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谜障重重（一）

“张斌，直截了当，言简意赅，说重点。咱们大家都忙着呢，没有时间在这里听你讲故事。”看着张斌一副不紧不慢、坦然自若、娓娓道来的样子，主持会议的边城市公安局副局长张文有些不高兴了。他皱着眉头看看张斌，一边用言语“敲打”着张斌一边用手中的铅笔敲了敲桌子。

听完张文的话，坐在他和顾向阳中间的李勇扭头看了看张文，冲着他摆摆手，然后微笑着看看众人：“早就听说边城市公安局有一位文笔了得、口才绝佳的大队长，今天算是领教了。这是不是办案耽误了一个演说家？张大队长，等哪天重案大队的工作干烦了，不愿意干了，你直接去找我，如果我还在位，一定会帮你安排一个特别适合你的岗位。到时候你请我吃饭啊！”

“哈哈哈哈哈！”李勇的一席话首先把坐在他身旁的顾向阳逗得笑了起来，随之，整个会场开始有了笑声。虽然一、二十人的笑声都赶不上顾向阳一个人的声音“放肆”，但一直严肃的几乎让人窒息的会场气氛还是得到了些许缓解。

“在以往的工作中，我不止一次的和同志们讲过，执法机关办案要注重细节，要有吹毛求疵的‘精神’，在别人并不注意、不在意，甚至有些婆婆妈妈、可有可无的细节中寻找案件的线索。”也许是刚才的一句玩笑话也让自己的情绪得到了缓解，此时李勇说话的语气明显轻松了很多。他伸手从顾向阳面前拿起打火机，一边在手中把玩一边接着说道：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市连续发生了“‘12.11’郝建成被杀案、‘12.18’汪梅被杀案两起杀人案，而且到现在没有任何进展。这不仅仅让在座的各位，也让边城市各级领导承担了太大的压力。但我要提醒大家的是，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要保持冷静。一起杀人案的背后原因绝对没有杀只羊、宰只鸡那么简单，其复杂性不言而喻。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怎么办？控制情绪，不要急，要在各个不同的细节中寻找破案的线索，在一堆正常人看了都倍感头疼的乱麻中寻找出那根我们想要的线头。所以……”

说到这里，李勇停下话题，抬头看看被张文的一句话说的尴尬的站在那里的张斌：“张大队长，你继续汇报，不要漏过任何细节！”

“是！”得到了李勇的认可和鼓励，张斌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冲着李勇敬了一个礼，然后坐回到椅子上，翻开面前厚厚的笔记本，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12月10日晚上，因为处理与农民工的工资问题忙了一整天的王海早早的就睡着了，和他在一起睡觉的是他的初中同学、在我市一家保险公司担任业务经理的张晓梅。”

说到这里，张斌停下话题看了看正在聚精会神做记录的民警江天雪：“小江，把张晓梅的情况给大家讲一下。”

“好的！”冲着张斌点点头，江天雪站起身来看着众人说道：“张晓梅，女，33岁，文化水平：高中，我市XX保险公司业务经理，已婚，丈夫是市统计局工作人员。为了保护他人隐私，在这里我就不点张晓梅丈夫的名字了，希望大家理解。张晓梅和王海是同学，从初中一年级开始到高中毕业，两个人一直在一个班级。王海大学毕业回到边城之后与没有考上大学、已经参加工作的张晓梅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取得联系，并从此保持着不正常的男女关系。12月8日，王海要到呼图壁县处理工地上的事情，这个张晓梅也一起去了。据张晓梅交代，12月10号晚上，他和王海在一起，正是她看到了郝雷打给王海的电话之后叫醒王海的。需要强调的是，这次能顺利的抓到王海并撬开他的嘴巴，张晓梅提供了很多重要线索。汇报完毕！”

说到这里，江天雪冲着李勇、顾向阳和张伟点点头，然后坐回到椅子上。

“张晓梅和王海是同学，那么与郝建成的儿子郝雷也是同学喽？”看看江天雪，顾向阳抬头问道。

“是的局长！”见顾向阳看着自己问，江天雪赶紧站起身来接着说道：“王海和郝雷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是同学，而张晓梅则是在初中一年级的时候从别的班插班进入王海和郝雷上学的这个班的。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三个人就成了同班同学，而且关系很好。高考那一年，王海和郝雷考上了大学，但张晓梅却名落孙山，直接去了保险公司上班。自从在一次同学聚会的时候相聚之后，三个人又重新建立了联系，并经常在一起聚会。按照张晓梅的说法，这些年，无论是在工作中还是在生活上，郝雷帮了她不少忙，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是有别于她与王海之间的铁哥们儿关系。”

“这个张晓梅现在在哪里？”江天雪的话刚一落地，顾向阳便紧接着问道。

“经过审讯我们发现，张晓梅除了与王海之间存在不正常的男女关系之外，与‘12.11’、‘12.18’杀人案应该没有实际联系。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对她进行了一番教育之后便把她放了。她现在应该在家里。”看着顾向阳说完这番话，江天雪悄悄的瞄了张斌一眼。

“郭涛！”听完江天雪的话，顾向阳思忖片刻，点了紧挨着张斌坐着的刑警大队大队长郭涛的名字。

“到！”郭涛噌的一声站起身来，对着顾向阳答道。

“马上从江天雪那里拿上张晓梅的地址，派人盯紧她，一刻都不能离开。”看看郭涛，顾向阳一脸严肃的命令道。

“是，我现在就去！”回答完顾向阳的话，郭涛冲着江天雪使了个眼色，然后两个人急匆匆的走出会议室。

看着郭涛和江天雪的背影，张斌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心里暗暗的想：顾局对张晓梅如此‘关心’是什么意思？

“张斌，你继续！”冲着张斌挥挥手，顾向阳拿起烟盒，习惯性的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刚想点火，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看看坐在身边的李勇，赶紧把烟从嘴上拿开，塞到烟盒里。

李勇不抽烟，更讨厌他的下属在公共场所特别是开会的时候抽烟。因为这件事情，在市公安局‘随便’惯了的顾向阳没有少挨李勇的批评。所以，在顾向阳犯了烟瘾想抽烟的时候，一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李勇，马上改变了主意。他一边往烟盒里装烟一边不好意思的冲着李勇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像极了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

李勇没有说话，只是冲着顾向阳翻了翻眼睛，然后把目光投向张斌。

“是！”冲着顾向阳点点头，张斌重新翻开面前的笔记本：“睡到半夜，王海突然接到了在广西参加石展的郝雷的电话。王海告诉我，由于睡前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是张晓梅把他叫醒，告诉他郝雷来了电话。于是，他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在电话里郝雷告诉他，自从父亲郝建成在参加石展时认识了汪梅并把她带到边城以来，两个人产生了一种非常不正常的男女关系。父亲郝建成贪图汪梅的姿色，汪梅看上的是郝家的财富和父亲郝建成价值连城的观赏石，两个人各取所需，勾搭成奸。随着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不断加深，父亲郝建成对母亲康晓梅的态度越来越恶劣，郝建成有几次对康晓梅大打出手并扬言要和她离婚。所以这一次父亲郝建成极为反常的让他和他的母亲来广西参加石展，很可能是一个阴谋，他们两个想利用自己和母亲不在的机会转移财产，为将来父亲郝建成和母亲康晓梅离婚分割财产做准备。”

说到这里，张斌停下话题，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

借着张斌喝水的机会，顾向阳突然笑了两声：“郝雷有这样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但是，他一定不知道，他父亲的合法妻子应该是汪梅，而不是他的母亲康晓梅。我敢说，康晓梅绝对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郝雷！”

“啊？”顾向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参加会议的所有人大吃一惊，就连坐在他身边的李勇也不由自主的扭过头来看着顾向阳悄声问道：“向阳，怎么回事？”

“陈警官，你把情况向李书记和各位同事讲一下！”看看李勇，顾向阳抬手指了指坐在会议桌最后面的陈思江说道。

“是，顾局。”听顾向阳点自己的名字，陈思江赶紧站起身来，一边回答顾向阳，一边打开面前的文件夹：“‘12.11’郝建成被杀案发生以后，我们组织警力搜查了郝建成的办公室。在郝建成密室的保险柜里，我们发现了一本结婚证，男女双方分别是郝建成和汪梅。后来，随着汪梅被杀，我们又搜查了汪梅的办公室，在汪梅办公桌的抽屉里，我们也发现了一本结婚证，女方是汪梅，男方是郝建成。发现这个情况后，我感到十分的震惊：郝建成是土生土长的老边城人，他与康晓梅已经结婚30多年，儿子都快三十岁了，现在却突然冒出了一个汪梅，这算怎么回事？带着这个疑问，我们去了市民政局，通过调查我们发现：虽然郝建成与汪梅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但他们一直没有领取结婚证，是法律所定义的那种‘事实婚姻’，而郝建成的合法妻子是汪梅。因此……”

“江天雪警官！”不等陈思江把话说完，李勇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对着台下喊出了江天雪的名字。

和郭涛安排完顾向阳吩咐的任务刚刚回到会议室的江天雪突然听到李勇点自己的名字，于是赶紧站起身来响亮的应答道：“到！”

“马上给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打电话，让他们安排人去市民政局，找到这个为郝建成和汪梅办理结婚证的人，详细调查事情的经过并把结果告诉我。郝建成与康晓梅虽然没有结婚证，但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属于法律意义上的事实婚姻。民政局的办事人员在不通知康晓梅的情况下就为郝建成和汪梅办理了结婚证，其中必有蹊跷，这件事情一定要查清楚！”皱着眉头看看江天雪，李勇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

“是！”江天雪响亮的应答了一声之后，转身快步走出会议室。

“政策法规处的同志来了没有？”见江天雪走出了会议室，李勇又对着台下问道。

“李书记，我是边城市公安局政策法规处副处长徐宝超，请领导指示。”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有些紧张的看着李勇回答道。

“如果事实婚姻中的男女分手，我国法律在财产分割这方面有哪些具体规定？事实婚姻和有正式结婚证在离婚财产分割方面有哪些不同？”看着自称徐宝超的民警，李勇认真的问道。

略微沉吟了一下，徐宝超抬起头来说道：“事实婚姻作为婚姻关系存在的一种形式，是指男女双方未按法律规定进行结婚登记，既以夫妻关系同居生活所形成的婚姻。事实婚姻中的男女因各种原因结束关系时，法律对其共同财产的分割有明确的规定，与合法的婚姻关系相比，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对双方共同财产的认定。我国《婚姻法》规定，事实婚姻期间所得的财产并非当然归双方共同所有，法律规定一方所有的财产，或者双方约定归各自所有的财产，不属于共同财产。也就是说，与合法、已经取得结婚证的婚姻关系相比，事实婚姻中的双方在离婚分割财产方面还是有所区别的。”

说到这里，徐宝超停下话题看了看李勇和顾向阳。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徐副处长，你请坐！”听完徐宝超的话，李勇一边说话一边冲着徐宝超挥挥手，示意他坐下。

徐宝超的屁股刚刚挨到椅子上，被李勇打断了话题后一直站着的陈思江突然看着李勇问道：“李书记，您特意了解这方面的规定，是不是怀疑康晓梅和郝雷在郝建成被杀这件事上……”

“老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个问题咱们会后讨论，现在先听张斌同志把话说完好吗？”不等陈思江把话说完，李勇便冲着他摆摆手，一脸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是！”不好意思的用手摸摸头，陈思江一边应答一边坐回到椅子上，脸上挂满了意犹未尽和不甘心。

看看浑身不自在的陈思江，顾向阳心里暗自笑了笑，然后看着张斌说道：“张大队长，你继续！”

“是！”冲着顾向阳点点头，张斌先是看着陈思江笑了笑，然后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在和王海说完自己的担忧之后，郝雷告诉王海，对于父亲郝建成这种道德败坏、见异思迁、面对情色诱惑而不惜抛弃结发妻子的行为，他非常失望也极度愤慨。在利用各种机会劝说父亲无效之后，他决定与生他、养他的母亲康晓梅联合起来，一起对付郝建成和汪梅。所以，在这次来广西参加石展之前，他买通了家里雇佣的保姆，严密观察郝建成和汪梅的一举一动，搜集郝建成和汪梅勾搭成奸的证据。一旦郝建成提出与母亲离婚，就用这些证据扳倒郝建成，让郝建成成为过错方，从而掌握财产分割的主动权。就在他给王海打电话的半个小时之前，这位保姆给郝雷打电话告诉郝雷，从早晨到现在，汪梅一直在郝建成的别墅里鬼混，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喝茶聊天，都到了半夜了，汪梅还没有走的意思。更让这位保姆感到怀疑的是，郝建成和汪梅把一大堆平时郝建成从来不拿给别人看的奇石和宝玉石放在桌子上，与汪梅悄悄的商量着什么。为此，郝雷断定：父亲郝建成和汪梅在利用自己和母亲不在的机会转移财产！”

“郝雷和王海说这些事情干嘛？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虽然他和王海是发小，关系很好，但也不至于把这么私密、并不光彩的事情告诉他吧？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借着张斌停下话题翻笔记本的时间，坐在顾向阳身边的张文不解的问道。

“张副局长，您这个问题问的太及时了。郝雷之所以把家里发生的丑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给王海，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发泄和倾诉，而是别有用心。”抬头看看张文，张斌一边说一边冲着张文竖了竖大拇指。

张斌的一席话就像科幻小说里所说的“吸心石”，把在场所有人的胃口都高高的吊了起来。他们知道，“啰嗦” 了半天的张斌要“撂炸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