，眼睛紧闭，胸口已然被鲜血染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