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谜障重重（七）

从张志成的办公室走到一楼大厅，王海看到了正在布置工作的张志成。而不注意间的一抬头，张志成也看到了王海。

看看站在远处的王海，张志成赶紧对下属说了几句话，然后疾步走到王海面前，轻轻的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聊完了？”

王海笑了一下，然后冲着张志成摇了摇头：“作为一个地级市的公安局长，连专业的词汇都说不清楚，也不知道你这官是咋当的。我帮你纠正一下吧：不是聊完了，是调查完了，而调查还没有完，只是暂时完了。知道了吧？我的张大局长?”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啊？心真大！”冲着王海笑笑，张志成往四周看了一下，然后看着他说道：“走，找间办公室我们再聊一会儿。”

“哦？你不忙啊？还有楼上的那两位客人，你不陪一下？”看看张志成，王海一边说一边竖起手指朝楼上指了指。

“没必要，外省兄弟局需要协助工作的情况对于我们公安机关来讲是家常便饭。我们经常麻烦别人，别人也经常被别人麻烦，相互之间的联系已经习以为常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每来一次人都需要我陪的话，我这个局长就成了专业的“三陪”了，别的工作还干不干了？边城市二位同志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有人陪同，你就别操这份闲心了。”说完话，不容王海再说什么，张志成便拉着他走进了一间没有人的办公室。

坐在椅子上，王海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先是拿出一支烟扔给张志成，然后又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点上火，一边吸烟一边嘟囔着：“真倒霉，钱拿到手里还没有焐热，倒是把公安局的人引来了，这算哪门子事啊！”

接过王海扔过来的香烟，张志成拿在手上看了一会儿，然后笑着看看王海：“哎吆，大中华呀，看来是真发财了。哎，老家伙，听边城来的两位民警讲，你一块石头卖了一百多万啊？是真的吗？”

冲着张志成点点头，王海苦笑了一下：“是真的，120万元，今天上午到的帐。如果不是真的，我会有钱请你抽中华烟？如果不是真的，边城市公安局的人会找我吗？”

“老王，你不要想得太多。”把身下的椅子往王海身边挪了挪，张志成轻轻的拍了拍王海的肩膀，然后接着说道：“边城市公安局之所以飞越几千公里来厄河市调查你，一是被害人郝建成在被杀之前与你有过密切接触并有过交易；第二，在郝建成尸体的内裤口袋里，有一张纸条，这个纸条上有你的名字。有这两点，执法机关能不找你吗？你是在检察院工作了多年的人，对此你应该理解，不要有太多的怨言。咱们中国有句俗话叫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只要你能把这两件事情说清楚，证明你在郝建成被杀这件事情上没有做过什么，就一定会没事儿的。再说了，咱们两个朋友多年，对于你的脾气秉性和人格品质我还是了解的，我相信，你王海做不出那种杀人越货的事情。积极配合公安机关的调查吧，相信法律是公平公正的，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老张，我真的不是担心自己有事儿，因为我没有做坏事儿，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刚才说得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看看张志成，王海把手中的烟头掐灭扔在面前的烟灰缸里，然后又伸手从烟盒里再次掏出一支烟点上，看着张志成叹了口气：“我是心疼啊，也想不明白，你说，郝建成郝先生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而且是被人害死的。在我的意识里，郝先生虽然是个非常有钱的大老板，而且在观赏石领域有着崇高的威望，但他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待人接物低调谦逊，就是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得罪人甚至得罪到要命的地步？唉，刚在我这里走了没有多长时间，他的音容笑貌还在我脑子里没有散尽，人呐……”

说到这里，王海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也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事。一个人做的再好，也不可能让身边所有的人满意，一件事想的再周全，也会存在方方面面的漏洞。”从王海面前拿起打火机点上香烟，张志成一边抽烟一边看着王海接着说道：“在你的意识里，郝建成可能是一个完美的人，但毕竟跟他接触的时间太短，你能了解他的全部吗？郝建成是一位奇石收藏家、鉴定专家，同时你也别忘了他还是一个商人。商人都是唯利是图，在获取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的道路上，他们付出了很多的心血，但你能保证他没有使用过常人难以下手的手段？而这些手段一定会伤到周边的人，因此被人仇恨甚至杀害并非不可能。老王啊，咱们都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又因为工作的关系接触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看待和处理事情的时候，千万不能以偏概全，主观臆断。对于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比我做得好。”

说到这里，张志成抬手看看手表，然后站起身来看着王海说道：“好吧，就这样吧，我有事先走一步。你是在执法战线工作了十几年的‘老执法’了，作为一名公民如何配合执法机关办案、在配合调查的过程中应该如何去做你很清楚，如果我在这里跟你强调这些，就有‘关公门前耍大刀’的意思了。好好配合边城公安人员的调查，这些天不要到处跑，随时接听他们的电话，把你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人家就是了。还有，既然已经成了百万富翁了，能不能不那么小气，抽时间请我吃一顿大餐啊？”

说到这里，张志成冲着王海笑了笑，然后开玩笑的在王海的胸口擂了一拳。

听了张志成的一番话，王海的心情比刚才好了很多。他看看张志成，然后微笑了一下：“只要有命花，别说请你吃一顿大餐了，就是两顿、三顿又有何妨？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性格古怪，爱说实话，所以周边也没有多少朋友，你就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我的就是你的，不分彼此。”

“只要郝建成买你石头的钱不是赃款，只要你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所有正当的收入都受法律的保护。你的‘钢铁战士’是你亲自捡来的，卖给郝建成也是你情我愿，既没有强买强卖，又没有造假骗人，别说是120万了，就是再多也是合法的，尽情潇洒就是了。在检察院工作了这么多年，怎么一轮到自己的事情就犯糊涂了呢？这不应该是你王海的风格啊，切！”冲着王海笑笑，张志成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走出厄河市公安局办公大楼，王海坐在他的夏利车上。虽然经过张志成的一番劝导心情好了很多，但与刚刚拿到郝建成汇来的百万巨款时的兴奋劲相比，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他懒洋洋的发动轿车，开着车子往家的方向驶去。

“你看看表都几点了？小虎再有半个小时就放学了，吃完饭还要写作业，可到现在家里的锅碗瓢盆都还是凉的。我工作忙，不到时间不能下班，你一个‘无业游民’也有那么忙吗？难道你那些破石头比儿子还重要啊？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推门走进房子，还没有来得及换拖鞋，王海就听到了妻子张倩的埋怨声。

探头看看在厨房里一边忙活一边发牢骚的张倩，王海笑了笑。他换上拖鞋，走到厨房里，轻轻的拍了拍正在忙着切菜的张倩的肩膀，然后，把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冲着他晃了晃：“老婆，你看看这是什么？”

翻着眼睛看看王海，张倩没好气的说道：“你能有什么东西？除了石头就是石头，把你的破石头放在一个纸盒里，换个包装就成了金子了？赶快拿到一边去，我忙着呢！”

“你看一眼，就看一眼！”见张倩只顾忙着做饭，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王海便走上前去，从张倩手里夺过菜刀放在案板上，然后再一次冲着他晃了晃手中的纸盒。

翻着眼睛看看王海，张倩掀起围裙擦擦手，然后从王海手中接过纸盒，只是看了一眼便惊叫起来：“苹果电脑？真的还是假的？不会是个模型吧？”

“笑话，我拿个模型回来干嘛？当玩具玩啊？”冲着张倩撇撇嘴，王海一脸傲娇的说道。

用怀疑的眼神看看王海，张倩从厨房的餐具柜里拿起一把剪刀，然后提着纸盒来到客厅的餐桌旁，用剪刀剪开纸盒的胶带，打开盒子，一台崭新的苹果笔记本电脑展现在她的面前。

把手里的剪刀放在桌子上，张倩皱着眉头看看王海：“你个败家爷们，买这么贵的电脑干嘛？我们单位的小王前几天就买了一台，听说花了快两万块钱呢！人家小王的爹是私企的老板，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一个连吃饭都成问题的人，买这么高级的电脑干嘛用？还有，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快说！”

看着张倩急的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王海情不自禁的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亏你还是个正科级的检察院干部，被一台小小的笔记本电脑吓成这个样子，像极了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老娘们儿！”

说完这番话，王海亲昵的抬手刮了一下张倩的鼻子，然后坐到沙发上，把口袋里的香烟和打火机往茶几上一撂，然后笑眯眯的看着还没有缓过神来的张倩。

“啊？中华烟？王海，你是不是疯了？这种烟几十块钱一包，是咱们老百姓能抽得起的吗？你怎么这么败家啊？快交代，你又找谁借的钱？”看看王海扔到桌子上的香烟，张倩再一次惊叫起来。她走到王海身边，一伸手拽住王海的耳朵，着急的催促道。

“哎，哎，哎，你这是干嘛？把我的耳朵扯掉了怎么办？我一个响当当的百万富翁，如果少了一只耳朵你让我咋出门？”伸手把张倩扯着自己耳朵的手扒拉开，王海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对着张倩吼叫起来。

“快点说啊，你是找谁借钱买的电脑？买这么高级的电脑有什么用？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这么多钱你让我什么时候还清啊？”看着王海对着自己大呼小叫的样子，张倩并没有害怕，而是掐着腰站在他的面前质问道。

看看几乎要怒发冲冠的张倩，坐在沙发上的王海并没有着急辩解，而是慢悠悠的拿起烟盒，拿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点上火，美美的抽了两口烟并嬉皮笑脸的对着张倩吐出了一个圆圆的烟圈。

看着王海的赖皮样子，张倩又急又气。她气呼呼的解下围在腰上的围裙，然后转过头来看着王海：“老王，咱们两个从结婚到现在已经在一起生活了20多年了，在这几十年的日子里，我什么时候像别人家的媳妇一样干涉你的事业、控制过你的钱包？在咱们这个家，你就像一直来去自由的小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管过你吗？但是，现在比不了以前了呀！你辞职下海已经五年了，在这五年的时间里，你一不创业，二不打工，却连捡带买搞了一房子的石头，不但一分钱没有挣到，反而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如果不是我警惕性高，早有意料，我偷偷存的那点钱也让你‘造’光了。现在儿子已经上初中了，家里的负担越来越重，你不但不与我分担压力，反而瞒着我在外面乱花钱，买了整个厄河市也没有几台的苹果笔记本电脑，抽着接近100元钱一包的香烟，我真的……”

说到这里，张倩实在说不下去了。她停下话题，扭过头去，拿起一张餐巾纸擦起了眼泪。

见张倩伤心的流下泪来，王海再也不敢装下去了。他赶紧坐直了身子，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拍了拍张倩的肩膀说道：“老婆，我是逗你玩的，你怎么当真了呢？难道我是那种为了所谓的面子乱花钱的人吗？”

“那你这是干什么？”听王海这么说，张倩扭过头来看看他，然后用手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和中华烟。

冲着妻子笑了笑，王海指了指书房：“你到书房里看一下，我的‘钢铁战士’还在不在？”

“钢铁战士？怎么了？”听了王海的话，张倩迟疑着站起身来，然后打开了书房的门。

“老王，你把‘钢铁战士’卖了？卖给谁了？卖了多少钱？”看着平时放“钢铁战士”的位置上变成了其他的石头，张倩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她转身跑到王海面前，拉着王海的胳膊问道。

“唉，女人啊，就是认钱不认人，这是规律啊，国家干部也难以幸免！”看着张倩拽着他急切的样子，王海一边拖着话腔发着感慨，一边打开面前的手包，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张倩面前，脸上的表情就像极了一个考了100分的学生把试卷摆在家长面前的样子。

“啊？真的卖了呀？快告诉我，卖给谁了？卖了多少钱？”一把从茶几上拿起银行卡，张倩激动的哆嗦着嘴唇，紧紧的拉住王海的胳膊问道。

见张倩如此的着急，王海觉得再也不能逗她了，于是，他重新拿起一支烟，点上火，一边吸烟一边把“钢铁战士”卖给郝建成的全过程详细的讲了一遍。

“啊？120万元？真的发财了呀！”听完王海的话，张倩激动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她先是抱着王海的头，在他的额头上猛的啃了几口，然后举着银行卡在客厅里跳起舞来。

就在这时，门开了，儿子小虎背着书包走了进来。看着妈妈在客厅中央载歌载舞的样子，他笑着摇摇头，刚想说点什么逗一下妈妈，却一眼看到了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他先是一愣，然后又看看坐在沙发上一脸得意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王海，紧接着一个健步跨到茶几前把电脑抱在怀里：“爸爸，我能说这台电脑是你给我买的吗？”

王海没有说话，只是冲着小虎认真的点点头。

“啊？真的呀？”被突然降临的幸福“砸”昏了头脑的小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抱着电脑加入到妈妈的行列，兴奋异常的母子两个在王海面前唱着王海没有听过的歌，跳着可能连他们自己都叫不上名字的舞蹈，其乐融融的气氛比过年还热闹。

看着妻子和儿子激动的又唱又跳的样子，王海先是开心的笑着，然后两行热泪突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作为一个男人，他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让自己的妻子、儿子扬眉吐气了一回。

“好了，好了二位，只顾在这里疯了，咱们不吃晚饭了呀？”悄悄的拿起两张纸擦了擦眼泪，王海冲着还处在亢奋之中不能自拔的张倩和虎子说道。

“好，好，我现在就去做饭，再加两个硬菜，今天晚上陪着你喝两杯！”听了王海的话，张倩赶紧松开紧紧拉着自己的小虎，一边说一边从沙发上拿起围裙，转身就往厨房走。

“哎，哎，你过来！”见张倩急匆匆的往厨房走，王海冲着她招招手。

“干嘛？您老人家有什么指示？臣妾一定照办！”冲着王海笑了笑，张倩调皮的说道。

一把从张倩的手里夺过围裙扔到沙发上，王海看着张倩，拉着儿子说道：“今天老王心情大好，想请二位到酒店就餐如何？生猛海鲜，任您挑选，可否？”

“好啊，好啊！”听了王海的话，妻子张倩和儿子小虎再一次欢呼雀跃起来。

“老婆，赶紧换衣服，顺便给你弟弟张鲁打个电话，让他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咱们一家人庆祝一下！”站起身来，王海一边换鞋一边看着张倩说道。

“张鲁？他不是去绿城省的边城市卖石头去了吗？已经走了好几天了呀，他没有跟你说？我的弟弟都成了你的跟屁虫了，去外地的事情没跟你讲？我才不信呢！”转头看看王海，张倩边说便往卧室走。

“张鲁去边城了？什么时候去的？和谁一起去的？”听完张倩的话，王海先是一愣，然后一个健步走到妻子面前，拉着妻子的手问道。

看着王海一惊一乍的样子，张倩吓了一跳。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之后，他看着王海说道：“他走之前轻描淡写的跟我说过一句，好像是边城市一个姓康的女士要买他的石头，让他带着石头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