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石破天惊（二十四）

放下手机，王海心里兴奋了好一阵子。在刚才的电话里杨凯告诉他，当他把王海捡到的那方石头拍成照片发到微信朋友圈之后，好多人对这方石头赞叹不已，甚至引起了在全国赏石领域特别有名气的赏石大家、边城市奇玉石收藏家郝建成的注意。

对于郝建成这个人，王海只是在新疆出版的一本叫做《尚石》的赏石专业期刊上看到过有关他的文章。据杂志上介绍，郝建成是中国观赏石协会高级顾问，奇石收藏的名家大咖。自己捡到的这方奇石竟然引起了他的注意，说明这方石头真的不错，说不定将来能卖个好价钱。自己那天没有把石头卖给市工商局的乔局长还真的是做对了！

兴奋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起床后，看着餐桌上妻子精心准备的早餐，王海的内心里不是一般的敞亮。自从在检察院辞职以后，妻子张倩虽然从表面上原谅了他，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但无论是通过说话的语气还是脸上的表情，王海都能看得出来，妻子对自己的意见还是很大的。

王海也理解妻子的心情。作为家里的男子汉，顶梁柱，突然扔掉了为之奋斗多年并且人人羡慕的铁饭碗，一下子没有了工作，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和老了之后的经济保障，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无业游民，这件事都放在谁身上也不会轻而易举的想得通。所以，在平时的生活中，王海说话谨慎，办事小心，从来没有进过厨房的他一如反常的开始买菜做饭，收拾家务，处处讨妻子的欢心。但张倩似乎不领情，对王海冷嘲热讽，没有给过一次还脸色。

但自从王海昨天出去捡石头回来，并通过儿子、弟弟得知他捡的一方石头别人给了15000元没卖这件事之后，妻子张倩对待王海的态度马上有了转变，不但在昨天晚上主动“投怀送抱”，满足了王海央求了几天都没有实现的愿望，而且今天早晨早早的起床，为王海和儿子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餐。

但是，兴奋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王海似乎对妻子准备的早餐没有兴趣。草草的扒拉了几口饭，喝了两口牛奶，他抱着 不知裹了多少层布的石头，开着车去了杨凯家。

由于之前已经通过电话，所以，当王海开着车到达杨凯的别墅门口的时候，杨凯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怎么样？昨天晚上是不是激动地一夜都没有睡好？”等王海抱着石头下了车，杨凯迎上前去，一边和王海握手一边开着玩笑。

“哈哈哈，杨叔，您老人家真是明察秋毫啊，连这都能看的出来！”握着杨凯的手，王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第一次跟着您去捡石头就捡到一方宝贝，心里确实激动地不行。不怕您老人家笑话，昨天晚上我是搂着石头睡的觉并且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哈哈哈哈哈，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第一次捡石头就捡到了一个宝贝，搁谁谁能睡得着？”听完王海的话，杨凯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拉着王海的手进了别墅。

坐在客厅里，杨凯一边泡茶一边对王海说道：“昨天在戈壁滩上，当乔局长提出要买你这方石头的时候，我知道你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但我装着不知道，没有回应你。乔局长确实在收集红色系列奇石，也真的是喜欢你捡的这方石头，但我个人觉得，他出15000元的价格有点低，甚至有些欺负生手的意思。但他是市工商局的局长，我们又是多年的石友，怎么好意思当面揭穿他？所以我就没有吭声，希望你能理解。”

冲着杨凯点点头，王海一脸真诚的说道：“杨叔，您言重了，作为晚辈，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怪您的。再说了，我也是在官场上混了十几年的人，对于这方面的东西能理解。还有，您老人家转身一走的行动就是告诉了我最后的答案，我难道连这些都看不出来吗？所以我就没有同意卖给乔局长。乔局长可能有些生气，等日后有了机会，我请他喝酒吃饭，您来作陪，我给他赔不是就是了。”

沏好茶，把茶盅放到王海面前，杨凯冲着他点点头：“赔不是到是没有必要，乔局长也是一个喜欢观赏石的人，在石文化这个圈子里算是一个明事理、有素质的人。他知道，对于一个刚刚进入赏石圈的人来讲，对于自己第一次捡到的石头有多么的爱惜，是轻易不会让给别人的。至于大家凑在一起喝点酒、吃吃饭，聊聊石头的事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是刚刚刚进入这个圈子的人，每个喜欢玩石头的人都应该是你的老师，虚心学习是最最重要的。”

说到这里，杨凯习惯性的拍拍王海的肩膀，然后微笑着看着他。

“好的，杨叔，您的话我记在心上了，放心，今后无论到什么时候，我王海绝对不会给您丢人。”冲着杨凯点点头，王海一边说话一边拿出烟盒，掏出一支烟，恭恭敬敬的递到杨凯面前。

接过王海递过来的香烟，杨凯站起身来对王海说道：“走，抱上你的石头，咱们到楼上去。”

“好的！”从身边的椅子上拿起包的严严实实的石头，王海跟着杨凯上了二楼。

整个二楼是杨凯的一个私人奇石展厅，雕工精美的展柜，灯光柔美的宝笼，把一方方精美的奇石衬托的高贵而典雅。虽然王海前些天已经来过一次了，但这次来了之后，一双眼睛还是“忙”个不停，左看看右看看，眼神里充满了敬仰和羡慕，心里则暗暗的想：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也有这样一个展厅，死而足矣！

在展厅的左侧，杨凯专门开辟了一个工作间，平时没事儿的时候，他就在工作间里写写字，把玩一下石头。第一次来的时候，杨凯把他带到这间房子里参观了一下。当时，看着墙上挂着的字画，台案上放着的大小不同的毛笔，王海的心里很是吃惊。他真的看不出来，这样一间雅致、恬静、充满了书香气息的书房，其主人之前竟然是一名放了几十年羊、没有多少文化的“羊倌”！生活质量的提高，生存环境的改善，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而这种改变足可以让人目瞪口呆！

“把石头放在桌子上，我帮你替它整整容！”指了指面前的书桌，又指了指王海怀里抱着的石头，杨凯一边把挂在墙上的蓝色大褂穿在身上一边对王海说道。

“好的，杨叔！”虽然不知道杨凯所说的“整容”是咋回事，但王海还是毫不犹豫的把石头放在桌子上，打开包着石头的一层层的包装，然后双手捧着石头递到杨凯面前。

接过王海递过来的石头，杨凯轻手轻脚的把它放到面前的盆子里，然后弯腰从桌子下面拿出一瓶蓝色的液体，往盆子里滴了几滴，之后又到上半盆水，像给婴儿洗澡一样，轻轻地，柔柔的帮石头洗起澡来，而一双眼睛则温柔的看着水里的石头，眼神像极了一位慈爱的父亲。

看着杨凯聚精会神、一双手轻柔的给石头“洗澡”的样子，王海的心里竟然有了些许感动。在平常人的眼里，石头就是石头，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但对于一个爱好观赏石的人来讲，一方石头特别是一方自己钟爱的石头就像自己的孩子，放在地上怕摔了，捧在手里怕化了，那种爱惜岂是常人能以理解的？

给石头洗完澡，杨凯把它放在一个铺着一块洁白的平绒布的桌子上，然后拿着一个白毛巾，把石头上面的水擦的干干净净。之后，他转身走到工作间的里间，拿着一个装着白色液体的瓶子和一把小刷子走了出来。打开瓶盖，他把瓶子里的白色液体倒在刷子上，然后又均匀的抹在石头上，一下，两下，整个操作过程娴熟、细致，旁若无人，根本不看王海一眼，几乎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石头上。

等杨凯完成操作，站在远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打量着面前的石头时，王海惊呆了，只见自己的那方石头经过杨凯的一顿“收拾”之后，竟然发生了脱骨换胎似的变化：原本附在石头上面的一层看似有些粗糙的沙粒不见了，整个石头显得更加干净、细腻、圆润和通透，而原本并不显眼的线条也变得色泽分明、更加清晰起来。

“杨叔，您老人家用的是什么功夫？转眼之间竟能让这方石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简直是神功啊！”激动不已的王海走到杨凯面前，紧紧握着他的手说道。

从王海的双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杨凯走到桌子旁边拿起几张餐巾纸认认真真的擦了擦手，然后才微笑着看着王海说道：“玩石头这件事看似简单，但学问深得很，需要一步步慢慢的学。像刚才我的做法就是一个玩石头的人最基本的做法：先给石头洗洗澡，清除污垢和附带的多余的东西，让它露出本来的面目，向观众展示一个真实的样子；然后就是给石头打油，其目的就是帮它穿上一身既能完美展现自身特点、又能起到保护作用的‘衣服’。小王啊，你看一看，经过我这一顿忙活之后，你的石头是不是有了很大的变化？”

“是的，是的，杨叔，您就像变戏法一样，三两下就让这方石头换了一个样子。如果不是在现场，我真的认不出来这方石头就是我捡到的那方！看来，收藏观赏石这方面的学问大得很呐，所以，今后我一定要跟着你老人家学习，认认真真的学！”冲着杨凯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王海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冲着王海摆摆手，杨凯端起面前的茶盅喝了口茶，然后看着王海说道：“小王啊，您千万不要这样说，我受之有愧啊！您的内弟张鲁是我的朋友，忘年交，所以，从这个关系来讲，我们应该是一家人。而且我有一种直觉：虽然我们两个的年纪相差很大，文化程度天壤之别，职位和身份根本不在一条起跑线上，但我发现您这个人做人谦虚，乐于学习，在我们老百姓面前没有任何官架子。您的人品和做事的作风我最欣赏。所以，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之后，我相信我们两个能够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听完杨凯的话，王海竟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的冲着杨凯点头。

见王海认同了自己的话，杨凯高兴的笑笑，一边给王海的茶盅里倒茶一边接着说道：“我原来就是一个放羊的羊倌，在放羊的过程中，因为无聊，才对一块块形色各异、图案精美的石头产生了兴趣。但没有想到，歪打正着，后来随着咱们厄河石在全国赏石圈名声鹊起，我平时捡的这些石头便成了有价值的宝贝。平时跟您说的那些赏石方面的知识，一是靠在相关书籍上看，二是在平时赏石的过程中自己琢磨，三是在与全国各地的石友们交流的过程中向高手们学。我国的赏石文化距今已经有近3000年的历史，源远流长，高深莫测。所以，要想在这个领域取得成功，赏石收藏者的文化素质是决定性因素。我文化水平低，理论基础差，这是我在赏石领域求得长远发展最大的一个短板。而您呢？是咱们边城市第一个大学生，又在政府执法机关工作了十几年，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如果坚定的在观赏石收藏这条路上走下去，前途不可限量。所以，今后啊，在我面前就不要说向我学习这样的话，咱们爷俩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好不好？”

说到这里，杨凯停下话题，习惯性的冲着王海笑了笑。

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杨凯点点头，王海看着杨凯一脸真诚的说道：“在文凭上，我王海是比您高了那么一点点，但所学的领域与赏石文化不搭边。就拿我今天捡到的这方石头来讲，我除了看出它特别像一个人头之外，并不真正了解他的价值所在，您今天如果不是太忙的话，能不能帮我讲一下？”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我已经走不了远路，更不能翻山越岭的去放羊了，索性，我就把羊群交给了儿子，自己一门心思憋在家里玩石头。所以，现在的我除了有时间之外，别的也没有什么。今天呀，咱们爷俩好好的聊，今天中午让老伴给咱俩炒两个好菜，我们两个好好的喝一杯怎么样？”看看王海，杨凯亲切的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好啊，我求之不得也是早有准备。杨叔，您看看这是什么？”说到这里，杨凯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绿色背包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瓶茅台酒，兴致勃勃的冲着杨凯晃了晃。

“哈哈哈哈，茅台？好酒，好酒，今天中午咱们好好喝！抱上您的石头，咱们下楼，边品茶边赏石！”冲着王海哈哈一笑，杨凯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向楼下走去。

坐在茶台前，杨凯让王海把石头端端正正的放在身旁的一个小方桌上，然后一边倒水烧茶一边对王海说道：“厄河石是当年我根据咱们厄河的地理环境而随便起的一个名字，之后也没有高人重新命名，所以这个名字就一直沿用至今。根据我们厄河石的具体特征，我把厄河石分为了两种类型，一种是厄河画面石，一种是厄河造型石。像之前我送给您内弟张鲁的那方‘国宝大熊猫’，它就属于厄河画面石，是以画面见长的一种石头。而您昨天捡的这方石头就是厄河造型石，以奇特和高度相似某种特型而成为厄河石中的精品。当然，我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土包子’，所有的这些想法有些‘土’，今后厄河石的命名和分类以及其他方面的研究还要靠您们这些知识分子来重新确定啊！”

听完杨凯的话，王海一愣：原来，张鲁20多万元卖给李毅李总的那方石头是杨凯送给他的，怪不得这小子不让我跟杨凯说这件事呢！

“这小子，太不地道了！”想到这里，王海在心里暗暗的骂了两声，但并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他知道，如果今天他把真相告诉给了杨凯，小舅子张鲁与杨凯的关系就算走到头了，一旦是那样，自己不就成了两面不讨好的罪人了吗？

所以，当杨凯停下话题看着他的时候，他只是像个认真听课的小学生一样冲着杨凯点点头。

“那么，厄河石中的画面石是怎么形成的呢？”看着王海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的那副认真听讲的样子，杨凯很有成就感。一个曾经的检察院的检察官，就像一个小学生一样听他一个羊倌讲课，这能不让他感到骄傲吗？所以，杨凯越说越高兴：“厄河石中的画面石是原石由原生矿崩裂下来之后，被雪崩、山洪等冲击搬运到河流中，经过千万年的河水冲击、翻滚、碰撞，使其变得棱角全无的卵石状，又经所处地域不同矿物质千万年的腐蚀侵染，而使其石面上形成了或疏或密或深或浅的不同色彩。正是由于这些疏密深浅不同的色彩而构成了意想不到的各种画面。您见过我送给您内弟张鲁的那方‘国宝大熊猫’吧？憨态可掬、活灵活现，连眉毛眼睛都像极了现实生活中的真熊猫，不经过任何人工雕饰，完全是大自然的杰作，鬼斧神工，令人赞叹啊！”

说到这里，杨凯停下话题，一边给王海的茶盅里添茶一边感叹着。

冲着杨凯点点头，王海的心里暗自笑了一下：杨叔，您的徒弟已经把您的得意藏品变成了钱，它已经变成别人家的宝贝了！

心里这样想，但王海嘴上并没有这样说，而是一边用手摸了摸自己捡的那方石头一边看着杨凯问道：“杨叔，按照您的理解，那我捡的这方石头就应该是厄河造型石喽？它又是如何形成的呢？”

冲着王海点点头，杨凯接着说道：“厄河石中的戈壁料是原石由原生矿崩裂下来之后，被雪崩山洪冲击搬运到河流中，又经过地质变迁河水改道，河床变成了戈壁滩，这些原石被抛洒在戈壁滩上。这些原石千年万载日日夜夜被风沙吹蚀磨砺，将原来崩裂时锐利扎手的棱角变成了次棱角，而且光滑铮亮。由于它没有像籽料那样翻滚撞击，所以它基本上保持了原来崩裂时的自然形状，所以它的造型原始自然、千奇百怪、万象环生。其中不乏值得观赏收藏的天然艺术品，比如您捡的这方您已经命名的‘钢铁战士’！您看看它的头型，它的眼神，他严峻而棱角分明的面容，是多么像啊！宝贝，真的是百年难遇的赏石精品啊！”

说完这番话，杨凯停下话题，伸手摸了摸面前的“钢铁战士”，眼神里充满了欣喜和赞赏。

“哎，对了杨叔，您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说全国有名的赏石收藏家郝建成先生看上了……”

不等王海把话说完，杨凯左手边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斜着眼睛瞄了瞄来电显示的号码，杨凯笑了：“边城这个地方就是怪，说谁谁来。您看，郝建成先生的电话，看来呀，还是因为您这方‘钢铁战士’！”

说完话，杨凯站起身来，拿着手机上了二楼。

看着杨凯上楼的背影，王海心里暗暗的嘀咕起来：杨叔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听他和郝建成的通话呢？这是赏石圈里的“行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