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谜障重重（六）

专案组会议结束以后，李勇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叫上陈思江来到了顾向阳的办公室。

“老家伙，市局边城市公安局上报的关于任命你为副处级调研员的报告我已经收到了，并经政法委集体研究后批准。过不了几天任命文件就会到你们局里。怎么样，该高兴了吧？”借着顾向阳烧水泡茶的机会，坐在沙发上的李勇轻轻的拍拍陈思江的肩膀笑着说道。

听了李勇的话，陈思江一愣，心里暗暗的想：这件事从来没人跟我说过，李厅长今天突然说起这件事情，到底是咋回事儿？

想到这里，他扭头看了看正在忙着烧水的顾向阳的背影，心里竟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于是便冲着李勇笑了笑说道：“唉，再有两年就该退休了，要这些虚名干嘛？就为了退休后多拿几十块钱的工资吗？没有这个必要。”

“哎，并非如此。无论是你们局党委还是政法委，之所以这样做是对你工作能力和工作成绩的高度认可嘛。这些年，你在案件侦破工作中的丰富经验、工作中的突出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只是你的年龄到了杠杠，再提拔你担任实职政策不允许，所以，你还要理解啊！”亲切的看看陈思江，李勇意味深长的说道。

看看李勇，陈思江苦笑着摇摇头：“那也没有必要。现在是什么年代？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办案思路、业务能力已经远不及那些正规院校毕业的年轻人。‘干部队伍年轻化、专业化’这条路是非常正确的，我无条件拥护和支持。所以啊，在这方面你不要担心我有什么思想包袱，工作该干就干而且必须干好。咱们都是老伙计了，这点思想觉悟还是有的。怎么，对我你还不放心啊？哈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陈思江看看李勇，然后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吆，您们二位聊什么呢这么高兴？”把两杯茶水分别递到李勇和陈思江面前，顾向阳笑着问道。

“顾局，谢谢您！”看看顾向阳，陈思江答非所问的说道。

“啊？谢谢我？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说起这样的话？”听完陈思江的话，顾向阳不解的看看他，然后又看看李勇，并且从李勇的笑容中找到了答案。

于是，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冲着陈思江摆摆手：“现在不说那些，也没有时间聊这些。咱们聊一下案子的情况吧，这是当务之急啊！”

“是啊，老陈，谈谈你的想法，在刚才的会议上你基本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说说吧，不要把自己憋坏了！”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李勇看着陈思江笑了笑。

陈思江也笑了，但随即又变得严肃起来。他看看顾向阳问道：“东北厄河市的情况怎么样？你刚才不是给那边调查的同志打过电话了吗？他们怎么说的？”

“厄河市的这个王海就是把一方叫做‘钢铁战士’的观赏石，也就是郝建成买来之后放在汪梅办公室里丢失的那方石头的卖主。留在郝建成尸体内裤里的那张纸条也是他写的。根据派去的同志这两天的调查和求证，这个厄河市的王海原来是一名检察院的干部，五年前不知什么原因辞职下海，干起了奇石收藏这个行业。郝建成这次去厄河市，就是专门为了购买他收藏的那方叫做‘钢铁战士’的奇石去的。在厄河市呆的那几天，郝建成接触最多的就是这个王海，但他们相处融洽，交易的过程中也没有发生什么矛盾。同时，根据王海的陈述并经后期落实，在郝建成去厄河之前和离开厄河之后，王海一直在厄河市，其所有的行踪都有证人证明。因此，仅仅从目前我们获得的情况来看，王海似乎不具备作案的条件和动机，但对此我们也决不能掉以轻心，要接着查，仔细的查，直到确定无疑为止。同时，根据在厄河的吕长江、马全恩的汇报，我觉得有两个问题需要进一步落实。”说到这里，顾向阳停下话题看了看李勇和陈思江。

“继续说。”冲着顾向阳点点头，李勇神情严峻的说道。

“第一，郝建成是一个观赏石收藏大家，由于有钱，出手特别的大方，只要他看上的石头，从没有因为价格问题而搁浅。刚才与吕长江通话时他告诉我，到达厄河市以后，他和马全恩第一时间约访了郝建成的朋友、在厄河市奇石收藏领域比较有名的奇石收藏大家杨凯。杨凯告诉他们，在这次来厄河之前，郝建成曾花大价钱买了一大批厄河市特有的观赏石—厄河石，在厄河市的石友心目中，郝建成就是一个‘财神爷’，只要巴结上他并有他看得上的观赏石，就应该离发财不远了。所以，郝建成在厄河市的这些天，接触的不仅仅是王海和他杨凯，有很多石友争先恐后的把郝建成约到自己的石馆里和家中看石头。为此我在想，在厄河市的那几天，郝建成还和哪些人接触过？有没有产生交易？在相互接触的过程中是否发生过矛盾？这些人当中的某个人会不会因为某种原因对郝建成产生了非分之想进而杀害了郝建成？因此，我已经安排重案大队和刑警大队加强在厄河市的警力，把郝建成在厄河期间所有与他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要进行排查，目前增派人员已经动身。”说到这里，顾向阳停下话题，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之后，抬头看看李勇和顾向阳。

冲着顾向阳点点头，李勇表示赞同他的观点并示意他继续。

“第二，根据厄河市的王海说，在就‘钢铁战士’的价格与郝建成达成共识后，郝建成当场就通过网上银行给王海转了20万元的定金，王海给郝建成写了一张收条。根据王海的辨认，留在郝建成尸体内裤口袋里的那张条子就是王海写的。只是我们的比对结果是‘借条’，而王海说是‘收条’。这个问题不是大问题，我们再上报省厅，请相关专家再鉴定一下就是了。只是有一件事我觉得特别奇怪：郝建成付给王海20万元定金之后，其余的100万元直到昨天才转到王海的银行卡上：郝建成已经死了这么多天了，直到昨天余款才汇给王海，这个钱是谁汇的？郝建成吗？他在‘天堂’，自然不会是他。是和郝建成一起去厄河市的汪梅吗？她也死了。针对这一问题，我已经派人去了给王海银行卡上转款的边城市农商银行进行调查，相信一会儿就会有结果。”停下话题，顾向阳笑着看看李勇，手里拿着一盒香烟故意在他面前摆弄着。

扭头看看顾向阳，李勇冲着他点点头：“把窗户打开，想抽就抽吧，最近你的压力有点大，抽支烟可能会缓解一些。”

“嘿嘿嘿，谢李厅理解！”听完李勇的话，顾向阳笑着站起身来，拖着一把椅子走到办公室的窗户前面，伸手打开窗户，然后坐在椅子上掏出烟盒，迫不及待的拿出一支香烟抽了起来。

这时，坐在一旁的陈思江也站起身来，把身下的椅子搬到顾向阳身边，对着顾向阳伸出两根手指头。

“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两个家伙，抽吧，抽完赶紧说正事儿！”看着顾向阳和陈思江两个人凑在一起一口接着一口抽烟的样子，李勇无奈的摇摇头，然后笑着说道。

“顾局，您刚才说的两个问题固然重要，但通过今天上午的专案组会议，我有很多疑惑且百思不得其解，想请二位侦破专家解疑答惑，您们看……”抽了两口烟，陈思江刚才有些急躁的心情得意缓复。他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看着李勇和顾向阳说道。

“知道你有很多想法，但刚才在会议上我没有让你多说，个中缘由我想你会明白。现在这间办公室里就我们三个人，想说什么尽管说吧，没人挡着你。”看看陈思江，李勇满脸的严肃。

“第一，我们是在一号海滩上发现的郝建成的尸体，但根据我们边城的这个王海的交代，12月10号的晚上，他在郝建成的别墅里发现郝建成已经死了。放下郝建成是谁杀的这个问题先不讨论，我觉的奇怪的是，是谁把郝建成的尸体从别墅‘拿’到一号海滩的？什么时间‘拿’到海滩上去的？第一个发现郝建成被害的王海不承认，那第二个发现郝建成尸体的是谁？”说到这里，陈思江停下话题，然后用手中的铅笔轻轻的敲了敲顾向阳的办公桌。

“王海不承认郝建成是他杀的就不是他杀的吗？王海的事情绝对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即便郝建成不是他杀的，他干的或者知道的事情也不是已经交代的那些。所以，我的建议是接着审讯王海，让他把该说的说出来！”冲着陈思江点点头，李勇一脸严肃的说道。

“已经安排了，张斌和郭涛现在正在提审王海，我们等消息吧!” 顾向阳一边回答李勇的话一边把手中的烟头扔到窗外，然后关上窗户，把身下的椅子往陈思江面前挪了挪，一脸认真的看着陈思江。

李勇没有说话，低着头用手中的铅笔在一张纸上画着什么。

“第二，郝建成被杀前，他让妻子康晓梅和儿子郝雷带着几方石头参加了在广西柳州举办的观赏石展。但根据郝建成被害后我们对他的亲戚、朋友以及与他走的最近的公司员工的调查，他们对郝建成的这一决定十分的不理解。广西柳州石展是全国观赏石领域最大也是最有名的石展，郝建成还是这个石展组委会的名誉主任，平时对各类石展都非常上心、只要有石展就想尽千方百计参加的郝建成，为什么会放弃这样一个大好机会，而让在赏石圈里的人脉远没有他广的妻子和儿子去？郝建成死了，他是怎么想的我们已经无法知道。但按照康晓梅和郝雷的说法，是郝建成别有用心，想利用这个机会把他们娘俩支开，以方便他和汪梅在一起鬼混甚至瞒着他们转移财产，为今后离婚分割财产做准备。但事实是不是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郝建成死了，我们无法对证，但有一个问题值得我们思考：郝建成早不死晚不死，为什么偏偏在康晓梅和郝雷不在的时候死了？”说完这番话，陈思江再一次习惯性的用手中的铅笔敲了敲办公桌。

听完陈思江的话，李勇没有搭腔，他低着头，手里把玩着茶几上放着的一个卷笔刀。

这时，顾向阳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街景，背对着李勇和陈思江说道：“郝建成被杀案发生后，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了在广西柳州参加石展的康晓梅和郝雷。就在我的办公室里，康晓梅和郝雷众口一词，怀疑是汪梅企图占有他们家价值连城的观赏石而杀了郝建成。但是，仅仅是一个星期之后的12月18日，我们在红山公园人工湖的岸边上发现了汪梅的尸体：汪梅也死了。如果说汪梅是为了占有郝建成价值连城的观赏石而杀了郝建成，那汪梅是谁杀的？为什么被杀？”

说到这里，顾向阳转过身来，眉头紧蹙，瞪着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陈思江。

看看顾向阳，陈思江没有说话，托着下巴，望着顾向阳办公室里挂着的一幅字画想着什么。

李勇也停下一直写着什么的铅笔，看看顾向阳和陈思江说道：“来你们这里开会之前，我详细的看了你们的案情报告并注意到一个细节：无论是郝建成的妻子康晓梅、儿子郝雷还是汪梅的表哥、帮着汪梅管理十几台挖掘机的杨万年，他们都在说一个问题：郝建成特别喜欢并且花费120万元巨资购买的一方叫做‘钢铁战士’的奇石在汪梅的办公室里丢失了。为了这件事，汪梅和郝建成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甚至一度到了翻脸的地步。如果是康晓梅、郝雷或者杨万年某个人说这件事，其真实程度值得推敲和调查，但如果是双方都这么说，那就应该是真的。但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郝建成被杀的当天晚上，郝建成的儿子郝雷却给王海打电话，说郝建成正在和汪梅在他家的别墅里鬼混，让他去看个究竟。两个人因为一方石头都闹到了‘翻脸’的地步，怎么还有可能在一起‘鬼混’呢？郝雷说的话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么我们之前掌握的情况就有了水分，康晓梅、郝雷和杨万年三个人当中肯定有人在撒谎；而如果是假的，也必须是有两个人在撒谎：要么是郝雷，要么是王海。但回过头来想一想，他们两个编造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什么？”

说完这番话，李勇停下话题，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然后将身子倚靠在沙发的靠背上看着顾向阳和陈思江。

“更奇怪的事情还不止这些。”听了李勇的话，正在盯着顾向阳办公室的一幅画发呆的陈思江接着李勇的话说道：“当王海按照郝雷的委托赶到郝建成的办公室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郝建成和汪梅‘鬼混’的场景，却看到了郝建成的尸体。这个时候，郝雷所说的汪梅在哪里？为他提供‘情报’的保姆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老陈，郝建成家的保姆王大玲突然失踪这件事很蹊跷，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查找王大玲这件事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这项工作你亲自抓，我已经和你们大队长郭涛说过了，等会儿在我这里走了之后就去找他要人，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清王大玲的下落。”陈思江的话刚一落地，顾向阳便严肃的看着陈思江说道。

“好的，我知道了。”陈思江一边说一边冲着顾向阳郑重的点点头。

“向阳，郝建成被杀的12月10号晚上，汪梅在哪里？”这时，李勇突然看着顾向阳问道。

“李厅，这件事是我查的，还是我跟您汇报吧。”见顾向阳看着自己不说话，陈思江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先是用手掌在自己的额头上拍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和郝建成参加完银川石展回到边城的第四天，汪梅买了一张回山西的飞机票回了山西老家。机场候机厅和安检处存有当天汪梅过安检、在候机楼候机的视频资料。一直到12月10日上午她才从山西返回边城，到机场接她的是他的表哥杨万年。通过机场停车场的监控，我们看到了汪梅和杨万年坐车离开机场的视频。这是我们取证的资料，李厅如果需要，稍后我复印一份给您送到办公室。”

说到这里，陈思江冲着李勇晃了晃身边的一个文件夹。

“汪梅回到边城后都去过哪里？干了些什么？”陈思江的话刚一落地，李勇便接着追问道。

“据杨万年讲，把汪梅从机场接回来之后，她把行李放到办公室，接了几个电话，然后就让杨万年把她送到了位于我市绿城御园小区的益阳咖啡店，并且告诉杨万年不用接，晚上她自己回去。但是，到了半夜11点多钟，他突然接到汪梅的电话，让他到昆仑东街绿城御园附近的咖啡厅门口接她，所以……”

说到这里，陈思江突然停下话题，有些吃惊的看着李勇：“李厅，您是想……”

“12月10日晚上王海看到的从郝建成别墅走出来的那个像女人的身影会是谁？对面公路上停的那辆黑色的轿车是谁的？”说到这里，李勇有些神秘的冲着陈思江挤挤眼睛。

正站在窗户边上抽烟的顾向阳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噌的一声从椅子上蹿了起来，跑到办公桌前抓起电话说道：“张斌，派人去郝建成的一号玉矿，把杨万年给我‘请到’局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